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哭
第一章
紅塵世間,試問“誰可獨尊”?
有人說是天上的“神”。
蓋因“神”的地位遠在“人”之上,一直脾脫茫茫眾生,
受千人拜万人敬,地位尊崇無比。
亦有人認為是地獄的“魔”。
緣于“魔”的存在由來已久,天上的“神”卻一直無法
將“魔”徹底消滅,千秋万世下來,魔道依然橫行!
故而,“魔”的本事可能比“神”更強更大,更有資可靠
“獨尊”于天地之間!
然而,人們的想法全都錯了!
若“神,,及“魔”代表“正邪”兩方力量,那未這個世
上,便該還有一种力量,可以比“神”及“魔”更為超然,更
有資格說一句“唯我獨尊”!
即使強如“神魔”亦須俯乎稱臣,逃不出其播弄!
那就是……
“天”
至高無上的“天”!
神大魔大,始終不及“天”大!
“人定胜天”這句活更可能是錯的!
只因”無”已包羅世間一切,不但操控著“人”的命運、
操拄著“神魔”之命,更操控著万物秩序!
“天”要安排“人”哭,“人”又怎能不哭?
畢竟“天”命難違……
可是,既然這世上曾有人自封為“神”,亦有人自號為
“魔”,那未,又會否有人自尊為“天”?
若真的有人如此狂妄,以“天”自居,那這個人,又會
否身負可与“天”比高的力量?
甚至“野心”?
在“三家鎮”的鎮民口里,就一直有一個關于“天”的
可怕流傳……
所謂“三家鎮”,原來真的可分“三”家,共有三個不同
姓氏的鎮民聚居于此,因而得名。
由于聚居者眾,故而,三家鎮亦可以說是一個大鎮,鎮
上的市集,更是人來人往,由早到晚絡繹不絕。
事情就發生在兩月前的一個晚上。
那夜,鎮上一個占卜老頭“字仙”,正又如常坐在市集一
個茶買上,為鎮民以測字定吉凶,更一直測字到深宵時分,圍
攏著茶室的人群依然未有散去。
這亦難怪!据聞“字仙”少年時曾得一個玄學高人指點,
精于測字神技,經其妙算之下,事情吉凶靈驗無比,無一失
准!
因此,不單三家鎮鎮民對其惊為神人,鎮外人亦慕名而
至,已經擠擁不堪的茶室,每夜更是座無虛設,茶室老板也
樂得讓字仙繼續在此賣藝,以廣招來客。
然而今夜,字仙每在測字之際,身軀竟不時輕輕煩動起
來,圍攏著他的眾人見狀,亦感到好生奇怪,有人更忍不住
問道:
“字仙字仙,你今夜為何渾身极不自在似的?身軀還不時
顫抖?”
字仙半張垂垂老目,答道:
“老夫……也不明所以,今夜總是有股寒意打從心底冒
起,心緒极為不宁,仿佛……,將有有些可怕的事發生
......”
一語至此,字仙忽地一站而起,道:
“心不宁……則玄机不難,老天今夜恐……再難為任何
人測字,我們就到此為止,各位明日再來吧!”
字仙說走就走,當然令那些苦侯整夜的客人异常失望,
但他既然心緒不宁,眾人亦知不宜勉強,只有目送他离開。
然而,字仙欲离開這里的決定未免下得大遲了。
因為就在他舉步欲离的一剎那,令他今夜一直心緒不宁
的原因,
終于來了!
霍地,茶室后方一個暗角,竟傳來一個异常沉重的男人
聲音道:
“測‧字‧未‧終,”
“緣‧何‧要‧走?”
“我,亦想你──”
“為一我──測──字!”
來了!真的來了!即使是字仙自己,亦矚即感到如今這
個說話的人,正是令他今夜心緒不宁的主因!
只因來人簡簡單單的几句話,已隱隱透發著一股令人心
膽俱裂的無上威儀!每個字更蘊含万斤之力,硬生生將字
仙正欲离開的步履重重壓下!
他的雙目,竟真的被其沉厚聲音壓至動彈不得!
字仙暗暗一惊,他為人測字半生,閱盡奇人异士成千上
万,卻從未遇過一個可以用聲音中的威儀便能令個人止步的
人。
這個說話的人,其威儀比諸當今天子,實有過之而無不
及,定必是個非凡之輩……
字仙不由無限好奇地回頭一望,所有人亦隨他的視線回
頭一望。
只見在那茶室后方的暗角,不知何時,竟真的沉沉坐著
一條人影!
但這條人影,還算是一個人嗎?
嚴格來說,眾人回頭看見的,其實真的不像一個人!只
可以也是一條血紅人影!
但瞧真一點,這每人影之所以血紅,卻非因身披一身血
紅衣衫,而是其渾身上下,竟在激發著一層濃厚無比的紅气!
這層紅气竟如同“布匹”一樣,將其頭臉身軀重重覆蓋!
字仙与其他茶客眼見這幕詭异情景,不單膛目結舌,所
有茶客更已無限張惶地尖叫:
“哇……這家伙……到底…‧‧是人是妖?”
“大家……快走……啊……”
無法想象的詭奇异象呈現眼前,茶客們第一個反應便是
走為上著!可是同一時間,那條不見頭臉身軀的血紅人影,卻
突然又再吐出數個字:
“走──不──得!”
聲音緩而沉重,然而“走不得”這三字乍送到所有茶客
耳中,眾人只覺全身如迫雷擊,當場如字仙一樣無法動彈,雙
腿釘在原地,卻走無從!
不但如此,眾人的咀巴更陡地變得僵硬乏力,甚至連呼
叫的气力亦驟然失去!
天!僅是三個字,便足可將茶室內的數十茶客弄至動叫
不得,如石像般散立四周,這份能將蒼生任意魚肉的修為,到
底是絕世奇功?還是妖術?
眼見其他茶客呆立四周,字仙唯有強掩,心中的极度震
惊,戰戰兢兢問遭:“你……到底是誰?”
那詭异的血紅人形,還是以無比低沉威嚴的聲音答道。
“問得好!可惜,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本座是誰!”
“你,只有資格為本座測──三個字!”
“你到底要測……什么字?”
那血紅人影答:
“一個你可能亦已听過的名字……”
“步!”
“惊!”
“云!”
步惊云?
呵?這條血紅人形,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為何要字仙為”步惊云”的名字預測吉凶。
字仙但听步惊云的名字,也是一怔,沉吟道:
“原來……你是要我為你測字步惊云,此人的一生吉
凶?這個……步像云,听聞是那個天下去雄霸幫主的入室弟
子……”
“這個本座早已知道,用不著你嘮叨相告!我如今最想1知
道的,只是步惊云的一生吉凶!”
血紅人影語聲之中,复再運發著一股無上權威,字仙不
知怎地,心頭竟似被這股無上權威牽引,“心”不由己地開始
為其測起字來……
但听字仙恍似自言自語地呢吶半響,終于對那血紅人形
道:
“以‘名’測字,先分上、中、下三庭,以代表其人早、
中、后期命運。
“而步惊云三字中的‧步,為上庭,正好代表其早年命運
......”
終于說到正題上來了!那血紅人形道:
“步惊云的早年命運如何?”
字仙沉吟道:
“步,有步步惊心,亦有步步上升之意,故此,這個步惊
云的童年命運,可說吉凶參半,凄苦自知……”
“觀其名字命格,他童年必刑克至親,任何令他刻骨銘心
的人,都會劫數難逃,包括他的親生父母、繼父,盡皆要英
年早逝,甚至戀人,亦會命如絲蘿,白發難偕!”
“只是,由于‘步’字亦有高升之意,所以他童年雖有种
种不可告人的痛苦過去,卻還是會遇貴人,逢凶化吉,且
更會得貴人扶持,正如他如今能晉身成為雄霸的入室弟子;
地位超然,其實亦可在其名字中有跡可尋……”
字仙一口气算出步惊云童年命運,那血紅人影亦不由
微徽頷首道:
“唔。字仙一名,果然名不虛傳!你倒是有點料子!”
“拒本座所知,步惊云在童年确母父母早亡,甚至對其疼
愛有加的繼父霍步天,最后亦在其壽宴當中死無葬身之地,
与步惊云從此永訣,成為他畢生一個最大遺憾!”
什么?自從霍步天一死,世上已只有當年的無名及不虛
知道,步惊云的真正身份其實是霍步天最疼借的儿子,即使
是雄霸,亦不知道這個埋藏在步惊云心里的秘密!
如今這條血紅人彤;卻竟然會知道這個惊人真相?
他到底是誰?
但听字仙又再沉吟下去:
“至于步惊云姓名中的‘惊’字,則滿含惊濤駭浪、陰死
還生之意,正意喻其童年時代過后的青壯期,個中經歷可能
會嘗透生离死別之苦,甚至數番從死里逃生。”
“但因他名字中最后一字為“云”,暗示陰晴難料、無法
捉摸,故即使是我字仙,亦無法看透他經歷一生重重劫難之
后,最后的下場會如何!”
“我只知道,他一生會遭遇几個大劫......”
“是何大劫?”那血紅人影似乎對步惊云的大劫很感興
趣。
“一個与‘霍’字有關,一個与‘雪’字有關!而最近,
他亦會遇上兩個劫數,一個与‘慈’字有密切關連,而另一
個,則是一個‘無’字!”
“霍”字,顯然是指步惊云最怀念的那個不是父親的父親
──“霍步天”了。
“雪”字,亦可能是指步惊云一生中的最愛“雪緣”。
而霍步天及雪緣帶給步惊云的,亦可也是情“劫”……
然而,字仙最后所說的“慈”字与“天”字,所指的又
會是誰?
但听字仙又道:
“霍与雪,這兩個字,已在步惊云生命中成為過去,
再算下去亦沒意思,而步惊云最近的兩個大劫──‘慈’与
‘天’,當中的‘慈’字极可能与步惊云身邊一個极為親近的
人有關……”
那血應人影未待字仙把話說完,已打斷他的話道:
“依本座估計,那個‘慈’字,极可能是步惊云的貼身
侍婢──”
“孔慈!”
什‧‧‧么?孔慈亦會成為步惊云的……大劫?她和步惊
云之間,將會發生什么事?
這條血紅人影竟連孔慈是步惊云的貼身侍婢也知道,字
仙也不虞他對步惊去的一切了如指掌,不禁愕然道:
“ ,可能是吧…不過,步惊云兩個大劫中最后的那個
‘天’字,我字仙即使窮究玄机,亦無法算出那人是誰。”
乍聞此語,那血紅人影卻發生一聲鄙夷的笑聲,仿佛在
恥笑字仙在號為“仙”、他道:
“呵呵,這個本座倒較你更神通廣大,步惊云那個‘天’
字的大劫,本座早知道是誰了!”
字仙不由納罕道:
“哦?你知道那個‘天’字所指是誰?字仙愿聞其詳。”
血紅人影僥有深意的答:
“很好。那就讓本座告訴你,步惊云劫中所指的那個
‘天’字,其實是……”
“我!”
字仙當場一怔,道:
“是……你?你為何會說……自己是步惊云的……大
劫?”
“因為,”血紅人影又一字一字地吐出一個惊人答案:
“本座就是千秋万代的茫茫眾生,都應五体投地朝拜的
......”
“天!”
“無‧道‧狂‧天”!
天!一個人敢自稱為“天”,已屬狂妄,何況還自詡為
“無義無道”的“天”?
若這樣一個狂人真的成為所有眾生畏服的“天”,只怕更
是“蒼天無道”!
字仙的戰戰兢兢的道:
“天地……人間,神人……有序,若人妄自尊大為……
‘天’,恐怕最后……必遭天譴,請君…三……思……”
這個渾身遺發血紅真气的“無道狂天’卻冷笑道:
“呵呵,想不到一個測字老頭,也竟然有膽怀疑我‘無道
狂天’的資格?”
“字仙!你若知道本座的真面目,使會知道,我絕對有資
格成為──‘天’!”
字仙雖在戰戰兢兢,惟仍然好奇地道:
“那……你的真正面日,到底是……怎么樣的?“
無道狂天獰笑著道:
“呵呵,你真的很想知道嗎?但,要看本座的真面目,可
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就是──”無道狂天說到這里,忽地語音稍頓,复再一
字一字地道:
“死──的──代──价!”
死的待价四字一出,一直籠罩著這個無道狂天身臉的血
紅真气,霍地“蓬”的一聲閃電散開,同一時間,字仙已瞥
見了這個敢自尊為天的狂人的真正面目!
不但字仙,甚至适才被無道狂無壓至動叫不得的數十茶
“客,亦全都瞥見了!
他們雖然無法動叫,然而吃他們臉上此刻的表情,就像
在看見真正的“蒼天”降臨一樣!
一樣的可怕!
字仙的表情,更是震惊得無以复加,此刻的他,一面在
張惶盯著“無道狂夭”的真正面目,一面在失常高叫:
“啊……?原……來,你……真的……是……”
“天……?”
“天……啊!世……上,怎……可能……有人……真的...”
“有資格……成……為……”
“……天?”
最后一個“天”字乍出,字仙的頭顱登時“拍”一聲
爆開,即時倒地身亡!
而茶室內所有看見這個“無道狂天”真西目的數十茶客,
亦同時傳出連串腦爆聲,紛紛慘叫倒斃!
霎時血箭沖天,慢人心目!想不到僅在一瞥之間,所有
人都抵受不了這無道狂無的真面目;落得腦爆而死的恐怖下
場!
這個天道狂天的真面目,到底是何方神圣?
抑或,他真的如字仙死前所說,极有可能成為一真正
的“天”,
但更可怕的,是适才看見他真面目的人已經死絕死光,
前他的身体,亦再度漫聚一層血紅真气:如布匹般將其真面
目重重籠罩……
這個世上,又再沒有人可看見他的真正面目,更沒有人
會知道他那教人昨舌的真正身份……
但見這個無道狂天看著字仙的尸体,与工地上數十條死
狀恐怖的殘骸,赫然還在發生令人心的笑聲:
“呵呵……”
“字仙,你可知道,為何看過我無道狂天真面目的人,都
要──死?”
沒有人回答!回答的只有他自己的聲音!
“因為,我無道狂天如今要去干一件事,絕對不能讓他們
泄賜我的真正身份!而這件事,便是要對付我适才要你為我
所測的那個名字的主人──步惊云!”
只有對付步惊云,我,才可得到我最想要的──”
“天!”
“哭!”
啊?這個無道狂天,目的原來是要對付……步惊云,以
得到……天哭?
究竟什么是“無哭?”
天哭天哭,會否是一件足叫蒼天沉淚號哭之物?為何定
要對付步惊云才可得到它?
但見那無道狂天仰首看天,复再沉吟下去:
“步惊云!我無道狂天如今來了!?”
“你就等著瞧,我這個足叫所有神人魔妖震服的‘天’...”
“如今成為你一生其中一個‘大劫’吧!”
語聲方歇,這個無道狂天已一掠而起,更儼如一道血紅
匹練,御著周遭的腥鳳血霧而去!
他去了!然而,他到底要如何對付步惊云?
步惊云又如何應付一個僅是露出真面日、便能瞬間殺絕
數十人的──
無道狂天?
還有,亦可能是他另一個“大劫”的──
孔慈?
漆黑!
周遭一片漆黑,早得無法看清前路。
步惊云卻一直在這無邊漆黑中向前走,也不知自己為何
會在不知不覺間來至這里。
仿佛在這個地方,有一些他似曾相識的人或感覺在呼喚
他……
然而,雖然身處這個陌生的黑暗异地,步惊云卻始終未
有動容。
緣于他活至今天,大部份的歲月都活在黑暗与痛苦之
中!黑暗与痛苦,本來就是他的歸宿!
不哭死神,本來就是比黑暗更像黑暗!
若要他道出五件能令他真正快樂的事,他定必啞口無
言!
他根本從未嘗真正的快樂,即使當年其繼父霍步天帶給
他的半絲人間溫暖,亦只是稍縱即逝,反而成為他一生中最
大的遺憾。
然而,步惊云勢難料到,他竟在眼前這片無邊的漆黑中,
隱隱感到一股溫暖……
和快樂!
這股感覺,是那樣地真實,仿佛在這片漆黑异地的前
方,正有一個曾令他感到無限溫暖和快樂的人,在等待著他
到底是誰在這里等他?
而就在步惊云繼續前行之際,辜地,他听見一絲聲音!
那是一絲差點微不可聞的聲音,輕得就像眼淚滴到地上...
啊?是誰在這漆黑中暗暗垂淚?是誰在哀傷吸位?
步惊云很快便知道了!因為他忽然發覺,自己已步至這
片漆黑的最盡頭,而在盡頭之上,正有一條人影坐在那里,仿
佛在等著他……
那是一條……
那是一條一頭白發、一身白衣的女子倩影。
這個女子雖背向步惊云而坐,令步惊云根本無法看清她
的容貌,但縱是她的情形,已令人感到她渾身都在散發著一
种絕代風華!
是的!她本來就是一朵出于污泥而不染的絕世奇花,可
惜最后卻為了拯救蒼生而花自凋零,但即使她已失去自己那
份惊世的美麗,卻還是未有失去她那份脫俗芳華……
乍見這個女子身形,步惊云已立時記起來了!
她,正是一直纏繞在他腦海中的那條──“白衣倩影”!
是她!真的是她!她又再次來找他了!
步惊云不由雙目一亮!
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曾与聶風聯手對付一個喚作“神
行太保”的人,在那一役當中,他好像差點但可記回這條白
衣情形,更差點可与她再續前緣,可惜簿命的她,卻又如鳳
中一經飄絮般消失了,他又再次不堪刺激,記不起她是什么
樣子……
而眼前這條白衣倩影,卻已在步惊云追憶之間,幽幽地
張口道:
“惊……云……”
“你終于……也來了,我在這里……,已等了……許久了
......”
步惊云雙眉一皺,沉沉道:
“你,就是一直纏繞在我腦海的那個人?”
“你,到底是誰?”
“為何我總感到,你与我有一种超乎任何關系的──”
“親密感覺”
多么可悲!曾經同生共死的一對戀儿今日竟落至相見
無法相認!那條白衣倩影乍聞步惊云這一問,更是,心痛得淚
如雨下,但她還是強忍傷痛,無限苦澀地笑道:
“惊云……,我實在……,很高興,即使你已無法……記起
我是誰,卻仍未有忘怀……你我間的……親密感覺……”
是的!他已經忘記“她”是“她”了,卻仍未遺忘二人
間的親密感覺,可知當日他的前身“阿鐵、如何“刻骨銘
心”地深愛著她?如何千般不愿地被逼忘記她?
“但……,我今次引你……前來這里,卻是希望……再對
你……說一句話。”
步惊云道:
“一句話?”
“ ……” 她微微低首,仿佛有千言万語要傾訴,卻又
欲說無從:
“我……,想對你說的話……但是……,希望……你能
......”
“徹底的……忘記……我!”
忘記……她?想不到一對患難情人難得重逢,她第一句
活竟是要他忘記她?
步惊云隨即冷面一沉,道:
“不‧可‧以!”
“我,”“絕不能忘記你!”
驟聞死神如此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她不由一楞,但仍沒
有回頭看他一眼,道:
“你……絕不能忘記……我?究竟……為了什么原因?”
“因為,”步惊云看著她的背影,一字一字的道:
“如果可以把你徹底忘記,我腦海早就不會殘存你的影
子!”
“即使我如今一時無法記起你是誰,但,你亦必是一個曾
對我義重情深的人…”
“我步惊云一生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曾經對我好的人,我,亦絕不會愿意忘記!”
好一句絕不會“愿意”忘記!真是“字字如鐵,堅定不
移”!
可惜,縱然不易作出承諾的死神,亦對她許下這個承諾,
她卻在深深感動之余,仍硬咽地搖頭道:
“不……,總有……一日,你…始終會把我…徹底忘記!”
“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至死不渝的愛情、忠肝
義膽的……气慨,人間…所有情情義義…能夠保存,只
因為……沒有足夠……時間讓其……變坏…”
“所以……,即使你……如今仍忘不了……,也許……全
由于……我倆分開的時間仍短,……假以時日,你……一
定會忘了我的……!”
世上真的沒有真正的愛情?甚至忠肝義膽,不!就連她
自己也不相信!
只因若說真正的愛情,她与步惊云的前身“阿鐵”之間
就是!
若說忠肝義膽的气概,聶鳳又何嘗不是當之無愧?
她這樣說;只是想說服步惊云忘記她,徹底的忘記她!
但,步惊云看著地孤伶的背影,冰冷的同光中竟罕有地
泛起一絲怜惜,他道:
“你,為何一定要我──”
“忘了你?”
她凄然答:
“因為……,我与你…‧‧這間若要……再在一起,已是
……難比登天,但……,你命中注定……還會有數段……情
緣。”
“若你再……忘不了我,只會令你無法投人……新的緣
份,我深信……在這世上,一定還另有……一個紅顏,會象
我……一樣關心你,甚至令你……快樂……”
是的!能夠令死神過得開開心心,本來就是她一生的最
大宏愿,可惜,她与死神始終有愛難圓…
然而,即使自己未能長伴他的左右,為他早上弄飯,夜
來暖床,她,亦很希望他能再遇上另一個對他關怀備致的紅
顏。
真正的愛情,本來便該如此,并非定要將對方据為己有,
而是希望自己所愛的人一生活得平安幸福……
可是,即使知道她的原因又如何?步惊云卻像是無動
于衷,仍然無比堅定的道:
“你的原因”
“我總算已明白。”
“但,我再對你重申一次!”
“我步惊云今生今世……”
“都不會忘記──你!”
費盡一番唇舌仍無法打動死神,她不由微微一愣,道:
“惊……云,你…‧‧何苦……為我……執著若此?”
步惊云道:
“還是那個原因!”
“我,絕不會丟下曾經對我好的人!”
但听步惊云一而再地維持原持原判,她不期然深深触動,朝
天吐出一口气,嘆:
“實在……很多謝……你……絕不會…‧‧忘記我、可
……惜……”
“當緣份……真的應該……過去的時候,曾經……動人
心魄的……愛情,亦只會……如夜間一聲……無奈嘆息
......”
“無論你……多么堅定,多么…不愿,你……,始終會
有一日……忘記……我的!”
步惊云不以為然地道:
“情,若不是一种分享,”
“就是一种負累。”
”你既然曾為我嘗盡痛苦的負累,我,何嘗不能為你承受
負累”
“從今日始,為了絕不會忘記你,”
“我決定──”
“為‧你‧鎖‧心!”
鎖……心?
是的!死神的心本來就像一個黑暗的箱子,從沒有人愿
意啟開!如今他更決定將這個黑暗的箱子上鎖,恐怕從今以
后,他的心更是乏人問津……
步惊云這一句活,顯然是為了“她”而絕不容自己的心,
再接受其他人的心!
驟聞死神以冰冷的語詞,吐出這句無限深情的話,她真
的己無話可說,只得道:
“很……好,對于……許多人來說,生命……貧血而沉
悶,但我一生,曾与你那么接近,曾得一個……如此堅定的
男人…深愛一場,已算過得…不枉了,可…惜…有
些時候……”
“既然無法……好夢同圓,那一如……永遠……不再相
見,未嘗……不是……理想結局……”
她說皺遂地把袖一揮,漆黑之中遂然出現一道白光,而
在白光之中,竟依稀浮現一度白門!
她縱身一縱,便已掠進門內,步惊云卻隨即追上前來,一
手捉著她的手,道:
“你,要去哪?”
她還是未有回頭看他,仿佛不想他看見她那張已經慘不
忍睹的臉,道:
“時限……已至,我……要回去…‧‧我該回去的……地
方,一個……你絕不該到……的地方!神母……正在…哪
里……等著我,你……別要跟著……來………
步惊云正色道:
“不。”
“我,絕不能再丟下你不問!”
“是嗎……?”她凄然反問:
“可……惜,命運根本不由……你我選擇,暫時沒有福份
……与你長相…… 守的人……”
“總是要走的!”
她說著使勁一甩,便已將步惊云的手甩開,雖然她亦很
想緊緊握著那只外冷內熱的手,永永遠遠地…”
同時在同一時間,她的人亦已完全投進那散發著白光
的門內,步惊云還想追上去亦已來不及了。
因為那度門竟在漸漸飄遠,而她,亦一起愈飄愈遠,与她最愛
的惊云愈距愈遠……
但見她一面飄運,卻仍在依依地對步惊云千般叮嚀:
“惊云……,忘了……我吧……”
“只有忘記了我,你……才可……真正……重過新生
‧‧‧‧‧”
“請……你……”
“忘……記……我……”
聲音邀漸微不可聞,只因她的人真的已經飄到老遠,終
于徹底消失于黑暗之中。
眼見簿命的她又再孤單而去,步惊云卻還是未有放棄,
他一面沖前一面沉沉暴叫:“不──!”
“我──絕──不──會──忘──記──你!”
“我一定──會──為──你──鎖──心!”
“一”
“──定!”
“一定”二字乍出,步惊云突覺眼前強光一閃,他赫然發
現……
自己竟已睡在“天下會”和“云閣”床上!
“嘎……”他全身上下,更滿是冷汗,适才一切,原來只
是……
南柯一夢?
但那种感覺,卻是無比真實,不像尋常的夢境,也許……
只是一縷芳魂,為記挂他而回來向他報夢,對他傾訴离
別后的叮嚀……
又或許……,夢中的那個“她”根本便尚在人間,從未
亡故,她只是和他天涯分隔,對他朝夕思念,而他也始終忘
不了她那身白衣情影,二人終因為彼此間一种微妙感應,而
在……夢里相會?
可是,縱使能与“她”在夢里相見,步惊云卻始終記不
起她的名字!
坦白說,如今的他,腦海仍是一片混飩迷糊,他只記得
自己曾与聶風聯手對付一個喚作“神行太保”的人,而且戰
情慘烈!
當中更好像曾有兩個一青一白的女子為救他而犧牲,但
這兩個女子的容貌、名字,甚至戰斗中的細節,他已忘得一
干二淨!
這亦難怪!只因步惊云在戰神行太保一役中,他曾豁盡
自己所有生命,也要逼出摩河無量戰神行大保這魔頭,在過
度虛耗元气及身受重傷下,他又再度失去了對雪緣及神母親
的記憶,甚至更記不起自己也和聶風一樣,身怀摩何無量!
這之后的故事,便是步惊云的神智一直陷于迷亂模糊,
不知自己在于什么,他僅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某座破落的
山庄,靜听過一個關于什么九天箭神鳳舞的故事。
可是,即使是那個鳳舞的故事,他如今亦已記不起來,此
刻的他,恍如一個百劫重生的人,一切都好象有待他重新開
始……
然而,可以嗎?他真的可以重新開始?
當然──不!
即使他如今已無法記起所有前事,甚至又再度記不起
“她”的容貌及名字,還有他仍身負部份的摩河無量,但,只
要他腦海里一日還有那條白衣倩形,他一
亦會拒絕重新開始!
就像适才在夢境之中,他曾矢言一定會為她“鎖心”,從
此不再接納任何人,他,一定會──
如‧言‧辦‧到!
緣于無論那個白衣的“她”如今是死是生,這已是他能
為薄命的她,所干的最后一件事!亦是他送給這個可怜的紅
顏,最后的一點幸福!
他深信,白衣的她一定還在世上!若她知道在無涯彼方
某個暗角,仍有一個被世人視為冰冷無情的男人,甘愿為她
“鎖心”以待,這,才是一個女子的最大幸福!
他要讓她知道,無論她有多么不可告人的苦衷,而拒絕
与他 守一起,他亦毫不介怀!他會牢牢鎖著自己的心,直
至有日她克服她的困難回來,他的心還會在原地待她!
死神,一定會為她──
鎖心!
只是,即使死神決意鎖心,此刻,又有兩個想打開他心
靡的人來了!
就在步惊云蘇醒過來的同一時間,兩個人已推開云閣的
門走了進來,這兩個人,正是──
“孔慈”!
“聶鳳”!
孔慈手里愛拿著一碗熱气蒸騰的藥茶,乍見步惊云已經
蘇醒,不由大喜過望,歡欣叫道:
“啊……云……少爺?你……醒過來了?”
“真……好!看來……這些回元藥……真的有效啊……”
原來,曾經一度迷亂的步諒云,在鳳箭庄听罷鳳舞与無
名的舊事后,不知何故,益發陷于迷亂,且還极度痛苦的呼
叫,最后更狂性大發,沖破鳳箭庄的瓦頂而去!
幸而普天之下,已沒有多少人的輕功可及聶風,聶鳳很
快已追上步惊云,卻發現那時的他,已經昏倒荒野之上!
是死神思念“雪緣”成狂?心力交瘁?
還是在戰罷神行太保后,他一直身有暗傷,此時才內傷
發作,不支暈厥?
聶風不知道,他只知道,步惊云這一昏,竟昏了──整
整半月!
甚至他以馬車將步惊云運回天下會后,步惊云仍是沉沉
未醒!
在這段期間,雄霸亦使盡各种方法、任用不少名醫令步
惊云蘇醒,可惜,步惊云卻始終像個活死人一樣,雖然未
有气絕,卻又返“魂”乏術!
也許……,死神曾一度最愛的雪緣。已墮入深淵,生死
未卜,他的“魂”亦早已隨她而去,絕不愿獨存于世……
如是這樣,步惊云終于昏迷了整整一月!
直至近日,聶風几番訪尋名醫下,終給其找著一條回气
藥方,据聞只要一個人仍未气絕,那無論昏迷多久,服后亦
一暉會回元蘇醒。
想不到,這條回元藥方真的有效,步惊云在連服七日之
后,今日終于蘇醒過來……
而孔慈乍見步惊云蘇醒過來,不但欣喜若狂,此刻的她,
更連忙赶上前,想將手中那一碗新煎的回元藥端給步惊云服
用,以策万全,誰知……
她縱有滿腔關切,步惊云卻突然冷冷吐出一句話,道:
“別一一”
“過來!”
“任何人,”
“也‧不‧得‧接‧近‧我!”
口里吐話,身上亦在吐勁,“蓬”的一聲!只見他披在身
上的斗蓬一揚,孔卒手中的回元藥茶,已“崩”的墮到地上!
火燙的茶水,更有些飛濺到孔慈手臂上!
聶風連忙上前察看孔慈,只見她的右臂已被茶水的至赤
紅一片,不由轉臉對步惊云道:
“云……師兄,孔慈一片好心為你端藥,你為何卻在醒過
來后,便要……如此待她?”
步惊云仍是冷冷道:
“有時候……”
“長眠不起,”
“未必不是理想結局!”
“而且──”
我适才亦早已說出原因!”
“從今日始,”
“任何人,也不能近在我──”
“五‧尺‧之‧內!”
聶風一呆,不虞醒過來后的步惊云比前更冷,遂問:
“到底……因何緣故?”
步惊云仍然木無表情地答:
“沒‧有‧緣‧故!”
“正如,無論我曾如何問你,那條在我腦海的白衣倩影是
誰……”
“你──”
“始終沒有答我一樣!”
聶鳳聞言陡地一愣,沒料到步惊云會突然直提雪緣,他
隨即想到一件事:
“云……師兄,你既然……仍要知道那條白衣倩影……
是誰,那……你是否……已再記不起她的名字了?”
聶風与步惊云口中的“她”,一旁的孔慈實在听得不明所
以,然而由于人微言輕,并未敢揚口相問。
然而對于聶風的疑問,步惊云亦沒有正面回答!
他只是別過臉,沒想看聶鳳一眼,仿佛已對這段談話不
感興趣。
惟是,聶風何等聰明,早已猜知一二,心忖。
“啊……?原來……,云師兄在……大受刺激……昏厥之
后,又再度……將‧…‧‧雪緣姑娘的事……忘掉?”
“雪緣……姑娘。那你……一直希望云師兄……淡忘你
的心愿,總算……如愿以償了……”
“唉……”
既然醒過來的步惊云拒人千里,聶風与孔慈唯有先行离
開他的寢居。
二人步至風云閣的廳堂,聶風便取來了一些專治火燙的
藥,為孔慈稍作敷理。
可惜剛才的藥實在過于灼熱,孔慈被燙的地方已然開始
潰爛脫皮,雖無大礙,惟聶風看在眼里,不由無限怜惜的道:
“孔慈,云師兄醒過來后……,還沒多謝你……一番心
血,便……待你如此,真是……難為你了……”
一番心血?聶風何出此言?
原來,聶鳳雖為步惊云尋得那數服回元藥,可是,此花
的煎法卻异常考人,必須煎上十二時辰方才藥成。而且煎藥
之火須不但不急,徐疾适中,否則火喉一猛,便會坏了藥力。
聶風与步惊云曾一起出生人死,亦曾應承雪緣神母,會
好好照顧步惊云,因然愿為步惊云長耽在廚中十二個時辰,
細心扇火煎藥。
可惜,此藥最少須連服七日,絕對不能間斷,亦即是說,
必須有人在爐火旁耽上七日七夜煎藥,步惊云方才蘇醒有
望!
聶鳳縱愿為步惊云煎這七日七夜的藥,唯在七日七夜不
眠不休下,始終恐防過于疲累而有失,歷此,量理想的辦法,
但是有人与他輪流煎藥。
而這個人,亦必須是一個真正關心步惊云的人……
只因若胡亂找個婢仆相幫,保怕其馬虎塞責,反會誤事。
本來,秦霜亦意与聶鳳分擔,只是雄霸卻突然有重事要
秦霜到山下數日,最后,還幸得孔慈“自告奮勇”与聶鳳輪
流為步惊云煎藥。
可是,要長耽在廚內十二時辰待那“藥成出關”,即使是
武非輕的聶鳳,亦覺火熱難熬,累不可當,更何況僅從聶風
身上學得一些花拳繡腿的──孔慈?
孔慈的辛苦可想而知,然而,縱使她每次煎藥疲累不堪,
甚至她那頭長發亦團長期接近爐火而枯于無比,她,還是毫
無怨言,只是默默地為她的云少爺煎藥……
痴痴地……
勢難料到,孔慈對步惊云的一番關怀情切,卻被甫醒過
來的死神恩將仇報……
只是,縱被步惊云一盆冷水淋頭,孔慈卻始終不怨半句,
正如此刻,就連聶風亦感到步惊云比蘇醒前更冷酷無情,孔
慈卻還在為步惊云說話。
“風……少爺,我想……,云少爺……适才也不想如此,
他……可能在昏迷前……受了很大刺激,才會不想……再与
人接近……”
“他……之前不是曾追問你……什么白衣倩影的事?也
許……,他今日……對自己鎖心,亦是因為……思念那個……
白衣倩影的緣故吧?”
孔慈永遠如此溫柔体貼,即使自己受盡委屈,還會為對
方盡力編個原因,聶鳳聞言亦不由深深感動,他突然問:
“是……了!孔慈,你既听云師兄提及……那個白衣倩
影,為何……一點也不好奇?我還以為你會向我追問,究竟
那條白衣倩影与云師兄之間……發生了什么事?”
孔慈道:
“若風少爺能夠相告,恐怕早已將個中真相先告訴云少
爺了。風少爺宁愿冒著与云少爺翻臉之險,亦不肯將實情透
露,想必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孔慈又怎會……強你
所難”
“更何況……,孔慈雖能有幸獲云少爺選屯照顧他的起
居飲食,但畢竟……仍是天下會一名……低級侍婢,我……
根本……投資格……知道什么……”
孔慈的聲音愈說愈低,愈說愈是自卑,終至微不可聞,聶
鳳看在眼里,不由更是不忍,突然緊搭她的肩,道:
“孔慈……,在我聶鳳眼中,所有眾生一律平等!”
“我与你及斷浪……在天下會一起長大,我聶風……從
未視為你恃婢……”
“我……,早已視你為……親妹子!”
“希望你不要時常自覺低人一等,傷嘆自卑……”
乍聞聶鳳把自己視作親妹子,孔慈陡地鼻于一酸,眼眶
一紅。
可是,在天下會的多年歲月,她在受盡待婢主管欺凌下
已哭得太多,已不想再在人前落淚。
一來為免令關心自己的人擔心,二來,亦不想再在人前
示弱,因此,她最后還是強忍著滿眶熱淚,但聲音仍不免有
點咽,道:
“風……少爺,能夠……被你視為……妹子,孔慈……除
了感激,也不知……該說什么……”
聶風溫然一笑,答:
“那就別說了!有些說話,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何必要說
出來?”
是的!有些說話,何必要說出來呢?心領神會便是!
正如步惊云心里的“話”!
聶風与孔慈那會想到,步惊云适才冷待孔慈,其實亦是
出于一片苦心?
他鎖心,除了因不想有負腦海中的那條白衣倩影,亦因
為不想再令任何人入网!
難道死神真的麻木不仁,不感到孔慈對他那絲“逾越本
份”的關心?
正因孔慈對他過分關心,他才會對她那樣冷!
他,不想今后還會有第二個女孩,像他腦海中的那條白
衣倩影一樣重蹈覆轍,慘淡收場!
可是,也許死神亦沒想過,即使他如何逃避孔慈,他始
終還是逃不過!
正如那個字仙所言,孔慈,將會是他一生際遇其中一個
大劫…
別過孔慈,聶風便回到自己的“鳳閣”。
時已夜深,聶風經過七日七夜与了孔慈輪流為步惊云扇
火煎藥,至今實在亦已有點疲倦,遂想回“風閣”內的寢室
休息。
其實,即使聶風有點倦意,但他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對步惊云放心不下!
緣于他雖然喜見步惊云又再次記不起与雪緣之情。甚至
再記不起他倆身怀的摩河無量,但,醒來后的步惊云,卻比
前更絕更冷,更不想与任何人接近:
以前,他的云師兄縱然難于捉摸,聶鳳卻還能感到他只
是外冷內熱。
然而如今,步惊云眼里的冰堆比前更態更重,重得令人
看不透他的心!
与及他心中的墳墓!
是的!如今的步惊云,真的相似一座黑色的墳墓──神
秘、魅幻、莫測,卻又深寓著一般同時可令世人躺在墳墓
的蓋世力量……
摩河無量!
故聶風也不知步惊云此刻的轉變到底孰好孰坏,只知
道,雪緣想步惊云忘記她的心愿,已然達到……
然而,聶風為步惊云的將來操心,未免有點過慮了。
他其實該為自己操心!
尤其是目前這一刻!
因為,就在他一邊踏進自己寢室、一邊思付著步惊云的
改變之際,遂地……
他赫然感到自己的寢室,棄斥著一股他已甚少再有的
感覺!
一股令他心頭狂跳的感覺!
聶鳳雖然生性仁厚,但若論處變不惊,亦与沉冷不動的
步惊云不逞多讓!
尤其是經歷了与“神”、“魔“及“神行太保”等超級高
手周旋之后,世上,已鮮有的令他心頭狂跳的人或事。
只是,如今充斥在其寢室內的那股感覺,卻竟能令他的
心再次狂跳,難道,這股感覺,是一股可与“神行太保”、甚
至長生不死的“神魔”相比的感覺?
不錯!聶風已即時可以肯定,那是一股足可叫天下生靈
跪拜、惊慌的強者感覺!
緣于他已隨即發現,一直栽在他窗外的數叢雛菊,赫然
在這瞬間,悉數垂首枯萎!
僅在頃刻之間,窗外已經花殘鳥落,滿地狼籍,仿佛,万
事万物,都正在為一個“超級強者”降臨而畏俱失色!
來了!聶風亦陡地感到,一股极度強橫的感覺,正以鋪
天蓋地的霸殺之气,向他的寢室洶涌籠罩!
他不由立即閉起眼睛,想以“冰心訣”感覺這股強者之
气到底從那個方向涌近!
誰知甫運起冰心決,他當場面色一變!
全因為,他已不用再以冰心決感應那股感覺!那股感覺
赫然已…
近在他的身后!
就在咫尺那么近!
天!聶風沒料到,他自身的身法已比“聲音”更快,他
在“快”字上的修為,甚至可与當日那個“神行大保”比擬,
但今日,卻竟然有人比他更快?
甚至快至他的冰心訣亦無法感覺,便已落在他的身后?
天!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縱然聶鳳万變不惊,但如今与那個人已近在咫尺,他甚
至可感到,身后那人正散發著一股天下緣在我下的無上气
勢,不斷逼壓著他,似要強行將聶風震懾至臣服下跪!
然而,聶風雙腿卻依然如鐵筆直,并無下跪之意,身后
那人見狀,隨即沉沉一笑,道:
“好一個雙腿比鋼還硬的聶鳳!本座全身散發的气勢,若
是換了其他一流高手,恐怕亦早已被我嚇至喪膽下跪!”
“想不到你年紀仍輕,卻已煉就一顆遇強不屈的勇者之
心!告訴我,你為何能夠完全不懾于本座的气勢?”
縱然來人已在自己身后,聶風卻依舊气定神閑,泰山崩
于眼前而不變色,淡淡答道:
“要令一個人震厥,必先令其恐懼!要令一個人恐懼,最
大的原因莫過于令其感到死亡就在眼前!可是,我過去曾多
番險死還生,對死亡的感覺已完全麻木!”
“你再強再霸,亦只能將我一擊轟斃,既然我已不怕死。
又為何會怕你的什么強者之气?”
“更何況,這世上,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是的!這個世上,真的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聶風實
在再也明白不過!
正如他自己,与心中的一個“夢”從此永訣,也不知
她去了“虛空”中的休處何方,令他落得沉恨綿綿……
又正如其父聶人王,一生被一個“情”字薄神燭骨,時
瘋時狂,潦倒天涯,最后更在凌云窟生死難卜!
又正如雄霸之女“幽若”,含著銀匙出生的地,本應可得
到世上一切,可是卻始終無法真正得到聶風的“情”……
甚至他的“云師兄”,雖已對一切冰冷麻木,一顆本來靜
如死水的心,亦曾一度逃不過“情”的播弄,遂起波瀾!
那人聞言又是一聲大笑,道:
“好!有膽色!但難道你真的不怕,本座既已在你身后,
只要我信手一揮,便可令你即進殞命?”
聶風悠悠的道:
“若你真的要殺我,落在我身后那一時刻便已第一時間
動手,你如今仍不動手,只有兩個原因!”
“一,你根本無意殺我!”
“二,你自己說不肯定,若你睦然向我動手,能否將我
──一擊即斃?”
那人听罷,不由無限贊嘆地道:
“好,想不到雄霸竟能教出一個這樣臨‘死’不亂的絕頂
徒儿!但我告訴你,本座若真的要你死、你如今根本就不可
能再多說半句話!”
“本座讓你生存至今,只因對我來說,你,還有一個可以
不死的理由。”
“是嗎?”聶鳳仍舊悠然道:
“曾經,也有人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可是,即使自詡為長
生不死的人,如今亦已死了,你,以為自己會是例外?”
“不過,我真的很想知道,即使你有能力殺我于我舉手投
足間,我在你眼中,卻還有什么可以不死的理由?”
聶風說此話時,臉上雖在悠然笑問,但全身辦量已在蹦
緊,蓄勢待發!
緣于來人語气之目中無人,直如一個將人命視為草芥的
無道魔君,若給這樣的狂人當道,天下蒼生勢必遭劫!
他必須先發制人,將這狂人制服,至少亦要看看他的真
正面目,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來人卻像已看透聶風的也更已看透他正在潛運
的真气,嘿嘿笑道:
“呵呵,聶風啊聶鳳!你想潛運功力對付本座?很好!那
本座就將我暫時讓你不死的理由先行告訴你!”
“告訴你,本座暫時饒你不殺,只因為,我,要你成為步
惊云的──”
“負累!”
什……么?負累?
聶鳳當場眉頭一皺,只因他實在不明白,來人為何要他
成為步惊云的負累?他到底有何目的?
然而聶鳳無須思索下去?他!決定以他腿......
問個明白!
“蓬”的一聲!完全設有任何先兆,聶鳳已運“風神腿
法”中的“鳳中勁草”,回腿一掃!
但來人卻仍气定神閑,笑道:
“聶風!你的腿實在太慢了!慢得本座已掠出窗外,你卻
還未有所覺!”
對!聶風的腿實在太慢了!只因若与來人相比他這招
“鳳中勁草”不但未能將來人一擊即中,而就在他回頭欲看清
楚來人面目之際,身后赫然已空無一人!
只有一條似是披著長布的人影,在窗外急掠而過!
啊?來人終于走了?
當然不!就在聶鳳瞥見那條人形在窗外掠過的剎那,他
陡地又感到……
那人,赫然又再次落在他的身后!
啊?僅在适才電光火石間,來人不但先避聶風快腿,繼
而掠到窗外,最后卻又奇跡地再度出現于聶風身后,連串動
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就連聶鳳亦可能望塵莫及!
然而,來人縱然快如無影,就在他落到聶風身后之際,聶
風卻突然悠然一笑,道:
“善泳者溺!你以為自己身法真的無人能夠捕捉?”
“你──”
“被擒了!”
被擒了三字乍出,來人遂有所覺!
他突然發現,自己站在聶風身后的地方,原來并非實地
如此簡單,而是──
一個蓄滿凌厲余勁的內力旋渦!
霎時間,來人雙腿在踏地之際,地面隨即“轟”的一聲
爆開,一道強橫腿勁已自地下破土而上,將他轟個正著!
他,真的如聶風所言,被擒了?
卻原來,聶鳳适才那招“鳳中勁草”,實是──招中有招!
就在他運左腿掃出“鳳中勁草”同時,他踏地的右腿,
早以肉眼難辨的快,暗運風神腿法中的“風卷樓殘”,在地面
急轉了百回之多,更在地下貫滿他的腿勁!
他原來早已算后來人必會再度落在他的身后,故适才的
風中勁草只是掩人耳目的虛招,真正的殺著卻在后頭!
而聶鳳的策列亦异常奏效,眼見來人雙腿被其潛運地下
的“風卷樓殘”轟中,任來人功力修為再高,亦必會有半分
錯鄂、遲緩。
而就在來人稍稍遲緩之際,便正是聶鳳再施重擊
的“千載良机”!
但見聶風一面已運風神腿法的“雷厲鳳行”,回身向來
人迎頭疾劈,一面更悠然笑道:
“怎樣?我早說過善泳者”
“我聶鳳如今就要看你的──真正面目!”
聶鳳一語未歇,“蓬,的一聲!他的“雷厲風行”已重重
劈中來人頭臉,同時間,他亦隨著自己的腿勢回頭,誓要一
看身后那個來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而,可以嗎?他真的可以就此看清來人是誰?
就在聶鳳“回腿回頭”的剎那,他忽然發覺,自己的腿
雖然掃中身后來人,可是,卻恍如一掃中無物!
啊?怎會這樣的?聶風心忖,難道來人身形之快,又再
度避過他這招有十成把握的一擊?
并不!
只因聶風回頭所見,他的腿,真的已結結實實轟在來人
頭上,但……,這個來人,可還是……一個人?
聶鳳粹地發覺,他的腿轟中的,真的是一條全身散發著
濃厚血紅真气、不見面目的──血紅人影!
那种血紅,就但一個瘋狂強者誓要成為万人之上的
“天”,而要眾生為他流洒的鮮血!
啊……?是他?是他?是……他?
他,就是那個曾對字仙自詡為“步惊云一生其中一個大
劫”的人?
他終于也來至天下?要為步惊云帶來畢生大劫,
聶風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他只知道,當他的勁腿破開那
些籠罩來人的血紅真气時,眼前的情形,實在令他极度震惊!
他終于看見這條人影在血紅真气后的真正面目,!更終
于明白,為何自己的腿掃中那條血紅人影時,竟會如掃中無
物!
那條血紅人影的真正面目,赫然是……
但見向來對一切泰然自若的聶鳳,此刻臉上流露的震惊
之色,甚至比當日發現“神魔”与及“神行太保”的真面目
時倍為震惊!
只因“神魔”的真正面目,對他來說也非全無可能!惟
眼前這條血紅人影的真正面目,卻是──
絕不可能!
只听聶鳳看著眼前的血紅人形,茫然地道:
“這……怎么可能?”
“你……,本就是……不存在的,但……”
“為何……你卻又……真正存在著?”
“你……,到底是……”
“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聶風以“什么東西“來形容那血紅人影的
真正面目?難道那血紅人影真的不是人”?
聶風此刻的表情,正如當日字仙看見這條血紅人影的
真面目時一樣,露出一個一模一樣、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到
底看見什么?
那條血紅人影的真正面目,究竟是怎樣的?竟會令聶鳳
如此震惊?
然而,那血紅人影的真正面目亦只是稍矚即逝,因為,他
那些被聶鳳重腿破開的血紅真气,很快又已聚合,再并將他
的真正面目深藏在一片血紅之中……
但听他又一面格格笑著,一面對聶風道:
“很震惊,是不是””
“聶風!既然你已看見本座的真正面目,那本座不妨告訴
你,我,并非什么東西!我叫──”
“無道‧狂‧天!”
聶風愣愣道:
“無道……狂天?”
“對!正因本座是紅塵世間唯一至高無上的‘天’,所以
你适才才會看見我的真面目是那個令你震惊的樣子!”
“因此,你今日敗在本座手下,實在非戰之罪,事實上,
你比聲音還快的身法,你那顆臨危仍能冷靜對敵的心,還有
你那招中有招,的一流戰略,全都精彩极了,全都值得本
座為你激節贊賞!”
“你今日之敗,全因你根本就沒可能會胜過本座,胜過主
宰一切眾生命運的──”
“天!”
“這個世上,既使‘人定’,亦根本不可能‘胜天’!”
敗?他為何會說聶鳳已敗?
聶風很快便已知道了!他赫然發覺,就在他震惊之余,不
知何時,他的胸腹競已被那個無道狂天的血紅真气拂過,他
的全身,突然如被封了過百要穴,動彈不得!
原來他在掃中他的同時,自己亦在不知不覺間同樣中
招!
好快如無影的出手!但听那個無道狂天又再續說下去。
“聶風!如今你應該知道,即使你已看見本座的真面目。
亦已無法告訴你的師兄步惊云了吧?”
不錯!聶風只感覺此刻的自己,不但動彈不得,而且即
使他如何努力暗運內力欲沖開被制穴道,亦根本無法辦
到!
一來是固為那個無道狂天對鎖其穴道的功力,扭直強得
匪夷所思!
二來,他体內僅管仍深藏著“神”部分的無上功力“摩
河無量”,可是自神行太保一役之后,他亦因過度虛耗而未能
再用這股蓋世無敵的功力!
此刻的他,也和他的云師兄一樣,只能運用他倆自身所
習的力量……
一滴冷汗,竟罕見地滑下聶風臉龐,只因這個無道狂天
顯然是沖著步惊云而來,聶鳳卻曾應承雪緣神母,會窮自己
有生之年代她倆照顧他。
可是如今他卻有可能成為步惊云的負累,實在有負對
雪緣及神母的承諾!這個負諾之名,他怎擔戴得起?
他只感到若固自己而誤了步惊云,實在有愧于心,然而,
他此刻已難動分毫,只能千睜著眼,憂心忡地問:
“你,為何要對付云師兄?”
“你到底想對云師兄怎樣?”
那個無道狂天饒有深意地答:
“聶鳳!你已落在本座手上,根本就設資格知道!”
“你,只有資格成為……”
“步。惊‧云‧的‧負‧累!
“步惊云的負累,六字一出,那個無道狂天向丰的血紅真
气霍地一伸一卷,,蓬的一聲!赫然已將聶風整個人卷進他的
血紅真气之內!
頃刻之間,聶鳳整個人被那些血紅真气完全淹沒,儼
如被吞噬一樣!
天!這個無道狂天在那重重紅气之內,到底會如何對待
聶鳳?
不知道!只知道在那重重紅气之中,复再傳出他那無限
威嚴、無限張狂的笑聲:
“先除聶風,
再滅惊云。
唯我狂天。
万世無道!”
語聲方歇,這個無道狂天便挾著紅气內的聶鳳,划破夜
空而去!
到底,他會如何令聶鳳成為步惊云的“負累”?
而向來冰冷無情的不哭死神,又會否為了一個曾徹夜不
眠替他煎藥、對他已是情至義盡、更唯恐自己會誤了他的聶
鳳,而被……
負累?
偌大天下會,看來已山雨欲來。
一場不尋常的劇變,即將在不久之后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