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上書房。
曹顒本來還有幾分擔心,怕自己剛到這裡,有人要跳出來給個下馬威。到了後才發現竟似高看了自己,那些個伴讀裡都是八旗世家子弟,甚至還有宗室,自己這個外官之子根本就稱不上份量。
剛落座時,還有人探頭探腦地詢問他父祖的官職爵位,聽說是個從三品官的兒子,父親爵位不過是個二等男,對方神情立刻冷淡下去。
曹顒心中暗暗好笑,這些個小屁孩,一個個年紀不大,都學得如此世故。不過,這樣也好,沒人關注,消停地陪著十六阿哥混上一段時間就是。
總的來說,上書房裡的硝煙味兒還是很濃的,只是都集中在弘皙與弘晟之間。弘皙有個十三歲的弟弟弘晉在上書房,弘晟那邊雖然有兩個弟弟,但是一個七歲,一個六歲,實在太小了些。二對三,加上幾人的伴讀,課餘時間就是一場大戲。
課間休息時,十六阿哥就到曹顒這邊,一邊向他介紹那幾個皇孫,一邊同他一起看熱鬧,不良地很。其實,那些皇子皇孫也算好區分。除了三個皇子外,十個皇孫是出自四個阿哥膝下。太子與五阿哥每家兩個,三阿哥與七阿哥每家三個。五阿哥由太后撫養大,七阿哥則早年隨扈討伐葛爾丹時落下了殘疾,兩人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奪嫡爭鬥。他們的兒子,也都是行事低調,頗具乃父之風。而與之對比的,太子與三阿哥的兒子們,則顯得張揚一些。
差一刻辰時,康熙來到上書房。待眾人請安問禮後,他很是慈愛地詢問了幾個年幼的皇孫功課,最後又勸勉了幾句才出去。曹顒有些奇怪,因為發現這位老爺子似乎往自己這邊多看了好幾眼,甚至好像還衝他笑了笑。
辰初(早晨七點),上書房下了早課,是大家用早飯的時間。早飯都有宮裡的膳房提供,不管是皇子皇孫,還是諸位伴讀,都有一定的份例。
此時,不遠處清晰地傳來鼓樂聲,康熙皇帝在乾清門早朝聽政。
早飯過後,到了辰初二刻(早晨七點半),就是漢師傅來授課,學習內容就是《四書》、《五經》與《資治通鑒》等。這些內容,曹顒在江寧時已經學了七八年,已經很熟悉。因伴讀師傅都是翰林院的翰林,講起書來另有一番味道,課程倒也不顯得枯燥。只是授課時間太久了,到了午正(中午十二點)才結束。
十五阿哥與弘皙都是到十五歲的,熬到午初(中午十一點)就走了,引得十六阿哥一陣羨慕。
午飯後,又換了師傅,來教授大家書法與詩賦。這次課程是半個時辰,未初二刻(下午一點半),曹顒結束了上書房課程。
與十六阿哥相隨到阿哥所,過後曹顒自己按照早晨來的路線,從東華門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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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魏黑魏白以及另外兩個名叫吳茂、吳盛的長隨,牽著馬在東華門外守著,見曹顒出來,都迎上前來。吳茂、吳盛也是兄弟倆,年紀都不大,一個十七、一個十五,曹府的家生子。他們的父親是曹家在京城的一個管事,前幾年病死了,家中只剩下孤兒寡母。
曹顒進京後,大管家曹忠給他選長隨,因念及吳家兄弟憨實本分,就挑了他們出來。兩人話不多,曹顒比較滿意。魏黑與魏白兄弟兩個,對這兩個老實本分的孩子也印象很好,閒暇時分就指點指點兩人拳腳。
曹顒出了東華門,就忍不住伸了下腰,除了早飯與晚飯的半個時辰外,整整上了四個時辰、八個小時的課,這功課實在不輕鬆。江寧時族學裡的功課,與上書房相比,根本不是一個份量。
曹顒看到吳家兄弟的馬鞍邊上掛著兩個藍緞包袱,一個大些,一個小些,問小滿:「那是你紫晶姐姐送出來的?」
小滿回道:「嗯,紫晶姐姐說大爺交代的,小包的算是給馬爺的新婚賀禮;大包的是南面帶來的各種藥材。」
曹顒從小滿手中接過韁繩,上了馬,沒有直接回曹府,而是去了位於東四十條的馬府。這是禮部侍郎馬衍的府邸,是馬俊的伯父家,馬俊進京後就住在這裡。
上幾日在貴賓樓,因遇到那書生編派曹寅,掃了眾人的興致,最後大家說了幾句閒話,就散了。
馬俊定了十月初二離京,去湖南長沙縣任縣令。
曹顒明兒要去上書房,沒有時間送行,就在今兒過府送程儀。因人人都知道曹家眼下缺錢,所以金銀之物曹顒就免了,只讓紫晶尋了些上好藥材。湖南那邊多濕氣,氣候不像江寧那般宜人,多準備些藥物還是妥當的。另外,馬俊成親時,曹顒在塞外沒趕上,這新婚賀禮也補了一份,是紫晶準備的一些精細物件,給兩位新娘子的。一式兩份,也不顯得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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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四十條,馬府。
馬俊聽到門房通報,知道曹顒來了,親自出門相迎。
兩人到了客廳,馬俊明日要早起趕路,行囊物品都準備妥當。
馬家雖不是旗人,但是世代詩書傳家,祖父那輩就入朝為官,到馬俊父親這代,兄弟兩人都是進士出身,其中馬俊的伯父還是探花及第。兄弟兩個,一個為京官,一個為外官,如今一個是二品侍郎,一個是正四品道台,在漢官中也算是顯赫。
馬俊伯父在部裡當差還沒回來,伯母聽說是侄兒的至交好友來了,叫人出來傳話,請客人留下用晚飯。曹顒與馬俊兩個要說話,也就不推辭。雖然在宮裡中午吃了些,但是那些飯菜只是看著體面,實在不合胃口。不過,從這個細節,也能夠看出滿漢規矩的不同。滿人的主婦是不避外客的,漢人之家禮教守得更嚴些。
清朝官場有句俗話:「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其中「知縣附郭」,指知縣與知府同城;「附郭省城」就是知縣、知府與巡撫同在一城:「附郭京城」就是京縣。
馬俊帶著幾分讀書人的清高,在謀缺時不願動用伯父的關係,結果落得個附郭知縣。不過,瞧他的精神頭兒,實在是很有信心的模樣。他在侍郎府裡好幾年,已經遠非昔日阿蒙,曹顒對他倒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馬家就這一棵獨苗,長輩們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上頭有人好做官,何況上頭的這位又是二品京官。就算是看在馬俊伯父面子上,相信湖南的那些官員絕對不敢刁難他。
用過晚飯,曹顒與馬俊又說了幾句閒話,看看時辰申初二刻(下午三點半),想著馬俊遠行事務繁多,就告辭回府。
剛出馬府沒多久,對面就有人騎馬過來,卻是眼熟的,是趙安,李氏從江寧帶來的下人,惠心的丈夫。
見到曹顒等人,趙安下馬打了個千,說出的話卻讓曹顒嚇了一跳:「大爺,宮裡來人了,大管家派奴才過來請您回去!」
曹顒揚了揚眉:「是十六阿哥來了?」心裡卻琢磨著,皇子不是不能隨意出宮嗎?這小十六找什麼理由出來的?
趙安聽了,連忙搖頭:「不是皇子阿哥,是位年輕的公公,帶著聖旨來的!」
康熙的旨意?曹顒有些意外,沖趙安點了點頭:「知道了,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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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曹府,客廳。
一位二十來歲的內侍笑吟吟地坐著喫茶,大管家曹忠站在旁邊陪著說話。
後堂裡,紫晶與莊席兩個神色都有些凝重。貴賓樓的糾紛,小滿回府對兩人說了。曹家處境尷尬,眼下兩人都懸著心,不知道這所謂聖旨到底是福是禍。雷霆雨露,具是天恩,曹家又哪裡有迴旋的餘地?
等到曹顒回府,看到那內侍,臉上卻多了幾分笑意,竟是熟人,忙抱著拳道:「魏公公,七、八日沒見你了,瞧著氣色倒好!」
來人是乾清宮的太監魏珠,曹顒幾次見駕,都是他帶著引進的。
魏珠起身笑道:「曹侍衛如今兒在上書房,往後自當常見的,還是讓咱家先結了差事,咱們再閒話!」
大廳上,接旨的香案曹忠早準備好的。
曹顒背*門站立,魏珠面南背北,舉起手中的聖旨,高聲道:「一等輕車都尉、乾清宮三等侍衛曹顒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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