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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國》第95章
第八十五章

 讀書人多軟骨頭,而讀書人同樣不乏硬漢。鄒國劍屬於後者,他身上有著四川人典型的堅韌。從村子裡安王所說的話,他體會到,這個千歲不同於任何一個他所見到過的天軍的人。這個千歲說的那些內容,又是句句中肯,一見之下,就有一種親切感。但是,他還堅守著自己的信條,自己是主動來投軍效力的,儘管比不上諸葛孔明,總需要對方有個認同,自己不是個叫花子。所以,當看見安王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斯斯文文地站起身,躬身一禮,「草民有禮了。」

  這就是人們常常平時愛說的秀才的窮酸樣兒。鄒國劍既沒有稱呼對方任何什麼,也沒有像平常那樣,對有身份的人自稱學生。他有他的道理。因為,我還不是你們的屬下,你是不是王爺與我毫無關係。你們既然不尊重讀書人,那我也就沒有必要自謙了。

  「不好意思,晚飯的時候由於有公務要處理,所以未能邀請你一起用餐,吃的還好嗎?」林海豐拱手還了個禮,隨手扯了把椅子坐下,笑著問到。

  「吃的很好,多謝!」鄒國劍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過分了,他再次給對方躬了個身,這才慢慢地坐下。

  「鄒國劍,呵呵,是個好名字。」林海豐看著這個四川小個子那不卑不亢的勁頭兒,呵呵地笑著,「一個讀書人,幹嘛要當兵呢,而且還是造反的兵?」

  「你...你真的肯收草民?」鄒國劍反問到。

  「當然可以收,想當天軍殺妖還不好嗎?」林海豐兩臂往胸前一抱,「不過,當兵有當兵的規矩,你總得叫本王先知道你的底細吧?」

  鄒國劍不好意思地笑了......

  林海豐認真地聽完鄒國劍的自我介紹,點了點頭,「嗯,你有個好老師啊,魏老先生的『師夷人之長以制夷人』的確是個好想法。還有他的《海國圖志》,都是寶貴的東西啊。」

  「您也知道學生的老師?」鄒國劍顯得很意外。

  「呵呵,瞭解一些,可是不很多。」林海豐笑了笑,「有機會的話,我還想拜見拜見老先生呢。」

  鄒國劍點點頭,「老師去杭州了,想潛心靜修佛法,不想再過問世間之事。」

  「老先生是對這個世道感到無奈了。」林海豐說著,隨手摘下王帽,放到桌子上,「我看你的地圖繪製的很精緻啊,怎麼樣,以後就教些天軍的弟兄,把我們的山川、江河都好好繪製出來。這可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啊?」見鄒國劍沒有回答,只是兩隻眼睛愣愣地盯著自己看,他先是有些納悶,很快他摸摸腦袋,哈哈地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本王的禿頭好玩兒啊?」

  一點兒都不好玩兒。鄒國劍心想。天軍不是要恢復漢家衣冠嗎,怎麼這個安王居然連頭髮都剪掉了?

  林海豐一指他,呵呵地笑到,「本王剃的發可不是清妖叫剃的發。剛才咱們不是還在說起師夷人之長以制夷人嗎?本王就是為了戰場方便,才效仿洋人,剪光了頭髮。這樣好啊,一旦頭部受了傷,治療起來也方便。還有啊,頭髮過長,天氣熱的時候也受不了,頭上容易起東西。秀才是不是覺得本王有悖禮數呢?本王剛才還忘了,你們家鄉可是孔聖人恩師的故鄉哦。」

  「不,不,」鄒國劍連連搖著手,「千歲做的才是真的致用之學。」

  「呵呵,別把我捧那麼高,我不過是拿來主義,怎麼方便怎麼來而已,你們可別都學我。」林海豐笑著,「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千歲...學生不想專門繪圖。」鄒國劍開始變的有些拘束了。

  「以後別叫我千歲,我討厭這個稱呼。再說,我也活不了一千歲,這是自然法則,誰都違背不了。歷朝歷代的皇帝們都被萬歲萬歲的喊著,渴望能長生不老,可他們又有誰能活過一百歲?」

  安王的話聽著是有些道理,可是上下有別,君臣有別。見了皇上喊萬歲,王爺是理所當然的千歲。鄒國劍想著。

  「為什麼不願意去繪圖?」林海豐問到,「這是你的長項,應該發揮出來才是啊?」

  「千...殿下,給學生一營人馬,學生一定能訓練好。」鄒國劍鼓足勇氣,看著安王殿下。

  「呵呵,又是一個喜歡打仗的。」林海豐輕輕按揉著有些酸脹的兩腿,看著他問到,「那你說說,你為什麼要喜歡打仗呢?」

  鄒國劍臉一紅,低下了頭,想了一會兒,終於說到,「殿下,學生沒有太多的想法,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和洋夷面對面地交鋒,以雪國恥!」

  「哦!」林海豐搖了搖頭,「想法是不複雜,可是,本王估計你帶不好這營人馬。」

  「怎麼會呢,」鄒國劍有些著急了,「殿下想想,要說哪個人多少都懂禮儀,知道儒學理學的皮毛。這些東西無論說或不說,在軍裡都不是重要的。當兵的首先必須懂得的是要知道廉恥,學生以知恥為榮治營。兵士們自然知恥而為勇,勇而能善戰。」

  這不是曾國藩治軍的法寶嗎?林海豐笑了,「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不過,天朝更需要的不是死士,而是志士。天軍是為了創建天下大同的平等世界而戰鬥的軍隊,它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隻軍隊。我估計你還沒有見到過我們的紅軍吧?」

  鄒國劍點點頭,眼裡有些疑惑。

  林海豐站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說我都知道,你不會完全接受咱們天朝拜上帝教裡的東西。這沒關係,天朝新創,一切還都需要按照實際產生的結果,修改完善我們的教義。就好比你和我兩個人能平等地坐在這裡探討問題一樣,天朝最終的小天堂就是這樣的。誰都有自己喜歡什麼的權利。從進屋子開始,你是想保持你讀書人的架子,不對本王做任何稱謂,因為你不是天朝的人。你有權不承認我這個王。後來你叫我千歲,本王說了,不喜歡。我喜歡的是你和所有人一樣,都拿我做朋友,大家站起來一般齊,坐下去一般高,這才是天朝的平等。無論是治國還是治軍,道理都一樣。心裡只要裝著天下的百姓們,你就能做好一切,無論你是個普通的士兵,還是王。」

  「殿下,學生只是覺得人首先要全大義,至於小節可以暫時放到一邊。所以,學生才願意投效天軍。」鄒國劍堅定地說。

  「嗯,無論任何時候,保全民族大義永遠是第一位的。這才稱得上是志士。」他低頭看看表,呵呵一笑,「時間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既然你願意留在天軍,那明天開始,你先到安撫使衙門協助做好城外土地的丈量工作。其它的事情等回了天京再說。你看好不?」

  鄒國劍趕緊站起來,抱拳深鞠一躬,「學生願意聽殿下的安排。」

  林海豐推開門,邊朝外走,邊笑著,「我今天說的可能亂些,你空閒的時候可以好好梳理梳理。一個沒有理想的軍隊,任你多強悍,也是最終成不了大事的。對個人也是一樣。」

  看著安王回了自己的屋子,鄒國劍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了晚飯時被拖出去顯然是正法了的官員,那個官員的最後哀鳴似乎又縈繞在他的耳邊。也是啊,沒殺人,沒放火,怎麼就被殺了呢?他看看院子裡正交代著侍衛們事情的那個侍衛頭領,湊了過去。

  「你好,有事嗎?」汪海洋忘著這個倔強的秀才,笑著問到。

  「沒...沒什麼事,」鄒國劍有些忐忑,「我...我只是想問問,今晚那個官員怎麼說殺就殺了呢?」

  「說殺就殺?」汪海洋上下打量了打量他,「那傢伙得罪了老百姓,你說該殺不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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