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河行宮外,南山。
十六阿哥是天潢貴冑,哪裡挨過這般辱罵,當即怒極反笑:「好,好,敢罵爺是猴崽子,你這小子有擔當!」
剛剛圍毆曹顒那幾個鑲黃旗的人已經跪倒一片,就連曹顒也也甩了甩袖子,跪下:「奴才曹顒見過萬歲爺,見過十六阿哥!」
康熙看了眼不卑不亢的曹顒,又看了看那些鑲黃旗軍官:「誰來告訴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鑲黃旗那些人怕曹顒告狀,哆哆嗦嗦地搶先辯解起來,無非是找出信口雌黃,將過錯都推給曹顒。
曹顒低頭不語,塔娜卻再也聽不下去,上前對康熙道:「皇郭羅瑪法,他們在說謊,是他們圍毆曹顒,十個打一個,還動刀要殺了他。曹顒這個笨蛋始終退讓,有刀子都不用。」
就算塔娜不說,場中的情景眾人也看得明白。曹顒袖子上都是血跡,衣服雖不算太亂,但卻被削去半個前下襟。
康熙看著那鑲黃旗的頭兒,眼中儘是寒意:「你是郭絡羅家的,那貴山是你什麼人?」
那頭兒忙磕頭:「回萬歲爺的話,貴山是奴才堂弟!」
康熙看了看那人的裝扮,厲聲:「一個從五品的護軍協領,就能夠對一個正五品的御前侍衛置之死地,誰給你的狗膽?」
那協領哪裡還敢再辯,叩首不已。
康熙懶得在理會那人,對曹顒道:「起來回話!」
曹顒謝恩起身,隨即按照規矩低頭退到一邊。
康熙看了看地上落下的幾柄鋼刀,又看了看曹顒身邊的鞭子:「你為何不用刀?」
「回萬歲爺的話,刀劍無眼,律法無情,奴才不敢肆意枉法!」曹顒一邊回答,一邊「悄悄」地將手腕上戴著的一串檀香木珠子攏到衣袖下。
康熙想起曹顒曾在寺裡守孝的經歷,雖然對佛道並無太大喜惡,但是也暗讚曹顒的仁善,就算被逼到這個地步,仍然不願意傷人。他卻不知道,曹顒雖沒有取人性命,但是卻與所謂仁善貼不上邊的,這一場架打下來,最少有幾個人陪那貴山做了瘸子。
熱河行宮,西北角,蘭藻軒。
寶雅坐在梳妝台前的小凳子上,望著梳妝台上的那個繡著一棵柳樹的荷包發怔,是啊,曹顒說得沒錯,戲落幕了,還沉迷在戲中做什麼?別說自己身為宗室,婚姻要有宮裡來指,就是自己能夠避開指婚,也沒有絲毫機會與那人在一起。想到這些,寶雅只覺得心痛難忍,眼淚就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格格,格格,不好了,聽說塔娜格格帶著人將顒大爺給打了!」寶雅的貼身丫鬟靈雀面帶焦色地進來稟報。
寶雅來不及擦眼淚,轉身問道:「什麼?曹顒挨打了,到底怎麼回事?」
靈雀見寶雅臉上淚痕斑斑,一時驚詫地說不出話,待寶雅又連續追問,才想起來回答:「剛剛奴婢去膳房給格格取點心,聽到那裡人閒話,說是塔娜格格帶人在南山把顒大爺打了,連萬歲爺都驚動了!」
寶雅為曹顒擔憂,又氣惱塔娜:「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曹顒白白的救她性命,竟然這般恩將仇報!」說話間,人已經跑了出去。
侍衛營,曹顒帳子。
被康熙派過來的御醫捲起曹顒衣袖,幫他查看身上傷勢,除了右臂被劃了個二寸來長的口子,其他並無傷處。
述明在旁看了,鬆了口氣:「真是萬幸,王爺將你托付給我,我卻無法護你周全,真是沒臉見王爺了!」
「大人過於客氣了,曹顒不是莽撞之人,大人放心!」曹顒道。
述明見曹顒懂事,很是欣慰,說:「以後在遇到這種事情,能溜則溜,等到人多時再找回場子。若是對方實在迫得緊了,下手不可留情,絕不要讓自己處於凶險的境地。」說到這裡,拍了拍曹顒的肩:「反正今兒萬歲爺親口允了,再遇到這樣的事許你拔刀自衛,實在不行,就宰上兩個,讓那些傢伙看看眼也好。」
曹顒知道述明是為自己好,笑著點了點頭。就算自己想動殺戒,怕是也沒有再敢往刀刃上撞。參與打鬥的鑲黃旗軍官全部被革職,為首的那個貴山的堂兄因辱罵皇子,還被十六阿哥叫人實實誠誠地打了幾十板子,聽說拖下去的時候就剩一口氣了。
曹顒沒事,小滿在旁卻是紅著眼圈。
曹顒看了小滿臉上的紅腫,道:「還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去上了藥!」
小滿沒有去上藥,而是「撲通」一聲跪在曹顒面前,哭出聲來:「大爺,都是小滿惹出的禍,使得大爺這般凶險,都是小滿的錯!」
曹顒知道是方纔的情景嚇到了小滿,想像小滿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雖然平日裡皮了點,但哪裡見過這些打打殺殺的場面。曹顒低聲寬慰了幾句,然後讓他去上藥。
述明在旁,見了曹顒與小滿的互動,笑著點了點頭。
曹顒被述明笑得不好意思,道:「小僕無禮,讓大人見笑!」
述明擺了擺手:「哪裡哪裡,你行事有長者之風,但又如此年輕,我只是羨慕你父有子如此罷了!」
這算不算被誇獎?曹顒一時不知該不該謙遜,這所謂「長者之風」也是沒法子的事,在江寧那幾年,除了長輩,平日在身邊的都是小孩子,哄小孩哄慣了而已。
曹顒的傷口包紮好,御醫又交代了兩句,回去復旨。
「曹顒,你無大礙吧!」隨著略帶關切的問話聲,寶雅衝了進來。
「見過格格!」述明起身,俯身道。述明有個妹子嫁給平郡王府的一個旁系子弟為妻,兩家說起來還是姻親。
寶雅是見過述明的,點頭算是回禮:「大人不必客氣!」說完,走到曹顒面前,見右臂包紮,皺眉問道:「傷得怎麼樣?」
曹顒見寶雅頭上都是細汗,說話聲音略喘,知道她是跑著來的,心下感動:「只是皮外傷,三兩天也就好了,格格不必擔憂!」
寶雅見曹顒神色並無異樣,述明在旁也是穩坐的模樣,信了這番說辭。雖然臉上憂色散盡,但是卻佈滿怒氣,狠狠跺了跺腳,道:「都是塔娜那個混蛋,我去找她給你報仇!」
曹顒連忙拉住寶雅的袖子,可不敢讓這小姑奶奶再生事端。剛剛在南山,塔娜對曹顒的維護之意盡顯,雖說後來道出曹顒救人這段,但是十六阿哥仍是擠眉弄眼,神情古怪。若是讓寶雅再去鬧一出,怕是他就要被人當成是攀龍附鳳之輩,那可實在是冤枉。
對於所謂皇家貴女,曹顒心裡僅僅是略帶好奇而已,有機會看看就算是見識過了,完全沒有具有己有的心思。娶妻娶賢,溫柔美貌的女子才是他最喜歡的。得得得,這想得有點遠了。
寶雅見曹顒拉自己,以為他顧及塔娜的身份,低聲說:「她是多羅格格又如何?不過和我一個品級,大不了到萬歲爺面前去告狀,我還怕她不成?曹顒你不必擔心,我定為你出氣!」
曹顒還是沒有放手,雖然不喜歡那個刁蠻的塔娜格格,但是也不會厚著臉皮慫恿小姑娘卻為自己出氣:「格格誤會了,不干塔娜格格什麼事兒,是鑲黃旗的子弟為貴山報仇,特意找由子鬧場的。」
寶雅皺了皺眉頭:「又是鑲黃旗,好不要臉,在京城本是他們理虧,怎麼還有臉再鬧?」
曹顒見寶雅不再執意去找塔娜,放開了她的衣袖。
帳子外傳來腳步聲,十六阿哥掀開簾子進來,後面跟著幾位鑲黃旗武官,看身上的補服,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
「寶雅說得好,鑲黃旗的實在太過分了,這般有一有二的怎麼讓人受得了!」十六阿哥老氣橫秋地說。
「十六叔!」寶雅眼睛一亮:「曹顒是您的伴讀,別人還敢這般明目張膽地欺負,這不是打您臉嗎?」
雖然十六阿哥與寶雅都是十四,但是論起輩分來,卻是長了一輩,所以寶雅稱他為「十六叔」。
十六阿哥笑著瞪了寶雅一眼:「不用你這丫頭撩撥,爺心裡已經惱了!」說著,回頭對那幾位鑲黃旗的武官笑笑。
那幾位武官都是鑲黃旗的都統、副都統,都是二三品的高官,眼下卻真是客氣地慰問了曹顒幾句,然後再三保證下不為例,若是鑲黃旗還有敗類敢動曹顒,那不用十六阿哥吩咐,他們就饒不了那些傢伙。
等到鑲黃旗的那些人離開,十六阿哥才沖曹顒豎了豎大拇哥:「一個對十個,廢了對方五個,有點真本事,爺沒看走眼!只是這般熱鬧事,不叫爺,有點不厚道嘿!」
曹顒見十六阿哥提起打架,神采飛揚,也是愛鬧事的主兒。看來,做他的伴讀應該不是無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