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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於康熙末年》第305章
第九卷 謁金門 第三百零六章 清冷

  就在眾人皆以為曹顒這位「新官」會忙得焦頭爛額,而後指不定要出點什麼「亂子」,來給大家添茶餘飯後的談資時,曹顒卻出乎意料地清閒起來

 十六日陛見後,曹顒便留在暢春園,並沒有往太僕寺衙門去。反正這邊也有給官員輪值歇著的地方,他就很「敬業」地留在這邊了。

 太僕寺那邊的運轉,他只讓分管的屬官提議,自己只選擇點頭或許搖頭,其他的心半分不操。

 不是他懶散,上不了檯面,而是一個衙門的事務繁雜,哪裡是一天半天就能接手的?更不要說這幾日忙忙乎乎的,衙門內外正亂得不行。

 若是讓他自己去弄清楚這個,弄清楚那個,指不定到時候要出什麼亂子。

 曹顒心裡已經最了最壞打算,「驚象」、「驚馬」這些個手段應沒人敢使,畢竟是甲子萬壽大典,就算是看他不順眼,也不敢鬧太大動靜。剩下的,不過是差事中的紕漏,不大不小的笑話,無關大局的「失誤」等。

 他不過是個「委署」,又不像其他人那般想要借此一天登天,得到康熙的青睞。何苦是是攬在手裡,因此他很是清閒地放權了。

 若是有人打他的主意,先要搭上自己的人不說,未必會落下什麼好來。

 不過,未必有人願意見他這般「清閒」,那就是將他提到這個位上的康熙。

 站在菜園邊上,看著康熙的背影,曹顒的腦子飛速運轉著。從十五日至今,自己做得還算是規矩,並沒有魯莽或者有把柄的地方。

 康熙站在那裡,緘默了好久,問道:「曹顒,你瞧這麥苗長勢如何?」

 既然是康熙金口玉言。那曹顒可得仔細看了。不過,他不諧農事,哪裡能看出什麼門道來?只是綠油油的,看了叫人覺得很舒服。

 見曹顒沒有立時應聲,康熙轉過頭了,看了他一眼,說道:「嗯?」

 曹顒回道:「回萬歲爺爺話話。這……奴才沒經營過農事,說不出好歹來,只是瞅著麥苗粗壯,都抽了惠兒,想來是好的。」

 康熙冷哼了一聲。道:「只是看著光鮮罷了,若是少了肥料水份跟上,麥粒也難長好。」

 平白無故說這麼作甚?曹顒望著那麥子,就算不是自戀的性格,也不免有些疑惑,難道康熙是要要栽培自己?指望自己能長成一株好麥子?

 心裡雖是胡思亂想的,曹顒嘴上還是應和道:「萬歲爺說得是。」

 只聽康熙又道:「那年,也是這個時候,平南王尚可喜請老,欲以其子之信嗣封鎮粵,想要試探朕。朕許他請老,駁了其子嗣封鎮粵地條陳。滿朝文武俱是惶恐不已,終日到朕跟前勸諫的人不止一二,都怕引起兵事,國將不寧。」

 曹顒靜靜地聽著,心裡有些納罕,這應是平三藩時候的事。少說也有三、四十年,卻不知康熙怎麼想起這個來。

 康熙繼續說道:「那些個文武大臣,都以為朕是年輕莽撞,不曉得輕重,才執意如此。沒有人曉得,朕心裡也怕,怎能不怕……」說到這裡,加大了音量:「怕又如何?朕是皇帝,總不能因心存畏懼,就一味地養虎為患,斷送了大清江山!」

 雖然康熙說得意氣風發,但是最後那四個字,還是生生地刺痛了曹顒的耳朵。

 他想起那天花方子,想起父子的告誡,真想問一問眼前的帝王。到底是將自己當滿人的皇帝。還是當成天下子民地皇帝?照拂你的子民,使得百姓免了「天花」的危害,不是更能體現「千古仁君」的風範麼?

 微微蹙眉,曹顒終是按捺住自己的衝動,只是望著那茁壯地麥苗,握住了拳頭。

 康熙轉過身來,仰著下巴對曹顒道:「那年,朕二十歲!」話中,滿是得意與自豪。

 不知為何,曹顒突然想起瑪爾漢來,說著自己征戰西北、戰功赫赫時,瑪爾漢也是這番神情。

 康熙抬起頭,望向東邊的朝陽,面上神色很是複雜。

 或許是因康熙年邁的緣故,曹顒覺得他比前幾年看上起矮了些。不管心裡對這位帝王如何畏懼,但是想想這些年,他確實待自己照顧頗多,曹顒還是生出不由生出感激之心。

 如今已經是康熙五十二年,距離康熙六十一年,還剩下九年。想到這些,曹顒的心裡也甚是沉重。

 不管這位帝王對世人如何,對滿漢大防如何,他對曹家確實是優容到底。

 康熙已經轉過身,對曹顒說道:「朕點你去太僕寺,你可曉得緣故?」

 還能有什麼緣故?年老的帝王,對他的兒子們防範甚深,生怕他們安插人手到自己邊。就算沒有七阿哥的舉薦,沒有曹顒,太僕寺卿地位置也不會落到明安頭上。

 曹顒心裡曉得這些,但是帝王心思,豈容外人揣摩?思量了一回,他仍是微微地搖了搖頭,回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愚鈍,難解聖意!」

 康熙擺了擺手,道:「你是朕的……朕的孫女婿,私下裡,別奴才、奴才的了,就叫朕皇瑪法吧!」

 曹顒躬身應了,卻沒有叫出口。自稱「奴才」也是沒法子,他心裡也是不想的,但是被父親再三說了幾次後,他也只好謹慎再謹慎。省得皇帝看你順眼時沒事,看你不順眼了,這也是狂妄的罪過。

 康熙看著曹顒,神色頗為複雜,道:「朕想留你在京,你父親也想你能在這邊,我們總不會害你,你不必防範過甚。」

 曹顒聽了,愣在那裡,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康熙歎了口氣,說道:「每次見你,朕都想要罵你父親一頓。想來也是小時的變故太大,使你對人對事始終這般戰戰兢兢,做事也畏首畏尾,放不開拳腳。每次見你孤孤單單,六親不認的模樣,朕也跟著不好受。」

 曹顒胸口像塞了團棉花,悶得人喘不上氣來。自己怎麼會孤單。不是有父母親人,不是有妻有子,不是有朋有友麼?為何聽了康熙的話,眼睛卻是酸澀得不行,想要大聲地辯白辯白。想要高呼一聲,自己不是一個人,自己並不孤單。

 世界彷彿靜止了一般,十一年八個月零八天,曹顒記得清楚清楚。重生以後地日子,他每日都記得。

 以為自己已適應了新身份,曹顒這些努力地生活著。然,當那層窗戶紙被捅破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無法欺騙自己。

 雖然只是個小人物,但是他的孤獨絲毫不比那位帝王少。他冷眼看著這世界,心裡藏著無法對人宣之於口的秘密。表面上,他還要帶著笑臉,努力地適應生活地熱鬧,扮演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

 孤獨,刻骨的孤獨。他很想找個能說話地人,告訴他自己是誰。自己是什麼地方的人,自己的心裡藏著什麼樣的秘密!他很想笑著跟人調侃調侃,說自己竟是曹家的兒子,曹雪芹地長輩,見到了皇帝老兒,與皇子阿哥是嘻嘻哈哈的交情;很想與人顯擺顯擺,自己運氣夠牛,娶了個溫柔善良地小媳婦兒,生了個大胖兒子。

 就像是當啞巴當了十多年,突然能開口一般。曹顒特向找人說說話。他握了握拳頭,正想回頭對康熙說上兩句,就聽有人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在這兒?」

 是十六阿哥到了,曹顒四下望望。問道:「萬歲爺呢?」

 十六阿哥道:「早就走遠了。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兒?輦駕那邊準備呢。馬上就要回京了,咱們也得跟著啊!」

 看著十六阿哥褪去過去的稚氣,已經是大人模樣,曹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們打個賭,十六爺敢不敢?」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毛,笑道:「怎麼,打皇阿瑪那邊得了什麼了不得地消息,想要找人賣弄賣弄?」

 曹顒不禁失效,不愧是一起混過幾年地,算是有點曉得自己地心思。只是與其說是「賣弄」,還不如說他實在憋壞了,想要說上幾句話罷了。因此,他也不置可否,追問道:「到底敢不敢,十六爺給個話吧,別磨磨嘰嘰地不爽快。若是十六爺不稀罕聽,我尋別人說去。」

 十六阿哥被他引得心裡直癢癢,指了指曹顒道:「不待這樣的,看你笑成這樣,指定是好事。不同我說,還要同哪個說去?賭了就賭了,只是我這兒有什麼是你惦記的?想要什麼開口便是,還能少了你的不成?」

 曹顒方才不過是隨口戲言,現下聽十六阿哥這般說,才想起自己還沒尋思賭注。

 稍加思索後,曹顒道:「賭注麼,就是十六爺一句話吧!」

 十六阿哥點點頭,道:「嗯,曉得了,你說,什麼話?」

 曹顒笑著說:「要是有那麼一天,我去得早些,留下老母幼子的話,就請十六爺照拂了!」

 十六阿哥還兀自好奇,笑道:「去得早些?你要往哪兒……」說到這裡,卻是收了聲,皺起眉頭:「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大清早的,怎麼想起說這些個?」

 不過,他隨後搖搖頭,道:「怎麼?你得了信兒了?那你也不能跟巴查爾比啊,他將五十地人了,沒了也不意外。」說到這裡,笑著捅了曹顒一下,道:「真不曉得,你怎麼能想到這些生啊死的,換作其他人,怕是要放炮仗了,你這個太僕寺卿算是穩當了!」

 曹顒還真是才聽說,只是既然十六阿哥這麼說,他也不辯白。

 十六阿哥笑道:「這賭注都說了,那到底賭什麼,我這可還等著呢!」

 曹顒摸了摸下巴,圍著十六阿哥走了一圈,將他從頭到腳看了。

 十六阿哥被看得發毛,不禁推後一步,道:「咋了,神神叨叨的。別告訴我,你是要冒充諸葛!」

 曹顒笑著點點頭,笑著對十六阿哥道:「嗯,往後沒人時,十六爺可以稱呼我為賽諸葛」

 「得,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到底得了什麼好消息。別遮遮掩掩的了!」十六阿哥笑著說道。

 曹顒擺擺手,道:「十六爺別急,得容小神我好好算算!」說著,有模有樣地弄得幾個手指頭。

 十六阿哥笑得不行,指著曹顒道:「這……這到底是跟哪個學的?出去一年。倒變成個神棍回來不成?」

 曹顒擺弄完手指頭,笑道:「十六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前程麼……自是不可限量……一個王爵是少不了的!」

 十六阿哥卻是不信,搖頭道:「怎麼會?除了幾個年長的哥哥,還能有誰有資格封王爵?十四哥向來受皇阿瑪寵愛,也只是個固山貝子,我還能越過他去?」

 曹顒只是笑。道:「到底如何,十六爺往後便知曉了!正所謂天機不可洩露,你心裡有數就好,別要對人說起,省得徒增變數。」

 十六阿哥見他說得肯定,心裡也沒底起來,收了笑,問道:「是方才皇阿瑪露了什麼口風了?真打算封個郡王給我?可是,不管是序齒,還是母妃位份。也沒有讓我的爵位超過哥哥們的道理?」

 曹顒故作高深狀,道:「到時候,你便曉得了。只是這事急不得,或許要十年、八年的,你別忘了我說過這些話就是。到時,別忘了好好誇誇我算地靈驗!」

 十六阿哥笑著了他一眼,道:「面皮夠厚啊,不過是打皇阿瑪哪裡聽了什麼話,還正把自己當神仙了不成?嗯,我記得了。只望借你吉言,真有那麼一日,也能給額娘長長臉面。」

 曹顒笑著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將近辰時(早七點)。兩人說說笑笑。往二宮門去了。

 待兩人漸遠。就見一人打菜園邊上關帝廟的牆後出來,卻是穿戴著親王禮服的四阿哥。

 想起方才曹顒與十六阿哥嘻嘻哈哈的模樣。他不禁笑了笑。

 看來,皇阿瑪是想過幾年給十六封個郡王,只是這麼話為何會對曹顒說起?四阿哥疑惑不解,莫非,真如傅鼐猜測的那般,曹顒的出身真有什麼典故?

 看著曹顒的背影,四阿哥想起粘桿處那邊地消息,李煦已經是八阿哥的人。曹家眼下雖然不摻和這些,往後會如何?

  前夕,擺足了依仗,又有宮妃百官隨行,浩浩蕩蕩的,好幾里路。

 自暢春園到西直門,各省官員士庶夾道羅拜,迎接御輦。

 一路上,各種排場,有老者們跪獻萬年壽觴,康熙停輦慰勞,賜老人們壽桃等吃食。

 其中有鑲藍旗蒙古副都統賴都之母,年九十,五世同堂,率其子孫百餘人迎駕。

 康熙停輦,命人賜給老夫人壽桃,道:「老人家好福氣,祝老人家安康長壽!」

 老人家顫顫悠悠地磕頭,道:「萬歲爺吉祥,萬歲爺長命百歲!」

 在西直門外,諸王、貝勒、貝子、公、宗室、覺羅人等及文武大臣、官員、兵丁並於誦經處跪迎。其後,是數不盡地京畿百姓,也都是跪迎聖駕。

 就聽有人道:「萬歲萬歲萬萬歲!」而後眾人皆齊聲應道:「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越來越大,無數地人跟著喊起來。

 康熙坐在御輦上,霽容俯視。

 在諸王貝勒身後,在被兵丁隔開的百姓人群中,身穿常服地十三阿哥跪在地上,含淚叩首,心下默念道:「皇阿瑪,兒子來給您賀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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