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
比利假釋前八周,凱西搬回蘭開斯特父母的住處,同時也回到原公司任職。她之所以忍受這項工作的原因是,她交了位朋友湯貝芙。她們同在震耳欲聾的包裝部門工作,檢查由輸送帶送來的玻璃成品是否有瑕疵。直到凱西辭了工作到雅典的俄亥俄大學念書,她們都還保持聯絡。
湯貝芙和比利的年齡相仿,是位美麗的年輕離婚女子,一頭棕發及深邃的綠眸。凱西發現湯貝芙非常獨立、不屈不撓又爽直。她對心理學有興趣,想瞭解人類的性惡面,並且研究行為背後的真正原因。
凱西告訴她自己的家庭──尤其是比利──曾受害于米查的暴力,她邀請湯貝芙到母親家,讓她觀賞比利的畫作,並告訴她比利坐牢的原因,湯貝芙說希望能見比利一面。
比利回來後,凱西安排和她們一同開車兜風。那天下午,湯貝芙駕駛一輛白色奧斯丁出現在春日街,凱西大喊正在修車的比利,介紹他們互相認識,比利只是點點頭,然後又回去做他的事了。
「來呀,比利,」凱西說:「你答應我們一起去兜風的。」
他看看湯貝芙,又看看修理中的褔斯車,搖頭說:「我不認為自己適合開車,我還沒把握。」
凱西笑了,「他現在簡直就像英國人。」她告訴湯貝芙,「真的,真的很像。」
他用傲慢的眼神瞪視她們兩人。凱西被惹惱了,她不希望湯貝芙認為自己的哥哥是騙子。
「走吧!」凱西堅持說:「你可不能食言而肥,兩年沒開車並不久啊!你很快就會熟悉了。如果你真的害怕,我來駕駛。」
「或是坐我的車。」湯貝芙說。
「我來駕駛。」最後他說,然後走到褔斯車後座旁,為她們開車門。
「至少你在監獄中還沒忘記紳士的禮貌。」
凱西坐進後座,湯貝芙則在前座。比利繞過車子,坐入方向盤後啟動引擎。他很快的放開離合器,褔斯汽車向前沖上馬路,但卻是逆向行駛。
「或許該讓我來開吧!」凱西說。
他沒說話,屈著身子,將車轉向右邊,慢慢行駛。靜靜走了幾分鐘後,駛進一家保養廠。
「我想我必須加些汽油。」他告訴工作人員。
「他沒問題吧?」湯貝芙問凱西。
「他沒事。」凱西說:「他常這個樣子,一下就好了。」
此刻,她們注意到他的嘴唇無聲無息地動著,然後又很快張望四周的環境。他瞧見凱西坐在後座,於是他點點頭並且笑了笑。「嗨!」他說,「是個開車的好天氣。」
「我們要去哪兒?」當他開上馬路,凱西趁機問道,他開車變得非常有自信而且平穩。
「我想去看科梨溪,」他說:「兩年來我在夢中見過它好幾次了。」
「湯貝芙知道你的事,」凱西說:「我跟她說過你以前的事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湯貝芙,「這世界上很少有人願意與一位剛出牢的犯人兜風的。」
凱西看見湯貝芙毫不躲避比利的目光,「我不用那種方式衡量別人,」湯貝芙回答,「我也不希望這樣被衡量。」
從後視鏡裏,凱西見到比利的眉毛上揚、嘴唇緊閉,她知道湯貝芙的話讓比利印象深刻。
他們到了科梨溪──他以前經常露營的地方。他凝視溪流,就好象第一次見到一樣。凱西望著樹梢間透下的陽光灑落在水面上的點點跳躍光芒。她立即明白為何比利如此深愛這個地方了。
「我得再畫下此地的美景,」他說:「但是這次畫的不同,我想欣賞所有我知道的地方,全都畫出來。」
「這地方並沒改變呀!」湯貝芙說道。
「但是我變了。」
他們在這個地區逛了兩小時之後,湯貝芙邀請他們到她的拖車小屋用晚餐。於是他們先載她回春日街取車。她告訴他們詳細地址。
凱西很高興比利穿那件細條紋的新西裝赴晚宴。穿上新裝的他,看起來既瀟瀟又端重,八字鬍和頭髮也都梳理乾淨。在她的拖車小屋裏,湯貝芙介紹自己的孩子──五歲大的布萊恩以及六歲大的蜜雪兒──比利立刻將注意力轉到孩子們身上,說笑話給他們聽,讓他們坐在膝蓋上,好象自己也是小孩一般。
小孩吃過飯、上床睡覺之後,湯貝芙告訴比利說:「你真有孩子緣,蜜雪兒和布萊恩很快就和你打成一片了。」
「我喜歡小孩,」他說:「尤其他們真的好可愛。」
凱西露出微笑,心裏很高興比利有很好的心情。
「我還邀請了一位朋友共進晚餐,」湯貝芙說:「史迪也住這兒,但他剛離婚。我們是最佳拍檔,我想你們會喜歡他的。他較比利年輕幾歲,半個查諾基人,是個不錯的傢伙。」
一會兒之後,史迪來了,凱西對他深褐色的皮膚、黑色茂密的頭髮,以及黑藍色的眼睛驚訝不已,他較比利高些。
晚餐時,凱西察覺比利很喜歡湯貝芙和史迪。湯貝芙詢問比利有關利巴嫩監獄的生活,他告訴他們有關施海利醫師與萊納的事,還有最後他是如何在牢中繪畫度日的情形。餐後,他說了一些讓他陷入困境的事件,凱西卻認為他在吹牛。突然,比利跳了起來,「我們開車兜風吧!」
「這個時候?」凱西說:「已經是半夜了!」
「好主意!」史迪說。
「我找鄰居來看顧小孩,」湯貝芙也贊同,「任何時間她都可以來。」
「我們去哪兒呢?」凱西問。
「找個遊樂場,」比利說:「我想蕩秋秋千。」
褓姆來了之後,他們全擠進褔斯汽車,凱西和史迪坐後座,湯貝芙和比利在前座。
他們到一間小學校的運動場。淩晨兩點,他們玩躲迷藏和蕩秋千的遊戲,凱西很高興比利玩得很開心,如果比利能交到好朋友,便不會與坐牢前的那些壞朋友交往了。這是假釋官員不斷提醒家人的重點之一。
清晨四點,送湯貝芙和史迪回拖車小屋之後,凱西問比利今晚過得如何。
「他們真的是好人。」比利說:「我覺得我交了一些朋友。」
她抓緊他的手臂。
「還有那些孩子,」他說:「我真的喜愛那些孩子。」
「比利,有一天你會成為好父親的。」
他搖搖頭,「那是不可能的事。」
瑪琳覺得比利變了。他像變個人似的,態度強硬而且想甩掉她。他處處躲著她,這對瑪琳是一種傷害,因為他在監獄時,她從未與其他男人約會過,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出獄後的一周,他在下班時來接她,他似乎恢復了往日的模樣,輕聲說話而且彬彬有禮──就是她喜歡的──她很高興。他們駕車前往科梨溪,這又是一次愉快的兜風,然後回到春日街,桃樂絲和戴摩出去了,他們進入他的房間。自從他回來後,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真正單獨相處,沒有任何爭執;也是第一次可以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機會。由於太久沒擁抱過了,她反而感到有些害怕。
他一定感覺到她的驚嚇,他鬆手。
「怎麼了,比利?」
「我才要問你怎麼了?」
「我好害怕,」她說:「就是這樣。」
「怕什麼?」
「已經有兩年我們沒能在一起了。」
他下床,穿上衣服,「好吧!」他抱怨道:「我已經沒興趣了。」
分手突然降臨。
一天下午,比利出現在店中,這讓瑪琳錯愕不已,他要她一同開車去雅典市,在那兒共度一個夜晚,然後第二天早上到學校接凱西,再開車回蘭開斯特。
瑪琳回答她不想去。
「我會打電話給你,」他說:「看你改變了主意沒有。」
但是,他並沒打電話來,幾天後,她知道是湯貝芙陪他去雅典市的。
怒氣下,她打電話給他,說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或許我們該忘掉一切,全都過去了。」
他同意她的說法,「或許事情有了變化,我擔心你會受到傷害,我不希望你再受傷害。」
她知道現在已無挽回的餘地了。但是,兩年的等待最後竟成一場空,這讓她十分難受。
「好,」她說,「那就結束吧!」
戴摩擔心的是比利的謊話,這孩子會在做出一些愚蠢瘋狂的事之後說謊,以逃避懲罰。醫生曾告訴他,不能再讓比利說謊。
戴摩對桃樂絲說:「他不是笨孩子,他太聰明了,但聰明反被聰明誤。」
桃樂絲的回答只有一個,「這不是比利,是另一個比利。」
對戴摩而言,比利除了繪畫之外,沒有其他天份或能力,他從不肯接受別人的勸告或指示,戴摩說道:「比利寧可聽陌生人說的話,也不願接受熟人的勸告。」
每次戴摩問比利是誰給他消息或建議時,比利的回答永遠是「是我認識的人告訴我的!」他從未提起對方的名字或解釋「認識的人」是誰或在哪兒見過。
比利的這種態度讓戴摩非常不滿,他甚至連簡單的問題也不願回答,只是靜靜走出房間或轉過頭去。戴摩對比利的恐懼感也越來越覺得厭煩。舉例來說,他知道比利對槍有恐懼感──雖然孩子對槍都不甚瞭解,但對戴摩而言,比利根本是無知到了極點。
只有一件事是戴摩無法理解的,在身材上,他比起比利魁梧多了,有時候他們比賽腕力,戴摩認為一定輕而易舉就可贏他,但有天晚上,戴摩與比利再次比腕力時,出乎意料地輸了。
「再比一次,」戴摩堅持,「但這一次改用右手!」
比利沒說一句話,又贏了他,然後站起來離開。
「像你這麼強壯的人應該去外面工作,」戴摩說:「你什麼時候才會找到一份工作?」
比利看看他,露出非常迷惑的表情告訴戴摩,他已經出去找過工作了。
「你是個騙子,」戴摩大叫:「如果你真想找份工作的話,你會找到的。」
爭吵持續時。最後,比利拿起衣服和一大堆私人物品,氣呼呼的沖出屋子。
*****
(2)
湯貝芙現在讓被趕出拖車小屋的史迪住在自己的小屋裏。當她聽說比利在家裏的爭吵後,她要比利搬過來住。於是,比利在保釋官的許可之下,搬進湯貝芙家。
湯貝芙與兩位男士住在一起很高興。幾乎沒人相信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性關係,而只是三個好朋友。不論去哪兒,做任何事都在一起,她從未如此快樂過。
比利與蜜雪兒、布萊恩相處得很好,他帶他們去游泳、買霜淇淋或是到動物園遊玩。他關心兩個小孩的程度就好象是親生的一樣。每次湯貝芙下班回來後,她會驚訝屋內整理得非常乾淨,但碗盤除外,比利從不清洗碗盤的。
有時,比利的言行非常女性化,湯貝芙和史迪懷疑他是不是同性戀。通常,比利會與湯貝芙一同睡一張床,但從未動過她。有一天,她問起這個問題,比利說自己陽萎。
她並不在意這件事,她非常關心他,她喜歡他們一同做事。比方說外出郊遊、露營、花五十元在地攤上小吃;或是夜深人靜時,在科梨溪畔的森林間穿梭,比利持手電筒扮演007電影中的詹姆斯龐德,試著找出大麻毒品。他用英國口音說話,給每一棵植物一個拉丁名字,大家都覺得十分有趣。他們在一起做的全是瘋狂事,但湯貝芙覺得處在兩個大男人中間非常快活。
有一天,湯貝芙發現比利已把他那輛綠色的褔斯汽車漆成黑色,還加上瘋狂的銀色彩條。
「在這個世界上,這是獨一無二的褔斯汽車!」他說。
「比利,為什麼要漆成黑色?」湯貝芙和史迪同時問道。
「治安單位一直在監視我,這麼一來,他們的工作便要輕鬆多了。」
他沒告訴他們真正原因。有一次,亞倫身體不適,忘了車子停在哪兒,而這輛黑銀相間的顏色可以輕易讓他找到自己的車。
但幾天後,比利見到史迪兄弟皮爾的廂型車時,他用褔斯車和他交換;然後,又用這輛廂型車與史迪的朋友交換一輛不會動的機車。經過史迪妙手回春之後,機車可以動了。
有時,史迪發現比利是個瘋狂的機車騎士,但有時他又害怕得不敢騎機車。一天下午,他們在鄉間賓士,經過一片陡峭的岩坡地,史迪小心地沿著路緣前進,不久聽見上方有很大的引擎聲,他抬頭看見比利正在懸崖頂端。
「你是怎麼上去的?」史迪大聲喊著。
「騎上來的呀!」比利回答。
「不可能!」史迪大吼回去。
幾秒後,他見到比利的轉變。比利試著從懸崖下來,但他的行為卻好象完全不知道如何騎機車似的,好幾次車子朝一個方向駛去而他人卻往另一個方向去。最後,在下面的史迪將機車停好,爬上陡峭的山壁,幫比利把機車給弄下來。
「我不敢相信是你騎上去的,」史迪說,回頭看看後方的路,「但又沒有其他路徑。」
比利的表情看起來似乎並不知道史迪說什麼。
還有一次,史迪單獨與比利在一起,他們走進樹林裏,爬了兩小時的山路之後,面前仍然是尖拔的山坡,史迪知道自己比較健壯,但這樣的路程對他而言已經是很吃力了。
「比利,我們到達不了那裏了,休息一下就回頭吧!」
他精疲力竭地靠在樹幹上,然後看見比利突然充滿不可置信的力氣,用很快的速度跑到山坡頂上,他不想輸給比利,於是也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到達坡頂時,他看見比利站在那兒,俯瞰山下風景,伸長手臂搖晃,張口說出一大堆史迪也無法瞭解的語言。
史迪站到比利身旁。此時,比利轉過身來看著他,卻好象不認識他一樣,然後朝山下的池塘方向一溜煙跑掉了。
「比利,天哪!」史迪大叫:「你哪來的體力啊?」
但比利邊往前跑邊用外國話咆哮。他穿著衣服跳入池塘游泳,很快就遊到池塘對岸。
好不容易史迪趕上了比利,比利卻早已坐在池塘岸邊的大石頭上,用力甩頭,好象要將水珠全給甩幹似的。
他抬頭看著史迪,用抱怨的口氣說:「你為什麼把我推進水裏?」
史迪盯著他看,不願與他起爭執。
當他們回到機車旁時,比利騎車時笨手笨腳的模樣就好象初學者一般,史迪提醒自己得留意這個人,因為他一定是個瘋子。
「你知道將來我要做什麼嗎?」他們邊走邊談,「我要把一塊畫布掛在兩棵榆樹之間,畫布拉得很高,汽車可以從下面通過,我要畫一幅有灌木和樹林的山峰,山峰下有一條隧道。」
「比利,你的念頭很古怪。」
「我知道,」比利說:「但我還是要去做。」
湯貝芙發現她的存款一天天減少了,錢多半花在購買食物、汽機車的修理上(比利買了一輛二手喜美車)。因此,她暗示比利與史迪應當開始出去找工作了。他們從蘭開斯特市的幾家工廠開始找起。五月的第三周,比利向雷可化學廠的人事部天花亂墜一番,結果兩人都被錄用了。
那是相當吃重的工作。當玻璃纖維絲從大桶中倒出來卷成一匹匹的布時,他們的工作就是等到一定長度,將纖維絲剪斷,然後把重達一百磅的捲筒抬上卡車,接著繼續處理下一卷。
有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比利載了一位搭便車旅行的人,他的脖子上掛了一部自動相機。
在駛往城裏的路上,比利向那位元年輕人談條件交易,他建議用三片禁藥交換他的照相機。史迪看見比利把手伸進口袋,取出用塑膠袋包著的白色藥丸。
「我不吃這東西。」年輕人說。
「每一片你可以賣八元,利潤不錯的。」
搭便車的男子算計了一下,從脖子上取下照相機交給比利。比利讓那男子在蘭開斯特市下車。然後,史迪轉向他,「我不知道你有這些東西。」
「我沒有。」
「那些禁藥是哪兒來的?」
比利笑了,「那些是阿斯匹靈。」
「天啊!」史迪大笑,手拍大腿,「我從未見過像你一樣的人。」
「有一次我賣了一皮箱的假藥,」比利說:「我想再幹一票,咱們來製作一些假藥吧!」
他把車開到一間藥房前,買了一些膠質和其他成份。回到拖車小屋後,將膠質放在湯貝芙的餐盤中融化,等到凝固後約有十六分之一英吋高的塊狀物,並且變得又幹又硬時,再切成四分之一英吋的小方塊,放在膠帶上。
「每一片假迷幻藥應當可以賣個幾塊錢。」
「吃了它會怎麼樣?」史迪問。
「你會快活起來,可以見到幻覺。但最妙的是,如果有人發現你賣的是假貨而不是毒品時,你認為那些傻小子會怎麼辦?去找員警嗎?」
第二天,比利啟程去哥倫布市。回來時,整皮箱的貨全賣完了,他賣光了一整袋的阿斯匹靈和假迷幻藥,而手上握有一疊鈔票。但史迪注意到比利的神色有些害怕。
隔天,比利與史迪正要騎車上班時,一位叫瑪麗的鄰居大聲要他們停止噪音,比利隨手扔了一把螺絲起子到她拖車小屋裏,金屬碰撞聲就像開檔似的引人注目。她打電話找來員警,以侵入私宅之名逮捕比利。戴摩必須前往保釋,雖然事後指控無法成立,但假釋官說比利得搬回家住。
「我會懷念你們的,」他在打包行李時說:「而且也會想念孩子們。」
「我們大概也不會在這兒待很久,」史迪說:「聽說管理員要趕我們出去了。」
「你們要怎麼辦?」比利問。
「在城裏找個地方,」湯貝芙說:「把拖車小屋賣了,這樣或許你可以再來與我們同住。」
比利搖搖頭,「你們不需要我。」
「比利,這麼說是不對的,」她說:「你知道我們是最佳三人行。」
「再說吧!我得先搬回家去。」
他離開後,湯貝芙的兩個孩子都哭了。
*****
(3)
亞倫已厭倦化學工廠的工作,尤其現在史迪也辭去了工作。他對領班越來越不滿,亞瑟向亞倫抱怨,如此低賤的工作會影響他們高貴的身份。
六月中旬時,亞倫向公司提出勞工受災賠償,並且辭職不幹。
戴摩察覺比利已辭去工作,他打電話到公司獲得證實。他問比利:「工作丟了,是嗎?」
「那是我的事。」湯姆說道。
「你住在我的房子裏,那就是我的事,家中的帳單全由我支付。錢就在那兒,就看你能不能賺得到。但是你連一件工作也做不好,你欺騙了我們,你從未做對過一件事!」
他們爭吵了大約一個鐘頭。湯姆聽見載摩所說的話與米查當年的鄙視用詞全然相同,於是等著看比利的母親會不會過來為他說幾句話,但是她什麼話也沒說。他知道無法再住下去了。
湯姆走進房間,整理東西放入袋子裏,再把袋子放到車上,然後坐在車內,等著有人開車載他離開這鬼地方。最後是亞倫來了,他看見湯姆一臉怒氣,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沒問題,」亞倫把廾車駛上馬路,「現在是我們離開蘭開斯特的時候了。」
他們在俄亥俄州開了六天的車,白天在各城市找工作,晚上則闖進樹林中睡覺。雷根堅持在座椅下放一枝槍,行李廂也放一枝槍,他說這是為了防身。
某個晚上,亞瑟建議亞倫試著去找份維修工的工作,這類工作對湯姆而言可說是輕而易舉;舉凡修理電氣用品、機械設備、暖氣設備以及水管等。據亞瑟瞭解,這種工作會提供住處,而且還免付水電費。他建議亞倫聯絡一位在利巴嫩監獄曾受助於他的獄友,目前這位獄友是個修理匠,住在哥倫布市郊叫小金龜的地方。
「或許他知道哪兒有缺人,」亞瑟說:「打電話給他,告訴他你在城裏,要去探望他。」
亞倫有點抱怨,但仍按照亞瑟的指示去做。
鮑納德很高興聽見他的聲音,並且邀他前往,他目前並非在小金龜工作,但比利可以去他們家住幾天。亞倫到達時,他們相見甚歡,而且述說在牢裏的往事。
第三天早上,鮑納德回來時,告訴比利柴寧威公寓正在徵求戶外維修人員,「你可以打電話給他們,」鮑納德說:「但別說出你是如何知道他們在征人的。」
韋約翰是「凱莉及雷蒙管理公司」的人事經理,他對於比利的印象非常深刻,在所有應徵的人選當中,他發現比利是最合適的人選。1977年8月15日,第一次面談時,比利向他保證他能勝任地面維護、木工、電氣維修及水管工的工作,「不管是電氣或鍋爐運轉,我都可以修理,」他告訴韋約翰,「如果我不知道如何做,我會想辦法。」
韋約翰說他還需要與其他幾位元應徵人員談談,決定之後再與比利聯絡。
當天稍晚,韋約翰查看了比利的資料,撥了比利在應徵函上寫的以前雇主戴摩的電話。戴摩告訴他,比利簡直無懈可擊──他是一位不錯的工人,而且也是值得信賴的年輕人。當初他辭去工作是因為興趣不合的緣故。他還告訴韋約翰,比利會是一位優秀的維修人員。
除此之外,韋約翰無法再向另兩位雇主詢問;其中一位是施海利醫師,另外一位是萊納,因為比利忘了填寫他們的地址。由於這項工作是在室外,因此韋約翰在前任雇主的保證之下,對比利的印象好極了。但是,其實他應當在任用新進員工之前,都要交待秘書向警方查詢有無不良記錄,這是必要的標準作業。
當比利前來接受第二次面談時,更肯定了韋約翰的第一次印象。比利被雇用在威靈斯堡廣場公寓做戶外維修的工作。該公寓緊鄰柴寧威公寓,兩棟公寓均由「凱利及雷蒙公司」經營。他可以立即開始上工。
比利離去後,韋約翰把比利填寫的申請表交給秘書,他沒注意到比利填寫的兩個日期都只有年與日而已──77/15及77/18──他漏填了8月二字。
韋約翰雇用了比利,但比利真正的頂頭上司是有一頭黑髮與極白膚色的年輕女子羅雪倫。
她發現新進員工是位聰明瀟灑的男子,她向他介紹租賃部成員──清一色的女性,並解釋他工作的程式。他每天必須到威靈斯堡廣場公寓的辦公室報到,取得由她或卡蘿、凱黛所填寫的工作指示單。工作完成後,比利得在工作指示單上簽名再交還給羅雪倫。
第一個星期,比利工作得非常好,他安裝百葉窗、修補籬芭和走道,還做了些割草工作。每個人都認為他是個積極上進的年輕人。他住在威靈斯堡廣場公寓裏,一位年輕的維修人員艾奈德與他住在一起。
第二個星期的某個早晨,比利到人事處辦公室探望韋約翰,向他請教租屋之事。韋約翰想起比利當初描述自己良好的背景,以及在電氣、鉛管、電氣用品進修上的才能,於是決定把他調成廿四小時待命的內部維修人員。因此,他居住的地方必須裝上電話才行,擔任這樣的工作必須由公司提供免費的住宿。
「你可以從羅雪倫或卡蘿那兒取得公寓的一套鑰匙。」韋約翰說。
他的新公寓非常漂亮,客廳內有壁爐、臥房、餐廳及廚房,公寓面對中庭,湯姆把一個櫥櫃改成電氣設備,並將櫃子鎖上,以免孩子誤闖。亞倫在餐廳裏安排一間工作室。阿達娜負責烹飪並保持房子的清潔。雷根四處逛逛認識周圍的環境。公寓的生活和工作均安排得很好。
亞瑟贊許這樣的結果,而且很高興他們終於安定下來。現在,他可以專心在醫學和研究報告上了。
由於某些人員作業的疏忽,警方的偵察工作從未調查過比利。
*****
(4)
搬進柴甯威公寓兩周後,雷根慢跑經過貧民區,看見兩個黑人小孩赤腳在人行道上玩耍。一個穿著時髦的白人,從其中一間房子走出來進入一輛白色的凱迪拉克轎車。他想那人一定是皮條客。
他很快跑向他,推了那白人一把。
「你幹什麼呀?瘋了嗎?」
雷根摸他的皮帶,抽出一把槍,「皮夾子拿來。」
男子交出皮夾子,雷根倒空皮夾後交還給他,「現在去開車。」
車子開走後,雷根塞給那兩名黑人小孩兩百多元。「去買鞋子,並買些食物給家人。」
孩子們拿著錢跑開時,他笑了。
後來,亞瑟說雷根當天的行為太差勁了,「莫非你想在哥倫布市扮演羅賓漢劫富濟貧?」
「很爽呀!」
「但是你很清楚,帶槍是違反假釋規定的。」
雷根聳聳肩,「這兒也不比監獄好多少。」
「這是句傻話,這兒有自由!」
「自由又能做什麼呢?」
亞瑟想起自己的預感是對的,雷根喜歡在任何環境中掌權──甚至是監獄。
雷根越是見到哥倫布市東區的工人住宅區,就越對那些坐在高樓大廈的有錢人感到憤怒。
一天下午,他經過一棟搖搖欲墜的房子,看見一個金發藍眼的漂亮小女孩坐在洗衣籃裏,她的腳怪異地向後彎曲著。一位老婦人走進門廊,雷根問她,「為何這小孩沒拐杖或輪椅?」老婦人盯著他看,「先生,你知道那要花多少錢嗎?我已經乞討了兩年,我沒錢為南茜買那些東西。」雷根繼續向前走著,心中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天晚上,他要亞瑟找找看哪間醫療倉庫中有小孩用的輪椅和拐杖。雖然亞瑟很不高興讀書之際被打擾,而且雷根的口氣也很惡劣,但還是打了幾通電話。他找到一家叫肯塔基的公司有雷根需要的尺寸。他給了雷根型號和倉庫位址,然後隨口問道:「你要這些資料做什麼?」
雷根沒回答。
半夜,雷根開車帶著工具和一條尼龍繩,往南朝路易士威爾駛去。他找到了倉庫,待在那兒直到確定所有人離開為止。闖進去並不困難,他無須得到湯姆的協助。他在身上紮好工具,爬過鐵絲圍牆,躲在建築物旁,沿著排水管觀察房舍的構造。
在電視影集中,他看見貓賊總會帶個勾子以便爬到屋頂。雷根嘲諷這種可笑的設備,他從背包中取出鐵制鞋拔,拆下左邊球鞋的鞋帶,用鞋帶綁住鞋拔做成一個倒勾。他爬上屋頂,在天窗鑿了個洞,伸手進去將天窗打開,用尼龍繩綁在窗架上,然後沿著尼龍繩滑到了地面。這讓他回想起好幾年前與傑姆爬山的經驗。
他花了幾乎一個小時,才找到亞瑟提供的型號物品──兩根四歲孩童用的拐杖和一台小型折疊式的輪椅。他打開一扇窗,將拐杖和輪椅放到窗外,自己也跟著爬出去。最後,他把所有東西都放進車裏,開車返回哥倫布市。
開車到達南茜家時天已亮了,他敲敲門,「我有東西要給小南茜。」他告訴老婦人。老婦人從窗子裏探視。他從車上將輪椅取出來,教她們如何使用,又教南茜如何使用拐杖。
「可能要花很長時間學習使用它,」他說:「不過走路是件很重要的事。」
老婦人放聲哭了出來。「我永遠也沒能力付錢給你。」
「不必付錢,是一家富有的醫療用品公司贈送的。」
「我給您準備些早餐好嗎?」
「給我一杯咖啡好了。」
「你叫什麼名字?」當奶奶去廚房時,南茜問他。
「叫我雷根叔叔。」他說。
南茜緊緊抱住他。老婦人端出咖啡和他從未吃過最可口的派。雷根全吃光了。
半夜時,雷根坐在床上聆聽不熟悉的聲音──一種是布魯克林口音,另外一種是滿口髒話。雷根聽見一些有關銀行搶劫分贓的事。他溜下床,取出手槍,打開每扇房門與壁櫥門,他把耳朵貼在牆上,爭執聲說。他轉身喝道:「別動!否則殺了你們兩個!」
聲音停止。
然後,雷根聽見腦子裏有聲音說:「他媽的,誰敢叫我閉嘴!」
「如果你不現身,我就要開槍了。」
「開什麼槍?」
「你在哪里?」
「如果我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
「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你和誰在說話?」
「我和凱文在吵架。」
「誰是凱文?」
「對我大吼的人。」
雷根想了一會兒,「描述你周圍的東西,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到一盞黃色燈座,門旁紅色椅子,開著的電視。」
「電視是什麼樣子?上演什麼節目?」
「白色的殼,RCA大型彩色電視,節目是全家福。」
雷根看看自己的電視,他知道那個人也在屋子裏──隱形人,他再次搜索房間。「這房間我已經搜遍了,你到底在哪兒?」
「我在這裏呀!」菲利浦說。
「什麼意思?」
「我一直在這裏!」
雷根搖搖頭,「好吧,別再說了。」他坐在搖椅裏,搖了一整晚,心想竟然有他不認識的人。
第二天,亞瑟針對凱文與菲利浦的事下結論。「我相信是你創造了他們。」他告訴雷根。
「什麼意思?」
「首先,我們從邏輯面來說,」亞瑟說:「身為憎恨的守護者,你知道自己擁有毀滅力量。因此憎恨可被暴力所征服,但它同時卻也是難以駕馭的。現在,如果有人想保有憎恨的實際力量,但又要祛除邪惡的一面時,仍然會存留憎恨的某些不良特性。我們的頭腦希望能控制你的暴力,讓那些憤怒處於可以選擇與控制的狀態。因此,在去除邪惡念頭之後,你便可以在沒有生氣的狀態下仍然十分強壯,另一方面逐漸消除你的一些邪惡,而這就是菲利浦以及凱文被創造的原因。」
「他們和我一模一樣嗎?」
「他們是罪犯,只要讓他們取得你的武器,他們會為達成目的而毫不遲疑地將恐懼加諸在別人身上。但只在擁有武器的情況下才發生,因為他們的力量來源是武器,他們覺得這樣才可以達到你的水準。他們充滿敵意,而且是為了金錢不惜拔刀相向的人。我裁定他們是《惹人厭的傢伙》,因為他們犯下不必要的罪行。但是,你知道在《混亂時期》發生了什麼事嗎?……雷根,雖然你曾顯露善良,但本性仍是邪惡的,要徹底祛除你心中的恨意是不可能的,這也是我們保持力量及進取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雷根說:「如果你能適切控制誰該出現就好了,就不會出現所謂的《混亂時期》,在監獄時情況就好多了。」
「監獄裏也有混亂時期,即使是在你的控制之下,而且通常都是在事情發生之後你才知道,因為菲利浦、凱文以及其他惹人厭的傢伙竊取了時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可以讓他們與在監獄中所認識的人搭上線,他們會違犯假釋規定。」
「這點我同意。」
「我們必須結交新朋友,開始新生命,在柴寧威公寓工作是個絕佳的機會,我們一定要能在社會上生存。」亞瑟看了看四周.「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我們居住的公寓。」
九月,他買了家俱。帳單金額合計是一千五百六十二元二毛一分,第一期付款日在下個月。
開始時,除了亞倫與羅雪倫有些問題之外,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她不斷找碴。她的長相與瑪琳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很蠻橫而且認為自己無所不知,他也感覺到她並不喜歡他。
九月中旬之前,混亂時期比以前更加嚴重,每個人都給搞迷糊了。亞倫會開車前往辦公室取得工作指示單,再開車到達指定的地點,在公寓裏等待湯姆的出現來工作。但愈來愈多次湯姆不肯出來工作,任何人都無法找到他。同時,也沒有人可以代替他做這些工作,亞倫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弄清楚如何處理水管或修理熱水器之類的;而且他也擔心,如果不小心觸電,搞不好會被電死。
亞倫會坐在那兒一直等到湯姆出現,如果湯姆沒出現,亞倫便會離開並在工作指示單簽上「完成」。或「門上鎖,打不開。」也就是他無法進入工作。但有些客戶會打電話抱怨工作並未完成,有一次,當客戶第四次打電話來之後,羅雪倫決定與比利一起到公寓,看看問題到底是什麼。
「比利,我的天哪!」她盯著無法進水的洗碗機說道:「連我都知道該如何找出毛病,還虧你是維修師傅,你該去檢查零件!」
「我做過了,我把排水管清好了。」
「是啊!但問題很明顯並不在排水管。」
當他讓她在辦公室下車時,他知道她非常生氣。他猜想她會開除他。
亞倫告訴湯姆說,他必須想個辦法,免得韋約翰和羅雪倫把他給開除了。
湯姆的第一個念頭是在韋約翰的汽車上裝電話竊聽器,偷聽他的電話。
「這倒是很簡單,」亞倫告訴韋約翰,「這樣的話,你就會有一部汽車行動電話,甚至電話公司都無法偵測到。」
「這麼做違法嗎?」韋約翰問。
「不會的,電波是免費的。」
「你真的會裝?」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給你看,你付材料費,我幫你裝一個。」
韋約翰問了他一些更深入的問題,很驚訝他對電子的知識如此豐盛。「我很想要一個,」韋約翰說:「聽起來真的很誘人。」
過了幾天,湯姆在電子零件供應店購買電話零件時,看見一種插入式的竊聽帶,只要電話鈴聲一響,帶子立即轉動。現在,他只要做一件事,假裝打錯電話到人事處或租賃部辦公室,然後掛上電話,接著錄音帶便發揮功能了。經由這些電話錄音,他可以察覺韋約翰或羅雪倫是否正在進行違法的勾當,而他可以威脅他們,以免把自己開除了。
湯姆在公司的帳單上支付這些竊聽器的費用,還有一些其他的零件。
當天晚上,他溜進租賃部辦公室,將錄音裝置插入羅雪倫的電話機裏,也在韋約翰辦公室進行同樣的處理。後來亞倫出來了,他翻看一些檔案櫃,看看是否有任何有用的資料,其中一份卷宗吸引他的注意──上面列著柴寧威及威靈斯堡公寓的投資客戶名單。這份名單屬於機密檔,這些人是公司股東,亞倫將這些名單影印了一份。由於竊聽器的安裝,再加上口袋裏的名單,他覺得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他的工作是沒問題了。
柯哈瑞第一次見到比利是他到公寓更換一些碎裂的窗簾。
「你可以換台新的熱水器了,」比利告訴他:「我可以弄一個給你。」
「要多少錢?」柯哈瑞問。
「你不必付一分錢,敝公司不會發現的。」
他看著比利,心想如果比利知道自己是員警,他還會說這些話嗎?
「我會考慮。」柯哈瑞說。
「想通了隨時告訴我,我會很高興免費幫你裝一個。」當比利離去時,柯哈瑞決定要仔細盯著他。最近在柴寧威和威靈斯堡公寓的竊盜案件正直線上升,所有的跡象均顯示竊賊是擁有此處公寓鎖匙的人。
韋約翰接到一位元維修人員的電話。這位維修人員是與比利同時被錄用的。他告訴韋約翰應當多暸解比利一下。因此,韋約翰邀請他到辦公室來。
「我覺得自己這麼做不太好,」那個人說:「但比利是個怪人。」
「什麼意思?」
「他在竊聽租賃部辦公室小姐的電話。」
「竊聽,你是說騷擾還是……」
「我說的是電子竊聽。」
「好了,別逗了。」
「我是認真的。」
「你有證據嗎?」
那個人緊張地看看四周.「是比利親口自己告訴我的,他幾乎一個字也不差地重複說出我在辦公室與卡蘿、雪倫的對話。當時辦公室裏只有我們三人,談論的是高中生幾乎都在吸毒之類的事,他也說出那些女孩單獨一起說的話,比男生在盥洗室說的話還下流不堪。」
韋約翰在桌上敲敲手指沉思,「比利為何要這麼做?」
「他說他已經搜集許多有關雪倫及卡蘿的證物,如果他被開除的話,他會讓她們一起被開除,再繼續下去的話,公司的每一個人都會離開。」
「真是愚不可及,他怎麼會如此做呢?」
「他說要為你裝免費的汽車電話。」
「沒錯,但我不贊成。」
「他也說會竊聽你的汽車電話,因此可以得知你的秘密。」
當這名維修人員離去後,韋約翰打電話給羅雪倫,「我想你是對的,最好請他走路。」
當天下午,羅雪倫打電話要比利來租賃部辦公室,並且告訴他已經被開除了。
「如果我走的話,你也得辭職,」他說:「我不認為你還可以在這兒工作很久。」
當晚在家時,羅雪倫對比利的來訪非常驚訝。他身穿三件式藍色西服,看起來像高級職員。
「我在這兒只是通知你,明天下午一點請到地區律師辦公室,」他說:「還要去見韋約翰先生,如果你不去,他們會派車來接你。」然後他轉身離去。
她知道整件事看起來很荒謬,但是她嚇壞了,她對於比利說的話一點概念也沒有,她不知道地區律師為何要見她,而這又和比利有什麼關係呢?他到底是誰?他要的是什麼?但是,有一件事是她清楚知道的──他並不是個普通的維修人員。
五點三十分,湯姆直接到已關門的維修辦公室。他進入辦公室拆下竊聽裝置。離開辦公室前,他決定留個字條給卡蘿,依照他給韋約翰的資料,他知道她一定也會被開除。桌上有個他們兩人共用的桌曆,他把桌曆翻到下一個工作日,1977年9月26日星期一,他在空白處寫下幾個字:
一個嶄新的日子!
可能的話
請盡情享受它!
然後,他把日曆翻回星期五這一天。
那天,韋約翰下班後,湯姆也潛進去拆了電話上的竊聽器。離開時,他跑去見譚太瑞,他是「凱莉及雷蒙公司」的區域負責人。
「比利,你在這兒做啥?」譚太瑞問:「我以為你已經被開除了。」
「我是來見韋約翰的,公司裏發生了一些事,我要把它公開,在通知相關單位與投資人之前,我要先給約翰一個三恩的機會。」
「你在胡說些什麼?」
「既然你是約翰的頂頭上司,我想我應當先通知您。」
韋約翰下班回到家不久,便接到譚太瑞的電話,要他立刻趕回公司。「有些事情很奇怪,比利在這裏,我認為你應當過來聽聽他說的話。」
韋約翰到達時,譚太瑞說比利已回公寓去了,待會兒還會回來與他們兩人談話。
「他說了些什麼?」韋約翰問。
「他提出一些指控,最好由他來告訴你。」
「我覺得這個人有些好笑,」韋約翰說,然後打開抽屜,「我要將談話內容錄下來。」
他把空白錄音帶放進答錄機,並且讓抽屜半開。比利進門時,韋約翰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直到此刻前,他所見到的比利一直都穿著工作服,而現在的他則截然不同,他身穿三件式的西裝,並且系上領帶,神情非常高貴。
比利坐下來,姆指放在背心上。「貴公司發生了一些事情,你們應當要知道。」
「比方說呢?」譚太瑞問。
「有許多是違法的勾當,在我去見地區律師之前,我要給你們機會解決這些問題。」
「比利,你要談的是哪些事?」韋約翰問。
在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亞倫敍述租賃部辦公室是如何操作檔,柴寧威以及威靈斯堡廣場公寓的投資人是如何被欺騙。有些房間實際上被員工的朋友所佔用,卻被當作空房間報銷,那些員工則將租金中飽私囊。而且他也可以證明『凱莉及雷蒙公司』非法偷接電線而未付電費。
他信誓旦旦道,韋約翰與這些事毫無關係,但公司內部其他職員幾乎全員參與──尤其是租賃部辦公室的主任,他們允許自己的朋友佔有那些房間。
「我的意思是給你時間去調查這些指控,然後將不法人員繩之于法,但是,如果你不肯或不願意去做的話,我將要公諸世人,投書哥倫布市快報。」
韋約翰有些擔心,部份不誠實的員工可能會做出一些不法的勾當而變成一項醜聞。從比利的說詞判斷,很明顯的,他認為羅雪倫是幕後指使人。
韋約翰往前傾,「比利,你到底是誰?」
「只是一個關心的人。」
「你是私家偵探嗎?」譚太瑞問。
「這時候還未到我曝光的階段,你們只要知道我是為一群特定利益團體工作就行了。」
「我一直認為你不是普通維修人員,」韋約翰說:「你的行為顯示你是個聰明人,因此你是為投資人工作的囉?是否介意告訴我們是哪些人呢?」
比利閉緊嘴搖搖頭,「我可從未說過我是為投資人工作喲!」
「如果不是,」譚太瑞說:「那就是我們的競爭對手派來摧毀本公司信譽的。」
「是嗎?」比利手指互抵說:「你為什麼這麼想?」
「告訴我們,你的老闆是誰?」韋約翰問。
「現在我唯一能說的是叫羅雪倫來這兒,質問她一些我剛才的指控。」
「我當然會去調查你提出的指控,而且我還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證,在本公司中,如果有不誠實的員工,他們一定會受到處罰。」
比利將左手臂伸開,讓韋約翰及譚太瑞看見小型麥克風線直繞到他袖內,「我得告訴你們,剛才的對話已全程錄音,這是接收器,我的夥伴在外面已將剛才的對話全錄了下來。」
「好啊!」韋約翰笑著說,並指著開啟的抽屜,「我也全錄下來了。」
比利也笑了,「好的,韋兄,你有三天的時間,從星期一開始調查事情的真相,開除那些不良份子,否則我要讓社會大眾瞭解發生的事。」
當比利離開不久,韋約翰打電話給羅雪倫並告訴她有關的指控,她說那些全是謊言,在租賃部辦公室中的員工,絕對沒做那些事。
由於比利曾竊聽自己的辦公室,因此羅雪倫在周日到辦公室搜查時,都無任何發現。如果不是他事先拆了,要不就是嚇唬人而已。她看了桌上的桌曆,很自然地從星期五翻到下個星期一,然後她看見上面寫的字:
一個嶄新的日子!
可能的話,
請盡情享受它!
我的天哪!她心想。他會殺了我,因為我把他給革職了。
她立刻打電話給譚太瑞,並且將該頁桌曆紙帶過去。他們核對比利的筆跡。完全一模一樣。
週一下午兩點三十分,比利打電話給羅雪倫,告訴她得在星期四下午一點三十分到佛蘭克林郡地區律師事務所。他說如果她沒去,他會陪同警方前來逮捕她,他指出這將很有趣。
當天晚上,柯哈瑞打電話給比利,告訴他別再騷擾那些女孩了。
「你說騷擾是什麼意思?我又沒做什麼事。」
「比利,聽著,」柯哈瑞說:「如果她們真的需要去律師事務所,必須先有傳票才行。」
「這件事與你有什麼關係?」比利問。
「她們知道我是員警,他們要我來調查。」
「她們害怕了嗎?」
「比利,沒有,她們並不害怕,她們只是不願意被騷擾而已。」
亞倫決定暫時放下這件事,但讓羅雪倫開除是早晚的事,暫時他還住在公寓裏,不過他必須開始去找工作了。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亞倫四處找工作,但一直沒有合適的,他發現自己無事可做,也沒人可以談話。時間慢慢流失,而沮喪感更加深了。
1977年10月13日,他接到韋約翰的驅逐通知書。他在屋內大聲咆哮時,他該去哪兒呢?他要做什麼事呢?
當他走來走去時,突然發現雷根的九釐米史密斯手槍放在壁爐架上,槍為何會放在外面?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槍是違反假釋規定的,他會被送進監獄裏去的。
亞倫停止走動,深呼吸,或許這正是雷根的如意算盤,只要回到監獄,他就可以主控一切!
「我無法再處理了,亞瑟。」亞倫大聲說道.「太沉重了。」
他閉上眼睛退去……
雷根抬起頭來,迅速張望四周,確認只有自己一個人。他看見桌上的帳單,立刻知道由於沒工作而無收入的煩惱。他們已經遇到了困難。
「好吧!」他大聲說:「冬天來了,孩子要穿衣也要飯吃,我得去搶錢了。」
10月14日早晨,星期五,雷根把手槍放入掛在肩上的皮套裏,他穿了棕色套頭毛衣、白色球鞋、棕色慢跑外套、牛仔褲以及運動夾克,他混合伏特加酒吞服三片安非他命20,在天未亮時出門了,朝俄亥俄州立大學校園慢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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