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游龍舞 第三百九十章 妻妾
西單牌樓,太僕寺衙門。
從一早開始,伊都立就始終是一臉笑模樣,坐也是坐不住了,就在各人眼皮底下轉悠。他嘴裡哼著小曲,什麼「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什麼「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聽得唐執玉直皺眉,曹顒見伊都立有些過了,請到一邊道:「大早上的,這是有什麼美事兒?合不攏嘴似的?」
伊都立這方曉得自己個兒失態了,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這……這,我實是達成個大心願,才高興的有些忘形了,大人莫怪!」
曹顒見他窘迫,擺擺手道:「樂呵歸樂呵,沒啥可怪的,只是這曲子,是牡丹亭裡的吧?在衙門裡終是不妥當,沒瞧見唐大人的臉色兒都綠了!」
伊都立聽了,忍不住笑了,道:「那個唐書獃,整日板著個臉,實是沒意思。」說到這裡,帶著幾分顯擺與幾分賣弄道:「孚若,說點兒男人的事兒給你聽聽啊?可不許告訴別人去。」
兩人說起來,還是伊都立輩分高,但是因年紀相差不大,兩人私下說話,就隨和些。
因手上沒差事,又見伊都立恨不得臉上刻著「我要說」三個字,曹往椅子裡一靠,道:「要想說就說,太私密的就算了,萬一哪天說走嘴了,豈不是對不住您!」
伊都立憋了這許久,哪裡還能耐得住?迫不及待地說道:「平素說走嘴沒什麼,只是別當著曹頌他額娘說。」說到這裡,眉飛色舞。滿臉歡喜地道:「我要納個外室了,日子已經訂好了,二十六,到時候兒孚若定來吃酒!若是不來,我是不依的!」
曹顒心裡盤算了下日子,昨兒剛過的清明,今兒二十二,這眼瞅著沒幾日功夫兒了。
可想想覺得有些奇怪。就算要納妾,為何不納回府裡去?伊都立的嫡妻是已經致仕地老尚書瑪爾漢的六女兒,是十三福晉的姐姐,出了名兒的賢惠人。
伊都立是大戶人家子弟,家中的庶子庶女好幾個,想來妾室也少不了的。
心中想著,曹顒就問出口來。
伊都立聽了,苦笑道:「我何曾不想納進府去,可她卻只是不肯。說是做偏房已經是夠委屈。實不能再仰人鼻息。還是這樣兩下裡住著才好。」
雖還沒見過那女子,但是這句話卻是對了曹顒的胃口。他斜了伊都立一眼,道:「聽著口氣,對方也是個好強的女子,並不是攀附於你地,老實交代,到底怎麼哄騙人家小姑娘的?」說到最後,帶著幾分戲謔。
伊都立摸了摸下巴。遲疑了一下,終是說道:「孚若,說起來。你是認識的,就是上次咱們在酒樓遇到的楊氏,管你叫姐夫的那個!」
曹顒聽了,甚是意外,臉上止了笑,略帶狐疑地打量著伊都立。
在李鼎出事後,因曹顒跟李家大管家跑了幾日。對楊瑞雪的情況也曉得了大概。不過是李鼎用來招待人的暗娼罷了。難道伊都立就是昔日李鼎的座上賓?
李鼎「生死未卜」,要真是昔日故人的話。怕是為了避免嫌疑,對楊瑞雪指定遠遠地躲著,應不會這樣壯著色膽著急往身邊兒緊著劃拉吧?
「您這是……這是什麼時候訂下地?」曹顒忍不住問道。
伊都立摸了摸光腦門,「呵呵」兩聲,道:「孚若,不瞞你說,打在酒館裡碰上她,我就有些瞧上眼了!當初還當她是輕浮女子,想著怎麼能夠上手。沒承想,她對孚若又是姐夫、又是狠心,倒像是對孚若有情。一個女子,當什麼,我便歇了心思。
臘月裡,有一回去海子那邊串門,剛好遇到她出門買東西。我認出她來,這才上了心。
因曉得她寡婦失業地,我便動了心思,想著以物誘人、以情動之,沒想到卻碰了好幾回子釘子。這費了好幾個月心力,恨不得就要跪下來求爺爺告奶奶了,她才算是點了頭兒。跟我是跟我,卻不肯進我家門。」
他說話期間,曹顒一直在看他的神色,見他不似作偽,心裡鬆了口氣。是臘月裡開始的孽緣,那應是與李鼎宴請無干係。
關鍵是伊都立背景太複雜,索額圖的外孫,應該算是太子黨餘孽;十四阿哥的大舅哥,應該能歸到八爺黨去;十三阿哥的連襟與好友,這又能歸到四爺黨去了。
想到這些,曹顒瞧著伊都立的眼神有些深沉。雖然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都是身份所致,但是伊都立卻是個不折不扣地不倒翁。
就算是曹顒,佈局多年,也不過是因心裡有數,有意地親近四阿哥,遠著太子與八阿哥等人。這樣的話,卻少不得得罪八爺黨的那伙子人。
伊都立卻是因這些親戚關係,使得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加上他平日大大咧咧,很是直爽痛快地漢子,所以還真沒有人會去為難他。
伊都立見自己說完,曹顒不應聲,問道:「怎麼?孚若是笑我風流了?」
曹顒搖了搖頭,道:「沒有沒有,只是記得她還有家人在江寧。」
伊都立聽他說這個,道:「嗯,瑞雪同我說了,央求我使人往江寧接她母親兄弟來京。對了,鄭家兄妹的事兒,我也聽瑞雪說了,她父親委實不是東西。只是如今死者已逝,生者總要好好的活著才是。他們是至今骨肉,老死不相往來也說不過去。孚若還是想個法子,讓他們兄妹之間相認吧!」
楊瑞雪這是要靠著伊都立,擺脫李家;還是要接近伊都立,為李家收集情報?
曹顒一時想不清楚。琢磨著要不要提醒伊都立兩句,聽到伊都立提到鄭家兄妹,他有微微皺眉道:「那是他們兄妹的私事,我實在不方便插手!」
伊都立有些不信,詫異道:「咦,不是說鄭家兄妹是孚若家的下人麼?難道我聽錯了?」
曹顒道:「他們兄妹是自由身,妹子已經出嫁,哥哥只是因娶了我家管家的閨女。在曹家當差罷了!」
伊都立笑道:「自不自由身地礙什麼事兒?難不成賞了自由身,就不是奴才了?這事也不急,這心結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解開地,往後我倒是要瞧瞧這位大舅子,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明明豐德、豐徹地阿瑪才是你的大舅子,白柱才是你地嫡親小舅子,好不好?
曹顒面上笑著,心裡還在想著李鼎當初的座上客,到底是哪幾位。
這好不容易熬到正午時分。衙門裡可以走人了。伊都立便似片刻也不能留的,滿臉帶笑、風一樣地走了。
雖說曹顒自己就一妻,沒有妾室通房,但是這些年通過身邊的人,也曉得些妻妾之說。
這妾是分「貴妾」與「賤妾」之分地,像當初打著道台族侄女旗號嫁進曹家的路眉,還有淳王府福晉外甥女的巧芙,就都是「貴妾」了。雖說要在嫡妻面前服帖。但是也不是任由打罵的。
還有生育了兒子,兒子又取得功名,或者在家族中很有地位的。也算是熬成「貴妾」。
除了這兩種外,其他的妾,丫鬟收房的,名妓從良的,寡婦再收的,都是「賤妾」之流。
楊瑞雪雖然手有餘資,但是出身商賈之家。又是再嫁之身。在京城也沒有什麼倚仗。要是進了伊都立家,生死都在主母手中捏著。
她選擇做外室。也是無奈之餘取地下下策罷了。
雖然曉得她處境不堪,但是曹顒實無法對她生出憐惜之意。左右鄭虎就要到京城了,到時候還是問問他地意思。要是他認這個妹子,就想法子幫襯一把;若是他不認,就隨她折騰去吧。
與人為妾,自是與過去不同。看在鄭家兄妹份上,曹顒還真希望她能安安分分地跟著伊都立過日子。
待回到府上,已經是未初(下午一點)。曹顒想著好幾天沒給兆佳氏請安了,進了二門後,便往芍院去。
兆佳氏坐在炕上,皺著眉頭,對綠菊道:「京城的菜怎麼這般貴?兩隻雞要二錢六分,兩隻鴨子就要四錢,兩隻羊要四兩,這還叫不叫人過日子?」
說到這裡,她搖搖頭,對綠菊道:「這裡面指定有貓膩兒,你打發小丫頭,仔細打聽了,看看如今的採買是哪個?不能讓這些黑心的混賬羔子密了錢去!」
綠菊有些擔憂地看了兆佳氏一眼,道:「太太,採買是您上月才安排的陳東啊!」
陳東家的是兆佳氏的陪嫁丫頭,因此他們兩口子都是兆佳氏的心腹之人。一個委了採買,一個在兆佳氏身邊當差。
兆佳氏這臉色兒才好過來,道:「是他啊!」
她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兒起來,對綠菊道:「你說我這是怎麼了?這怎麼什麼都忘呢?不管是府裡地事,還是這院子裡的事,回頭就不記得了。今兒早上,我那煙口袋,不是還找了好一會子麼?」
綠菊心下也不放心,思量了一回,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太,要不打發人去請太醫過來瞧瞧呢?」
兆佳氏忙搖頭,道:「請什麼太醫,我又沒害病?那可是白請的,一次要二兩銀子呢!也就是咱們這樣地人家,吃穿不愁,也能看個病。換作尋常百姓,一年能不能攢下二兩銀子還是兩說呢。那要是生病,可不是愁死人了!」
綠菊笑道:「瞧太太說的,百姓人家,要是小病小災的,咬牙能挺就挺過去了,實在受不住,胡亂抓一副藥,也就對付了事,聽天由命!」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廊下有丫鬟報:「太太,大爺來了!」
兆佳氏坐直了身子,道:「請大爺進來吧!」
曹顒進來,給兆佳氏請安,坐在椅子上,陪著說了兩句閒話。
雖說兆佳氏面上帶著笑,說話比過去和氣許多,但是曹顒卻隱隱地覺得有些個不對勁。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是屋子裡空了不少的緣故。百寶格上,擺放的一些看件已經收起來了
待回到梧桐苑,他問起初瑜來,答案卻是頗為意外。
「怕摔了?」曹顒用手比劃了一下,道:「那百寶格四、五尺高,四姐兒與五兒兩個才多大,哪裡夠得著?再說,她們兩個都不是愛淘氣的,怎麼會想起怕摔東西。」
初瑜遲疑了一下,道:「那些玉石擺件都讓二太太使人收起來了,又打發人來,說想要去庫房裡尋些結實的擺呢,省得雪洞似地不好看!」
曹顒這才聽明白其中之意,想著兆佳氏動這樣地小心眼,著實好笑,問道:「二太太是越來越沒意思了,你是怎麼回的她?」
初瑜道:「因怕開了這個頭兒,後面地不好應對,便說庫裡的東西都是有數的。二太太要是想換擺件的話,過兩日打發人去芍院先清點。然後歸庫後,再由著二太太來尋可用的物什。二太太聽了,便歇了動靜,再也不提此事了!」
曹顒聽了,不由笑著點頭:「這樣最好,不能慣著她,但畢竟是長輩,要看在小二他們面子上,還不能太硬了。這般尺度最好!」
初瑜聽曹顒讚她,抿嘴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額駙,孩子今兒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