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林海豐沒進顧府。看著顧同臨被家人接進府裡,他就帶著蘇三娘出了東門。他緩轡行著,看看身邊的蘇三娘,「鎮江可是個好地方啊,三娘,知道這鎮江的來歷嗎?」
蘇三娘臉微微一紅,「殿下,三娘倒是記得梁紅玉擂鼓戰金山,別的可就不知道什麼了。」
「那也不錯啊,不過,當年的梁紅玉可沒有咱們天軍的八百女軍厲害。她就是擊個鼓振奮軍心,可咱蘇大將軍的女軍是銜刀撲城,令無數的男人也汗顏。」林海豐認真地說著。見蘇三娘低垂著頭不再說話,他呵呵地一笑,「這裡最早的名字叫『宜』,是西周康王時宜侯封地。春秋時這裡是吳國的屬地,相傳是有虞氏國封堯的兒子丹朱於此,因為處在臨江望海的國家著之東方,故又名『朱方』。後來,吳國被越國消滅,而楚國又滅掉了越國,楚即將朱方之名改稱『谷陽』。這是因為這裡一面臨江,三面環山,宛若一個谷底,又恰位於北固山之南。古人有水北為陽,山南為陽之說,故名谷陽。中國的第一個皇帝秦始皇,曾經南巡到此,見次地『因山為壘,臨江望海』,地勢雄險,就派了三千紅衣囚徒鑿斷京峴山以破王者之氣,因而改谷陽為『丹徒』。後來改了好多次名字,直到宋徽宗改和三年,才正式有了鎮江府的設置。這是因為鎮江南高北低,北部沿江岸—帶地勢比較低窪,古時候常受水害,所以在水名之前加一吉祥詞,以示祈望而得名。」
蘇三娘羨慕地望著安王,一個簡單的地名居然也會有這麼多的故事。「改來改去的多麻煩,一旦叫慣了,還很不方便呢。」她搖搖頭。
「是啊,」林海豐帶馬越過一道溝坎,回頭看看跟上來的蘇三娘,「地名就像人的名字一樣,有時候不單單是個代號,還要有些紀念意義。可是光迷信就要不得了。就說那個秦始皇吧,他是怕他的江山不保,不但建了丹徒,還把遂將瑞山改名為圌山,其意是困住這裡的王瑞之氣,並在山下那白石虎石的兩隻前爪上各釘了一根石柱,讓其永遠逞不了百獸之王的威風。江山自有才人出,他儘管採取了許多鞏固江山的措施,還是未能保住其江山,剛傳至他的兒子秦二世胡亥,就亡國了。而這一帶倒是出了許多顯赫的人物,聽說滅亡秦的重要謀臣簫何的後人就住在圌山腳下,宋太祖趙光胤的後人,還有那個所謂理學家朱熹的後人,也都慕名這裡的山水而遷居到此。」
「殿下記性真好,」蘇三娘欽佩地說,「殿下說的不錯,那個宋太祖的皇陵就離咱們圌山炮台不遠。」
已經離城七、八里了,林海豐看著四外很少有下地做活兒的人,不由得眉頭緊鎖,他馬鞭子一擺,「三娘啊,揚中、丹陽都已經被天軍控制,這裡的百姓怎麼還都沒有組織起來?」
蘇三娘嘆了口氣,「三娘昨晚連夜都詢問過了。由於前一陣子天軍還沒有拿下揚中、丹陽,清軍小規模的騷擾不斷。許丞相他們就暫緩了城東下級官員的派駐,所以......」
「胡來!」林海豐憤怒地哼了一聲,「有清妖老百姓就不種田了?就能不吃飯了?」
「不過,事情也不是那麼壞,」蘇三娘想了想,「天軍一直在興建鎮江新城、圌山、煙墩山、招隱山等地的要塞,附近的沒有田地的百姓都出勞力,也會有些收入。」
「你們能這麼養百姓們一輩子?」林海豐瞥了她一眼,「田地是農民的根本,不給農民解決田地的問題,誰肯來打仗?」他一帶馬,衝著前面不遠的村子馳去。
在冷清的村口,林海豐下了馬。他把馬韁交到汪海洋手裡,示意他和衛隊都留下來,自己就帶著蘇三娘朝村裡走去。
「這房子夏不遮雨,冬不避風,眼看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你想想看,怎麼叫人家過冬?」林海豐指著路邊兒兩間破爛不堪的茅草房,搖了搖頭。
蘇三娘沒法回答什麼。她一直擔負著鎮江的防務,滿腦子都是如何把鎮江城池怎麼弄成堅不可摧的堡壘,對這些民間的事情,她的確以前沒有怎麼去想過。
林海豐陰沉著臉瞅瞅不聲不響的蘇三娘,轉頭走進由參差不齊的樹枝圍出的小院。他來到門口,衝著敞開的房門叫著,「屋裡有人嗎?」
「是誰呀?」好一會兒,屋子裡出來個衣著破舊的老婦人。
「老婆婆,我們是過路的,想找您討口水喝啊。」林海豐隨口說著。
「好好,」老婦人連聲說著,眯起眼看了看面前的一男一女,指指門口的幾塊石頭,「讓客人見笑,家裡窮得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你們兩口子就湊合著坐,我去倒水。正好鍋裡還有剛剛燒好的熱水。」
「多謝了,」林海豐笑著拱拱手。看著老婦人進了屋,他在石頭上了下來,臉色變得憂鬱起來,「這一帶離城並不遠,照理本該富庶,可是由於戰事和我們自己的原因,卻弄得如此的破敗。」
蘇三娘點點頭,沒說話。她的臉還在有些發燒,這個老婦人可真有意思,怎麼就認準安王和自己是兩口子。她偷偷看眼安王殿下,殿下臉色有些微黃,眼圈也發黑,看著似乎比自己還顯老些。
「來,家裡還有這麼一點兒過年時餘下的茶葉末,客人們喝了消消乏。」老婦人懷裡抱著個豁了嘴兒的舊茶壺,還有兩個破邊的大碗,回到了院裡。
「多謝了,老婆婆。」林海豐趕緊接過茶壺和碗,先給蘇三娘倒了一碗,自己又倒上,輕輕吹了吹,喝了幾口,「嗯,味兒道還不錯啊。」他咂巴著嘴,笑著。
「真是叫客人見笑了。」老婦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看你們兩口的樣子,一定都是大戶人家的,能喝我老婆子的茶,老婆子臉上也有光啊。就是茶不好,難為你們了。」
「老婆婆,您太客氣了,行路之人,渴急了能有碗生水也是個福氣,何況您的熱茶呢。」林海豐笑著又喝了一口,看看空空的小院子,「老婆婆,家裡有幾口人啊?」
「就倆,」老婦人一伸指頭,「還一個兒子,進城裡幫工去了,要到夜裡才能回來呢。」
「哦!」林海豐微笑著,又問,「兒子應該不小了吧,怎麼沒成個家啊?」
老婦人撫了撫散亂的頭髮,嘆口氣,「是啊,都三十大幾了,家裡這麼窮,哪有姑娘敢上門啊?唉,都是老婆子拖累了他啊,這兵荒馬亂的,要不是我這個不中用的老東西還在,我那兒早就投了城裡的聖兵了,省得陪著我受罪。」
「是嘛,」林海豐認真地問著,「投了聖兵就一定好嗎?」
「好啊,」老婦人臉上洋溢著喜色,「當然好啊。我兒前些時候幫聖兵修城牆,還造什麼壘的,他們待我兒可好了。每天回來都能得到聖兵給的錢呢。可不像從前給官府出差役,你再拚死拚活,那也都是白幹的。聽我兒說啊,要是投了聖兵啊,就可以人人平等,有衣穿、有飯吃,什麼都不愁。你們說,要是真那樣的話,那該多好啊。」
林海豐瞅了蘇三娘一眼,看著老婦人搖搖頭,「我看也未必是啊。他們來了這麼久,可這村裡還不是一樣都很窮啊。」
老婦人搖著頭,有些不高興地,「可不敢那麼說啊,聖兵的事情多哩。再說,我們這個村子啊,逃兵荒逃的就剩下這幾十戶人家,財主也早逃了,地都荒了。沒辦法啊,誰知到這什麼時候又要開仗啊?」
林海豐心疼地搖了搖頭,「再怎麼樣,這地還是應該種啊,咱們種田的要是不種地,哪裡還能養家餬口啊。眼看就要到下麥種的日子了,要不趕緊種上,明年可咋辦?」
老婦人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啊,唉,等到聖兵也能住到咱這村子裡的時候就好了!」
林海豐將碗裡的茶水一干而盡,抹了抹嘴,「老婆婆,您見過聖兵嗎?」
「沒啊。」老婦人回頭看了看鎮江城的方向,言語裡夾雜著遺憾,「老婆子的腿腳也不好,沒那個福分啊!」
林海豐心頭忽然有著一絲的悲哀。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看看村裡空闊的道路,回身瞅著老婦人,「明天告訴您兒子和所有出去幫工的人,都先不要去城裡了,我們一早要來您家做客,和村裡人商量些事情,您歡迎嗎?」
老婦人笑了,「當然歡迎啊,不過......」想到人家一定是受不得罪的人,她又面露了難色。
林海豐笑了,「沒事啊,老婆婆你做啥,我們保準兒就能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