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七百三十七章 坐衙
正月十七。曹顒新官上任第一天。
初瑜早早起了。捧了白雁補服青金石頂戴。服著曹顒穿戴上。曹顒對著鏡子瞅了兩眼。嗯。也算是年輕有為。
雖說是的罪人的差事。但是有保舉權彈劾權直奏權。加上上頭直接是皇帝。沒有二層領導。除了應付一個喜怒無常的暮年帝王。不用再看他人臉色。也是自在。
婆子帶著天祐與恆生過來。給曹顒請早安。
年過完了。小哥倆胖了一圈。肉乎乎的。從今兒起。他們兩個也休完年假。跟著先生書。
用完早飯。曹顒就出了梧桐苑。先到蘭苑給父母請了安。隨後就騎馬出門。前往戶部衙門。吏部衙門的手續昨兒就已打發人辦妥當。今兒直接去戶部上任就是。
雖說聖旨昨兒才下,但是戶科衙門的詳情。早已擺在曹顒書案上。
戶科有掌印給事中。滿漢各一人。滿缺正四品。漢缺正七品。給事中滿漢各一人。正七品。筆帖式十五人。滿員的話。這個坐落戶部衙門的「衙中衙」。就十九人。目前並不滿員。掌印給事中只有曹顒一人。另有給事中陳沂震與常岱。筆帖式十三人。
曹顒原以為像這樣的「言官」。都是科班出身。待曉的幾位同僚的履歷。卻是覺的意外。因為陳沂震與常岱同他一樣。都不是科舉出身。陳沂震是捐官。常岱則是恩蔭。
之前掌印給事中,外放的方升任按察使去了。
再說說戶部。諸位堂官也算是曹顒認識的老人。執掌部務的皇阿哥是四阿哥。掌部大學士是原內務府總管馬齊。滿尚書穆和倫、漢尚書趙申喬。侍郎什麼的,更換頻繁,曹顒倒是不太熟。
趙申喬不過是同殿為臣。穆和倫說起來。卻是曹顒的老上級。
康熙四十八年。曹顒初入戶部為員外郎時。正趕上穆和倫調過來任尚書。官場上除了「同鄉」「同年」「同窗」這些交情外,同僚與上下級也需要維繫。
就說今年正月。曹顒還是往穆和倫府上拜年。還是執了下官之禮。穆和倫也不好受,避開全禮。
所謂戶科衙門。實際上就是戶部衙門裡面西北角倉庫後的一個小的四合院。正房五間。東西廂各三間。倒座門房三間。
真是小巧玲瓏。看灰牆灰瓦的。甚是不起眼。
曹顒進院子時。院子裡剛好有兩筆帖式。雖不認識曹顒,卻是認出他的補服頂戴,忙躬身進禮。
曹顒點點頭。算是回禮,帶著蔣堅、趙同、小滿進了院子。
出仕多年。曹顒也曉的公房的大致結構。到了上房直接進了東屋。
東屋兩間。裡屋是曹顒的辦公之處。靠著東牆。一溜的書櫃。書櫃裡都是些發黃的老書。散發著霉味。南窗戶下。是書案與椅子。因年頭久遠。看著陳舊不堪。北窗戶下一面矮炕。
實沒有官署的威嚴。看著就像是個老夫子的書房。
只有書案正對的牆。掛著的四字橫幅。筆鋒犀利。透出幾分森嚴來。那橫幅從右到左。寫了四個大字「讒言直聲」。
看著也是有些陳舊。卻是康熙的御筆。這其中也流露出皇帝對「科道言官」的期許。畢竟。皇帝高坐龍椅之上。居於九重宮闕之中。能看到聽到的有限。
「科道言官」。盯著京裡京外。要是不能公正言論。那皇帝也要成聾子瞎子。外屋有幾張桌椅。是跟著的師爺與當值筆帖式的位置。
戶部既是滿漢官的衙門。那不用說。西面兩間是漢掌印給事中的辦公的。左右廂房。則是另外兩位事中與筆帖式。筆帖式滿員的話為十五人。每位事中大人身邊三人輪值。其他三人分揀公文與雜務。因漢掌印給事中不在。所以少員的那兩個缺也暫時沒補。
小滿手中提溜著兩個大包袱。一個裡面是曹顒常用的幾本書。還有筆、硯台、筆架、筆洗等物。打開來。在書案上一一擺好。
另外一個。裡面是幾個藍布坐墊。小滿也一一在屋子裡擺好。
這片刻功夫。這原本老舊破爛的屋子就添了些人氣。曹顒看了看四周。也算是滿意。
這會兒功夫。東西廂房的屬官們已經都得了信。曉得新任的掌印大人到了。
聖旨昨兒才下。吏部公文需要走好些個繁雜的手續。所以這邊還不曉自己的新上司姓甚名誰。
儘管如此。眼下禮儀要緊。也顧不得許多。
由陳沂震與常岱領著。十三位筆帖式齊聚上房中堂。
而後。是陳沂震與常岱兩個。到東屋請曹顒出來受禮。
陳沂震三十來歲。是山西人。面色黝黑。口音很重。額頭上滿是抬頭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身上的官服皺皺巴巴。袖口、衣領處還有縫補過的痕跡。
常岱三十五、六來歲。京城人。一副笑面。雖說是八成新的官服,整理的甚為整潔。靴子擦的程亮。左手腕上一串蜜手珠。右手指頭上帶著個鴿子蛋大的寶石戒指。換做其他人。指定以為陳沂震是個窮酸。而常岱是個富家子弟。
實際上。陳家卻是有名的晉商。陳沂震還在家族嫡子。族人有不少在京做營生的。京裡的錢莊。就有兩家是他家開設。他是家族幼子。聽說他父母本不同意他出來做官。怕他吃苦。他卻對經商無意。執意捐了官。
常岱是出身八旗不假。但卻不是什麼權貴子弟。而是中等人家的贅婿。早年藉著岳父家的餘蔭。補了筆帖式。因沒有關係無人提拔。熬了十五、六年。去年才升給事中。家境並不寬裕。日子過得緊巴巴。
曹顒倒不是有意調查別人穩私,只因為在戶科官署中,這陳、常兩位往後就是他的左手右臂。自然想要了解清楚。用得也放心。
不怕虎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加上曹顒本來就不樂意在人事糾紛上費心的人。所以,早在年前他們父子想要這個缺時,就使人將這邊的兩位給事中打探仔細。
還好。這兩位雖說一個「藏富」,一個「藏窮」,卻沒有貪慕的記錄。
不管是真清廉也好。還是在這個位置上。四方瞧著。不敢撈錢也好。這點讓曹顒很滿意。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戶部裡的骯髒事兒,曹顒許多年前就曉得了。要不然戶部侍郎也不會更換這麼頻繁。
這兩位給曹顒執完禮後。曹顒拱手還了半禮。
他是剛才進門後,才曉得吏部公文還沒到。按照吏部那種拖延的習慣。看來的且等兩日。沒法子。曹顒這邊。只得自報姓名。
陳沂震與常岱兩個。卻是都聽過曹顒姓名的。
陳沂震是想起「茶童子」的傳言。還有日進斗金的稻香村。早年陳家也有心涉足茶葉生意。但是他父兄為人謹慎。怕跟官服交易吃虧。就沒有介入。
稻香村那邊。卻是同陳家錢莊有往來的。
常岱的岳家滿洲姓喜塔喇氏。同覺羅府老太太有親。只是祖輩有些過節。兩家斷了往來。
對於姻親曹顒。他簡直是如雷貫耳。之前雖說有大朝會日。但他品級太低。遠遠的在後頭。所以也不認識曹顒。不管他們作何想。外頭還有十多個筆帖式等著。曹顒側身從書案後出來。隨同二人到達中堂。
所謂「中堂」。不過就一間屋子大小。
兩把椅子並排為上位。中間隔著方桌。左右雁翅排列著幾把椅子。剩下半間屋子的空的。眾位筆帖式就站了幾列。俯首候著。
「咳。這位是新上任的掌印給事中曹大人。」除曹顒。就屬常岱資歷最老。官職最高。所以由他給為大傢伙代為引薦。
眾人俯身見過。曹顒點點頭。望向人群。卻發現兩個眼熟的身影。初三去尚書府拜年時還見過。曹頌的兩位表兄。瑪爾漢的孫子豐徹與外孫和廉。
是了。和廉在六部當差的事兒。曹顒還記得。豐徹這小子怎麼回事?
豐徹也瞧見曹顒看他。臉上添了笑。隨著眾人一起行禮。
雖說心裡覺得奇怪。但是還得往戶部本堂那邊見過幾位堂官。所以曹顒同眾人說了兩句。就讓大家下去。
到了戶部本堂。四阿哥去暢春園陛見了。馬齊是在御前當差的。平素直收戶部的公文。並不到戶部來。
穆和倫已經得了消息。卻是歡喜不已。他仍是滿臉橫肉。挺著個大肚子。看著滿面紅光。嘴裡說著要安排日子。請曹顒吃酒。為他上任道喜。
他眼睛瞇著一條縫。著曹顒。瞧著親兒子似的。看曹顒直起雞皮疙瘩。曹顒實是受不住。寒喧兩句。借口還要拜趙尚書。才脫身來。
對於曹顒任戶科給事中。趙申喬看不出喜怒。他已經是古稀之年。雙眼佈滿血絲。面容枯瘦。腰板卻依舊筆直。
如今。趙申喬的日子不好過。他兒子因貪墨去年已經行刑。隔三差五的。他也經常受到皇帝的申斥。
這幾年。告老的折子。他年年遞。每次都是申斥一番。駁回。
這是有名的清官、能臣。晚景卻如此淒涼。原因有一個。那就是他是漢官。不是滿大員,即便再有功勞苦勞。為了朝廷滿漢平衡。也只能申斥打壓。
曹顒見狀。原本有些雀躍的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建功立業。掌軍國大事是能揚眉吐氣。切不可翹了小尾巴。忘了這是個什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