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心有靈犀

在這幽靜的山路兩旁，古樹參天，濃蔭蔽日。而林中的清風，穿過衣袖流過肌膚，使人遍體生涼。

不知相隔多遠的高速公路，傳來一陣一陣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相比之下，這小路就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花莜宜心緒煩亂，緊緊的抱著孫旭陽，讓清風撫過她的秀臉。

樹林的上端，慢慢的浮現出一個「尖塔」。

隨著摩托車的向前行駛，聳立的火炬山似乎越來越高，彷彿在不斷生長。

花莜宜的臉蛋貼著孫旭陽微熱的後背，眼睛望著那個像竹筍般尖尖向上的火炬山，忽然想到前段時間孫旭陽與那個日本人在山上比賽的驚險場景，心中不由生寒。

轟！轟！

摩托車的引擎猛然轟鳴兩下，爬上石坡，孫旭陽停下摩托。

他脫下頭盔，仰頭注視高聳入空的火炬山。

花莜宜長長的鬆一口氣，把頭盔放到摩托車上，問孫旭陽，「為什麼又來這裡？」

「因為過幾天，我要和川上弘野再戰一場。」孫旭陽觀察山道，一邊回憶那天的比賽，一邊輕描淡寫的說道。

「啊？」花莜宜吃驚，隨即又變得擔憂起來。

唔！唔唔！

山道上，有一輛銀色的跑車在飛速奔馳。

兩邊的碎石刷啦啦的滾落下來，氣勢驚人。

只見這輛銀色的M6從下山的狹窄「獨木橋」滑行過來，最終穩穩的停在孫旭陽的面前。

車門打開，唐雨晰悠悠的走出來。

她看到孫旭陽身邊的花莜宜，微微一笑。花莜宜受驚般的急忙向她點頭致意。唐雨晰的美麗，不論對於男人和女人，都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壓迫感。

「阿樹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想的太多了。」唐雨晰把目光放到陽光下顯得刺眼的紅色寶馬摩托上，平靜的說道。

「阿樹……什麼事情？」花莜宜猶豫一下，插嘴問道。她這兩天把自己封閉在房間裡，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

「阿樹去歐洲了。」唐雨晰說道，然後，又像是補充，又說道，「一個人。」

「啊……」花莜宜有些意外的張著她的小嘴。海灘度假的那些日子，她與阿樹從不熟悉到逐步瞭解，又同為「雞蛋聯盟」，互相支持，因而在她心裡的為數不多的朋友圈裡，悄悄的加上阿樹的名字。她欣賞阿樹的個性，又喜歡她的爽快，更佩服她能夠與蘇馨兒針鋒相對，此時得知阿樹離開，略略覺得遺憾。

孫旭陽沉默著幾秒，問唐雨晰，「賽道情況怎麼樣？」

「幾個星期以前的路面和幾個星期以後的路面，相差很大。因為氣候的原因，植物的情況要考慮。不過最主要的，是路面的潮濕程度比上次大。」唐雨晰拿出測試濕度的便攜式儀器，亮出一組數據給孫旭陽看。

「簡單說，在駕駛上，有什麼區別。」孫旭陽不想討論阿樹的問題，接著又問。

唐雨晰的一排貝齒咬咬粉潤的嘴唇，「簡單說，就是路面情況比上次更危險，不可預料的因素更多。潮濕的苔蘚和新發的嫩芽，都可能會引起車子滑出山道，說不定，比賽那天，還會下雨。」

花莜宜睜大眼睛，她雖然不是特別懂賽車，但是「更危險」這三個字，確確實實的鑽到她的耳朵裡。

「是不是入彎的角度要更小？」孫旭陽問唐雨晰。

唐雨晰搖搖頭，「這個很難說，從細節上來講，輪胎溫度的升高，也會影響到入彎的狀態。還有剎車的發熱和懸架的疲軟，都是隨著比賽動態變化的，整個比賽是個一系列的過程，以你現在的水平，不應該只分解出每一個彎道的最佳處置方案，而是要整體考慮整個500米落差的山勢，這也就是我以前一直在說的，比賽的節奏。」

比賽的節奏……孫旭陽心裡默念這個短語，卻不知為何，精神總是無法集中，思維的通道像是撞到一堵牆，怎麼都過不去。

「你自己去體會，賽車這個東西，一半是分析，一半是感覺。」唐雨晰把自己的賽車手套摘下，扔到孫旭陽的胸口。

這「啪」的一聲摔打，彷彿是把孫旭陽心口的鬱結給打開。孫旭陽拿住這雙熱乎乎的手套，聞著這種拉力賽專用手套散發出來的橡膠味，想了想，戴上手套，鑽進M6。

「一個小遊戲，」唐雨晰跟著走到孫旭陽的車門旁邊，「如果方向打到底是100度，那麼每個彎道的過彎程度，我希望你都能留下一個簡單的印象。」

孫旭陽明白唐雨晰的意思，點點頭，又問，「你不上來？」

「我上車的話，會讓車子的重心偏移的。」唐雨晰回頭朝孤單單的站在五米遠的花莜宜瞥一眼，「再說，總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山下吧。」

孫旭陽突然發現，外表冷酷的唐雨晰，卻有著不輸於阿樹的善解人意。

他轟的啟動M6，穿過懸空的石板獨木橋，猶如一匹野馬，躍上火炬山的旋轉山道！

不知是由於阿樹的調校還是由於自己的心理作用，孫旭陽覺得M6的動力比以前更澎湃，上山的過程，就像是火箭發射一般，噌噌的往上躥！

時隔不久，孫旭陽對這裡的彎道還記憶猶新，不多久，就來到山頂的平台。

這上山的一路，孫旭陽已經感覺到賽道的濕滑，也終於知道，為何這個野外登山攀巖愛好者的「聖地」，今天竟然一個人影都沒有——因為沒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來這個隨時會滑落懸崖的道路上徒步旅行！

火炬山傲視群峰，一覽眾山小。孫旭陽坐在車子裡停留片刻，然後深吸一口氣，換檔入位，猛然下山！

山谷中，時時的傳出輪胎與山石劇烈摩擦的尖銳嘶吼。

花莜宜緊張的望著高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而唐雨晰的表情顯然冷靜許多，豎起耳朵聽著剎車的聲音，由此猜測孫旭陽的過彎情況。

終於，銀色的M6在陽光照耀之下，穿過狹窄的獨木橋，重新回到她們站立的平原上。

唐雨晰十分周到的拿出紙筆，遞給孫旭陽。而孫旭陽也立刻不假思索的書寫起來。

他寫完長長的一串數字，才把胸中憋著的一口氣盡然吐出。

接著，唐雨晰拿出她的一張紙條，放到M6發燙的引擎蓋上。

孫旭陽把自己的紙條拼在她的紙條下方，兩人互相看看，同時朗讀起來。

「36，38，95，47，29，76，63……」

「36，38，95，47，29，75，63……」

兩串數字，幾乎一模一樣！

他們互相都驚異於對方的判斷與自己的判斷的相似性，讀到最後，兩人放開壓著紙條的手掌，轉頭看著對方，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同樣的感覺，同樣的過彎，同樣的境界！

這不是心有靈犀，又是什麼？

而一旁的花莜宜看到他們發自內心的燦爛的笑容，突然有些妒嫉起來。甚至，她有一份衝動，想去學習賽車。因為，彷彿只有賽車，才能讓孫旭陽真正的開心起來，才能讓自己真正的接近孫旭陽！

當然，她很快就打消這樣的古怪念頭，無論如何，她也達不到唐雨晰的境界。

自織陷阱的她，找不到能夠順順利利的進入孫旭陽的生活的方向，她總覺得，自己和孫旭陽，有一條看不見的隔閡。

轉眼就到傍晚，花莜宜默默的看著唐雨晰與孫旭陽熱烈的討論賽道的感受，看著他們一遍又一遍的輪流駕駛賽車，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她原本不知道孫旭陽為什麼心情不佳，還以為孫旭陽嫌棄她看不起她，好不容易看到孫旭陽心情逐漸舒暢，卻發現開導孫旭陽的不是自己，而是用賽車來扭轉孫旭陽情緒的唐雨晰。

她覺得自己真無能，除了給孫旭陽添麻煩，什麼都不會。

孫旭陽駕駛著M6，又回到山下的平原。

這一次，他鑽出車子，沒有再與唐雨晰討論某個具體的彎道或者輪胎的性能，而是抬頭看看天色，說道，「雨晰，你開車送莜莜回去，太陽下山溫度低，莜莜穿的是裙子，容易著涼。」

花莜宜心中感動，在唐雨晰面前卻沒流露出來。

「那你呢？」唐雨晰立刻問。

「我騎摩托回去，順便再到山上仔細考察考察賽道。」孫旭陽回答道。

「晚上想吃什麼？我和馨兒等你回來吧。」唐雨晰又說道。

「我……晚飯可能不回來吃。」

「嗯？」唐雨晰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剛才在山上的時候，旖旖打電話給我，說是她妹妹上次給宋火陽拿草藥的時候，順便從苗疆帶來一些特產，讓我今天過去品嚐。」

唐雨晰這才知道為何孫旭陽讓她護送花莜宜回家，但是那對雙胞胎姐妹的事情，她也不想多問，於是點點頭，「我送小莜回去，你自己開摩托要小心。」

聽到唐雨晰叫她為「小莜」，沉悶的花莜宜稍稍一愣，頓覺親切。不過，很快她又覺得，原來她和小雪一樣，在別人眼裡都只是小女孩級別的，頓時，又有些沮喪。

恢復成自信又冷傲的表情的唐雨晰，牽引著神魂出竅的花莜宜進入M6，隨著一個急促的啟動，很快就消失在叢林之後。

而孫旭陽抬頭看看遠方的晚霞，輕輕歎一口氣，跳上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