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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第132章
四十 浮華真諦 (網路版-章節號碼和上章不同,請見諒)

  我的少女時代,雖然也經歷了常人所沒有的風雨。但是,總是對著宮外的風景有著無盡的好奇。這一次赴濟南,我卻沒有興趣去看青山碧水。日以繼夜,我埋首浩瀚的臣子辭章,手持朱筆,凝神批復。這樣也不錯,不會感到路途的漫長。政治居然可以取代美景,大概我是真的長大了。

  以往新年,我會為了煙花興奮。元宵節我徜徉燈海怡然。壽辰,我為可以吃面許願而高興。如今我二十歲了,不再輕易的快樂。我坐在金鑾殿上,以成熟的外表風化自己的童心,嫉妒著世間簡單的快活人。

  到了山東境內,我告訴隨行的華鑒容:“朕要繞道,避開行宮。”他點點頭照辦。我終身都會害怕看見大海,只是因為覽——我死去的夫君。

  這幾年國內的形勢每況愈下。在帝國的每一個角落,都存在著賣官鬻爵,貪贓枉法的勾當。先是廣州的流民起義,殺死了積壓糧食的廣州刺史虞毅。再是湘江水患,饑民易子相食。我以寬仁政策,安撫了廣州百姓。又嚴加法辦了覽的族兄:湘州刺史王越。可是,我仍然在憂心,我害怕更大的蛹附身在帝國徒有其表的身體中,意欲破繭而出。改革,勢在必行!縱觀青史,改革大都以失敗告終。我缺乏勇氣嗎?不是。但我不得不承認:我不願意犧牲我的臣子。

  我到濟南之前,北帝已經先到了。因為我好幾天沒有安眠,便提議把會期推於兩日之後。

  齊潔皺眉說:“陛下,休息一下吧。”我笑了,仍然捧著一個邊關將領的奏章看得出神。

  “這個宋鵬,是大將軍宋舟之孫吧。朕從來沒有見過他。但從此文看,肯定是個很出眾的人物。”我說。

  齊潔機靈的一笑:“陛下,臣妾倒聽說文章寫的好的男人,大多是苗而不秀的銀樣蠟槍頭。”

  我揉了揉酸重的眼皮:“不是說他文筆好,只是說有氣勢。尤其是,具體的指出了朝廷的對策。偏重於做,而不是說。到底是武將的風骨。”

  用晚膳的時候,我對齊潔說:“叫周遠薰來作陪吧。”

  遠薰陪我用膳,坐在桌子的下首,幾乎不動筷子。我的視線兜到他,他就拉住白衣的袖口,挾一點蔬菜。遠薰本來頗有點畫中美少年的飄逸,可他吃起東西來,嘴巴張的很圓,小心翼翼的往口裏送。活像他養的那只白貓打呵欠的樣子。我都禁不住要噴飯。

  “叫你來陪朕,就是讓你受罪。”我笑了,和他在一起。與年輕女人天性相違的瑣碎公文就會被我暫時的忘記。

  一朵海棠,直向他的兩腮開。

  “你是第一次來濟南吧。”我想當然的說。

  遠薰的深湛妙目水汪汪的:“不是。但臣幾乎忘了濟南。童年的大多數事情,臣都忘記了。”他低下頭,用纖細的手指剝開紅豔的荔枝。

  我歎道:“相王去世快三年了。朕還一直禁令民間使用錦繡彩飾。當年,映著紅燈籠看濟南的水光,很有一番趣味。”

  遠薰遞給我一小盤剝好的荔枝。 荔枝肉白的剔透,他也笑得可人:“陛下,吃飯就是吃飯,想心事總歸傷胃口的。”

  其實我早就對人間美食沒有胃口了。用了晚膳,才剛入夜。我就打發開了所有的人,我自幼喜歡獨處,特別是有心事的時候。過去覽在,我並不會覺得多了一人,只是把我們倆,看作是一個人而已。

  要是想起覽,這早早補眠的願望恐怕又要落空。我歎息著,坐起來,靜悄悄的換上了一件白色裙衫。以前,除了不得不服的明黃,我偏愛嬌美鮮嫩的色澤。如今卻只是素衣相伴。雖然貴為天子,我畢竟是個寡婦。

  行宮有無數秘道,只有皇帝才知機關的玄妙。我要出來,易如反掌。走到濟南的路上,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我就憑藉記憶向那個地方行去。濟南繁華,掌燈時分,行人絡繹不絕,我一個單身女子,也並不擔心。

  到了情水的石碑,才發覺此處的幽靜。輕雲微月,古松偃仰。初看猶如龍騰煙雨。悠獨夜幕下,我望著泉水。昔年紫色的睡蓮已經隱沒。不知不覺中我盈了滿眶的淚。月下的濃翠中,飄出暗紅色的花瓣,緩緩而下,悠悠落於如鏡泉中,寂然無聲。一片,又是一片。天機自運,我在自然界的純粹中,幾乎忘我。

  忽然,有人清了清嗓子。驚起一隻枝蔓上的夜鶯,淩霄飛去。

  我訝然,回頭看,那男子立在松林下。衣服樸素,中等身材。夜色恍惚間,只覺得他如梅如竹,氣質過人。

  “姑娘,我看了你很久。想告訴你一聲,這泉水其實並不好喝。很苦很澀。”他好像摸了摸鼻子,大聲說。

  這是什麼意思?聽他的話語,沒有調侃,倒有幾分同情。難道他以為我要……?

  我沉下臉:“我沒有要尋短見。不過故地重遊,入神而已。”

  他爽朗的笑了:“我可沒有那麼說呀,是我多管閒事。不過此處是情侶勝地,如果有人膽敢跳下去,恐怕天下癡情男女的詛咒讓他在黃泉也不會安生。”

  我想一想,也是。那個男人朝我邁了一步。他容貌豐美,而又有著男人氣魄。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似乎都是襯托此人風采的背景而已。他微微笑著,臉上竟然乍現一淺淺的笑渦。

  我們幾乎同時出口:“是你!?”

  他果然是趙靜之!我有六年沒有見他了,可是,再見他,卻覺得如此熟悉。

  他默默的看著我,然後對我畢恭畢敬欠身。抬起頭來,卻沒有一絲對皇權的敬畏。他就像個鄰家少年一樣,隨意的對我說:“你出來一次也不易。我帶你去個地方,然後再護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很感激他沒有提起我的傷心處。有些人,喜歡對著死者的親人,說些“故人已乘黃鶴去”之類風雅的悼念話,然而,毫不能體味他人的痛苦。趙靜之,病中有心贈我山茶花的種子,卻絕對不會說這些現成話。

  我跟著趙靜之穿過街巷。濟南城區並不大。即使君王仍然在服喪,民間早已經恢復了繁華的夜市。燈下,酒樓茶肆的幌子迎風飄動,歌女們的吟唱時不時和著弦聲入耳。一些酒醉的男人三三兩兩的並排走來,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笑話。

  攤位的小販們吆喝著,蔥油炊餅的香味縈繞。這就是市井?我看看趙靜之,他笑著對一個叫賣的小販說:“給我來一包栗子吧。”

  接過熱氣騰騰的荷葉包,他問我:“想不想吃?”

  我搖頭:“怪髒的。”

  “你就是講究。”他笑眯眯的責怪我。我只好拿過一個,金黃的炒栗子,入口香甜。我忽然記起來,以前我很喜歡吃甜食的。當你長大的時候,遇到小時候的故人,都會有著喜悅。其實,只是懷念失去的天真。

  我們到了一處青布帷帳,男女老少紛紛都往裏面擠。有個大漢攔住趙靜之:“公子,每人十文錢。你們那麼有模有樣的人,不會看白戲吧?”

  趙靜之笑了笑,摸了摸錢袋。眉毛一壓,問我:“你有沒有錢?”

  我搖頭,我是從來不帶錢的。

  趙靜之撓了撓頭:“我的錢不夠了。剛才……買了栗子。”他把荷葉包塞到我的手裏,篤定的說:“你一個人進去看吧。我就在這裏等你出來。”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個少年的聲音:“趙先生? 趙先生怎麼來了?阿桃,劉爺,趙先生來了。”一群人馬上包圍了我們。

  “這是……?”少年指著我,在平民之間,我覺得不自在。

  “只是故人的妹妹。”趙靜之笑著說。

  一個胖胖的少女瞟了我好幾眼:“好大的氣派啊。我還以為是官家大小姐呢。”

  大家笑起來,把我們帶進了帳子。帳子裏放著一行行竹子板凳。油燈燃燒著,數百人都翹首以待。少年對我們說:“隨意吧。趙先生是老朋友了。我準備去了。”

  一會兒,鑼鼓敲起。有個童聲說:“開戲嘍!”

  幕布拉開,原來是提線木偶戲。我問旁邊坐著一個老婆婆:“今天什麼戲碼?”

  老婆婆張開沒牙的嘴,樂呵呵的:“玉鏡臺。”

  玉鏡臺是出喜劇。說的是大將溫嶠騙娶表妹為續弦的故事。幕簾後面藝人操作,數百人的眼睛也跟隨著精靈的木偶而動。我很快為熱烈的氣氛所感染。到後來,竟然忘記了趙靜之和其他人,只是看著栩栩如生的偶人。燈光的朦朧,正好賦予木偶以生氣,偶人的喜怒哀樂,舉手投足,滑稽而不呆板。等到木偶中新娘自己取下紅蓋頭,對著表兄大笑說:“我就知道,是你這個老傢伙!”我也跟著大家哄堂大笑。一側的老婆婆笑彎了腰,半個身子都倚到我身上來。她用蒲扇拍著我的大腿,問我:“是不是好笑死了?”我只好對著趙靜之無可奈何的眨眼,他也笑了,湊近我說:“難得糊塗嘛。浮華世界的真諦,就由此種糊塗而來。”

  眾人拍手叫好。帳篷裏一下子變得黑暗。嘈雜中,趙靜之對我說:“他們是有意的。每次演這出戲,都玩這手。”

  果然有個聲音說:“你是要美少年,還是要老傢伙?”

  燈籠忽然在後排亮起來,一圈燈光中,眾人看到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年。這少年本也坐著觀戲。給這燈一照,顯然很吃驚。騰的戰立起來。他的容貌美的罕見,真可謂: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本來的喧嘩聲都隱沒下來。我更是倒吸了口氣。

  趙靜之說:“美少年,都是他們事先在觀眾裏挑好的。今天這個,這般容貌,恐怕也不是平常人。”我沒有搭話。因為這個少年,就是——周遠薰。奇怪?他怎麼也在這裏。我這麼想,覺得遠薰好像在看我的方向。

  只聽操縱新娘木偶的女藝人說:“美哉,少年!但是,我還是喜歡你這個老傢伙。”

  大家聞言,哈哈大笑,帳篷又恢復了剛才的亮度。不少人還想回頭去瞧一瞧美少年,遠薰的位置卻已經空了。

  我正心內忐忑。外面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一群衙役兇神惡煞的闖進來。眾人不知所以,只聽得衙役頭兒說:“馬上把所有的戲子給我抓起來。”

  幕簾後面,我剛才所見的老人走出來:“官差,這是為何?”

  那衙役反手抽了他一記耳光:“狗娘養的,你這戲子不要命了?皇上明令,不許用錦繡彩飾。可你的木偶,穿著紅裙,帶著紅蓋。早在幾天前,就有人到衙門舉報了。”

  衙役們一哄而上,就要砸毀舞臺,我終於站了起來:“慢著,誰敢動?”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時,就看見一群御林軍站在入口處。為首的統領手持金牌:“陛下在此,不許造次。”眾人連忙雙膝跪倒。我腳跟的老婆婆更是嚇壞了:“皇上,奴才不是有意冒犯的。皇上繞了奴才吧。”

  我把她扶起來,目光與趙靜之交集。又看到了御林軍裏面夾雜的遠薰。我緩緩的說:“不知者無罪。從今天起,禁令取消。萬民之樂,才有君主之喜。從朕開始,以後任何國喪,都不影響戲園演出。”

  我又對那班衙役說:“吃著官服的飯,你們就都是官府人。不要滿口戲子,輕辱他人。也不該借著公事,橫行霸道,魚肉百姓。”衙役們磕頭如搗蒜,個個汗流浹背。

  我定下神,對趙靜之點點頭:“謝謝你,靜之。朕,回宮了。”

  他溫和的看了我一眼,恭敬的給我下拜。

  我離開了。遠薰跟著我坐到禦車上,我嚴厲的問:“你一直跟著朕?”

  他紅著臉,點頭:“是,臣過了晚飯就守在行宮外的大街上。看到陛下一人出來,臣不放心。”他有些膽怯,但還是攤開手掌,我看見他手心裏的一串梔子花。

  我把花串接了過來,歎氣說:“不放心,也有你的道理,只是,以後不要興師動眾了。這哪是微服?擾民,還差不離。”

  遠薰輕聲答應:“臣知道了。”

  我到了行宮,齊潔等人都跪迎我入內。我問她:“華鑒容何在?”

  “華大人並不在,剛才我們知道陛下出去了。去討大人主意,也沒有找到。”

  我笑笑,回身進入了內室。齊潔也不敢跟進來。我打開了床後的金匣子。果然看到了太平書閣的一份密報。“今夜,左僕射華鑒容微服化名,與北國侍中杜延麟會於濟南之紅繡樓。”後面還加了一行蠅頭小楷:“紅繡樓:濟南最大之娼館。”這個注釋真讓我哭笑不得。

  看來,讓太平書閣時刻監視著華鑒容還真是沒有錯。他是好風流,只是,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退一萬步,即使華鑒容如此,杜延麟也不會那麼放任,去配合他。我本來看這種密報,是會生氣的。今天心情卻意外平靜,我只是吩咐總管陸凱說:“無論多晚,華鑒容回來,叫他來見朕。”

  華鑒容瞞著我什麼?我坐著,反復的思考。今天夜裏看戲以後,以前的種種斷片都如戲一樣浮現在我的心頭。我聽著遠處的夜半鐘聲,心裏暗下決定。

  夜深沉的時候,華鑒容終於來了。我摒退侍者,笑著問他:“鑒容,你去了哪里?”

  天邊的月牙如鉤,懸著三顆寒星。華鑒容的氣息,如百花開放。也分不清楚是他的薰香,還是醇酒的味道,或是美女的脂粉。

  他的臉色卻清清冷冷的蒼白著,黑色的雙眸似乎在對我訴說千言萬語。他用低沉的聲音回答:“臣去了妓館。陛下,你還想知道什麼?”

  我沒有想到他那麼坦白。我一直以為自己瞭解他。可過了今晚,我覺得,自己是錯了。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我覺得有淚,眼眶卻乾澀。我想要對他笑,嘴角卻牽強。這些年如夢如戲,我們,都回不去了。寒鴉聲響,我告訴他一句話:“我,相信你。”

  他好像沒有聽明白:“陛下?”很快,他的眼裏蒙上了水霧。他沈默良久,說:“其實……”

  “我不想聽你解釋。今夜,我碰到了一個北方人,我選擇相信他。果然,我沒有失望。我問自己,可以相信他,為什麼不能相信你?鑒容,我們一起長大,你是覽最好的朋友,我和太子仰仗著你。如果要懷疑什麼,你是我懷疑的最後一個人。”我說。

  他注視著我,似乎是感激。一個發自他內心的笑容,頓時讓我覺得皓色千里。

  我這才想起,如此夜間,男女相對,似乎不妥。我正要他跪安,卻聞得“咣當”一聲。不獨我,連華鑒容也迅速的站起來,走到門口。

  “陛下,出了大事。”陸凱跪在門口,慌張的說:“北帝的行宮走水了!”

  我大吃一驚,華鑒容飛快的推開窗子,他短促的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

  越過他的肩膀,我只看到,西方的天空,一片猩紅。那不是霞光,而是熊熊大火所映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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