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六百七十五章 茶引
熱河。三阿哥王園。
趁著上午天氣涼爽。康熙踱步而行。看著四下景致。雖然已經不是頭一次來。但是因加了新的湖石假山。亭台樓閣。所以看著別有一番風雅。
康熙身後。是隨行的皇子阿哥、文武大臣等人。
十六阿哥跟著走了一會兒。便落到後邊。拉著曹顒離開人群。
「十六爺有事兒?」見十六哥似乎腳步匆忙。問道。
十六阿哥點點頭。笑著說道:「左右三哥心裡想要請的是皇阿瑪。咱們這些算不什麼。難得出來。孚若陪我出去轉轉。」
話間。他瞅了瞅曹顒與自己個兒。他穿著皇子服飾。曹顒穿著孔雀補服。
十六阿哥搖頭道:「這樣不行。走。咱們先到你家換衣裳去。」說到這裡。他轉過頭來。咐趙豐道:「衣服帶出來了。」
趙豐躬身道:「回主子的話。帶出來了。在吳侍衛手裡收著。」
十六阿哥點點頭。同曹顒一道出了三阿哥園子。走到門口時。對這邊管家交代兩句。只說是衙門裡還有事兒。讓他同三阿哥提一句。
騎上馬。十六阿哥才說實話:「昨兒我去七哥園子了。那幾個也不好老擱在七哥那邊。偏生福晉與李氏都有著身子。這個時候也不好將她們接進宮去。爺想了想。還是先買個宅子安置她們幾個吧。」
十六阿哥口中的「她們」。就是他三月裡來京時。由行宮總管選出來的。侍候他的那幾個宮女。
關係到這個。曹顒倒是不好說什麼。開口問道:「要買宅子的話,那十六爺手上銀錢夠不夠用?要是手緊的話剛好我這邊有些餘錢。」
十六阿哥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誠王府花園。回過頭來。笑著說道:「不過是買個乾淨景地小宅子。又不是收拾那樣地大園子,不缺銀子。」
到了曹家別院這邊,十六阿哥還不忘先去見過表姨母李氏。陪著說了幾句話。隨後才到客房這邊。換了常服。
當手裡搖著折扇,邁著方步。笑瞇瞇地走在街上時,十六阿哥已經看不出皇子的模樣。就像個尋常人家的貴公子。
跟來的侍衛。也都換了常服。被十六阿哥攆著。四下裡散開護著。趙豐是內侍。雖然二十歲。但是看著跟十五六地少年似地。看著倒有點小廝的模樣。
「既是想沒宅子,打發人出來辦就是。何至於大熱天的。咱們親自跑?」曹顒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問道。
「昨兒才拿地主意再說。這還是爺頭一次置產。興奮著。也想自己個兒看看。」十六阿哥搖著扇子。挑眉說道。
「是想要自己個兒挑,還是怕使人的話。洩了風聲傳到十六福晉耳裡?」曹顒見他意洋洋的笑了說道。
十六阿哥立時無語合起扇子。勁敲了下曹顒的肩膀。道:「囉嗦。爺累了。先尋個地方喫茶。打發人叫經濟來。」
平素都是十六阿哥打趣他「懼內」,難的有反擊的機會。曹顒臉上笑容更盛。
十六阿哥懶的瞅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茶樓。道:「那兒瞅著不錯。咱們就去那兒。」
十六阿哥與曹顒身後。跟著的是十六阿哥的貼身太監趙豐與曹顒的小廝小滿。
「趙豐啊,瞅著你怎麼不長個兒?前幾年就這麼高。這幾年還是這麼高。十六爺不給你好吃的。瞅著跟小雞子似的。沒有二兩肉?」小滿瞅著趙豐。小聲說道。
趙豐聽了不禁皺眉。止住腳步。轉過頭來。說道:「主子最是寬厚。還能餓了我不曾?我就是長個兒早罷了。瞧把你的意地。前些年。誰是小個子。出去還被人欺負來著?」
小滿聽了。笑著推著他的後背。說道:「早長晚長不是長。走吧。主子們還等著。」
進了茶館。十六阿哥想要看街景。便同曹顒挑了臨場的桌子坐了。趙豐與小滿近前侍立。其他人侍衛隨從等人。有幾個跟進了屋子。在堂上坐了。有幾個在外頭下站了。
夥計手裡拿著抹布。一動手擦著桌子。一邊笑著問道:「兩位客官。要點壺什麼茶?別的不敢好。說這茶來。這熱河城裡就沒有一家敢說比咱們好去。」
「好大的口氣。倒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十六阿哥合上扇子。敲敲手心。道:「都有什好茶。報出來給爺聽聽。別就說個虛名。拿些破茶葉梗來蒙人。」
聽著十六阿哥一口京片子。那夥計笑著說道:「聽著客官是打京城那邊來的。指定什麼好茶都見識過。西湖龍井、黃山毛尖、沂州冬茶、福建鐵觀音、洱海龍鳳團茶。這邊都有的。客官您瞧著。來壺什麼?」
「別的還好說。那個冬茶是怎麼事兒?先別著急泡。直接拿來茶給爺瞧瞧。」十六阿哥聽著奇怪。問道。
「這可不是一般的茶。名氣雖沒碧螺春、龍井大。味道可好。價格也高。聽說這個是京裡王府地私家茶。早年「茶童子」在山東做官時發現的好茶。全天下也沒有多少。外地人想買都買不到。我們東家在京裡有些關係。才弄到二斤。原想留著喝體己茶,為了給店裡撐門面。才勻出半斤出來。一壺要一兩六銀子。小的這就給客官取去。」夥計笑著回了而後轉身去取茶葉。
十六阿哥聽完。已是失笑。對曹顒道:「瞧瞧。你都揚名到塞外了。」
曹顒也是覺得好笑。什麼時候。這沂州冬茶。也能跟西湖龍井、黃山毛尖並肩。並不是說冬茶不好。而那邊攏共才十傾茶園。那個茶又是吃個嫩。都是摘茶葉芯。一畝地一年下來也沒多少。京城那幾乎人家自己個兒啊走禮都不夠。怎麼會傳到外頭來。
少一時,那夥計著托盤,上面擱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青花茶葉罐。
夥計放下托盤。將茶葉罐打開。用裡面的小勺子盛了半勺茶葉出來。送到十六阿哥跟前笑著說道:「客官您瞧瞧,比毛尖還嫩呢。就是別的茶想要作假,這采摘的節氣不同,吃的味道也不同。等會泡出茶湯來。爺就能吃出正宗不正宗了。」
十六阿哥仔細瞅了。心裡有些生疑。看了那夥計一眼。道:「即使王府的私下茶。你們東家都能尋來。想來也是有身份有臉面地人物。不知如何稱呼?是誰家地子弟?」
「小的只是個夥計。哪裡知曉那麼多。只知道東家姓王在關裡做買賣。」那夥計笑著收好茶葉。猶疑一下。問道:「二位客官,這茶……」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泡一壺……」說話間。看見不遠處坐著的兩桌侍衛。指了指道:「那邊沒個桌子也來一壺。爺請客。要是有茶果什麼的。也挑著上幾盤子。」
那夥計見他這般闊綽,笑著下去泡茶去了。
十六阿哥臉上收了笑。對曹顒問道:「姓王,莫不是十三哥那地女掌櫃。將生意做到熱河了?一壺一兩六。這跟打劫似地。一斤下來可是上百兩銀子了。」
曹顒聞言。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她。她性子穩重。十三爺處境又特殊。不會如此冒失。為了求財。就將生意做到熱河來。」
「那這茶到底是從誰家流出來的?」十六阿哥摸著下巴。琢磨著。
這所為的州冬茶。正是曹顒當年在道台任上買的那幾傾茶園。分送了四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訥爾蘇五家。剩下地一份。給了曹頤。
三個王爺、兩個未封爵皇子。一個國公府邸。這茶葉被稱為王府私房茶也當之無愧。
曹顒見十六阿哥想出神。笑著問道:「十六爺不是忘了正事兒?今兒可不是為了出茶出來的。」
「正事兒?」十六阿哥聽了。拍了拍腦門。才想起還沒打發人去尋房產經濟。忙伸手叫了個侍衛過來。讓他出去尋人。
「真是奇了怪了。這京裡那麼多茶館。也沒聽說有賣這冬茶的。沒想到這熱河還叫咱們碰上了。」十六哥終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吩咐趙豐叫掌櫃的叫來。
少一時。掌櫃的滿臉帶笑地過來。伸手跟著端著托盤的夥計。
掌櫃的從夥計手中接過茶盤。親自給十六阿哥與曹顒斟茶。雙手奉上。才笑著說道:「客官慢飲。不知尋小人前來……」
十六阿哥沒有馬上回答。端起茶盞。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隨後送到嘴邊飲了一口。道:「這茶沒吃出比龍井醇。也沒有碧螺春香。為何這麼貴?尋常的好茶。一斤也就二三兩銀子罷了。」
掌櫃的笑著回道:「這位爺。不是有句老話。叫物以稀為貴麼?這冬茶茶湯淡。南邊的人喝著還好。北邊地人未必喝的慣。小人也曾有幸喝過一盞。吃著還不如團茶喝胃口。不過是喝個風雅罷了。」
十六阿哥點點頭。道:「爺有個叔叔。老爺子是好茶的。惦記這冬茶好幾年了。只因這個是高門大戶的東西。外頭就是幾個銀子。也沒地方淘換去。既是在你這碰到了。少不爺要破費破費。孝敬孝敬老爺子。」
掌櫃的聞言。曉的來了大買賣。臉上越發歡喜。道:「那敢情好。只是攏共就半斤。爺也跟咱們留下點招待老主顧不是。」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這叫什話。半斤爺都不出手。不是說東家那邊有二斤麼?不拘多少銀錢。爺都包圓了。」說到這裡。遲疑了一下。道:「只是爺怎麼曉的這茶是不是正宗的?這般稀罕的東西。早前又沒吃過。」
那掌櫃聽了。壓低了音量。道:「這位爺。您就放心好了。保準沒問題。咱們東家也是有身份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在熱城裡做買賣。這熱河是什麼地方。是萬歲爺的行宮之地是不是?」
十六阿哥仍是皺眉。瞅著手中的茶盞。道:「爺別在花了銀子。買了贗品。沒的叫人笑話。」
那掌櫃地面帶猶豫。有些躊躇。
曹顒冷眼旁觀許。見這掌櫃的不像是什麼都不曉的地。便沖小滿使了個臉色。
小滿上前。往那掌櫃的手裡塞個錠銀元寶。
掌櫃的將元寶抄在子裡。說道:「爺。不瞞您說。咱們東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在旗的。我們姑爺是皇親國戚。跟皇子阿哥平輩論交的。所以才能淘換出這茶來」
「扯慌是不是?」十六阿哥搖頭道:「既是這茶葉稀奇。怎麼還能你淘換二斤。他淘換半斤的。是不是藉著名。做的贗品糊弄人。左右也沒幾個喝過的。」
「這位爺。小人扯這謊做什麼?這茶葉如今一百八十兩一斤。早不算那麼金貴了。小人聽說。早年這茶還有人開出一兩一百的價碼。」那掌櫃的說道。
「這倒奇了怪了。不是說這茶少麼。怎麼越來越便宜?」十六阿哥不解。
掌櫃的壓低了音量。道:「早先有價無市。後來有一個往外淘換的。其他幾家管事的瞅著。自然也眼饞。本來就是樹上的東西。要是精心些。一畝地多出二三兩也不是難事。不就是有了富裕。」
「哦。原來如此!」十六阿哥恍然大悟。心裡對那皇親國戚越發好奇。笑著看那掌櫃的。:「這是個人就是皇親。這皇親也忒不值錢些。空口白牙的。不待這麼蒙人的。」
那掌櫃的被擠兌的不行。實是忍不住。道:「小人真的沒蒙這位爺。咱們舅爺姓李。有個親妹子進宮做了貴人。是當皇子福晉。最是尊貴無比。」
這幾個有茶的人家。四阿哥身邊有位側福晉姓李。不曉的四阿哥曉了。會如何什麼臉色兒。
十六阿哥想到此處。覺的有些不對勁。他自己個兒的側福晉也姓李,而且打理他茶園生意的。正是李氏的娘家兄弟。
李氏的嫂子。好像就是姓王。
十六阿哥已經是怒極而笑。問那掌櫃的道:「聽說你們東家姓王。是不是他妹子嫁給了十六阿哥的大舅子?那位李爺是個豪爽的。爺也曾聽過他的大名。」
那掌櫃的笑著點頭應和。道:「就是那位,在京裡極裡體面的。」
說話這會兒功夫。方才出去尋人的侍衛已經帶了兩個房產經濟進來回話。
「這位爺。小人手中這處宅子就在北街。最是好好風水。三進的宅子。既寬敞還體面……」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個則是說:「我們這邊的宅子雖只兩進。但是帶著個大花園子。最是避暑的好地方。跟前也住的都是京裡的貴人……」
十六阿哥被嚷心煩。使勁一拍桌子。道:「滾。爺不買了……」
那兩個經濟白跑一趟。還不死心。尤自喋喋不休地說著。被侍衛們架了出去。
十六阿哥黑著臉。起身出了茶館。對曹顒道:「瞧瞧。這摟銀子。都摟到爺眼皮地下了……聽那意思。是沒有一家乾淨的。四哥與七哥那邊。還號稱治家嚴。奴才們還不如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