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籌謀 第九章 破謀

蘇吉人老成精，只見瑞博以及那另一個男子能與蘇潛一道，便知這兩人身份大為不凡，忙躬身答道：「二公子放心，我早已安排妥當了。二公子與這兩位公子，以及大小姐，二小姐，請隨我來。」說話的同時，蘇吉已慌慌張張地向前引路。

蘇潛滿意地點點頭，又對那個俊俏的男子笑著說道：「季公子，那就有勞你照顧家姐，隨我一起來吧。」

那個季姓的男子淡淡應了一聲，陪著蘇婉玉跟在了他的身後。蘇潛並沒有在意季姓男子的冷漠，一邊走，一邊陪著與他輕聲閒聊起來。

夏海書深深看了蘇潛一眼，發現他竟比以前深沉了許多。若換作以前，以他狹小的氣量與好強爭勝的性格，如何肯讓別人的風頭蓋過自己，又如何肯如此低聲下氣地討好于人？唯一的解釋，便是蘇潛對這兩人別有所求，才如此刻意地討好吧。

而蘇婉秋也在瑞博的陪同下，跨著蓮步向分部走去。

蕓兒則落在最後，一臉笑意地看著瑞博與蘇婉秋。走到夏海書身邊時，她忽然「咦」了一聲，頗為訝異地盯著夏海書，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在目光對上夏海書時，蕓兒頓時一呆。夏海書面容雖不出眾，但配合那一身合體的長衫，竟顯示出懾人的男性陽剛魅力，對比英俊如瑞博等人，也絲毫不落下風，反而別有一番味道，她不禁看得有些癡了。

眾人聽到蕓兒滿是驚訝的聲音，紛紛朝兩人望來。

蘇婉秋之前並沒有注意到夏海書，此刻方才發現，頓時眼前一亮，遞來一個欣喜的目光後，馬上又把頭轉了回去。

瑞博等人也覺察到了夏海書的不凡，均對他留意了幾分。蘇婉玉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充滿了傾注之意，而那個姓季的男子更是對他善意地笑了笑。瑞博則是與蘇潛低頭交耳了幾句，似從蘇潛的口中得知了夏海書的身份，露出一個不屑的眼神，馬上又把心神放到了蘇婉秋的身上。

見眾人不一而同地盯著自己與夏海書，蕓兒可愛的圓臉瞬間染上一層紅暈，狠狠瞪了夏海書一眼，跺跺腳，快步跟上了蘇婉秋。

這時，蘇潛已轉身向夏海書走來。兩三步走到近前，他上下打量了夏海書幾眼，譏笑道：「才幾個月不見，你這狗奴才，混得倒是不錯啊。」

夏海書不想在蘇婉秋的面前與蘇潛鬧出什麼不愉快，馬上賠了一個笑臉：「二公子抬愛了。」

「父親把你打發到這，沒想到你小子倒因禍得福，算你命好。」蘇潛並沒有多言，輕笑了一聲便走開了。

看著蘇潛走回到瑞博身邊，兩人重又談笑風生起來，夏海書暗忖：看來蘇潛多半已經沒有之前對自己的恨意了。目光一轉，他癡癡盯著蘇婉秋曼妙動人的背影，心中欣喜若狂。

蘇婉秋方才投注而來的神情，說明她仍然記得自己，甚至還因為能在此處見到自己顯得十分高興。如此說來，蘇婉秋對自己仍有不錯的印象，若自己想要追求她，也並非絕無可能吧。想到這，夏海書禁不住要手舞足蹈，一時間完全忘記了來自盧軟雲的顧慮。

眾人進入分部後，蘇吉馬上忙碌開來，一邊招呼分部的佣人伺候蘇婉秋等人，一邊又開始著手布置晚宴。為歡迎蘇婉秋一行的到來，蘇吉原本已經預備一桌豐盛的午宴，但因為蘇婉玉身體突然有些不適，蘇婉秋要親自照料，而季靈（夏海書已從蘇潛的言談中知道那個季姓的男子叫季靈）也因此沒有了什麼心情，所以午飯改在了各自的房間里享用。

這樣一下來，夏海書直感到大為失望。原本還想盡快找個機會與蘇婉秋說上話，但她忙著照顧蘇婉玉，哪有空閒搭理他。而他就算要見到蘇婉秋，也要先經過蕓兒與那個與蘇婉秋形影不離的瑞博。如此以他現在的身份，想要找個理由直接見上蘇婉秋，簡直難上加難。

鬱悶地徘徊在蘇婉秋所在的院落外，夏海書突然覺得院內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于是連忙藏身于角落之中，片刻後，與蘇婉秋呆在一起的瑞博突然獨自從院落中走了出來，進到了蘇潛所住的另一個院子里。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蘇潛又隨他從院內走了出來，兩人悄聲低語，鬼鬼祟祟地彎進了另一處隱秘的角落。

夏海書心中一動，悄悄跟上前去。

蘇潛與瑞博在一棵蒼天古木前停了下來。此處四周俱是雜錯叢生的繁樹，正好將各處的視線擋住，是一個商議秘事的好地點。

夏海書兔起鶴落，幾個閃身便已到了兩人的近前，小心地伏在附近一株小樹上，選好角度，目光炯炯地盯視著他們。

蘇潛向四處掃了一眼，首先開口道：「季靈那家伙在旁邊，說話不方便。你也不用這麼急吧，如果被他發現了什麼，這事就不好辦了。」

「你怕什麼？他不是喜歡你家大姐嗎？以你家大姐的性格，是決不可能答應他的。大不了也算上他一份，這等好事，他肯定不會拒絕。」瑞博斜靠在古木上，滿不在乎地說道。

蘇潛趕忙搖頭道：「不行，不行。一個二姐已經讓我提心吊膽了，再加上大姐，這事要讓父親知道了，他絕不會輕饒我，我不能耽這麼大的風險。」

聽到蘇婉秋的名字，夏海書頓時一緊。聽兩人的語氣，顯然是在商議對蘇婉秋不利的事情。夏海書心中暗自慶幸自己跟了過來，有了識破兩人陰謀的機會，不然，蘇婉秋若出了什麼事情，只怕自己會抱憾終生。

不過蘇婉秋是蘇潛的親姐姐，怎會做出對蘇婉秋不利的事情？夏海書收斂心神，對兩人的對話更加注意起來。

瑞博似對蘇潛此時的反應大為不滿，輕哼道：「這事我並沒有逼你，你可要想清楚了，別到頭來把什麼怪到我的頭上。你也清楚，你父親的眼里，根本就只有你大哥。以目前的情形，你想要繼承紫金道場，幾乎就沒半分可能。你想想，現在是你父親還在，萬一他不在了，輪到你大哥接管道場，你現在所有的一切還會有嗎？說不定你大哥為了掃除你這個威脅，連你的命都不會留下。」

蘇潛臉上露出痛苦無比的神色，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我當然知道。而之前答應你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會反悔，只是那季靈是怎樣的人我心中實在沒底，隨便把他拉進來，只怕反而會壞事。」

見蘇潛松了口，瑞博馬上又安撫道：「你也不用疑神疑鬼的。放心吧，事成之後，我絕不會虧待你的。你父親一直以我義父馬首是瞻，關于日後由誰繼承紫金道場，他當然也要聽從我義父的意見。只要有我義父在背後撐腰，對你來說，場主之位唾手可得，根本不需要擔心其它的事情。義父一直對我十分看重，只要我站在你這邊，義父自然也不會有其他的意見。到時候，哈哈……你就是紫金道場堂堂正正的場主了。」

「只要我坐上場主之位，紫金道場自然是對你唯命是從。」蘇潛神色一震，面色紅潤地笑了。瑞博與他對視了一眼，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夏海書心中恍然，原來是為了場主之位，難怪蘇潛會如此討好瑞博，甚至不惜做出對自己姐姐不利的事情。以前倒是小看蘇潛了，一直以為他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沒想到還藏著這份野心。不過兩人交談了半天，卻一直沒說出會對蘇婉秋不利的事情到底是什麼，神色凝重地盯著兩人，夏海書不由地有些焦急。

所幸謎底很快便被蘇潛隨身掏出的一個白色瓷瓶解開了。蘇潛將瓷瓶遞給瑞博，輕聲道：「這東西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弄來的。我試過了，任何女子只要吃了下去，不出半個時辰，必會春情蕩漾，任君採擇。在清醒之後，此女會不由自主地對與其交合之人產生親近之感。當然，對此前之事，她也是全然不知的。」

瑞博打開瓷瓶，從內里捻出一顆茶色的藥丸，仔細盯瞧了半天，偏過頭來問道：「真有你說的那麼神奇？」

「當然，我在添香樓不知試過多少次了。那些妞兒，現在哪個不是對我服服帖帖的？可惜拿到這藥丸的時候，妃玉小姐已不在添香樓了。不然，我定能把她也弄上手。」蘇潛立刻拍著胸脯打起了包票，而提到冷妃玉時，神色有說不出的惋惜。

瑞博滿臉喜色地盯著手中的藥丸，眼中充滿了欲火，忽然抬頭瞥了瞥蘇潛，埋怨道：「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為了追求婉秋，我可是費盡了心思，可到現在還是毫無進展。你若是早點將這東西拿出來，我也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我也是才得到不久。為了試驗這藥的效果，所以拖到現在才拿出來……」蘇潛略微尷尬地笑了笑，瞧著瓷瓶，馬上又改變話題道，「不過這東西，你自己用就行，還是不要讓季靈知道了。」

瑞博猛抬起頭，不悅道：「我不是對你說過嗎？季靈的來頭很大，我雖然也不清楚他的底細，但值得我義父討好的，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雖然我那藥罐子大哥死了，但怎麼說你大姐也是我瑞家的人。義父可以不顧家風，默許那季靈明著追求你大姐，可見義父對那小子多麼看重！這次是拉攏他的好機會，若成功了對我們大有好處。你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蘇潛點點頭，忽而又猶豫著說道：「話是不錯。不過我總覺得他與我們不是一路人。若他不同意，你的事說不定也要被弄砸，結果說不定更糟。」

瑞博思索了片刻，淡然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拉攏他也不能急于一時。這樣吧，先探探他的口風，如果他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們再從長計議。」

「嗯，就這麼辦。」蘇潛頷首道，不再有其他的異議。然後兩人開始商量行動的具體事宜，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把一切談定，雙雙離去。

雙目噴火地盯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夏海書內心充滿了殺機。幸好讓自己得悉了這兩人的陰謀，否則蘇婉秋這次是真的要有難了。誰會想到血濃于水的親弟弟，會和著外人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只怕在不知情的情形下，任誰都不會有所防備吧！

夏海書原本想就此將兩人擊殺，永絕後患，但考慮到自己未必是兩人的對手（蘇潛武功本就不差，而夏海書由剛才的探察得知，瑞博的武功居然還在蘇潛之上），驚動了其他人，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也只好任由兩人離去，強忍作罷。

不過事情既已被自己撞見了，便絕沒有讓他們得逞的可能。自己已將他們的詭計聽了個真切，就完全可以把握主動，讓他們的計劃全盤落空。想到這兒，夏海書強壓住心頭的怒意，冷靜思索著對策。過了許久，他嘴角忽然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接著自信滿滿地徑直離去。

夏季的夜很短，分部的晚宴開始時，太陽仍未隱去。

時際夕陽散落時分，璀璨的繁星與悠遠的朗月仍躲在暗處，醞釀著夜幕到來時，灑下淡薄的光澤，成為沉靜的夜晚中唯一永恆的亮點。

而等待輪回緩緩垂下的驕陽，此時卻已顯露出最為動人的神採。在夕陽的掩映下，大片的雲朵像染紅的血霧，層層疊疊，使得廣袤的天地徒增一種淒迷的美態。

殘陽似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總能帶來令人心魄的神奇，卻襯托出人類的渺小。

晚宴熱鬧非凡。瑞博、蘇潛、季靈、蘇婉秋與蘇婉玉齊聚一堂，分部這邊只有蘇吉以主人的身份作陪。因為在座的基本都是年輕人，並沒有多少拘束，所以一時也顯得其樂融融。

坐在主位的是蘇潛，左右兩側分別是瑞博與季靈，瑞博的身旁是蘇婉秋，而季靈的身邊則是蘇婉玉。蘇吉因為身份最低，雖是主人，卻只能坐在末席，位置正好緊挨著蘇婉秋。

蕓兒站在蘇婉秋身後小心服侍，不過卻時常目露凶光地向夏海書瞟來，似乎還在為中午的事情而生氣。

夏海書絲毫不以為意。對這個性格潑辣的女子，他反而因為她的大膽率真而心存好感。此時站立在蘇吉身後，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著坐在蘇婉秋身邊的瑞博以及主位上的蘇潛。因為視角極好，兩人任何的小動作，都難逃他的法眼。

依照之前聽到的情況，瑞博與蘇潛會選在今晚下手。而據蘇潛所說，他給瑞博的那種迷藥，藥性會在半個時辰內發作，為了不露一絲破綻，他們會趁著晚宴快結束並且眾人都在場時，悄悄將藥丸放進蘇婉秋的茶盅中，然後等蘇婉秋回房後，蘇潛再找個借口將蕓兒支走，讓瑞博趁虛而入。

而蘇潛對蕓兒也極有野心，在支開蕓兒後，他會用同樣的手段將蕓兒也弄上手。兩人各取所需，神不知鬼不覺──以上便是兩人在那一炷香的時間內討論出的成果，端的是好打算。

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兩人，夏海書見一頓飯已快吃完，瑞博與蘇潛仍沒有下手的跡象，心中不由有些不安起來。難道他們的計劃有變？如果是這樣，自己又不方便隨時跟著蘇婉秋，那就有些防不勝防了。

夏海書不是沒想過找個機會將此事告訴蘇婉秋。只是瑞博與蘇婉秋如影隨形，他實在沒有機會。而且即便把這事告知給了蘇婉秋，她會相信嗎？畢竟，蘇潛是她的親弟弟，這事無論是擱在誰的身上，恐怕一時都難以接受。

就在他心叫不妙之時，眼角忽然瞥見蘇潛與瑞博交換了一個眼神，瑞博點點頭，嘴角毫無察覺地浮現出一抹陰笑。夏海書神色一震，暗自提神，目光緊緊盯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只見瑞博忽然側過身去，似要對蘇婉秋低聲說些什麼。而在猛然側身的空擋，他的袖口卻不留痕跡地將擺在蘇婉秋面前的茶杯碰了一下，杯中的茶水灑出了大半。在他慌忙扶好茶杯時，夏海書清楚地看到，一粒茶色藥丸悄無聲息地從他指間彈出，直落進杯底。

夏海書暗叫「來了」。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猛地閃到蘇婉秋身邊，接過瑞博手中的茶杯，對蘇婉秋輕聲道：「二小姐，你的茶水都灑了，讓小人給你重新滿上吧！」

蘇婉秋用詢問的目光看了夏海書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算是默許了他的行為。

夏海書暗自松了口氣。而原本盤算好的事情卻突然出現這等意外，瑞博臉色頓時一變。由于方才他的整個心神都放在了那顆藥丸上，並沒有留意到一旁的夏海書，卻不想一時不察，竟被夏海書將茶杯搶了過去。倉促間，他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而坐在主位的蘇潛神色也微微有些不自然起來。剛想出口呵斥夏海書，免得他壞了好事，沒曾想夏海書並沒有將茶換掉，而只是在原茶中添了些水。蘇潛頓時又是一喜，忙悄悄向瑞博遞去一個叫他放心的眼神。

瑞博會意地點點頭。若無其事地穩坐在位子上，不過目光卻一直留意著夏海書手中的茶杯，直到夏海書將茶端到蘇婉秋的面前放下，他方才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