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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箭傳說》第202章
第六十七章 百族會盟

“喔喔喔……”嘹亮的雞鳴聲在于闐城內響起。守門的士兵剛把城門打開,無數身著奇裝異服的人便蜂涌而入。挑著擔子的腳夫、衣著華麗的商賈、體格強健的武士、膚色各異的百姓……剎時間,剛才還一片寧靜的城中,便已熱鬧起來。

修整一新的街道兩旁,無數的店鋪都在開門迎客,與月前一片荒涼的于闐城直有天壤之別。每一個人的臉上,均揚溢著對生活的希望和樂觀,戰爭的陰影,一片祥和的空氣中,再嗅不到半點悲觀和絕望的氣息。

“喲,客倌,里邊坐,您要來點什么?別看我這店小,奶茶、豆漿、煎餅、饅頭……樣樣都有!”離城門不遠的一家餐館中,店老板一邊忙著送上客人叫的食物,一邊熱情的招呼著剛踏入店內的兩名商人打扮的男子。

兩人看了看熱鬧的店內,向店老板點了點頭,徑自向店中唯一空著的桌子走去。“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西域人?”坐定之后,年紀稍長商人向店老板問道。

“客倌您可看走眼了,我可是在這里土生土長的于闐人。”店老板笑著說道。

兩人微微有些驚訝,年長的商人疑惑的問道:“那你這中原話,怎么會說得這么流利?”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兩年前為了逃避戰亂,我和家里那口子逃到瓜洲,這才回來不到一月呢。客倌你們來點什么?”店老板感慨的說道。

兩人點了點頭,年少的商人說道:“還是吃順口的吧,你給我們每人兩粥,四個饅頭。對了,有沒有辣醬?”

“這……我倒沒有了。”店老板歉意的說道。

年長的商人拍了拍年少的商人,向店老板說道:“那就算了,就照剛才說的上上來吧。”

“好勒!四碗粥八個饅頭!”店老板拖長聲音吆喝著離去,不一會,便將他們要的東西送了上來,忙祿著招呼其他客人了。

“早知道就多帶點了來,二叔你又偏不讓,知道我是無辣不歡的嘛。”青年商人報怨的說道,看著吃得正香的中年商人,皺著眉頭吃了起來。

中年商人美美的喝了一大口粥,語氣含糊的說道:“出門在外,哪能講究這么多。我看你是在家里享受慣了,不出來受點苦,就不知道賺錢的艱難。再這樣敗下去,你老子給你那點家產,遲早要敗光。”

青年商人撇了撇嘴,似乎對中年商人的說教不以為然。或許嫌口味不佳,青年商人吃得并不怎么專心,一邊乏味的嚼著饅頭,一邊打量著店內形形色色的人。

“二叔當初你不是說西域一片荒涼,民風剽悍,生活困頓嗎?怎么我們一路趕來,卻連一伙強盜也沒遇上。而且你看這于闐城內,比我們犍為郡,也要熱鬧得多了。”青年商人盯著中年商人問道。

中年商人已咽下第二個饅頭,聞言頭也不抬的說道:“半年前我來這里的時候,確實是的啊,誰知道會變得這么快!別管這么多,快吃了。這幾天我們風餐露宿的,沒把聚寶樓甩下去多遠,聚寶樓后面起碼還有四五家大號的買家,若讓他們搶到前頭,我們這趟便算是白跑了。趕快吃,趁早買了貨趕回去。這世道突然變好了,今年我們抓緊時間多跑兩趟,就可以把你押出去的宅子贖回來了。”

“哼。”青年商人不以為然的嘀咕著:“就那破房子,賣了十萬錢我都賺了,不知道還贖回來干什么?”

“你說什么!”中年商人臉色微變,將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厲聲低喝道。

“沒,沒什么!”青年商人急急說道,隨即眼睛一亮,指著濺在桌上的稀粥得意的說道:“二叔,粒粒皆辛苦,這可是你常說的!”

中年商人沒好氣的瞪了青年商人一眼,一邊抹去桌上的粥漬,一邊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別看那宅子舊,那可是我們寧家兩百多年的基業,要不是因為你那死鬼老爹是嫡子,哪里輪得到你。哪想到你竟然將它賣了,你不知道族里有多少人想廢掉你這族長的身份!”

“知道了,知道了。”青年商人點頭說道,心里卻在嘀咕:這個破族長,我才不希罕。要不是那該死的族規要廢掉我的手腳,我才不會管你那么多呢。

“哎喲,阿不達王爺,您也回來了?”店老板那招牌似的聲音,立即傳入店內。中年商人本來還想教訓幾句,聞聲也不禁和青年商人一樣,扭頭向店門口看去。

只見一個中年漢子,正笑著踏入店門。這漢子并不高大,身上穿著一件粗布短褂,露出結實的手臂。須發零亂的臉上,一雙碧眼炯炯有神。看這樣子,哪里是什么王爺,分別只是個苦力而已。

兩人均是大失所望,原本都還奇怪像王爺這樣身份尊貴的人,怎么會到這種不起眼的小店。“這也叫王爺?”青年商人不屑的說道。

中年商人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別亂說話,西域人的名字本來就怪,說不定人家就叫阿不達王爺呢?快點吃,采玉場離這里還有三四十里路呢,等太陽掛頂了,夠你受的。”

青年商人本來還是一臉不服,但聽到中年商人后面這句話,不由臉色微變,為難的看了看面前的稀粥和饅頭,恨氣似的吃了起來。進入西域這段時間,別的他還算忍了下來,但這酷熱卻足實讓他吃不消。要在正午在沙漠中趕路,恐怕不死也得脫層皮。

“卡爾斯……媽的,叫你段涼叫順口了,這一改口還真不習慣。你小子自個兒跟著阿不敢跑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實在太不夠意思了。”阿不達大模大樣的說道。

“瞧您說的,當初您不是還有事兒嗎?要不然,小的肯定會一路鞍前馬后,伺候著您啊。”段涼點頭哈腰的陪罪著。

阿不達略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向店內張望著,看著已經沒有空的桌子了,不禁微微皺眉。

“兩位客倌,不好意思,這店里都沒空位了,你們看能不能擠一擠。”段涼跑到兩名商人面前,商量的說道。

“不……”青年商人剛才反對,中年商人卻揮手止住了他,轉頭對段涼和聲說道:“沒關系。”

青年商人暗自皺眉,卻也不好再說什么。他當然不想和那叫什么阿不達王爺同桌進食,那人不僅一副窮酸樣,那頭發更是零亂無比,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梳洗了,想到這里,他心里便是一陣的不舒服。

阿不達倒是毫不在意,一屁股在空位上坐了下來,一邊從懷里掏出個布包,一邊說道:“給我來碗水,油膩的吃多了,清清腸胃。”

“嗤。”青年商人不屑的笑了一聲,卻被中年商人急使眼色,當下便別向一邊,不再看阿不達。

阿不達眼神警惕的看了兩人一眼,才小心的打開布包,從布包里拿出一個有些變色的燒餅。旋即又蓋了起來,確認兩人沒有看向他之后,才把燒餅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掰下一小塊,放在嘴里細細地嚼了起來,表情甚是享受。不一會兒,聽得段涼走來的腳步聲,阿不達又急忙將燒餅收了起來,將手放在布包之上,一臉悠閑的樣子。

“這……段涼,你這是干什么,我可沒叫這些。”看著段涼放在自己面前的東西,阿不達驚訝的說道。

擺在阿不達面前的,并不是一碗水,而是一頓足可稱得上豐盛的早餐。滿滿一大碗的羊奶,三個正滴著油的蔥餅,蔥餅的上面,赫然放著一截香氣四溢的羊腿。讓那名年青商人,也禁不住食指大動。

“這頓算是我請王爺的,王爺盡管享用。”段涼笑著說道。

“這……這怎么好意思呢。”阿不達皺眉說道,一副拒不接受的樣子。不過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一旁的年青商人哭笑不得。還沒得段涼開口,阿不達已老不客氣的伸手抓起羊腿,徑自往嘴里送了,瞧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樣子,恐怕已是很久沒進油葷了。一邊吃著,一邊斷斷緩緩的說道:“又,又記我帳上。”

“王爺這就是看不起我了,當年在逃難路上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老婆怎么能從強盜手里逃回來。這一頓,是我該請的。”段涼一臉感激的說道。

阿不達大嚼幾口,等回過氣來才說道:“你小子上路,等圣王把地還給我了,我一定送你五頭,不二十頭肥羊。”

“王爺這是說到哪里去了……”段涼爽聲說道,話還沒說完,便被進來的一個年青人所打斷。

“老板,你這里還有位子嗎?”一個錦衣青年邁進店門,揚身說道。

被人打斷,段涼心中本來有些不快,但回頭看到錦衣青年的樣子后,立即眼睛一亮,笑著說道:“有有有,這里還有一個,你將就一下?不過他……”看著錦衣青年身后竟還有名隨從,段涼不由有些犯難。這青年一身衣衫剪裁得體,布料考究,再加上步履之間自然流露出的威嚴與自信,一看便是個有身份的人。段涼長年開店,哪能知道,這樣的客人,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但現在正是早上最熱鬧的時候,他的店里也就只剩下一個空座了。

“沒關系,我家公子坐著,我站著就是。”身后那名隨從皺眉說道。

看著段涼指著自己這張桌子,青年商人皺眉不已。之前來了個死要面子的落魄王爺,現在又來個充闊的富家公子,不過在他看來,恐怕也和那個什么王爺差不多。否則以那人的身份,怎么可能來這樣的小店。

錦衣青年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店內眾人,緩緩走了過來。坐定之后,看了一眼阿不達,不由露出驚訝之色。錦衣青年還未開口,他身后那名隨從卻大聲說了起來:“咦,趙二?好哇,剛剛領了工錢,就在這里大吃大喝了,可真有你的啊!”

阿不達神情微窘,看了一眼錦衣青年和隨從,略有慌張的說道:“誰是趙二,我,你,你認錯人了!”

“喲嗬,你小子真有一套啊!在玉門關要不是我收留你,讓你給我家公子牽駱駝,你小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挨餓呢?怎么,一轉眼就想不認帳了?”隨從忿忿的說道。

“都說你認錯人了,我可不是什么趙二。”阿不達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二人,只是往嘴里塞蔥油餅的速度更快了,讓一旁的青年商人不由擔心會不會撐破他的嘴。

“算了,你也不識趣,人家說不認識,就不認識嘛。”錦衣青年揮手止住隨從,淡淡的說道。

那名隨從狠狠的盯了一眼兀自狼吞虎咽的阿不達,轉頭向段涼說道:“老板,把你們最好的都給我上上來!”

“這……小店只有面條、燒餅、饅頭這些,沒有其他酒菜。”段涼為難的說道。

“什么?”隨從微微皺臉,表情甚是不滿。

“算了,來點清淡的就可以了。”錦衣少年淡淡的說道,轉而看向兩名商人,正色問道:“看二位的打扮,莫非也是大陳人?”

“正是。”中年商人和氣的說道:“我們是益州人士,這次是來西域探親而已。”

“哦。”錦衣青年點了點頭,看著青年商人臉上狐疑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憑二人的打扮,他不難猜出二人的真實身份。不過出門在外,對人總得防著點好,他當然也不會在意對方會欺瞞自己。這中年人雖然說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但那名青年的表情,無疑已經出賣了他。

“我看公子也不是尋常人,不知為何會到西域這偏遠之地呢?”中年商人淡淡的問道。

“轟!”錦衣青年正要作答,身邊卻傳來一聲巨響,眾人看去時,只見阿不達正逃也似得向店外奔去,留下桌上空空如也的盤碗。見此情形,眾人不由相視而笑。

“呵呵,這人倒也有趣。”錦衣青年笑著說道,轉頭對那名隨從說道:“你看看你,把人家給嚇走了。”

隨從雖然有些不服,倒也不敢反駁,只是在一般唯唯是諾。青年商人卻不以為然的說道:“這樣的人,本就是活該,要是他還坐得住,那才叫奇怪。要是我來,哪會對他這么客氣。”

錦衣青年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別人也只是一時落魄,何必要落井下石呢。”

“公子此言甚是,我這侄兒,極不成器,讓公子見笑了。”中年商人沉聲說道。青年商人雖不再言,卻是一臉不屑。

錦衣青年擺了擺手,淺笑不語。“公子是不是來西域做生意的?”中年商人正色問道。

“做生意?呵呵,算是吧,而且是個大大的生意!”錦衣青年笑著說道。

“那不知公子是做什么生意呢?”中年商人略有些緊張的問道。看這錦衣青年的派頭,恐怕不是一般手筆,若是自己有個這樣的競爭對手,那這一趟的收獲,恐怕便要落空,是以中年商人憂慮不已。

錦衣青年豪爽的說道:“只要能賺,什么都做!玉石、珠寶、牛羊,甚至土地。”

“哦。”中年商人故作平靜的應道,隨即站起身來,對錦衣青年說道:“我們叔侄還有事要辦,先告辭了,后會有期。”說罷便拉起青年商人,匆匆結帳而去。

“公子是來做生意的?恐怕城內已經沒有地方給公子落腳了。”段涼一邊把稀粥放在桌上,一邊說道。

“這么大個于闐城,怎么會沒地方落腳?”錦衣公子疑惑的問道。

段涼搓了搓手,正色說道:“公子是外地人,恐怕有所不知。城內的客棧早已爆滿,就連城外,也住了不少人呢!”

“這是怎么回事呢?”錦衣公子故作不知的問道。

段涼略有些激動的說道:“公子算是趕上時候了,圣主在二十天前召集西域各族,要在于闐召開百族會盟。嚯,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人趕到于闐來。要不然像我這樣的小店,哪會有這么好的生意。”

“百族會盟?”

“是啊,圣主今天將會在百族大會上,宣布西域從此再不會有戰亂,各族之間不準再有攻伐,永遠和平相處。打了這么多年仗,我們總算可以過些安穩的日子了。”段涼贊嘆的說道。

“你說的圣主,到底是……”錦衣青年皺眉說道。

段涼瞪大眼前看了錦衣青年一眼,驚奇的說道:“不會吧,這您也不知道?圣主可是你們大陳的人!”

“一個大陳的人,怎么會被你們尊為圣主呢?”錦衣青年疑惑的問道。

段涼笑了笑,正色說道:“我們哪管他是大陳人還是西域人,只要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那便是我們的圣主。喲,又有客人來了,您自便,我就不招呼你了。”

看著一臉喜慶的段涼,錦衣青年若有所思,久久無言。

“郭常,結帳,我們走。”錦衣青年沉聲說道,轉身向街上走去。

于闐皇宮周圍,此時已經成了人的海洋。聞訊而來的各個部族,將宮門外的大待堵得水泄不通,任何人想要在其間挪動半步,也要費盡力氣。雖然今天的會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參加,但人們顯然沒有理會這些,紛紛從千里之外趕來,爭相目睹這一從未有過的一大盛事。

楊誠靜靜的立在宮內一高處,看著外面的情形,感慨不已。

林智的猜想果然沒錯,讓他回長安的圣旨在沙漠里還沒兜完圈子的時候,朝廷便已接到他的捷報,已及潘史二人的死訊。在章盛有意無意的干涉之下,又一道圣旨萬分“順暢”送到了于闐。雖然圣旨上只是讓他暫代征西大將軍之職,按撫西域,等新任的西域都護使與他完成交接之后,再回長安。但這顯然表明了朝廷或者是章盛對他的信任。在這個謠言滿天飛的情況之下,能讓他全權處理戰后事宜,這其中的意義,便不言而喻了。

雖然朝廷還沒有做出最終的決議,但放棄西域,卻已是不可能的了,畢竟這一場戰爭,對于大陳來說并不輕松。做為管理西域的西域都護府,已經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了,不過卻不會像中原的州縣那樣,完全劃由中央管理。西域都護府的職責,只是協調各族之間的關系,宣揚天朝天威,讓西域不再出現可能威脅到大陳的力量而已。當然這其中很大部份是楊誠,或者說是林智的建議。一個看似松散的西域,才能使暗地里那根線,不那么容易被人截斷。

林智在十天前,已經啟程押送去長安,等候最終的命運。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楊誠對林智已極有好感,但卻仍然無計可施,只得暗自祝福而已。畢竟這次大陳的損失不小,對林智的命運,楊誠并不敢有絲毫樂觀。林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命運,這段時間更竭盡所能的幫助楊誠,甚至將自己還未來得及使用的力量,也充實到楊誠之下。不論林智是為了什么目的,也足以讓楊誠感激不已。

擁擠在于闐城內城外的數十萬西域民眾,正顯示著楊誠此時在西域不可挑戰的地位。城外林立的帳篷和城內如潮的人流,均讓楊誠感受到肩上那份沉重的責任,其中也有林智的心愿。從這一刻起,他原本的夢想,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了。楊誠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對還是不對,也顧不上自己會不會后悔,因為他現在,已經別無選擇。

“大人,各族族長已經在大殿外了。”張識文走過來輕聲說道,立即打斷了楊誠的思絮。

楊誠點了點頭,看著遠處正冉冉升起的太陽,一股從未有過的自信,在胸中油然而生。

“我決不會再讓任何人,以其一己之私,再燃烽火!”楊誠暗自想道,大步向殿內走去,再沒有半點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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