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紅?是你出賣我們慕府?」應雄雙眉已差點蹙為一線。
「是又怎樣?」荻紅呶著嘴駁斥:
「哼!賣國走狗!人人得而誅之!我荻紅只是干身為炎黃子孫應干的事而已!這已
經是一個足夠我出賣你們的理由!」
「是嗎?這真的是你出賣我們的理由?」應雄冷冷問:
「抑或,你還有另一個更吸引的理由?」說著,他的目光遽然落在荻紅脖子上挂著
的一串珠光寶气、看來价值連城的項鏈之上,這串項鏈,從未曾見荻紅佩戴。
想必,她一定賣了一些東西,方才可得到這价值連城之物。
荻紅給應雄如此一看一問,登時因為自己出賣他們的真正原因而滿臉通紅,不過她
亦總算厚顏無恥,眼珠一轉,已又駁道:
「呸!無論因為什麼理由,我也并沒做錯!錯的,是你這個十惡不赦的賣國賊!你
有啥資格質問我!」
應雄狂傲一笑:
「沒錯!我慕應雄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賣國賊!又豈會有資格怪責你這個忠肝義膽、
大義滅親的中原烈女?不過,我還有一點不明!你平素在慕府只管吃喝裝扮,怎會有此
等閑心与心計,探知我們的計划,然後通風報信?」
應雄此語甫出,一直站在荻紅身畔不言不語、作探子裝扮的那名漢子,遽地沉沉道
:
「是我教她暗中刺探你們的 密。」
「因為,我就是──長江!」
□
長江?應雄終於記起來了!鳩羅公子不是曾經告誡過其父慕龍,說中原皇帝已派了
一個探子「長江」,密切打听金人圖謀复國的消息?難怪以荻紅如此一個渾噩女子也懂
得暗中刺探慕府賣國的 密!想必,是長江某次在慕府暗中刺探時遇上荻紅,再利用她
貪婪的本性,為他進行刺探,這遠比他親自潛進慕府刺探消息來得倍為輕易!
緣於,慕龍及應雄向來皆忽視荻紅,認為平庸的她毫無殺傷力!
但此刻,令應雄心頭暗暗傷得最重的,卻是她!
她是他最愛的人小瑜之姊!她為小瑜有這樣一個只顧榮華富貴的自私姊姊而心痛!
更何況,此際已經撕開面具、露出猙獰面孔的荻紅,一副嘴臉更是出奇的盛气凌人
;但見她老實不客气地朝應雄鄙夷的道:
「嘿!慕應雄!雖然如今你已皇上在脅,但即使你能逼皇上簽下割地條約又如何?
以你一人之力,怎可殺出紫禁城千軍万馬?你何必為了英名那賤种而賣國?他這樣的賤
人值得嗎?我看你還是放棄為他,乖乖投降,也許皇上會免你一死啊....」
卻原來,荻紅連應雄為逼英名發奮這個目的也一清二楚!驟聞 紅辱罵英名是賤种
,本已在痛心的應雄,更罕見的怒火中燒, 目一喝:
「荻紅──」
「憑你這堆沒用的廢物也配辱我二弟?」
「給我住口!」
一聲怒叱,其中一名距應雄不遠的大內精英,其腰間佩劍赫然被應雄這聲怒叱的震
湯力所帶動,「錚」然出鞘,「霍」的一聲已射進站在遠處、以為自己已极為安全的荻
紅跟前杬寸,劍,竟狠狠將荻紅的裙子釘在地上!
這一手以气震劍攻人的修為,當場技惊四座!就連皇上見之亦不由變色!荻紅更是
被嚇得連尿也撒了出來,洋相大露!
「看見了吧?」應雄傲然道:
「在本少爺面前,那管你有千軍万馬拱衛,亦沒有絕對安全這回事!我若要殺人,
恐怕你們早已死個精光,豈容你們仍然肥肥白白、健康無恙的呆站?」
「荻紅!今日我不宰了你,只因為念在你是小瑜之姊!而且,殺你這堆貪慕虛榮的
廢物,也沾污了我的手!」
荻紅本已被嚇得魂不附体,此時被應雄一劍震懾,气 立降,更是又慚又愧,低頭
噤聲!
應雄也沒好气再理會她,他斜目一橫,晒著仍被自己制肘的當今皇上,复又冷笑:
「好了!皇上!恐怕,你對我慕應雄的實力總該徹底清楚了吧?我曾听說,皇族向
來有一不傳之 學──皇拳,本亦足可令你自保!可惜,你在位以來,不獨荒廢朝綱,
苛徵草民重稅,窮奢淫逸,只顧享樂,不顧黎民疾苦;像你這樣的皇帝,更遑論會習那
艱苦的皇拳了!所以,以你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別要奢望可逃出本少爺的掌心!你快給
我乖乖的簽下那紙條約!」
應雄說著,忽地以另一只手,一把抽出插在自己腰際的一軸字卷,運勁一攤,字卷
立應勁「蓬」的一聲在皇上面前攤開!字卷之內,還以草葦縛著筆墨,顯見應雄确是有
備而來!
眼前逾百金人精英已全軍覆沒,當前急務,還是逼皇帝簽下條約再說!
然而,當皇帝朝應雄攤出的那卷條約一望,九五之尊的他,登時龍顏大變!
就像是他看見了一些他絕不相信會發生的事情一樣!
只因為字卷上如今所刻的條約,赫然并不單是割讓山海關方圓百里之地如斯簡單,
而是一條他不敢相信應雄會開出的條約!
皇帝無限震惊的斜斜一瞄應雄,惘然的問:
「這....這就是你不惜擅闖紫禁城,也要..逼朕簽的條約?」
□
劍在哭,人在哭,人劍齊哭!
哭,只因為恥辱!敗的恥辱!
劍圣真的敗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敗!
決戰已終,偌大的樹林,又回复一片昏沉死寂;無名更早已為赶著打敗應雄而遠去
,只剩下适才那雙被兩大絕世神圣劍意催動決戰的儒生兄弟,在林中暗角互抱瑟縮,還
有──劍圣!
不!他已不再是劍圣!只因劍圣二字,本應是永遠不敗的!他,卻真的敗了!敗在
一個比自己年輕二十多歲、甚至連習劍的日子還要短的小子手上!
既是一代劍圣,他為何會敗?
劍圣就跪於自己插在地上的無雙劍畔,老淚盈睫,呆呆的看著那雙仍在林中暗角瑟
縮的儒生兄弟,只因這雙兄弟,正是他戰敗的最大關鍵!
他曾与無名以劍意催動這雙兄弟,代替他倆比拼,而當拼至最後一招之時,劍圣滿
以為他所催動的「兄長」,必會如其所料,一掌劈進「其弟」天靈的重大破綻,可是,
他錯了!大錯特錯!
就在胜負存亡之一發間,那個一直給劍圣劍意催動的「兄長」,其身心遽地自生一
种劍圣不明白的抵抗力,正當他的掌還差一寸便要劈中其弟天靈之際,他自身這股抗拒
力赫然令他有一剎之間的猶豫;而這一剎之間的猶豫,正好讓無名有足夠机會,催動「
其弟」以劍指戳中其腰際大穴,他當場動彈不得!劍圣亦再無法以劍意催動寸分難動的
他再次出擊!
既然以万物之中的「人」為劍,如今「人」已被無名所制,亦即說是,劍圣的「劍
」,亦已被無名所制,他是徹底的敗了!
這世紀之戰,胜負已分!
但,何以那個「兄長」會在千鈞一發間猶豫,對劍圣的凌厲劍意作出抗拒?
全因為,由始至終,劍圣以「人」為劍所選的人,基本上便已選錯!
他所用的是最無情最無敵的劍法,卻選了一個最有情的儒生為「劍」;劍圣根本便
不了解,他所使的愈是奪命殺著,那個被其劍意催動的儒生便愈抗拒,試問又有那個兄
長會忍心一掌劈死自己親弟?
故而就在最後決胜的一招間,那儒生的抗拒更是強烈,強烈得戰胜了劍圣的劍意!
殺意!
劍圣此敗,是因為他高估了自己劍意的逼力,而低估了那儒生對其弟的情!
正如無名在离去前曾對其所下的結論:
「劍圣,你此敗,只因為你過於自信,你根本便不了解你此戰所用的劍──」
「人!」
不錯!既然以「人」為劍,便須了解人的感情,人的弱點,相反,無名卻似乎早已
瞧出這當中的奧 ,甚至他催動劍意時對劍圣的節節退讓,破綻大露,也許亦是他的戰
略!
然而無論如何,這惊世之戰已有戰果!劍圣已經敗了!他,敗不甘心!
他自五歲習劍那天開始,窮盡四十多年的無邊歲月,犧牲了一切無數人所應享的青
蔥日子,犧牲了曾令他心醉心痛的愛情,也犧牲了凡人親情的噓寒問暖,他堅守「不言
不笑不惊不動不敗」一万四千多天,方才換得「劍圣」這個舉世推崇的虛名,可是,可
是,可是....
劍圣,真的只是一個虛名!就在今夜,就在今戰,就在今招,「劍圣」這兩個耗盡
他半生心力寫成的字,終於在無名手中──徹底互解!
劍圣!
!!!!!!....
四十載的無敵威名,只空餘滿腔感嘆!
与恨!
是的!他恨!他恨自己已不能再是永遠不敗的劍圣!
其實盡管他敗了,他的劍道修為也僅次於無名,他依然不弱,他仍然能穩坐劍道第
二,但....
第二并非第一!即是──輸!
誰都希望自己是天下第一!
怨忿填膺!一直盈在劍圣眼中打轉的老淚,此刻已滾了下來,他終於再難自己,
然翹首,仰天切齒悲嚎:
「天!你終於看見絕對不敗的我敗了?你,很高興吧?很很高興了吧?」
「我劍圣半生滿以為人的力量不但可以胜人,亦總有一天可以胜天!我以為只要我
的劍能永遠不敗,亦總有一天會不敗給天!但....但!」
「但如今,我竟敗給一個人!我敗了!我的劍不但胜不了天,更胜不了人!」
「天!你很心滿意足了吧?你很安心了吧?」
「從今日始,我....已不配稱為劍圣!但..我已不用自己原來的名字四十年了!我
甚至也記不起我原本叫什麼了!天....!那我將要叫作什麼?我將會是誰?」
「啊....」
無法接受的戰敗事實,逼令本來万變不惊的劍圣,此刻亦陷於极度紊亂之中;但見
他似瘋似癲,意態若狂,复再仰天暴叫:
「不!我絕不能放棄劍圣之名!因為我根本已記不起自己叫什麼了!我一定要喚向
劍圣!只要我有朝一日能打敗那個今日將我打敗的──他!」
「但,我已習成我圣靈劍法的第廿一劍,仍是要慘敗給他!我將要如何胜他?我將
要如何才可打敗他啊?」
暴叫聲中,劍圣靈台驀地靈光一閃,他又厲叫道:
「對了!要打敗他,并非全無希望,只要我能....」
「悟出第廿二劍!」
是的!第廿二劍!圣靈劍法中的劍廿二!他和無名此刻的實力只差毫 ,只要他能
悟出劍廿二,只要比他向來所用的劍法多出一劍,也許,他便能打敗他!打敗比圣更高
更強少許的──神話!
可是....
「可..是,自十多年前我悟出劍廿一開始,我的劍道、劍藝、劍气已到自身頂峰,
已經達到极限;十多年來我雖一直不敗,并非因我与時俱進,而是那些窩囊劍手們根本
無法追及我的境界;我....十多年來已無法進步!那....那....」
「我又如何可再悟出更高的第廿二劍來打敗他?」
「我到何時何日方能悟出劍廿二來清算此番戰敗屈辱?」
一念及此,劍圣老淚縱橫的雙目隨即閃過無限疑惑,只是這無限疑惑僅一閃而過,
很快很快,便被一片厲意取代!但見劍圣雙目一片通紅,他又不甘不忿的嚎叫:
「不!即使要苦悟一生才可悟出劍廿二,我也要堅持下去!我為劍已犧牲了一切,
倘若棄劍棄名,我以後更不知為何而生!」
他不甘!他不甘從此變為歷史!他不忿從此淪為無敵中的「曾經」!
「無名!你給我等著瞧!」
「即使我從此歸隱蟄伏,即使我要再苦思一生,到了最後最後,我亦一定會悟出更
高層次的劍廿二來打敗你!我一定要重奪不敗的劍圣之名!你千万不要敗給別人!你千
万不要比我早死!」
「你一定要等我!」
劍圣叫至這里,早已叫破嗓門,力瘁聲嘶!但他的目光還是落在給他自己插在地上
的無雙劍,望劍沉吟道:
「無雙劍!你跟我已有半生,我知你忠心可嘉;無論我去那里,你都誓必相隨!」
不錯!到了最後最後,依然陪伴他的,還有他的無雙劍,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如今,你就偕我一起同赴地獄歸隱!讓我倆在地獄苦思劍廿二這地獄之劍吧!」
語聲方歇,劍圣霍地一掌拍在無雙劍柄之上,霎時「轟隆」一聲震天巨響!貫滿劍
圣內力的無雙神劍,赫然已將劍圣所站方圓十丈的地面轟得崩塌,又是「隆隆隆隆」的
連串雷響,劍圣与他的劍,已和被轟塌的地面,猛地向地底之下急墮而去!
他真的甘愿墮進地獄!就連無雙劍,也愿!
想不到,一代無雙劍圣,竟會落得如此黯淡下場!
只不知,他縱然甘在地獄中歸隱,他又要耗用多少個春秋,多少個朝露,方才可悟
出他的地獄之劍──劍廿二?
劍廿二,真的可以擊敗神話。抑或,地獄之劍之後,還有更利害的地獄之劍?劍,
永遠都沒有盡頭?永遠沒有最後的极限?
天際遽地下起雨來,奇跡地,雨水所下之處,竟只限於劍圣与他的劍沉沒的方圓一
里之內。這場雨,是上天對一代劍圣戰敗的哀掉,抑或是,
上天在嗟嘆劍圣的冥頑不靈?
嗟嘆他即使墮進地獄,即使再世輪回為人,他還是忘不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