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布爾布隆對這位安王殿下的說法相當地滿意。太平天國政府雖然拒絕承認所有以前各國和北京的清政府簽定的條約,但是,他們並不拒絕和各國的貿易往來,也不拒絕外國人在他們所控制區域的居住權。遵守對方國家的法令,這本就應當是一個文明國度的公民應當具有的、最起碼的教養。當然,對於愚昧、衰弱的國家,誰也不願放棄更多的無理要求。就像英美兩國,布爾布隆很清楚,他們儘管保持著所謂的中立,但骨子裡似乎更傾向於北京政府一邊兒,因為明年即將陸續到期的條約需要馬上修訂,而且,他們還渴望著能夠在滿清那裡得到更多的「優惠」,譬如現有租界的治外法權。
英美兩國在這個國家獲得的商業利益,遠遠比自己的法蘭西帝國要多的多,這一直是布爾布隆的一個心病。可是即便是如此,他們每年也不過是百十萬兩白銀的貿易額,其中大部分還是由中國進口產品,真正能出口到清政府的東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而從面前這位安王的口氣裡,他已經明白了一點,如果雙方開通官方或者「民間」貿易,天京政府會大批採購本國的基礎工業產品,那將會給帝國的機器製造業帶來巨大的財富。
還有在他們那隻近衛軍裡看到的五三式馬步槍、六輪槍、五四式手槍等先進的武器。還有他們那遠遠超乎想像威力的炸彈、炸藥。甚至他還注意到了那位安王偶爾用了一次的自來水筆,天啊,他們到底還有多少新鮮的東西?如果將來能夠得到他們在這方面的支持,那對帝國來講,無疑更是莫大的利益。合作才是最佳的選擇和唯一的出路。早晚有一天,帝國會因此超越英國,成為歐洲的霸主。呵呵,可憐的文翰,怎麼把這麼好的機會丟給了自己!
在帝國的利益和對方的信仰兩者之中,最重要的還是利益,至於他們喜歡勾勒一個什麼樣的「上帝」,就像安王先生自己說的那樣,由他去吧,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帝國管不著,也更管不了。很可能就要爆發克里米亞半島上的第七次俄土戰爭,就夠叫帝國頭痛的了。想到這裡,布爾布隆忽然有些奇怪。克里米亞半島上的戰爭,在帝國政府最近發給自己的通報中,也只是說正在籌劃中,還沒有明確的戰爭時間表,他們天京政府是怎麼知道的?而且知道的還這麼詳細?
布爾布隆覺得這簡直就像個神話。
布爾布隆的秘書顧思,此時想到的卻是上海的現實問題。他見公使大人一直不說話,就琢磨了琢磨用詞,小心地問到,「安王殿下,上海的起義者現在公開打著您們天京政府的旗號,在那裡對我們的教民有許多不禮貌的行為,您能解釋解釋為什麼不對他們加以制約嗎?」
「是嘛,我們劉麗川將軍在上海的工作還是蠻不錯的,既抗擊了滿清軍隊的圍攻,又使上海百姓平靜地生活。」林海豐笑了笑,「像你說的事情,本王還沒聽說過,你能說的確切一點嗎?」
「這個...」顧思看了看沉思中的公使大人,站了起來,「上海的起義者粗暴對待城中貧窮的教民,逼迫他們交納所謂的稅收,交不上就會施加暴行,還無理地掠奪他們的私人財產。很難說這是一種文明的行為。」
「你說的是這方面的事情啊,」林海豐臉色變的鄭重起來,「本王首先糾正一下你的說法,劉麗川將軍是我天朝的上海軍政總理大臣,不是什麼上海的起義者。至於具體的情況,本王的秘書官柳湘荷女士最清楚,她可以回答你的問題。」說著,他衝著正在負責談話記錄的柳湘荷擺了擺頭。
柳湘荷放下手裡的筆,站起來清了清嗓子,環顧了下客廳裡的人們,「顧思先生所說的教民,首先都是我天朝治下的百姓,必須要奉守天朝的法令,天朝不允許有任何凌駕於法令之上的人群存在。因為我們天朝講的是平等。再具體的說,上海被處置的那些所謂教民,也並不是什麼無辜的貧窮者,甚至很多的都是為了躲避天朝稅收,假冒教民,企圖謀取教堂庇護的刁蠻之徒。抗拒天朝法令就是助滿賊,不但是在上海,在任何地方,天朝對這種無恥之人採取的都是同一種法令,不管他是不是教徒,都要無條件地沒收他的財產。」
說著,她又閃動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著顧思,「我想請問顧思先生,如果把同樣的事情放到貴國,你們會因為誰信仰了什麼教會,就可以免徵他們應當給政府繳納的稅收嗎?」
林海豐瞟了滿臉尷尬的顧思一眼,瞅著布爾布隆,微笑著,「前面我曾反覆在說,兩國友好的先決條件是平等互利、互不干涉內政。貴國教士多次以教堂名義庇護那些反對我天朝政府的人,這會影響到我們兩國間的友好。我們天朝政府是喜歡和各國交朋友,但是,我們決不會去乞求和誰交朋友。天朝是禮儀之邦,非滿清蠻夷所能比。我們的國策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布爾布隆點了點頭,「安王殿下誤會了,那些教士的行為,絕不代表我國政府的意志,現在他們也都有所收斂。我很欣賞安王殿下關於平等互利、互不干涉內政的說法。也希望兩國能有更多的友好往來,我會盡快請示我國政府,爭取及早和貴政府通商,為我們兩國的人民謀求利益。」說完,他狠狠地瞪了顧思一眼
「我很欽佩您的魄力,」林海豐也點點頭,「據我所知,貴國在上海一年的貿易額不過十幾萬兩白銀。如果和天朝開通了貿易,我可以預測,四年之後的今天,您將會成為法蘭西的民族英雄。」
布爾布隆看了對方好一會兒,莫非這位安王真的會什麼星象占卜術,就像剛才他能預測到克里米亞半島上的戰爭那樣?他奇怪地搖了搖頭,「為什麼要四年以後呢?」
「因為英雄的誕生要有個好的時機,」林海豐呵呵地笑了,」不過,現在咱們還都要慢慢地努力。」
布爾布隆現在倒真是寧願相信這位安王殿下就是個星相占卜大家,誰不想做個永垂千古的英雄呢......
布爾布隆一行要走了,林海豐把他送到大門口,指著要送他們去碼頭的林鳳祥等幾個官員,衝著布爾布隆抱了抱拳,「本來我是想送您上船的,可惜,這次您乘坐的是貴國的軍艦。我是個軍人,看不得它國的軍艦未經允許,就在我們的內河和領海上行駛。我想,您也一定會有同樣的心理。希望您再次來天京,當然,最好是乘坐商船。」
布爾布隆的臉有些微紅,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安王殿下一直沒提,鄙人也沒好意思說。其實,鄙人真的是要首先感謝貴軍沒有一開始就拿我們當敵人對待,由鎮江到天京,還一路有貴軍水師炮船的護送。由於鄙人一時的倉促、疏漏,還請安王殿下諒解。」
「過去的就都過去了,大家既然是朋友,誰還會去計較過去的恩怨。」林海豐笑了笑,忽然湊近布爾布隆,表情極其認真地低聲說到,「我們中國的文化淵深,祖先給我們傳下了《周易》和《八卦》兩門占卜絕學,我可是鑽研了很久這兩門兒學問,一般給人看個相什麼的還是蠻準確的。」
布爾布隆仔細地又看了看這位充滿了神秘的安王,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