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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與妖精》第2章
第三章 真實與虛偽的賦格曲

雖然這是口已經荒廢的水井,卻尚未幹涸,莉迪雅把埋在草堆裏的木桶清洗過之後,在井裏汲水,她還在類似廚房的土堆屋角落撿到缺角的茶杯與變形的鐵鍋。

年久失修無人居住的破房子裏,木門因爲被風吹動而發出哭號的聲音。

這個地方離街道有點遠,再加上四周的樹林像是天然的圍牆,只要太陽下山之後,即使哈克利他們追上來,應該也不會發現這裏有間房子吧?

「喂,莉迪雅,還是趕快逃走比較好吧。」

尼可出現在圍繞著水井的石牆上。

「你跑去哪裏了啦!我還以爲你跟我們走散了呢。」

「我有好好地跟著你啊!只不過暫時讓你看不見我而已。」

「也對,每當危急的時候,你就會消失蹤影。」

「你怎麽說這種話?在那種武打場面中,我又能做什麽?我光是爲了不跟你走散就已經用盡全力了,別說這些,現在不是打水的時候吧?」

莉迪雅歎了一口氣,坐到尼可的旁邊。

或許是這樣吧。如果想要逃走的話,現在不正是好機會嗎?

雖然愛德格可能正從那間破房子裏監視著這邊的情形,不過他已經受傷了,現在應該逃得走吧?

她被受了傷的愛德格硬逼著坐上馬車,不知道駛了多遠後,他叫馬車停下,交待馬車夫繼續前往鄰鎮,不知道後來又追加了多少封口費?馬車夫開始駕著馬車奔馳在田間小道上。

他大概是猜哈克利的人會追上來吧?

接著,兩人就待在他們于天色漸暗時找到的破房子裏等候天明。

雖然沒有被限制行動,莉迪雅還是在愛德格的催促下來到了這裏。

在這個夜路漆黑、沒有半盞街燈與一絲人煙的荒郊野外,莉迪雅覺得即使在身旁的是個強盜犯,多少也能夠撫慰內心的不安,她的內心裏充滿了這種矛盾的情緒。

沒錯,他是強盜犯。

「那家夥果然是被通緝的強盜啊。」

「……好像是吧。」

愛德格叫那名自稱爲哈克利的男子爲古薩姆,古薩姆這個名字曾經出現在報紙上,那是遭遇到搶匪,差點被殺害的被害人的姓氏。

哈克利是古薩姆的兒子。愛德格從宅邸搶走財物的時候,哈克利的槍沒瞄准好,不小心擊中了自己的父親。

到這裏爲止,莉迪雅還能理解。

「可是,愛德格說他搶的財物是賠償金,而且按照他的說法,古薩姆父子倆似乎做了什麽壞事。」

「莉迪雅,惡徒之間的內閧、互相殘殺這種事情就隨他們去啦,我們不需要卷入其中吧。不用等到確認舌頭上的刺青了,這家夥可不是個普通的強盜啊,有人叫他約翰爵士吧?那應該是已經在美國被處決的……」

「我知道啊,尼可,可是……」

莉迪雅凝視著手心上淺淺的刀傷,那是想要抵抗哈克利所留下的。

「他保護了我呢。」

「拜托,那是因爲如果沒有你,就找不到青騎士伯爵的寶劍了。」

「是這樣的嗎?可是,萬一他爲了救我而丟了自己的性命,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所以,他既沒有死,也沒有因爲受傷而生命垂危啊!如果是爲了博取你的同情,那可是比花五百英鎊還便宜呢。」

真是的,或許完全被尼可猜中了吧。

接著,尼可拿出放在手掌,不對,是放在前腳肉球上的白色顆粒。

「把這個溶在熱水裏給那家夥喝。」

「這是什麽?」

「這是妖精秘傳的安眠藥,能讓那家夥睡著,這麽一來就不怕被他追上。正好現在那兩個像是會走路的武器的隨從都不在。」

「對呀……沒錯,現在雷溫和雅美都不在,想要逃跑只有趁現在了。」

「別搞砸了呀!」

事實上又會如何呢?

如果沒有逃出去的話,不知道會被強盜犯如何處置。

莉迪雅將尼可給的藥放在手中並站起身來。

她穿越搖搖欲墜的木門進到屋子裏,愛德格在狹窄房間的角落裏,疲累不堪地靠牆而坐。

看到一個如此虛弱的傷者,更讓她猶豫著是否要逃掉。

不把他當成危險人物,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呢?

暖爐裏點著火,他大概有帶火柴吧?壞掉的椅子和幾樣破爛家俱取代了柴薪,燃起熊熊火焰。

「太勞動的話,傷口會惡化吧。」

愛德格似乎對于外出的莉迪雅又返回這裏的事感到不可思議,他擡頭往上看著莉迪雅,並且疑惑地歪著頭。

說不定他只是裝成那副模樣吧?

「我只是把火生起來而已。」

莉迪雅將裝滿水的鐵鍋放在暖爐上,接著稍微走近愛德格。

「會痛嗎?」

「有一點。」

「這是雛菊,把葉子揉一下敷在傷口上,會有止血和殺菌的效果。」

她將藥草遞到愛德格的面前。

他滿臉困惑,然後欲言又止地眯起了眼睛,不過最後還是沈默地將藥草收了下來。

「天色那麽黑, 你還找得到呀!?」

「能不能給我一個你的袖扣?」

「啊……是要當作藥錢嗎?」

他從襯衫的袖口拔下一顆石榴圖案的袖扣,隨性地丟給莉迪雅。

「你別誤會喔!這個不是我要的。」

莉迪雅一邊說著,一邊將袖扣丟到窗外。

「外頭有人嗎?」

「是妖精。」

「爲了這種野草,妖精就來個獅子大開口嗎?」

「因爲現在還不是雛菊的季節嘛。」

愛德格盯著那株柔軟的藥草,突然偷笑了起來。

「這就是你與妖精交涉的能力嗎?」

「幹嘛啦!我提到妖精很好笑嗎?」

「不……我只是覺得剛才那一瞬間差點就要相信妖精的自己很好笑。」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是不相信嗎?」

「該怎麽說呢?比起這個,我比較不敢相信的是你現在還在我面前。」

他擺出那樣的低姿態,反而令她覺得想要逃跑的自己才是壞人。

愛德格是代替莉迪雅受傷的,但是她卻想要將這個身負重傷的人棄之不顧,她打算至少幫忙包紮一下傷口再逃走,如同替自己找藉口一般,莉迪雅在心中暗自低語。

因爲不光是雷溫和雅美,就連哈克利也一定會去追那輛馬車,所以莉迪雅也覺得不用著急,而且等到拂曉再走的話,就不用走危險的夜路了。

可是,她的心情居然搖擺不定,這也是件怪事。

因爲,被騙的人可是莉迪雅。

莉迪雅與愛德格稍微保持距離,坐在不太穩的椅子上。

「怎麽回事?你不是很會欺騙、威脅、還有控制別人嗎?伯爵大人。」

「我施的魔法已經解開了啊!」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中了魔法呀。」

是這樣沒錯吧?莉迪雅雖然心裏稍微遲疑了一下,表面上卻還在逞強。

不過她到現在也是無法抗拒這個人的致命吸引力而待在這裏的,不是嗎?

盡管內心這麽想,她卻強烈否認這件事。

的確,雖然他擁有足以贏得少女芳心的容貌與談吐,但是莉迪雅所感受到的並不是這些表面的東西,而是他可怕的另一面。

這個殘忍的罪犯有著與生俱來的貴族面貌,他以巧妙的說話技巧和完美的笑容擄獲人心,更以優雅的舉止隱瞞了真相並編造謊言來利用別人。

既然這樣,他爲何不惜負傷救她呢?

說不定就如尼可所言,如果他是爲了要博取莉迪雅的同情,那也未免太劃算了,不過,這當然是以目前的結果來看,她不認爲愛德格在那一瞬間所做出的判斷有考慮到這麽多,畢竟莉迪雅當時的行爲本來就是有勇無謀、無法以常理來思考。

所以,她想要了解這個謎樣男子真實的一面。

但是,會不會連有這種念頭都是因爲他施了魔法的緣故呢?

「那麽,你是誰?是愛德格伯爵?還是約翰爵士?」

他脫掉禮服外套,思考了一下之後回答:

「愛德格是我以前的名字。」

「以前的?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因爲我已經死了啊!十二歲的時候,名叫愛德格的少年與父母一起喪生了。因爲父親被懷疑謀反,所以他在殺死全家人後就跟著自殺,而整個家族也滅亡了,所以,現在的我是個亡魂,你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

「可是,你現在不是還活著嗎?」

「沒錯,我還活著……抱歉,在女士面前真是失禮呀。」

他說完後將背心和沾了血的襯衫脫掉,然後一邊皺著那端正的眉,一邊確認傷勢。

他站在遠離暖爐的昏暗處,所以莉迪雅並不在意。

愛德格淡淡地繼續說:

「可是呢,我並沒有獲救,我醒過來的地方是個地獄,是一個在美國東南方的小鎮……我被賣給一名想要白人奴隸的男子,應該死了的人在那裏並不是人,直到第四年我才逃離那裏。雷溫與雅美也跟我一起逃走,我們潛藏在工業區躲避追兵,爲了要活下去,我們什麽都做。」

莉迪雅雖然聼著如此悲壯的故事,卻無意幫忙處理他的傷口,大概還是對他充滿了不信任感吧。

因爲,她也無從得知愛德格所說的這件事是真是假。

「什麽都做是包括強盜殺人嗎?你真的殺過上百個人嗎?」

「那些傳言都是被人加油添醋的。」

「那實際上呢?」

「我們住在最底層的垃圾堆中,那個地方的少年們年紀相仿,並得藉由偷竊與出賣身體才能夠活下去,我們只是像野狗一般地活著,不識字、沒有目標,也已完全地絕望,不過,他們只是不知道而已,無論是大批財寶埋藏的地點也好、用什麽方法得手也好、還有那些財寶據說不存在于這世間、無法公諸于世的黑金之類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不然早就會想盡辦法得手了。」

「……然後你就變成他們的主人嗎?」

「下水道裏鼠輩的國王嗎?算是吧。國王只要指揮軍隊,並且擬訂計劃、配置人員、提供武器、還有下令『進攻』就好。戰場上難免會有人戰死,所以那的確算是我的責任,因此,也不能說我沒有殺過人,可是,爲了避免造成你的不安,所以我話先說在前面,我所得到的酬勞並不是盜取來的,我也會去打一些零工,然後也用詐賭贏來的錢作爲資本,唉~~或許你不會滿意這樣的說明吧。總而言之,我投資事業及收購股票才成就了我現在的財産,很幸運地,我的生活寬裕到即使自稱爲貴族也沒有人會懷疑。」

莉迪雅現在只能靜靜地聽著,愛德格好像在講述別人的事一樣,面不改色地繼續說:

「可惜我是個沒名沒份、應該死去的人,即使是正當的生意也要假借他人的名義來經營,無論逃到哪裏,奴隸的印記依然揮之不去,無時無刻都害怕著追兵的身影。」

「奴隸的……印記?」

「你知道吧?就是我背負的十字架……在火車裏時,你不是想要調查這件事嗎?」

莉迪雅這時才明白,爲何當時他會那樣調戲她。

他眯起眼睛觀察莉迪雅是否覺得不快。

「因爲你的反應太可愛了,我才會……」

他怎麽能夠一邊描述著如此嚴肅的事,卻又一邊迸出這種話呢?

「這次我要用滾燙的熱水潑你喔!」

「不要這樣啦。」

「好啊,那你真的有刺青嗎?」

「不是刺青,是烙痕。是那個沒讓我死的男子對自己的家畜所烙下的印記。雖然我不知道刺青的傳言是從哪裏流傳開來的,不過各地的暴力集團似乎也開始仿效,多虧如此,我才能不被發現。」

據說仿效約翰爵士的強盜集團首領比比皆是。

既然如此,也就不知道那些慘無人道的殺害傳言究竟是哪個人犯下的了,不知不覺中,莉迪雅也開始思考這些事。

「那麽,那個叫古薩姆的人呢?而你又是如何回到英國的呢?」

「古薩姆是個醫生,他爲了找人體實驗的材料而到美國,那家夥爲了研究精神醫學,所以想要得到犯罪者的腦。」

「你、你是說人類的腦嗎……而且是爲了人體試驗?」

「沒錯。經人密報而被逮捕的我,再過幾天就要被處以絞刑,古薩姆極端秘密地進行調換,相關人士應該都得到了一筆豐厚的謝禮。」

「那麽,你的腦被取走了嗎?」

「這句話倒是挺有意思的。」

莉迪雅心想,真的是這樣嗎?由于談話的內容太過偏離常理,令她無法接受。

他用解下的領帶取代綳帶來包紥傷口,看起來似乎對這類事情非常習慣。

對他而言,受傷一定有如家常便飯吧。

「因爲他特地將活生生的罪犯運回了倫敦,所以當然會想要從我身上取得各種資料。像被喂食藥物或是受到各種如同拷問般的痛苦折磨,實驗體並非只有我一人,我也曾看過被活生生地剖開腦、腦袋裏面被隨意糟蹋的被實驗者。那家夥不僅研究罪犯,也拿沒有犯罪的人來試驗而大肆屠殺。」

單憑想象就令人覺得惡心,對莉迪雅而言,那根本是個無法理解的世界,那是個陷入陰謀與瘋狂漩渦中的社會黑暗面,她無法想象被卷入其中的人們看見了什麽?又有何感受?

所以,自己大概也無法了解這個人吧。

「對我而言,比起妖精的虛實,我反而不相信居然會有人的心態如此變態扭曲。怎麽會有這種沒有良心的人能若無其事地販賣人口,還將人當作實驗材料呢?」

莉迪雅垂下雙眼,勉強地擠出這句話。

「你是個幸福的少女。可是你知道嗎?人類是一種不管多殘酷的事都做得出來的生物喔!」

她感覺到空氣中的波動而突然仰起臉。

不知何時,愛德格已經站到莉迪雅的身邊俯看著她。

雖然他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卻連同自己的身體,包含名字、身分以及過去都完全被奪走,只能靠著自己的能力才得以幸存,如果這些都是事實的話,在這個迷人微笑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呢?他真是一個旁人無法理解的危險人物。

愛德格握在手中的是裝有劍的手杖,莉迪雅因此全身僵硬了起來。

「我從小就知道青騎士的故事與傳說。那個金幣是從美國的古董店買來的。我原本就打算總有一天要回英國進行調查,然而,我即使到了倫敦,也一直被古薩姆囚禁而無法展開行動,所以,我故意讓古薩姆發現那個金幣、暗示他藍寶石的隱藏地點,然後再等那家夥徹底調查。因爲在雷溫與雅美來接我之前,我不能被那家夥殺掉,而這個策略也正好爲我爭取了時間,所以後來不得不與他爭奪寶石也是因爲這個緣故,這是莫可奈何的事。」

「……這麽說來,你並不是青騎士伯爵的後裔羅?那麽,就算強迫我協助你,如果不是本尊的話,也沒辦法取得由梅洛歐所守護的寶劍啊。」

「即使如此,我也一定要獲得寶劍。」

「你以冒牌的身份取得寶劍會高興嗎?你應該設法恢複本名才對吧?」

愛德格稍微彎下身子,將臉湊近莉迪雅。

「莉迪雅,如果你認爲冒牌貨沒有價值,那就錯了。恢複被烙上謀反印記的家族名字又有何意義呢?無論是奴隸少年、或是暴力集團的領袖都已經死了,即使是冒牌貨,我也需要一個能被大衆接受的名字,那個名字必須要有確切的力量,讓拖我下地獄的那一群人無法對我出手,如果無法取得伯爵的身分,那我真的就會死在垃圾堆裏,因此我一定要把冒牌貨變成本尊。」

愛德格彷佛是在溫柔地勸說著莉迪雅,然後將手杖遞到她面前。

「你、你要做什麽?」

「強盜手持凶器會令你睡不著吧。這個先讓你保管。」

愛德格從莉迪雅身邊離開,走到房間角落的牆邊坐了下來。

真正的自己躺在墳墓中。如果從那之後,他成爲別人的玩物、過著虛僞的生活,那麽他的一切就全都是謊言,對這個人而言,差別不在于是本尊或是冒牌貨,而是那個冒牌貨是不是有價值而已。

他告訴莉迪雅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這個人即使身上帶著玻璃珠,也會讓人覺得是鑽石吧?既然已經讓別人有這種錯覺了,爲什麽不幹脆把玻璃珠當作鑽石呢?受到愛德格的主張影響,莉迪雅的腦袋一片混亂。

讓這個人擁有青騎士伯爵的封號或許會比其他人更合適,她被這種奇妙的感覺與想法包圍住。

況且他交出了武器,也始終對莉迪雅保持著紳士風度,雖然這有可能是爲了博取同情,可是實際上,莉迪雅也不認爲他是個壞人。

不過,當然也要保持警戒才行,他特地交出武器,會不會是想要試探莉迪雅是否有逃跑的打算呢?

萬一她逃跑的話,應該會造成愛德格的困擾,不僅要得到青騎士伯爵的寶劍這件事情會變得更加困難,也會增加被哈克利他們和警察逮捕的危險。

不過,愛德格也有可能是認爲就算將手杖交給一名少女,她也沒有能耐去做出什麽事。

那麽,萬一莉迪雅被看出有想逃跑的舉動,他會怎麽做呢?會露出罪犯的本性嗎?

應該在他發現之前,先讓他喝下安眠藥才是明智之擧。

莉迪雅下定決心並站起身來,偷看一眼暖爐上的鍋子,然後用空杯舀了熱水。

她將尼可交給她的藥丸放進去並加入薄荷嫩葉,再把杯子遞給愛德格。

「雖然沒有茶之類的東西,不過這多少能安定心情。」

「啊,謝謝。」

他天真地笑著。

但是從那個笑容裏,莉迪雅感覺到一股敏銳的氣息,她被籠罩在宛如背脊凍僵的緊張氣氛當中。

愛德格接過杯子時碰到了莉迪雅的手,她不禁想將手縮回,沒想到卻被一把抓住。

「你放了什麽東西?」

「咦……你、你在說什麽……」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壞家夥呀!雖然你打算偷偷摸摸地做,不過我有看見你摻入薄荷葉以外的東西,這樣子刺激十惡不赦的人是很危險的喔!」

「放手啦!」

「我一放手你就會逃走。」

「……那當然,因爲你是強盜犯啊。」

莉迪雅又說出了會刺激他的話。

「你還真是缺乏防衛本能呢。萬一你被哈克利抓走的時候還像這樣的話,別說想逃走,我看有幾條命都不夠!」

「你、你的意思是要殺了我嗎?」

「怎麽可能。如果殺了你,不就無法得知寶劍的所在之處了。」

「就算你威脅我,我也不會乖乖聼你的話!」

「你果然還是不懂。要讓別人聽話的方法有很多,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你絕對無法想象,世上居然還有可以令人絕望到喘不過氣的事情。」

此時莉迪雅想起,雅美曾經將這樣的愛德格比喻爲悲慘的人。

眼前的他,頭一次在莉迪雅面前露出真實的自我,比起恐懼,她更覺得痛心。

那並非是罪犯的本性,而是平凡的幸福、未來,以及一切都被奪走的痛楚。

「……你真的那麽絕望嗎?」

他突然皺起眉頭。

該不會是莉迪雅太多嘴,把他惹惱了吧?

可能我真的缺少防衛本能吧。

正當她這麽想的時候,愛德格突然松開手。

他帶著痛苦的表情垂下了頭。

並小聲地低語著:「沒錯。」

「只有青騎士伯爵的寶劍才是我的希望,莉迪雅,你要舍棄我嗎?」

簡直像是要挽回戀人一樣,愛德格的視線圍繞在她身上打轉,莉迪雅似乎忘了她自己現在也跟囚犯沒兩樣。

「……就算你對我說這種話也……」

「請你不要走。」

「真是莫名其妙。你不是打算威脅我,然後讓我對你言聽計從嗎?」

「無論如何你都要走的話,我就會死在這裏。」

「等一下,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如果連最後的希望都沒了,那還真是生不如死啊!」

看了莉迪雅遞給他的茶杯,愛德格似乎想不開似地一口氣喝光了裏面的東西。

「如果是毒藥的話,那我就會死,然而你卻一點也不痛心。」

「不、不是啦,那是安眠藥。」

「是嗎?那麽,等我醒來的時候也將決定我的命運。如果你從我眼前消失的話,我的生命就會到此爲止……啊,這樣也不錯呢。我的命運操縱在你手中,這像不像是熱情的告白呢?」

這可不是開玩笑。

他對不知所措的莉迪雅投以哀淒卻又優雅無比的笑容。

「晚安,我的妖精。」

不太正經的話由他口中說出,也彷佛變成了真切的愛語,當莉迪雅耳邊還回繞著那甜膩的聲音時,包裹在大衣裏的他已經橫躺在地上了。

莉迪雅就這樣呆呆地站著,凝視著愛德格那迅速陷入沈睡、毫無防備的模樣。

「啊~~受不了,真是讓人捏了一把冷汗。」

尼可現身了。

「我說莉迪雅,你把藥丟進杯子的時機不對啦!算了,反正有讓他喝下就好了。」

他用腳尖輕輕碰了一下愛德格,確認是否已經發揮藥效。

「來,快走吧!莉迪雅。」

特德,那名男子是如此稱呼愛德格的。

未曾從記憶中消失的聲音至今仍在睡夢中折磨著他。

『特德』,你是最棒的,你只要冷淡地鄙視那些下賤的人、只要站著讓焦點都投射在你身上就行了,崇拜者自然而然會聚集在你的腳邊。

讓我教你要操控一個人是一件多麽輕而易舉的事,不知不覺中,無論是誰都會照你的意思行事。

接著,你將會成爲我,和我有相同的想法,也和我一樣地去支配、駕馭別人。

那種事情應該不可能辦得到的。

因爲愛德格從說這話的男子面前逃得無影無蹤,並未聽從他的指示。

據說因爲戰爭受傷而以面具遮住醜陋扭曲的半張臉的男子,他自稱爲王子,並想要將愛德格訓練成一名傀儡。

爲了取代無法在衆人面前出現的自己,他需要一名既忠實又充滿魅力的傀儡,還要能按照他的想法行動、說話與工作。

這個剝奪自我意志、讓人成爲會動的空殼子的惡魔試驗並未成功。

雖然如此,有時候愛德格仍會變得焦躁不安。

自己像這樣無時無刻對任何事物感到不安,不正是那名男子的意圖嗎?

爲了逃命、爲了隱藏身分、爲了生存,愛德格還是用了那名男子所教他的方法。

讓自己高高在上,然後對別人施舍寬容。他一直認爲,若能以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魅力就是成功了。

不論是讓人高興也好、令人不安也好,或者是博取同情、令人畏懼也罷,只要之後能隨心所欲地操弄別人的感情,自己就可以處于有利的地位。

可是,愛德格發現在如此操弄之下聼令的人,並不會與他站在同一陣缐。

既不是主人與奴隸,也不是領袖與崇拜者,只有平等對待才能産生信賴感,不過,這並不是與任何人都能夠輕易建立起的關系。

只有雷溫和雅美可以稱得上是與他無話不談。

因爲迫于無奈,當時只好暫且使用最簡單的辦法,反正其他人也不會了解愛德格他們的苦衷,他覺得只要利用別人就可以了。

莉迪雅也只不過是一個被利用的對象,原本想要拉攏她,沒想到卻進行得不順利。

他原本以爲這個年紀的純真少女會輕易地掉入陷阱,但是莉迪雅卻沒有相信他。古薩姆長男的出現、意外暴露了自己的來曆,這些都在計劃之外,但是愛德格恰巧受了傷,正好變成了博取莉迪雅同情的一個有利條件。

所以他才會說出自己的身世,不過她依然一臉困惑,她還是不相信吧。

看到她在杯中下藥的時候,愛德格僅剩一種手段了。

那就是只有使用暴力強迫她服從。

然而,爲什麽後來會演變成他眼睜睜地看著莉迪雅逃走呢?連他自己也摸不著頭緒。

『……你真的那麽絕望嗎?』

應該要憎恨的罪犯就近在眼前,爲什麽還會替對方著想呢?這種時候應該要竭盡全力去思考如何保護自己吧!?

愛德格不知道在金綠妖精的瞳孔中所映照出的自己是什麽模樣。

如果是平常,他總是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何種模樣,他應該很習慣刻意扮演自己,並塑造出他想賦予他人的印象,但是,想扮成十惡不赦的壞人的愛德格,他所帶的那個假面具卻彷佛被莉迪雅看穿了,『請你不要走。』他對于沒有方法可想、只能吐露出最原始心情的自己感到訝異。

再怎麽思考,說自己想死這件事對莉迪雅而言根本不具威脅性。

可是,事到如今怎樣都無所謂了。

他甚至心想:她索性放毒藥讓他喝也好。

可惜他喝下的只是普通的安眠藥,而且現在他睡意漸退、慢慢地醒了過來。

光線刺激著雙眼。

愛德格慢慢地睜開眼睛。

晨光從破屋子的屋頂、還有牆壁的縫隙間照進來,灑落在他身上。

啊,天已經亮了。

是個孤獨的黎明。

「喵~~」

貓的叫聲傳進耳裏,愛德格坐起身來,他發現窗台上有只脖子上系了領結的灰貓。

那是莉迪雅的貓。他爲什麽會在這裏?正當他這麽想的時候,他看到在暖爐旁邊有一名靠著椅背熟睡的少女,而她懷裏依然抱著他的手杖。

「真是的,我還真不想做這種事。」

尼可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將烤餅扔向不知所措地看著莉迪雅的年輕人。

烤餅打中愛德格的頭,他用滿臉疑惑的表情回頭望,他是在思考莉迪雅沒有逃跑的理由?還是對那只用前腳抱住烤餅的貓感到奇怪呢?

彷佛不想向貓乞食般,他瞄了一眼掉落在身邊的烤餅。

「快吃吧!」

尼可故意以傲慢的口氣對他說。

「那個……你叫尼可是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像你執著于熱紅茶一樣,向人乞食有違我的原則。」

「哼,你聼得見我講話嘛!」

「……我總覺得你不懷好意。」

「啊,原來如此。你是那種雖然聼得見,卻沒有意識到的那種人。偶爾也是會有像你一樣少根筋的人類啦!算了,無所謂,既然你聼得懂我說的話,那麽就聼好了,你這個大壞蛋!如果你敢動莉迪雅一根汗毛,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喔!」

尼可龇牙裂嘴地說著,而他的敵意似乎已經傳達到愛德格那裏去。

「這樣啊,你在擔心莉迪雅對吧。」

他再次將視線移到莉迪雅的身上。

「爲什麽她沒有逃跑呢?」

「我哪知道。」

對尼可來說,莉迪雅沒有逃跑這件事讓他大爲不滿。

她明明就說如果壞人想要尋短,對這個世界也是好事,但是最後卻沒有離開他。

結果,是她對爲了自己而受傷的愛德格所抱持的同情心占了上風?還是她覺得萬一他真的死掉,自己事後會感到內疚呢?

尼可認爲,莉迪雅大概是覺得既然受人之托,就該忠人之事,即使被人說成是妖精的『交換之子』,也受盡了他人以『異類』來對待她,她卻不曾憎恨人類,非但如此,她還相信和自己擁有相同能力、能成爲人類與妖精溝通橋梁的人是存在的,她認爲自己總有一天會被人們所需要。

現在的莉迪雅以輕視她的小鎮村民爲對象,設置了妖精博士的招牌,盡管未必受到歡迎,不過若是有人遇到困難,她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吧。

所以對于愛德格,她也不至于憎恨到見死不救。

「她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不可能啦。」

「也對。」

照射進來的光線讓莉迪雅的頭發閃耀著紅茶般的顔色。

愛德格站起來緩步靠近莉迪雅,尼可飛快地跳到她的膝上。

「我太靠近了嗎?只不過是稍微碰一下,請你高擡貴手吧。」

「少來這套!」

愛德格滿不在乎地伸出手,撫摸著覆蓋在她臉頰上的柔順發絲。

莉迪雅微微地睜開眼睛。

一道光線射入她那能看見妖精的金綠色眼睛。

「早安,莉迪雅。」

趁著尼可不注意,愛德格煞有其事地牽起莉迪雅的手輕啄了一下。

「啊~~你在幹嘛呀,這個大色狼。」

莉迪雅急忙閃躲。

「我什麽也沒做,而且你的貓在監視著我呢。」

這個輕薄的小子真的值得同情嗎?尼可一邊想著,一邊歎了一口氣。

「喂,莉迪雅!我帶回幾個烤餅,來吃早餐吧!」

她一邊以雙手接下尼可扔給她的烤餅,一邊以狐疑的眼神看著愛德格。

「能再看到你,我覺得非常高興,我還以爲自己被討厭了。」

「……我是討厭你呀!我最討厭騙子了,所以我也討厭你。」

「可是,你並沒有丟下我。」

「那是因爲我以妖精博士的身份接受了委托,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就可以讓你得到青騎士伯爵的寶劍喔!我是想讓你清楚地知道,寶劍如果是由梅洛歐守護的話,單慿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拿不到的。梅洛歐雖然不是壞妖精,卻具有危險的力量,將這件事告訴像你這種既不認同妖精、又冒失魯莽的強盜,也是妖精博士的職責所在。」

「我可不可以把這些話當作是你在爲我擔心呢?」

「……這應該不是在擔心你,而是我個人的原則問題。」

「讓我們同心協力,一定可以取得寶劍。」

「愛德格,你有在聼我說話嗎?」

「啊,你願意用那個名字叫我了呀。」

「……因爲,那不是你的本名嗎?」

「莉迪雅,我真是太高興了。」

現在完全變成被愛德格牽著鼻子走的狀況,手被握住的莉迪雅往後退了幾步。

「你現在根本就沒有想死的意思……」

尼可心想:那是當然的羅。

「因爲有你在,所以我才能活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夠了啦,把手放開!」

這名男子比危險的梅洛歐更加難纏吧?尼可早就預料到了這點。

警察登門拜訪克魯頓教授位于倫敦的家,是在他與熟識的警官商量之後不久的事。

幾天前他收到女兒莉迪雅的信,雖然信上有些出門的日期,但是船已經按照預定時間抵達了倫敦,卻沒有看到女兒,因爲女兒之後依然音訊全無,讓他擔憂不已,所以克魯頓教授就寄信回蘇格蘭的家中詢問原委,但是等待回信令人相當焦急,爲了慎重起見,他特地去找警官商量。

根據前來家中的警察所言,以莉迪雅·克魯頓的名義買下船票並預定搭乘的那艘船並沒有她搭乘的迹象,也有證詞指出,這艘船從福斯灣出發的當天,有人目擊到一名長得與在倫敦犯下古薩姆宅邸強盜案件的犯人非常相似的男子出現在同一個港口,還帶走一名少女。

「不過,目前尚未證實被帶走的就是令千金。」

警察補充說明。

「請問您家中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像是來自于犯人的聯繋和脅迫……直接或間接的證據都無妨,有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在附近徘徊之類的?」

「什麽都沒有。就是因爲怕發生什麽事就太遲了,所以我才會去找警官商量啊。」

他就這麽一個寶貝獨生女,現在竟然發生了這種事,連平日悠閑自在的克魯頓也不得不焦急了起來。

要是女兒是被強盜犯擄走,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他心煩氣躁地抓著頭發,使得原本就蓬亂的頭發更加零亂。

「那麽,假使犯人有與您接觸,請立刻通知我們。」

「萬一對方沒與我接觸呢?你們難道不能立刻搜尋小女嗎?」

「目前我們只有在搜捕那個強盜犯,整個英國也都在搜查範圍內,只找尋令千金一人的話,的確是有困難,請見諒。」

他公式化地交代完畢。待警察已離開後,克魯頓立刻抱頭坐在沙發上。

知道前來拜訪的學生搖晃克魯頓的肩膀,神情恍惚的他才突然回過神來。

「教授,發生什麽事情了嗎?身體不舒服嗎?」

「什麽?啊,原來是藍格雷呀。」

克魯頓一邊戴上圓形眼鏡,一邊思考了一下,然後突然站起身來。

「沒錯,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說不定我女兒已經被人綁架了。」

「咦?是真的嗎?」

「所以我現在要去找她。藍格雷,工作就拜托你了。」

「請等一下,您說要去找她?究竟要去那裏找?」

「我先回蘇格蘭的家看看,接著……」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回臥室並打開行李箱,然後打開衣櫥取出幾件換洗衣物扔進行李箱。

「教授的家中不是沒傳來半點音訊嗎?更何況,您有任何線索嗎?」

「……沒有。」

請警察找都有困難了,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怎麽可能找得到。

克魯頓全身無力地坐在床上。

「請保持鎮定。我請侍女泡杯茶過來,接著再來商量當下的對策比較好吧?」

藍格雷已經很習慣照顧老師了,被自己的親生女兒批評爲除了研究之外簡直一無所長的克魯頓,在學生的眼中也是如此,他骨瘦如柴,無論對服裝或發型都漫不經心,總是在校園內一邊看書一邊走路,所以經常掉進水溝、撞到樹木,或是被狗咬。

可是,那些事情對學生們而言,無關乎教授真正的價值。

「是啊,沒錯,你說得對。不好意思,我太驚慌失措了。」

稍微冷靜之後,克魯頓想了一想:

假設這不是綁架之類的大案件,而是女兒因爲一點小事而耽擱了行程,那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因爲莉迪雅是個堅強的女孩,所以即使和她分隔兩地生活,他也從來沒擔心過,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了吧?她一定會突然出現的。

可是,萬一她被卷入了案件的話……

如果對方是強盜犯,或許會要求支付大筆贖金,在那之前我們無法有任何動作。

也許對方的目的並不是錢,而是爲了逃亡才綁架人質,一旦事情結束之後,就會釋放人質吧?或者……

克魯頓越想越可怕,即使喝下加了白蘭地的紅茶,也無法讓他的心情穩定下來。

「是襲擊古薩姆宅邸的強盜犯……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奇妙的關連。」

聽見學生所說的話,克魯頓突然擡起頭來。

「你所謂的關連是……?」

「因爲古薩姆醫師不是曾經來過大學好幾次嗎?他總是來詢問教授有關夢幻珍寶的事。」

克魯頓通曉博物學的礦物這一環,尤其特別精通寶石,不僅是現有的寶石、連以前曾經存在過的寶石、甚至是傳說中與幻想中的寶石,他都將其分門別類。

例如,會帶來榮耀的亞曆山大的祖母綠;或是會帶來滅亡的克麗奧佩特拉的紅寶石;還有充滿謎團的卡珊德拉的水晶、莎樂美的碧玉以及所羅門王的藍寶石。

不過這只是試著將自然界所孕育出的奇迹遺産綜合歸納起來,他的研究意圖與先前盛行的神秘主義並無關聯。

但是他常常被人詢問關于這方面的事。

克魯頓終于想起來了,來詢問的人當中也有古薩姆醫師的名字,他的確是前來詢問有關夢幻之星藍寶石的事情。

「啊,我想起來了 ,就是那位對于『梅洛歐之星』的真實存在與否一事抱持著濃厚興趣的紳士嗎?」

「藍寶石真的存在嗎?」

「哎呀,是傳說吧。據說它在將近三百年前的確是存在的,那個寶石歸一位名爲艾歇爾巴頓伯爵的真實人物所有,但是他呀,該怎麽說呢?那位伯爵本人的事似乎很微妙,據說他將寶石交由梅洛歐保管之後就消聲匿迹了,而這段故事只有在那個F·布朗的『青騎士伯爵』附記中出現。因爲有人主張那是創作的故事,所以不能當作是確切的證據,而且關于伯爵前往國外後行蹤不明的事情也確實有記錄,說不定他連寶石一起消失了。舉例來說,假使發生船難,一切都會石沈大海,那麽梅洛歐這段羅曼蒂克的故事,或許就是從中衍生而來的吧?」

不過,那和莉迪雅失蹤又有何關連呢?

難道闖入古薩姆宅邸的強盜的目標是莉迪雅?

當他正試著要將這些事情串聯在一起時,侍女告知有客人來訪。

「古薩姆先生的公子登門拜訪。」

「什麽?」

教授沖出房間,親自前往門口招呼客人。

一名男子自稱是古薩姆醫師排行老三的兒子,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開口說道:

「您知道家父被強盜襲擊並住院這件事吧?事實上,有一件與此相關的要事必須通報克魯頓教授。」

「是『梅洛歐之星』的事嗎?」

三男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但是,立刻又恢複鎮定並點了點頭。

「不光是錢財,強盜對『梅洛歐之星』也非常感興趣,家父以之前向教授請教得來的內容作爲參考,繼續調查寶石的下落,之後,他費盡心思追尋出在伯爵家的硬幣上有指出藏寳地點的神秘詩句,但是硬幣竟然被強盜奪走了。因爲詩中出現一連串妖精的名字,所以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的含意,家父爲此尋找熟知妖精的人,就在此時聽聞了教授您的亡妻是一名妖精博士。」

不會吧!克魯頓一邊想著,一邊緊握冒汗的手。

「接下來,又得知令千金目前在蘇格蘭設有妖精博士的招牌,因此我們無論如何都希望與她好好商談。」

「啊,這麽說來……」

藍格雷突然插嘴。

「不久之前,我曾經在路上遇見古薩姆醫師,他向我打聽有關小姐的事情。」

「是你告訴他莉迪雅是妖精博士的嗎?」

「不,他好像只是想要跟我閑話家常……不過,我與小姐見面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他有問我特征,我只依稀記得她的發色是近似鐵鏽般的紅褐色。」

藍格雷深感抱歉地說著。

因爲克魯頓本身並未打算隱瞞女兒的事情,所以即使門下的學生不小心透露出去,也是莫可奈何。

「不,藍格雷,這並不是你的錯……所以,換句話說,強盜也知道我女兒的事羅?」

「我很遺憾,這樣一來,小姐說不定已經落入犯人的手中。」

「啊,那件事我也問過警察了呀。」

克魯頓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並低下頭來,這真是再糟糕不過的狀況了。

三男微妙地皺起眉頭。

「是嗎?可是,警察不太靠得住。目前我的大哥已經在各地報紙刊登強盜犯的特征,並且提供獎金來搜集情報,因此,請教授一定要全力協助我們。」

「只要是能力所及,我一定盡力做到!」

「好像有人目擊到令千金與強盜犯從斯卡巴勒搭乘火車向西行,如果她被強盜威脅協助尋找寶石的話,在那個方向有沒有令千金可能會前往的目標呢?」

「不好意思,我與女兒不同,我對妖精的事情並不清楚。」

「至少,您知道的比我們多。況且,事關令千金的安危。」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三男拿出了寫有詩句的紙條與地圖,地圖上與三百年前『梅洛歐之星』的擁有人艾歇爾巴頓有關系的地點都已經裱上記號。

如果是莉迪雅,她會前往哪個方向呢?

「還有,爲了搭救令千金,請教授務必與我們同行。」

「當然,樂意之至。能夠立刻出發嗎?」

「好的。可是,我們的目的地呢?」

「上了馬車再想吧。」

身爲學生的藍格雷第一次看到克魯頓教授對于工作以外的事情,居然能夠如此迅速地下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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