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卡》 第四十二集　第十章 畢其功於一役

　　塔修領軍的龐大船隊橫跨愛琴海畔，在當天下午的時間接近岸邊。

　　為了防止登陸戰，避免在港口遇到亡靈的圍殺，船隊特地選擇了靠近雅典城的另一港口。這樣登陸後還得有一天路程才能趕到，好處是不必擔心亡靈的偷襲。

　　雖然時間耗久了點，但為了聯軍的安全不得不如此。畢竟大家都是遠渡重洋，在別國境內作戰，不光得考慮營救蒙埃爾人，保存自己的實力和安全也是必須考量的。而且選擇這處港口，對於守衛聯軍的後勤補給路線也極為重要。

　　登陸半天后，光明帝國和光明教廷的大軍也源源不斷的開來。

　　一半水路、一半陸路，雖然出兵的時間晚了幾天，但光明帝國距離蒙埃爾帝國更近，有著地理上的優勢。

　　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們的後勤壓力小了許多，這次派出的是真正的大軍。重甲騎兵與光明教廷的聖騎士團一共六萬人！幾乎把光明帝國境內最強的騎兵隊派出了一半。

　　除此之外，還有原本守衛邊境的地方二線步兵團，一共五萬人。

　　雖然是二線部隊，但這些人都是常年與沃特帝國和猛獸族在邊境作戰的戰士，是經歷過戰場血腥的真正精銳。

　　看來，這次光明帝國也是下了狠心了。

　　光明帝國與教廷聯軍一共十一萬人，龐大的部隊令他們的後勤船隊源源不絕，在海面上排出長長的補給線。

　　沃特帝國論戰爭潛力，並不比光明帝國差，但因為路遠，補給困難，這次先頭部隊止有陸軍兩萬人，加上海軍一共也只有三萬多人，後續援軍不知何時能到。

　　塔修這邊猛獸族各族聯軍一共三萬人，與沃特帝國加起來也不過六萬多人，論實力遠遠不及光明帝國。

　　除此之外，各公國和大陸上各族的援軍陸續趕到，大約有五萬人。

　　人類與大陸各族的總兵力達到二十一萬，論兵力足以和亡靈族一戰了。

　　但，在此之前，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

　　這麼多龐雜的軍隊分屬各國、各族及各大勢力，誰來做統帥？

　　確定聯軍統帥，成為迫在眉睫的首要問題。

　　特洛城，距離蒙埃爾帝國王都兩百三十里的陪都。聯軍大營就座落在這裡，二十多萬人的兵力加上後勤補給的部隊、普通民眾，將這個可容納五十萬人的中等城市擠得快要爆掉了。一些後來趕到的各族援軍，不得不在城外就地駐紮。

　　此外，各族之間為了糧食補給，還有一些別的宿怨矛盾，每天都有幾十上百起的小型衝突，令各援軍的統領們大傷腦筋。

　　此時此刻，在城外十里的寬大帳篷裡，聯軍與亡靈開戰前最後一場重要會議正在緊張的進行著。

　　“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如果亡靈搞定了雅典城，帶著數百萬骷髏兵反撲過來，我們都得死在這裡。”光明教廷聖騎士團的團長，臨時任命的孔雀眯起眼睛，聲音透著一股冷意，“必須立刻向雅典城進兵，越早開戰對我們越有利。”

　　“我們缺乏時間，沒時間耗在這裡。”光明帝國的援兵指揮，三王子沃夫也在一旁帶著嘲諷的味道，暗指著馬特和塔修等人，“你們知道大軍停在這裡每天的消耗有多少嗎？”

　　帳篷裡濟濟一堂，除了光明帝國和光明教廷，還有沃特帝國、各小公國，以及猛獸族塔修、泰坦族的克洛洛、天使族的卡妙等人，氣氛是無比凝重和緊張的。

　　畢竟現在雅典城究竟陷落沒有，也沒個確切的消息。萬一已經失陷，聯軍衝過去就是一頭扎進大坑裡，會被亡靈吞個乾淨。

　　就算雅典城還在，根據斥候和風媒的情報，團團圍在雅典城的亡靈族大軍足有十里多長，至少也有數十萬的骷髏兵和各亡靈軍團。

　　想想無邊無際的亡靈海洋，就足以讓人頭皮發麻。

　　但是，此刻光明帝國的人說這些，絕不是為了出不出兵，暗中所指的還是聯軍權力——誰來統帥全軍。

　　光明帝國的舉動並不出奇，馬特他們早有預料。

　　與沃特帝國的援軍統帥芮爾凡斯大魔法師對了一下眼神後，馬特站出來，環視在場的所有人，用強烈的語氣道：“說得沒錯，我同意沃夫王子和光明騎士的意見，不過聯軍要想出戰，各自為營可不行，必須有個統一的指揮！”

　　開胃菜已過，正餐來了！

　　沃夫眼睛一亮，正想示意底下的將軍跳出來替自己說話，誰知道帳簾突然一掀，泰坦族援軍的統領克洛洛·泰坦走進來，一臉怒容的吼道：“媽的，都火燒屁股了還爭什麼爭？大家誰也別吵了，我選獸王塔修做臨時元帥，大家都聽他的！”

　　沃夫和孔雀一起噎了一下，差點沒忍住跳起來。

　　“不……”

　　“不什麼不？誰敢說半個不字，我把他鳥頭擰下來！”

　　身高三米多的克洛洛瞪起眼來就像是要吃人一樣，沃夫和孔雀的氣勢霎時矮了幾分，反對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克洛洛炸雷一樣的聲音吼回去。

　　急了！真的急了，要是被塔修搶去元帥的位置，光明帝國和教廷不是白忙了？

　　帝國的皇權和神權雖然有嫌隙，但在這個時候還是得保持利益一致。況且，沃夫王子也算是半個教廷自己人。

　　不過這時，兩人都不適合再出面和巨人硬抗了。

　　旁邊傳來一聲咳嗽，一個滿頭銀發，面色紅潤的老將軍站起來，“大家聽我說一句。”

　　這位奧奇蘭大公爵是現任光明帝國皇帝的兄長，不光是索拉瑪大帝會派親弟弟鎮場面，光明帝國皇帝也一樣會。

　　奧奇蘭大公對光明帝國忠心耿耿，一直活躍在與猛獸族爭奪的一線戰場上，是個老而彌堅的硬角色。

　　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光明帝國能在此次行動中占得先機的保險。

　　論資歷、論人望，光明帝國此刻除了皇帝，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有威望。

　　奧奇蘭大公雙眼有些腫，但是從眯縫的眼睛裡，卻透出老年人特有的精明與深邃，讓人一眼看不到底。

　　“這次援軍為了救助蒙埃爾帝國，既然是在人類帝國的主戰場，老夫個人認為，以人類一方做為元帥更合適，沒有小看猛獸族的意思，猛獸族的勇武人盡皆知，只是人類戰士在大集團戰鬥，在戰陣對抗中可能更有優勢。而且……這次聯軍中猛獸族與其餘各族加起來只有五萬人，而人類聯軍超過十六萬，以聯軍的兵力比例來看，兵力最強者擔任統帥也更加合適。”

　　整個帳篷裡的嘈雜聲猛地一下子靜下來。

　　薑還是老的辣，奧奇蘭大公這一番話有理有據，讓人幾乎找不到理由反駁。最重要的是，他在“理”之下，還藏著一層潛台詞：我的兵多，你聽我的。

　　猛獸族只有三萬人，加上泰坦族與天使族也才不過區區五萬，從這方面看，塔修確實不夠資格，根本不足以與光明帝國爭奪聯軍統帥的位置。

　　整個大帳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一些小公國的將軍左看看沉默不語的塔修，右看看眼裡露出深沉的奧奇蘭大公，還有嘴角帶著狡詐笑意的沃夫王子，忽然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兩方人在博弈，神仙打架啊！

　　孔雀在一旁冷聲道：“快點決定，別再磨蹭了。”

　　這一次，看出來是教廷和光明帝國皇室達成了某種協議共同聯手，畢竟沒有永遠的敵人，在共同的利益下，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情況，似乎對沃特帝國與猛獸族的聯盟很不利。

　　無論是馬特還是芮爾凡斯大魔法師，都沒料到光明帝國居然會明裡暗裡的用軍力來做威脅，還占著一個“理”字，讓人很難反駁。

　　難道真的要讓他們搶去聯軍統帥的位置？

　　馬特的臉色有些難看，正在焦急思索對策時，塔修忽然站了起來。

　　“以出力多少做為聯軍統帥，大家都沒意見吧？”他的目光盯著奧奇蘭大公。

　　奧奇蘭大公花白的眉梢皺了一下，猜不透這年輕的人類獸王有什麼後招。但是，自己先前已經說出的話不可能反口，而且現實確實是光明帝國占著絕對優勢。

　　奧奇蘭大公眼睛裡精光閃爍著，緩緩點頭，“不錯。”

　　“那就沒問題了。”塔修淡定的一笑，走到帳口向外面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奧奇蘭大公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看看。

　　奧奇蘭大公面露驚異之色，與一臉陰晴不定的沃夫和孔雀對了一個眼神，心裡雖然充滿疑慮，但絕不相信塔修在這時刻還能玩什麼花樣。

　　帳篷裡的各族首領和援軍代表，跟著塔修一起走出去。

　　所有人的身體一下子僵住，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狂野中，一支猛獸族大軍源源不斷的湧來，從海上、從陸上，黑壓壓的獸人，給人感覺如山岳一般沉重的壓力，他們沉默著，卻極具力量，如墻如堵，層層推進，猶如黑色的浪潮蔓延。

　　“這是……”奧奇蘭大公指著前方，瞠目結舌。

　　塔修哪裡來的兵力？這支猛獸族大軍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此時此刻，泰坦族的克洛洛和天使族的卡妙都不緊不慢的道：“看這兵力，大概有五萬人吧？”

　　“五萬？我看八萬都不止。”

　　天空中，傳來龍族的吟嘯，蘇茉兒等五六頭巨龍的降臨，成為壓垮奧奇蘭大公心理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劇烈咳嗽著，突然狂噴出一口血暈倒在地。

　　再也沒有人能阻止塔修奪得聯軍統帥的位置。

　　“大公！大公！！”

　　沃夫連哭都哭不出來，趕緊帶著人把奧奇蘭大公扶回自己的營帳。

　　光明教廷的孔雀呆如木雞，看了看眼前的獸人大軍，臉色鐵青的跺了跺腳，“好獸王，我算是見識了！”

　　憤怒至極的他，也跟著沃夫王子他們離開。

　　不管他們怎樣，都無法再決定大局，塔修的視線左右掃去，無論是自己一方的盟友，還是先前觀望的各公國聯軍代表，沒有人再有異議。

　　他高高舉起右手，“時間緊迫，我就當仁不讓了。”

　　“元帥！”

　　“元帥！元帥！！”

　　不知是誰喊了第一聲，整個營地吼聲一片，直至數十萬人共同發出吼聲：“塔修元帥！”

　　“我軍必勝！！”

　　大陸千年戰史上，第一位聯軍元帥誕生。

　　狂熱是可以傳染的，在一片山崩海嘯般的呼喊聲中，塔修被無數的將士簇擁著像是神一樣視察著各處營地，替各族聯軍鼓舞鬥志。

　　士兵是最具有血性的，也是最樸素可愛的一群人。對於他們來說，誰能帶領他們打勝仗，他們就愛戴誰。

　　比起之前不知所謂的沃夫王子，又或者是教廷那群驕傲的騎士，做為人類，能統領強大的猛獸族聯軍，還當上史上第一位獸王的塔修，當然更值得信賴。

　　更何況大家親眼見到，連龍族的人都為塔修來助戰！他們心裡的興奮和激動就別提了！

　　而且，從聯軍在這裡建營的第一天就聽到了傳說，塔修不但是獸王，還是大陸史上第一位封印巨龍的封龍師，他隨身那位美麗的女人就是龍族公主。

　　有這種種因素，底層戰士心裡其實老早就有了傾向性。

　　塔修當上聯軍統帥，毫無任何牴觸，一紙命令，數十萬聯軍馴服的聽從他的指令行動。

　　聯軍的戰爭機器隆隆開啟，進入大戰前的最後準備。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回到自己的帳中，儘管又累又滿身汗水，馬特還是第一時間抓著塔修焦急的發問。

　　先頭可把他憋死了，人最怕好奇，塔修創造的簡直就是奇跡般的扭轉，以馬特的智謀也看不出他是怎麼辦到的。

　　“那些士兵，連光明帝國的士兵都歡迎你？這是怎麼回事？還有猛獸族的戰士，怎麼會有多出那麼多人？還有那些龍族是怎麼回事？”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扔出來。

　　塔修有些無奈的倒杯茶遞給他，“你先冷靜點吧！”

　　“我冷靜不了，快告訴我。”平時馬特是足夠冷靜，可問題是剛才的衝擊太大，而且數十萬狂熱士兵的吼聲也感染了他。

　　塔修看看面前站著的一圈人，從芮爾凡斯到特蕾茜姐妹，一個個像是要吃了自己一樣，無奈聳了聳肩膀，“說穿了也沒什麼出奇，新來的猛獸族聯軍主力是平叛軍。”

　　“平叛軍？”馬特和芮爾凡斯等人不由愕然。

　　平叛軍，由狐族密法營為首，混合獅族鐵騎快速直撲狼族，以閃電戰把反叛迅速平定，然後大軍並不解散，而是一路裹挾，聚集更多的猛獸族兵力向雅典城這邊趕來。

　　“就是這樣了，他們看來人多，其實只是二線部隊。”塔修一臉無辜的說著。

　　信你才有鬼了！

　　馬特嘴角抽搐了一下，猛獸族人人皆兵，哪有什麼二線部隊，我看那支平叛軍裡全是強壯的獸人，實力怕比我們沃特帝國的援軍還強幾分。

　　“至於那些士兵為什麼這麼歡迎我……”塔修繼續回答馬特的疑問，“這個就得問卡卡多了。”

　　馬特的視線隨著塔修落到卡卡多頭上，想不通這個和卡卡多有什麼關係。

　　“嗯，我一早就讓卡卡多幫我在基層軍中放消息，替我造勢……就是如此了。”

　　奸詐啊！在場所有人心裡爆了一句。

　　不過，奸詐得太好了。涉及到戰爭，還有權力，不奸詐怎麼行？

　　自己人奸詐總好過敵人奸詐，只有這樣的統帥才更讓人放心。

　　“你們都明白了吧？其實說穿了就不值錢了。”塔修攤了攤手。

　　至於龍族的援軍、泰坦族克洛洛和天使族卡妙那些，當然也是早就串通好了的。兄弟多就是方便，簡直像是作弊器，放眼一看會議席上全是自己人。

　　“真是妖孽，這些招你是怎麼學來的？”馬特一臉不可思議。

　　這些東西從塔修嘴裡說出來看似普通，但要做到恰到好處，完美的達到效果，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塔修的笑容緩緩收斂，淡淡的，意味深長的道：“戰場上。”說完，他站起來拍拍馬特的肩膀走出去。

　　“戰場上？什麼戰場讓你學會了這些？”馬特還沒回過味來。

　　還是卡卡多在一旁小聲提了一句：“七年前人族與猛獸的戰爭……”

　　馬特心裡豁然開朗，難怪提起這個，塔修就沒什麼開心的笑容，他能懂這些，全是在屍山血海中，在多年的炮灰營中摸爬滾打出來，用自己的身體、用生命換來的體悟。

　　名將未必人人都熟讀兵法，但名將一定是飽經實戰，一步一步從屍山血海，踏著敵人的屍體走出來的勝利者。

　　活著，從戰爭中活下來，就是最大的資本、最大的勝利者。

　　塔修過去的經歷，已經使他擁有遠超過一般軍事學院生那些理論派的軍事能力，昔年先鋒營充當炮灰的生涯，並不是白過的。難怪塔修帶來的那三萬猛獸族大軍出乎意料的嚴整，那樣的紀律簡直不可思議。

　　現在馬特找到了答案，那是塔修用他過去在戰場上得來的經驗，從戰爭中學到的能力指揮訓練下的結果。

　　想起那幾萬列陣森然的猛獸族戰士，馬特忽然對這次與亡靈的大戰多了幾分信心。

　　“不過……塔修那傢伙還真是個鬼才，鬥氣、封印術，連帶兵打仗都行，見鬼，還有什麼是他不會的？”

　　營帳外，塔修抬頭仰視著陰霾的天空。天空中黑色的鉛雲滾滾湧動著，看起來透著一股壓抑和肅殺。

　　黑雲壓城城欲摧，不知現在，雅典城那邊怎樣？

　　“要變天了……”塔修喃喃自語了一句，腦海不禁想起教官那張蒼老的面龐，“我能有今天的一切，懂得操練士兵，運用戰術，說起來，還多虧了教官當年的指點。”

　　就用教官教我的一句，去扭轉局面吧！塔修用力握緊了拳頭。

　　“擊鼓，點將！傳令官，告訴所有人，今天正午，我要讓聯軍的大旗插在雅典城下！”

　　“畢其功於一役！”

　　與亡靈族的戰爭全面爆發。

　　大陸新紀元，封龍元年，九月一日。

　　人類聯軍共計三十萬人，各族軍團在聯軍統帥塔修的調配下隆隆推進著，在遼闊的平原上形成一個接一個的方塊陣，挾著無堅不摧的氣勢前進！再前進！

　　這是大陸最近一千年曆史中，人類各族與亡靈爆發的第一次大戰！

　　這也是塔修第一次執掌如此數量龐大的軍隊。

　　成功？或是失敗？

　　這個時候，誰也無法預料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