第九十二章他更不知道,胡以晃正等著他呢
「大人,長毛要進攻了!」隨著一頭闖進大帳兵勇那聲嘶力竭,又好像還夾雜著哭腔的叫喊,前腳剛進帳來的廚子渾身一激靈,嘩啦啦,他手裡端著的一托盤子菜餚全扣到了地下。
「什麼?你……」托明阿屁股底下象坐上了火炭,陡地跳了起來,他好像還想再問個詳細,然而,緊跟著他腳下的大地一顫,外面傳來震耳欲聾的炮聲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絕對都是真的。
「他奶奶的!」衝出大帳的托明阿,又聽到了炮聲中那種既熟悉又刺耳的尖利號聲,他不禁惡狠狠地咒罵了一聲。上一次叫你們鎩羽而歸,還是不長教訓,居然趁著老子分兵了想來討便宜。他抽出腰刀,看了看丟下飯碗,正忙亂著集結的彪營人馬,心裡多少的一冷。他從兵勇們的眼睛裡沒有看到他們以往的那種驕橫和無畏,更多兵勇的目光,還留戀在散發著誘人氣息的鍋灶方向。
紅五軍的軍旗下,李秀成立馬在一處高坡上。不用望遠鏡,他可以看見一隊隊的紅軍、揚州駐防軍將士從城外的營壘和揚州城裡殺出,拉開一線,潮水似地撲向對面的清軍營壘。
舉起望遠鏡,他看到猛烈的炮火掀翻了清軍營壘前設置的鹿岩,英勇的士兵們用懷抱的草秸填平了面前的壕溝,隨著炮火的停止,一座座清軍的一線營寨前開始了殊死的爭奪。
很顯然,僅憑著這種氣勢,戰役一開始,天軍就佔了上風。李秀成又把望遠鏡移向正處於紅十七、二十師背後的紅十八師方向。
就在敵我雙方冷兵器殺的熱火朝天、你死我活的當口,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的紅十八師前鋒五十五團三個營,各以一個前衛連開路,齊頭並進,由紅十七師、二十師結合部殺了出來。他們跨過被友軍填平的壕溝,用手榴彈打開清軍的寨柵,如同三把鋼刀橫掃過去,紅旗飄舞,軍號連連,隨著他們前進的不斷腳步,在他們身後,留下的是一道百米寬的通途,除去死屍和燃燒的營帳,再不會有一個活物。
在紅十八師主力的跟隨下,前鋒團打開的通道還在被加寬,像是一條洶湧的洪流,紅十八師撕扯開清軍的胸膛,朝著托明阿的中軍大營奔騰。
江北大營很少有沒聽說過天朝紅軍部隊的兵將,不過,二十來天的那次交手帶給了他們太多的誤解。畢竟是他們「勝」了,傳說中的紅軍也不過如此而已,同樣是一個嘴巴兩隻眼,同樣要用大刀拚殺,「手炮」是厲害,再厲害也是敗在了自己的手下。驕傲永遠是屬於勝利者的。
現在,有幸能碰上紅十八師的清軍兵將終於明白了,當初的「勝利」其實是多麼的僥倖。這都是些什麼人啊,直挺挺的腰板兒,列著隊伍就那麼的一直向前,不像打仗,倒像行軍受閱。間或也會有人由行進的行列中倒下去,沒有人會低頭或者回頭去看上一眼,更沒有人會停止腳步,甚至哪怕是半點兒的猶豫。想阻擋嗎?人上的再多,爆豆似的槍聲一起,上去的弟兄就像收割時的稻草一樣,成片地倒下去。如果背興再碰上哪個不高興的丟過來幾顆「手炮」,那死的更慘,人會被炸的面目全非,四肢不全,血肉橫飛。不要說能衝到他們身邊兒去,就是跑慢幾步,成排的刺刀就會找上你,碰上非死即傷,沾到就無路可走。
在紅十八師遇到的清軍之中,難免會有隨著琦善從廣東過來的兵將,這些曾經被英軍打的膽顫心驚的老兵油子,此時才明白為什麼連洋人都會懼怕面前的傢伙們,他們既不怕死,又有和洋人一樣的好東東,洋人都不敢惹的人,咱們去招惹,那只有活膩歪了人才肯去幹。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當雙方旗鼓相當的時候,清軍兵將也會忘記飢餓,如果一時佔了上風,興許一天不吃飯也想不起來,看著對手在自己面前慘叫著倒下去,噴濺起老高的血水,習慣了戰場上這種血腥的人,會有一種相當的滿足感。
可惜的是現在情況恰恰相反,戰局一開始就不佔便宜,再遇上這只如狼似虎的「凶殘」軍隊,更多的清兵在恐懼之餘,肚子也會不爭氣地叫,四肢漸漸痠軟。如果不是為了活命,他們寧肯隨地一倒,就是當官的喊破了喉嚨,他們也要先賴上一時片刻的再說。
兩個營寨衝下來,紅五十五團越戰越勇,精神氣倍增。整齊的隊列,整齊的吶喊,和平時的隊列訓練如果說是有區別,那就是現在他們在一路的小跑,嘴裡喊的是「殺」聲。有時候,他們也會暫時放慢腳步,那是因為前面已經沖上去了爆破手。即使這樣,他們依然是喊聲不止,激勵上去的同伴,震懾寨牆後面清兵的膽魄。
越向前,抵抗沒有了想像中的強烈,對面的清軍已經被一個個營寨輕易的陷落完全震懾住了,除去少數做困獸之鬥的敗類,更多的選擇的是逃竄。向後逃,向中軍大營裡逃,那裡人多,嚇破了膽的人就是喜歡找人多的地方。
僅僅兩個小時的時間,紅十八師就已經團團圍困了托明阿的中軍大營。
在紅十八師的衝擊下,清軍整個連營已經是混亂一片,各不相顧,到處都是映紅了夜空的衝天火光。紅十七師、二十師相繼突破面前的清軍營壘,隨著預備隊紅十九師和鎮江農軍的投入,戰果開始擴大,各師開始向縱深推進。
西線,揚州駐防軍在曾立昌的指揮下,插到了增援天長的清軍側後,對江北大營的右翼發起猛攻。看著後面的大營被襲擊,和林啟榮已經鏖戰了一整天的青州副都統常青,真是回援夜不是,留下也不是了。回援,以這麼個疲勞之師,一旦離開營壘,萬一背後的長毛再就勢打一傢伙,只怕是救援不成,自己也就先垮了。不援,要是真的大營沒了,老窩丟了,那情況會更淒慘。
常青在大帳裡轉了不知道有多少磨,還是不敢輕易回援。他火速派人繞過夾在天長、勝保援軍和自己之間,佔據了天長東、南兩個方向的長毛連營,向勝保派來的援軍和天長守軍求救,他希望勝保的援軍和天長守軍能發揚連續作戰的精神,迅速再次集中攻打長毛的連營,以便減輕他回師援救大營的壓力。
常青考慮的也不能說不周全,不過,他對面的林啟榮其實可還是沒有工夫搭理他呢。一天下來,林啟榮牽制著比自己多出近一倍的三路清軍,承受著來自不同方向的同時打擊,他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十幾座連營已經有幾個丟失了,將士們更是疲憊至極,即便常青掉頭跑了,他也沒有追擊的責任。他需要的是短暫的休整。按照計劃,他至少還要在這裡再堅持一個晝夜,不放西面清軍的一兵一卒進入揚州戰場,給全殲江北大營做保障。打爛的營壘還要連夜整修,各營的兵力部署也需要他再做調整,至於常青,那是胡以晃的事兒。
常青只知道大營右翼的幾座營壘遭受來自揚州方向天軍的打擊,他可不知道,這裡面還有由六合方向過來的胡以晃的人馬,他更不知道,就在他和林啟榮十里外的地方,胡以晃還留著剛剛開來的兩個師萬餘的人馬,正親自耐心地等待著他的移動呢。
胡以晃的身體好了,精神也比以前更好了。在部下們眼裡,他是踏踏實實地坐在一片樹林裡,聽著一個個返回的偵探通報著來自常青軍營方向的消息。其實,常青的意外舉動,叫他也是急的不行。他是個很正直,又有著極強報恩心理的人。他更想早打,並徹底打好眼前的這一仗。
這次能夠復出,他感慨萬千。他的病他自己知道,他家裡的長輩得過這種病的人不少,大都不過四十就過世了,在他看來,得上和長輩們一樣的癆病,那就等於是和閻王坐在了一起。他沒有想到,安、寧二王來到天朝,不僅僅是給天朝帶來了許多新東西,使天朝受到萬民的愛戴,疆域更是擴大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與此同時,他們還帶來了上帝的福音,生產出了能治療自己這病的藥物。
在上海,通過和安王難得的長時間接觸,再加上耳聞目睹各地的巨大變化,他由原來心裡對安王那些所謂共產主義提法的牴觸,漸漸改變了,他開始逐漸接受了安王的思想。安王的共產主義才是天王早期幻想的那種天堂。
不過,他到底是個儒將,就是天大的事情臨頭,他也會是面不改色、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