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謁金門 第三百零五章 志向
南苑馬場,除了大象,還有馬匹與駱駝。見過了馴像人對大象的操演後,曹顒又跟著眾人去看了駱駝與馬匹的訓練情況。
駱駝有些是喀爾喀蒙古進貢的,每年來這麼一次,八匹白馬與一匹白駱駝,合成「九白之貢」,表示對朝廷的臣服之心。
還有些從口外太僕寺馬場選來的,也多以白色為主。
御馬這塊,則是分了幾片,按馬的顏色不同,圈在相應的地界。
不過,這些馬只有白色、紅色、黃色三種,不見黑色與青色的。按照滿人的傳統,認為黑馬與青馬主「凶」,只能用於征戰,不宜皇家御用。
所有的馬都是成年馬,沒有馬駒與老弱病馬。曹顒問過伊都立,方曉得這邊的馬場只是馴馬的地方,太僕寺下屬的兩翼馬場都在察哈爾。
太僕寺左翼牧場,位於張家口外哈喇尼敦井,方圓六百里;右翼牧場位於齊齊爾罕河,方圓四百里。如今,兩翼牧場共牧養著一百六十群騾馬,約三萬兩千餘匹,騸馬三十二群,五千餘匹。
這邊雖然馴養著十多頭大象,近千餘匹駿馬,但三月十八大典上用到的只有兩頭大象與二十匹馬。三月十七日,聖駕將從暢春園回宮,所需的鑾駕御馬已經在暢春園處,並不需另行選出。經過這幾個時辰,曹顒對太僕寺卿的職責算是弄明白些。說白了就是皇家的「馬倌」,平日裡管理牧場,皇帝出行時配合鑾儀衛,提供相應的大象與馬匹。
雖然馬場的氣味不好。但是看著這些打著響鼻,趾高氣揚地馬匹,曹顒的心情在不知不覺中卻好了不少。
這邊等著主官來做主的,也無非是選定哪個大象,哪個馬之類的。曹顒是外行。不願指手畫腳,對於屬下選定的馬匹大象,多點頭允了。
不過,曹顒想到大典不容有失。若是有什麼「驚象」、「驚馬」這樣「意外」發生,自己少不得要擔干係。他心下便有些顧慮,便低聲問伊都立道:「大典時,人多聲雜,若是有驚馬之患,該如何應對?」
伊都立笑道:「大人放心,這些像馬都是去勢地。性子溫順。平日裡訓練。也多用金鑼鳴之,這塊兒絕不會有失。」
曹顒點點頭,見天色不早,便了結這邊的差事,返回城裡。
待進了城,已經是黃昏時分。
與眾屬官分開後,曹顒對伊都立兩個並肩而行。曹顒帶著歉意道:「伊大人,想不到王爺會舉薦晚輩,這……實在是對不住了!」
伊都立笑著搖頭。說道:「小曹說這個做什麼?這個官缺,我原本就沒指望,不過是家人想不開,四處尋門路罷了。如今倒是運氣的很,要不然明安那個酒囊飯袋來做了我的上司。可不是讓人嘔死。」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說道:「瞧我。今非昔比,怎麼能還這般稱呼,往後還是要叫大人才對。」
曹顒忙道:「切莫如此,伊大人到底是小子長輩,叫名字即可。」
伊都立擺擺手,笑道:「公是公,私是私,人前自是稱大人才對,人後我也不肯你客氣,就叫你孚若。私下裡你若是跟我擺大人地譜,倒是我少不得要端出長輩的架子來教訓你!」
說完這些,伊都立收了笑,仔細地交代了些太僕寺卿需要留心注意的幾個地方,口氣中頗有關切教導之意。
曹顒曉得他是擔心自己冒進,怕別人暗中使絆子,心下甚是感激。
到了前門地界,曹顒勒了韁繩,對伊都立道:「大人,小子做東,請大人吃酒!」
伊都立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衣裳,笑著對曹顒道:「咱們在馬圈了呆了小半天,這滿身的味兒實在難聞。看你是個潔淨的,指定也受不得這個。往後咱們同衙門當差,多得是吃酒的日子,不差這一頓。再說,你散了朝,就被拉過來,想來曹大人那邊也惦記,還是早點家去。」
曹顒應了,兩人別過。伊都立住在鼓樓大街那邊,繼續往北;曹顒則左轉,返回曹府。
曹府門口,聽著曹寅地馬車,曹元帶著小廝扶著醉醺醺地曹寅下車。
曹顒見了,趕緊下馬,上前搭了把手。
曹寅半瞇著眼,見是兒子回來,點點頭,闔了眼睛,沒有說話。
曹顒聞見他滿身酒氣,頗為意外,低聲問一旁的曹元道:「老爺這是同誰吃酒去?怎麼醉成這樣兒?」
曹元低聲道:「是同李家舅老爺與孫家大老爺吃了,兩位同老爺一道進京,因大爺當差的事,扯了老爺去吃酒道喜。」
說話間,到了二門,曹顒叫曹元下去了,自己個兒攙扶著父親進去,只聽曹寅喃喃道:「顒兒……你心裡……前程……想過封閣拜相麼……」
曹顒聽了,微微一怔,「封閣拜相」,父親怎麼想起這個來?
雖然滿清也是封建集權制,但還是有別於前朝,那就是弱化了相權,徹底了結了相權與君權相互制約的歷史。所謂的「封閣拜相」,就是指榮升「中和殿、保和殿、文華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為封號的大學士,為正一品,是文官最高品級。
自順治設內閣至今,大學士很少有滿員之時,少時二、三人,多時四、五人,其中亦四人時居多,滿漢各兩位、
大學士名為協助皇帝處理政務,實在上不過是起到參贊的作用,大事小情還需皇帝說了算。說實話,大學士就是有宰相之名,而無宰相之權這樣的一個職位。
還未到蘭院。就聽曹寅又道:「為父……此生碌碌,往後都看你的了……」聲音中,滿是無盡寂寥。
曹顒想起小時候祖母說過地,父親自幼喜讀詩書,小小年紀便立志要做名臣之事。
他六、七歲入宮為伴讀。十幾歲為侍衛,而後下江南三十來年,想來當初也是意氣風發吧。充作耳目,籠絡江南士庶。做地不過是「家奴」差事,以一生心血為皇帝效忠,被世人當成佞臣,他的心中也會有所抱憾吧!
曹顒苦笑,自己只想求平安康泰罷了,想擁有一定的權利,保障家人的安危。對於那個所謂地「相國」真沒甚興趣。
待曹顒扶著父親進屋。李氏見丈夫醉醺醺地,唬了一跳,忙從炕上起身,迎過來:「老爺不是同你舅舅與表叔吃酒麼,怎麼還醉成這樣?自打你二叔過身後,他將近一年沒沾酒了。」
曹顒同母親一道將曹寅攙上炕邊,俯下身子幫他去了靴子,扶他躺下,而後回道:「兒子也不曉得。剛在門口碰上的。」
李氏叫人端來清水,投了帕子,給丈夫擦手擦臉。等曹寅這邊安置妥當了,她才起身出來,對曹顒道:「午後回來報信地。說是你陞官了。可是皇上的萬壽節恩典,其他人也是如此;還是。就單單你一個?」
曹顒見母親神情帶著憂慮,笑著勸道:「母親,不必擔心,算不上陞官,只是有個官員中風了,手上差事忙,兒子只是暫代罷了。估計等大典過後,就會有妥當地人來接受。」
李氏聞言,撫了撫胸口,鬆了口氣,道:「如此,大善。早先聽老爺說過,文職不同武職,幸進的少。以顒兒的年歲,在宮裡升任二等侍衛不算什麼,出去任四品道台已是顯眼,還是穩妥些好。」
曹顒聽了,笑道:「母親別擔心這些沒用的,就算兒子真陞官了,那是兒子的本事,母親也當歡喜才是。」
李氏笑著看著兒子,道:「曉得顒兒是個有本事的,只是我們當老人的,不求你們富貴,只求你們平安順心。」
曹顒點點頭,道:「兒子曉得這些,母親放心就是。」說話間,就聽「咕嚕」一聲,肚子響了。
李氏看看窗外,略帶嗔怪道:「這都啥時辰了,顒兒尚未用飯?若是餓著了,可怎麼好?你先回去梳洗,我這就打發人給你準備吃食,一會兒叫人送你院子去。」
曹顒半夜起來,折騰了大半日,也有些乏了,便同母親道別。
李氏想起初瑜歸省之事,不免又囑咐一句:「初瑜下晌回來地,雖說淳王福晉無大礙,但是我瞧著她說話沒什麼歡喜樣,顒兒別忘了好好寬慰寬慰。」
「是!母親。」曹顒應了,出了屋子,回梧桐苑去了。
初瑜得了信兒,曉得丈夫回來,正在屋子裡聽動靜。聽到腳步聲,她便掀開簾子,迎了出來:「額駙!」
曹顒笑著進屋,到了西側間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想再動。
初瑜見他露出疲色,有些不放心。曹顒擺擺手,笑道:「沒事,就是起地太早了,又城北、城南的折騰了一下晌,現下有些個犯困。」
說話間,曹顒覺得有些不對勁,抬起胳膊,聞了聞衣服上的味道,立時皺起鼻子,對初瑜道:「快使人準備熱水吧,我到馬場去了,許是停得功夫久了,渾身淨是這個味兒。」
初瑜聞言,笑道:「好好的,額駙怎麼跑到馬場去了?聽母親說額駙要陞官了?」說著,吩咐喜雲下去傳水,自己個兒走到曹顒身後,幫他捏肩。
曹顒抬起胳膊抓住初瑜的手,道:「別捏了,怪累人的,我身上味兒還大,仔細把你也熏臭了。」
初瑜輕輕抽回手來,還是幫曹顒捏著,笑著說道:「哪裡有那麼嬌貴了?只是捏肩罷了,這些個力氣初瑜還是有的。額駙在外頭忙了一日,初瑜也想盡心心力,侍候額駙。要不然,初瑜可真成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廢人了。」
攤上這樣的老婆,可不是自己地福氣?曹顒愜意地往椅子裡靠靠。微微闔了眼,享受著妻子地體恤。
「福晉身子如何?可曾有起色?」曹顒隨口問道:「不會是弘曙、弘倬那兩個小子淘氣,惹了福晉生氣吧?」
半響不聽初瑜回話,曹顒睜開眼睛,轉過頭來。問道:「這,被我說著了?」
初瑜不願瞞他,三言兩語,將弘曙兄弟的事情說了。
曹顒聽得目瞪口呆。弘倬才多點大,這就多了個媳婦了?雖然覺得這番安排太過兒戲,但是想到弘曙能夠不拘泥規矩,能夠作出這番安排,也頗有些欣慰。
初瑜見曹顒不吭聲,還當他怪罪弘曙、弘倬不守禮,不曉得怎麼為兄弟兩個說話。就聽曹顒問道:「對了。瞧見弘曙、弘倬兩個沒有,這小哥倆兒個還好吧?」
初瑜點點頭道:「瞧見了,他們兩個被阿瑪罰禁足呢。」說到這裡,有些自責道:「前天弘曙來尋我,只說是要同弘倬兩個好好說話,想個兄弟和解的法子,沒想到他們兩個竟是去打架。」
曹顒笑道:「打架有什麼?大小伙子,有幾個不打架的。你瞧著弘倬可是服了地模樣?」
初瑜想起兩個弟弟鼻青臉腫地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回道:「原看著弘曙穩重,弘倬也漸大了,如今才曉得這兩個都像沒長大似的。下午見著我時,兩人滿是得意,弘曙還特意吩咐我轉給額駙聽呢。」
說話間。喜雲帶著人送了熱水。
待曹顒沐浴更衣後。李氏已經使人送來晚飯。
因擔心嫡母與生母之間地糾葛,初瑜晚上也只吃了兩口飯。這會兒便坐下,陪著丈夫又用了半碗。
用晚飯,小兩口又往蘭院去了一遭。
曹寅因醉酒,已經先睡了;李氏在東屋逗孫子,見了兒子、媳婦過來,很是高興。
曹顒與初瑜陪著李氏說了幾句閒話,而後方回來安置。
雖是身子乏,但還不到戌時(晚上九點),曹顒一時也睡不著,夫妻兩個躺在炕頭說話。
想到弘曙、弘倬打架的事,曹顒說道:「趕明兒咱們給天祐添個弟弟,要不天祐想要打架找誰去?」
初瑜聞言,笑道:「還有左住與左成兩個呢,大半月沒見著,還正有些想他們了。」
曹顒搖搖頭,道:「不行,若是天祐一個打一個,那當哥哥地欺負弟弟,實在不像話;若是天祐一個打兩個,別再被小哥倆給揍了。想來想去,等出了孝,咱們還是應早日給他添個兄弟。」說到最後,手腳已經開始不老實。
初瑜被摸得發癢,忍不住低聲求饒,說了身上不便利之事。
聽了初瑜的話,曹顒暗暗歎了口氣,難道這就是運氣?這不是逼著自己守禮麼?明明他都要忍不住,獸性大發了。
*
東直門內,李宅。
李鼎坐在炕上,只覺得說不出的鬱悶。今天下晌原是約了幾個親朋故舊喝酒,沒想到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只因聽到的曹顒被點為太僕寺卿的消息。
說起來,他比曹顒年長三歲,早就考取了舉人功名。不管是從學問上,還是待人接物上,他認為半點不必曹顒差。可偏偏運氣這塊兒,是比也比不了的。
不是心胸狹窄,想要嫉妒,只是向來好強的他,實受不得曹顒那副自以為是地嘴臉。想到這裡,他不由冷哼一聲。
見他陰鬱著臉,旁邊侍候地美婢香彤伸出雪白的胳膊,摟住李鼎的脖子,吃吃笑道:「二爺這是因何惱了,可是聽說老爺往那邊去,心裡覺得酸了?奴婢就不信了,她就那麼好,讓老爺魂不守舍的,讓二爺這般惦記著!」
這香彤本是李煦身邊的丫鬟,十六,長得雙丹鳳眼,皮膚尤為白皙。
她是李家家生子,十來歲時就看出是個美人胚子。李煦無意中見到,便叫人好好教養。幾年後她出落得很是出挑,將滿府的姬妾丫鬟都比了下去。
這兩年,李煦很是寵愛這個美婢,這次北上也帶著她在身邊。李鼎對這個美人也是惦記許久,只是因父親沒發話,也只能幹看著。
因楊瑞雪之事,李煦怕兒子心裡不自在,便將香彤給了他。
這兩日,兩人正好得蜜裡調油一般。
聽了香彤的話,李鼎笑著摟了過來,揉了揉她的胸脯:「你這小蹄子,混說什麼?同爺說,到底是哪個心裡泛酸?」
香彤被揉得遍體嬌酥,軟在李鼎身上,微喘著說道:「好爺,是奴婢心裡酸了,往後爺只准疼奴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