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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箭傳說》第469章
第一百五十章 決戰洛陽·四十四

南方大雨滂沱,北方……依然干旱。

劉虎站在雁門南城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眼前這片幾乎被烈日烤焦的曠野。入目之處,盡皆枯黃,不見絲毫青綠。連續干旱加上饑荒,身處戰亂的百姓連逃亡的機會也沒有,路過的一眾村鎮,連樹葉草根都被吃盡。沒有綠色的地方,便是生機斷絕的地方,連飛鳥也不見蹤影。

林智一身短衫,絲毫沒有文儒之氣,若不是他身體孱弱,直到村夫無異。他倒是一副悠閑的樣子,手里搖著一把蒲扇,雙眼似閉似合,竟在躺椅上假寐。

“他們真的會來嗎?”看到仍然沒有一絲人影的遠處,劉虎眉頭皺得更緊了。楊誠將并州交給他離去后,他立即派人將林智請來,本來是想借助他的智謀幫著治理好并州。他和楊誠一樣,對于理政既不擅長,也沒有絲毫興趣。只不過若是將并州的差事搞得差,他又如何向楊誠交差。林智倒是二話沒說便來了,不過他對政務的關心并不比劉虎多,一聽到趙長河及朱時俊逃入冀州后,便立即建議劉虎親率神威營不入冀州,反而直奔雁門。

來到雁門已經三天了,可連趙長河的一點消息也沒有。反倒是三天前東出壺關的歐陽忠平與褚與任兩部,在廣平合圍了趙勝一萬大軍,不到一天的時間里,大半投降,余者非死即傷,可謂大獲全勝。剛剛收到這個消息時,劉虎氣得直跺腳。趙勝這一萬大軍幾乎也是由京畿士兵組成,雖然皆是精銳,但卻是誰都清楚的一個“軟柿子”。若是他不聽林智的話,先出壺關的話,這份功勞自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林智笑了笑,淡然說道:“立功真的對你這么重要嗎?”

“廢話!”劉虎言語中帶著些憤忿。不過卻強抑制著自己的情緒。“除了誠哥,我不能居于任何人之下!看看這一仗,神威營實在窩囊得很,趙長河一除,再沒有我劉虎地機會了,我決不能灰溜溜地回長安!”

他之所以如此看重林智,自有他難言的苦衷。他和楊誠同時升為千夫長,但幾年之間。兩者的相差簡直有天淵之別。雖然前番兩人同時封侯,看起來地位似乎相差不大。可是他心里卻明白,自己的地位所靠的幾乎都是迎奉皇帝而來。而楊誠的地位卻是全靠戰功積累:平交州、定西域、討伐謝明倫、迎擊兗州軍、平定關中、兵抵洛陽甚至攻破并州,一樁樁一件件,在大陳的將領中,幾乎找不到一個可堪比擬的將領來。別看他平時和楊誠相處時有說有笑。可是內心那種巨大地壓力卻不是外人想得到的。

雖然他清楚自己只要能討得陳博歡心。即使不立寸功也會水漲船高,不過畢竟是從軍中底層出來的。戰功所能帶來地巨大榮譽和滿足,絕非財富與權勢可以取代的。他這一次是卯著了勁想要拼些戰功。借以稍稍平復自己心中的失衡。可是寄托了最大期望的并州。他歷盡辛苦通過中條山小道,滿以為奇兵天降可以立下不世之功時。楊誠卻已經瓦解了趙長河地主力。連與趙佑隆那一戰,也被常寬占盡了風頭,甚至趙佑隆也由楊誠所獲。

他當然不能將怨氣發到楊誠和常寬地身上,唯有將心思轉移到這一戰上來。可是,連最大的一塊肥肉,趙勝那一萬大軍也被褚與任和歐陽忠平吃掉了。幸好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傳來任何趙長河與朱時俊被擒殺地消息,否則他恐怕連從這里跳下去的心也有了。

雖然與楊誠感情篤厚,不過他自認自己領軍之才并沒有絲毫遜色。之所以有現在這般差距,除了兩人地起點不同,以至于機會也全然不同外,最主要地還是得到的助力。楊誠手下可以說猛將如云,七營統領個個都是可獨擋一面地將才,就連中低級將領中,也不泛出色之輩。至于族四衛與親衛營,那更是一支不遜色于神威營的勁旅,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隨便找個出來也是個了不起的人才。除此之外,楊誠手下的一眾文官不僅是財雄勢大的三家望塵莫及,就連朝廷恐怕也多有不及。

而自己呢?劉虎舉目四顧,他手下的人才卻少得可憐。除了一直跟著自己的神威營老底子外,赫威是章盛送給他的,各方面的才能都算不錯,但卻仍需歷練;歐陽忠平與褚與任也是力挺他的人,平時倒是對他唯命是從,不過他卻清楚,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的基礎上,一旦哪一天他失了圣寵,這兩人仍站在他這一邊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常寬對他倒還算不錯,不過京畿部隊幾乎是被章盛換過腦子一般,對于皇室的忠誠簡直有些不可言喻。除此之外,他雖然這幾年在長安人緣都還不錯,可是真正能信任的,便找不到出來了。

對于人才的渴望,劉虎遠比別人強烈得多,特別是手下一直缺乏的智謀人士,更讓他求之若渴。是以當林智一出現在他視線時,他便打定主意要將其網羅在自己帳下。雖然林智有反復無常的小人之嫌:做過征北軍的參謀,當過匈奴單于的首席謀士,還自己鬧騰了一番,若不是楊誠恐怕還打進關中了。但此時已經由不得他挑三撿四了,再有缺陷也總比沒有得好。

“你要戰功來干什么?”林智仍然是那副悠閑的樣子:“權勢?富貴?又或是心中那一點點虛榮心?問問你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你這些年做得很不錯嘛,干什么又走到死胡同里了?”為了拉攏林智,除了那些絕不可對人提的事,劉虎幾乎是傾囊相訴。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不過以林智的聰明,自然對劉虎有了很大程度上的了解。

劉虎微微一愣,林智這連串的問題還真問到他心里去了。自己到底要什么?這些年表面風光,可是實際上卻窩囊得緊。章盛、陳博甚至紫玉公主,他不止一次的曲意迎奉,幾乎可以說讓做什么就做怎么。說得難聽一點。簡直就是一條聽話的狗。可是他又能怎么辦呢?他的命運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雞蛋碰石頭地勇氣永遠不會出現在他身上,三家便是這樣的一個雞蛋,他可不希望自己有這樣的結局。

“我要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劉虎揮了揮手,似乎要把心中的悶氣全然揮出。這還是第一次他對外人說出一直潛藏在心中的這句話,對方甚至還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但鬼使神差之下,他卻將其當做了最適

的對象。

“把握自己的命運嗎?”林智深深地看了劉虎一眼。略有些動容。或許是同病相連吧,他之前何償不是這樣,為了這個理想。他甚至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可是最終的結果,卻是被人當成籠子里面地小鳥,圈禁在了一個如同農家小院的安樂侯府。“命運由天,半點不由人。”長長地嘆了口氣。林智深有感觸地說道。

“不!”劉虎握緊了拳頭。不甘地吼道:“我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吼出這一句之后,劉虎覺得心中舒暢多了。或許真的是壓抑太久了,若再沒有釋放地機會。只怕會讓他憋死。

林智笑了笑。頗有些深意地說道:“我可以助你,不過你真有這個勇氣嗎?要掌握自己地命運。首先你就需要能掌握別人的命運!”

劉虎盯著林智,久久不語。不論是當年在征北軍中,還是史達貴手下,又或者在長安,他一直都在掙扎求存。為了生存,不惜扮做匈奴人,將屠刀揮下大陳地百姓;為了生存,他不惜把自己扮成小丑,不斷回憶自己那些拼命想要忘卻的記憶來取得陳博;為了生存,他奔襲千里,成為章盛手中一把屠刀……他本以為,沒有什么是他不敢做地了,可是當林智用這樣地語調問他時,他卻不禁有了一絲猶豫。

“從你那天在安樂侯府說出那句話時,我便知道你不是個甘于人下之人何處置趙長河手下那批京畿軍,你居然告訴我打算將他們盡遷渭北戍守。你膽子可真不小,這樣地話竟然敢在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說出!”

“這有什么。”劉虎臉色有些不自然,強辯道:“趙長河費盡心機地想要控制這支精銳,什長以上皆與他有說不清的瓜葛,自然不能太過信任!”

林智卻沒有反駁,只是淡淡地笑道:“楊誠的紙片大軍竟然有如此效用,你恐怕很失望吧。不說這些了,我本來已經心如止水了,可偏偏被你找上門來。我還沒到五十歲,若非沒有選擇,我豈愿意平淡等死?我只是想問你一句,你真的有勇氣給我一場精彩的游戲嗎?若是沒有,你可以現在殺了我又或者送我回安樂侯府。今天之后,有沒有我對于你來說都毫無意義。”

“請先生助我!”劉虎深深一揖,沒有一絲猶豫。對于林智這樣的人,繞彎子根本就毫無意義,更何況他的本性也不是個猶豫不決之人。

林智心安理得的受了劉虎這一拜,睜開的雙眼中有了一種與之前炯然不同的神采。“今天這一仗你準備怎么辦?”

“趙長河真的會來嗎?”對于林智的話題不斷轉換,劉虎似乎已經有些習慣了。當下他也絲這不提之前的話題,皺眉說道:“雁門乃北疆重鎮,以北便是顧氏盤踞的云中、九原、朔方。顧氏現在雖然實力大損,但趙長河若想取這三郡作為喘息,恐怕還沒那胃口吧。”若不是為了表現自己對林智的絕對信任,劉虎是絕對沒有可能走雁門這一邊的。

他這次帶來的只有神威營三千騎,雖然不并不懼此時尚不足一萬兵力的顧氏,但北地一帶民風彪悍,特別是騎兵,更是冠絕天下。若非顧氏派并不擅長統領騎兵的顧良渠坐鎮朔方,北地騎兵在長安絕不會如此迅速地潰敗。是以沒有絕對的把握,他并不想與已經毫無退路的顧氏殘兵硬碰。雖然顧氏主動進攻的可能性極小,不過卻也不得不防。

“你讓他走哪里呢?”林智胸有成竹地說道:“東面是擁有幽州精騎的譚淵,別看他對冀州世族毫無辦法,但要對付起趙長河來卻絕對不會留情;西面是從壺關源源而出的朝廷大軍,有了前面的經驗,趙勝那一萬騎兵他甚至不會與其匯合;南面?兗州、青州好進不好出,朱時俊斷然不會讓他自陷絕路的。如此一來,你倒是說說,他不往北逃,還能往哪兒去?”

“難道顧家就是好對付的嗎?”劉虎顯然已經被說服,無可用之后,這是趙長河致命的弱點。朝廷大軍的不斷迫近,讓他根本無有機會尋找立足之地,在冀州自然呆不得。只不過往北好像也是死路,顧氏與趙長河的關系并不和睦,就算他要想求其收容也沒有多少可能,顧氏又豈會養虎為患?想到這里,劉虎不由有些同情趙長河的境況了,喪家之犬,四面喊打,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后悔當初棄潼關而入并州之舉。

林智搖了搖頭,指了指腦袋,嘆道:“往北難道就只有云中、九原嗎?想想吧,到底哪里才能讓他暫時逃脫朝廷的追殺呢?”

“你是說……”劉虎微微一震,不可置信地道:“北遁大漠?可是,可是烏桓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啊!”想來想去,趙長河也是死路一條,劉虎真不知道趙長河這么累圖個什么。

似乎是在印證林智對趙長河的推斷,一名斥騎兵出現在城外數里處,舉起手中小旗有規律地揮動幾下,如此再三,然后調頭而去。“來了,十里之外。”

劉虎略有些驚訝地看著林智,剛才那名騎兵揮出的可是征北軍中特有的旗語。不過旋即釋然,林智入征北軍的時間,可比他還要早,知道這些自然不是什么難事。“嗚……”示警的號角聲響起,幾名將領擁上城樓,靜待劉虎的命令。劉虎舉起了手,正想下令,卻又想起林智的話,不由有些猶豫起來。

“我若是你,就放他們過去,然后再趕一趕,讓他們跑快一點。”林智淡淡地說道,聲音低得似乎在自言自語。

劉虎咬了咬牙,眼神中略有些掙扎。“傳令全軍,堅守不出,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動!”最終,劉虎還是將賭注壓在了林智身上,雖然他并不明白林智到底為何要讓他放棄這個立功的機會,但他卻知道林智絕對不會讓他失望。

林智伸了伸懶腰,極是舒坦地說道:“好了,現在忘掉趙長河,是該把你之前只下了一半的那步棋走完了。”站起身來,林智傲立在城垛前,遙望遠方漸起的煙塵,心中暗道:這樣打敗你太沒有意思了,朱時俊以你的才智,應該可以迅速強大起來吧,去吧,不要讓我失望,這游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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