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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小說》第22章
風雲少年篇 二十三回

那是一個很哀艷的傳說。

  傳說,黃泉路上,過了奈何橋,有座涼亭,喚作“孟婆亭”。

  傳說,孟婆亭是由一個面貌陰森的老婦“孟婆”掌管。

  傳說,孟婆的工作,是供趕往投胎、在此過路的地獄陰魂喝“孟婆茶”。

  傳說,這杯孟婆茶,味道不外乎又酸又咸,恍如人情世事,又酸又咸。

  傳說,只要陰魂喝罷三杯孟婆茶,那前生所有恩怨愛恨,皆會盡數忘記。

  傳說,這些陰魂跟著便會迷迷糊糊,自墮于“六道輪回”之中亂闖。

  傳說,闖過六道輪回以後,人便呱呱墮地,忘卻深噩前塵,脫胎重生。

  傳說,這個滾滾人間也有人煉成了

  “孟婆茶”。。。

      ##        ##        ##

  有人說︰

  黑,是一種很強的力量。

  在黑的領域中,你永遠無法想象它到底有多深,還有,黑的盡頭究竟在哪里。

  故此,黑真正蘊含的實力簡直無從估計,深不可測!

  不過,亦有人不以為然。

  這個人認為︰

  白,才是最強的!

  因為在白的領域中,你可以在一片空白中盡情想象和塑造,並不如黑那樣堅實而死板,你可以為白加上各種繽紛的色彩,甚至加上黑色,兼且黑的力量。

  因此,白包含黑,包容世間一切,亦包容一切的思想。

  認為白是最強的人,據說是?“不虛大師”

  室內,是一片迷茫的白。

  這是一間很奇怪的小室。

  這間小室搭得甚為方正,一壁建門,門的左右兩壁盡放滿無數佛學經書,與門相對的另一道高牆,卻什麼也沒有,僅是一道白牆。

  這間小室最特別之處,就是當中的任何布置,都是白。

  門是白的,經書的書面是白的,放在小室中央的矮桌是白的,甚至盤坐桌前的和尚也是一身素白袈裟!

  這和尚看來年近三十,一雙長長的八字眉,令他具備一臉慈悲之相,然而他的雙目卻隱含一股無奈之色。

  他並沒有像尋常和尚般閉目念經,反是張開眼楮,茫然凝視眼前的高大白牆,口中在念念有辭,念的正是佛門絕學?

  “般若心經”!

  因為他深信,只有白,才接近“無”;只有無,才接近“佛”;只有“佛”,才能找到真正的“心”。

  念佛無非念自心,

  自心是佛莫他尋。

  這間小室,正是名為?

  “尋心閣”。

  這和尚為何要在此中尋心?

  只因他道行雖高,卻未能克服自己眼中心中的無奈,對人間的無奈。。。

  他無奈,只因世上有太多悲慘的故事,多得連他亦愛莫能助。。。

  他無奈,只因世上作惡的人太多,報應又太慢。。。他一切的煩惱,皆因無奈。。。。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  。。。。。。。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不虛?

  在一片祥和的誦經聲中,這個身披素白的和尚戛然而止!

  “不虛”二字正是他的法號,然而他並非因念至二字而止聲,只因他心頭驀地一動!

  誦經本為靜心,何以他此刻反難自控?他為何心動?

  但見他久久沒有闔上的雙目竟爾闔上,一片憂色直壓眉頭,低聲沉吟︰

  “來了。”

  來了!這數日來他一直心緒不寧,暗暗有一種不祥之兆,但終究想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就在適才剎那,他陡然感到這股不祥之兆已經降臨,且還在門外某處。

  某個黑暗之處。

  這感覺是如斯真實,真實得可怕,可怕得近乎死亡!

  到底是什麼正向他逼近?是人?是物?抑是魂?死心不息的冤魂?

  忖度之間,倏地有人拍門︰

  “不虛大師!”

  原來這名一身素白的和尚正是彌隱寺的不虛大師,也是霍烈的摯友不虛大師,那麼說,尋心閣就在彌隱寺內?

  不虛大師應道︰

  “門沒有閂上,進來吧!”

  門開處, 一個小和尚異常慌張的走了進來,差點便要僕跌地上,甫見不虛,即道︰

  “不虛大師,寺內來了一個很可怕的少年要見你,如今正于大殿等候!”

  不虛見小和尚如此慌張,奇道︰

  “哦,他如何可怕?”

  “他。。。”小和尚吞了口涎沫,愴惶地答︰

  “他一踏進寺園,園內廿多株大樹上的小鳥兒頓被嚇得沖天飛起,連大半個天也度遮蔽了,寺園登時昏暗得很。。。”

  小小的和尚,小小混沌初開的生命,似乎一生也未曾見過此等場面,還想繼續形容下去,但不虛深知來者雖是少年,氣度卻可驚退眾鳥,定非凡響,遂截斷小和尚的說話,問︰

  “他有否道出姓名?”

  小和尚童稚地搖頭晃腦,答︰

  “沒有啊!他只是給我這張字條。”

  說著把字條遞給不虛,口中還在絮絮不休︰

  “我看了看他那雙眼睛,哇!不知怎的登時全身發冷,好可怕喲。。。”

  小和尚又想形容少年的那雙眼楮,但不虛此時已張開字條細看,冷靜的臉容亦難禁一變!

  赫見字條上寫著一個觸目驚心的名字,一個連不虛亦听聞已死的名字?

  霍驚覺!

  彌隱寺是深山古寺,佔地甚廣,佛慈堂則是寺中大殿,既名大殿,當然大得驚人!

  佛慈堂後排中央,正正供奉著一尊釋迦金佛,兩手結印,盤膝蓮坐,少說高逾六丈。

  金佛兩旁,分別並排十八羅漢,每邊九尊,令整座佛慈堂看來比尋常寺院大殿更呈莊嚴肅穆。

  據說彌隱寺乃方圓百里內最大的寺院,當真所傳非虛。

  主持渡空大師,更是名聞遐爾的不虛大師的師兄,不過江湖人盡皆知,不虛大師自幼極為聰敏,于十九之年,僅得釋尊金佛座前仍燃著一盞孤燈,似要為那些營營役役、終生勞碌奔波的紅塵眾生亮起一點明燈。

  可惜仍未能為步驚雲亮起明燈。。。。

  他,此際正獨站于殿內一個極為昏暗的角落,一雙冷眼在黑暗中綻放白光,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尊碩大無倫的釋尊佛像。

  佛像露骨出極為慈和的微笑,像已明白到眾生之苦,故以笑來撫慰迷惘眾生。

  然而在步驚雲充滿仇和恨的眼中恰好相反,“它”笑,只因“它”太滿足,“它”太明白,“它”太得意!

  不錯!任是一代梟雄,帝侯將相,一生明爭暗斗,你爭我奪、稱王稱帝,到了最後最後,還不是全部無法逃出“它”的掌心?“它”為何不笑?

  步驚雲卻偏偏要逃出“它”的掌心!

  他還是一身的黑,惟獨身軀又長高了許多,可知現下距霍烈慘死的日子,已然過了不少時日。

  是的!已經過了半年。

  在這半年之間,他所經歷的實在太多太多。。。。

  自從那晚被神密女孩抽離陰溝,步驚雲歇息一會便到陰溝尋回霍烈頭顱,後來更在天下會的亂葬崗找得繼潛和繼念的尸首,他把他們三父子火化,再將骨灰好好保存于三個細小器皿內,靜俟一個可以步出天下會的時機去找不虛大師。

  這樣一等便等了半年。

  不過于此期間,步驚雲也非呆等,因為雄霸已開始傳他三絕之一的“排雲掌”。

  這手排雲掌法,其實步驚雲並不屑習練,但念到他日或可以這之取雄霸性命,以雄霸的掌法去反擊他自己,于是便每日努力不倦地練,加上他悟性奇高,不消三月,竟然已把整套排雲掌法捉摸通透!

  快得雄霸亦難置信!

  當初,他收步驚雲為徒,蓋因此子氣度冰冷獨特,而且本名“驚雲”之故,卻從沒考慮步驚雲的資質,心忖三絕之一的“排雲掌”乃自己畢生絕學,此了縱是練武有材,要掌握排雲掌之竅門亦大需一年半載不可。誰料步驚雲不單是練武材料,且是奇材中的奇材,他的進境簡直已超出雄霸意料之外,也超出秦霜意料之外。

  秦霜萬料不到這個小師弟居然會有如此驚人天賦,而且看他骨骼精奇,若繼續習練下去,

  內外兼收,不出一年,恐怕內力與武功俱會在已之上。

  然而秦霜生性異常忠直,他完全不介意、不提防步驚雲若然武藝漸高,或許會有一天會取代他自己在其師父心中的地位。他中是心想自己既身為師兄,便要一心一意,好好的助其師教導師弟成才。

  雖然秦霜所習的“天霜拳”與“排雲掌”大相逕庭,兩者所練的內家真氣亦大有分別,但此二大武學皆出雄霸的“三絕”,歸根究底,練功時遇上的障礙,甚至走火入魔的情況也如出一轍。因此,秦霜亦不吝嗇,盡量將自己的經驗告知步驚雲,望其能有所避免。

  可是,這個小師弟似乎真的冰冷得很,縱使他熱心相導,步驚雲始終木無表情,不發一聲,二人自結成師兄弟以來,步驚雲從沒開口對他說過半句話,他似乎不想對他產生感情,也不想對任何人產生感情。

  天下會許多侍女都不願踏進步驚雲住的風雲閣,他冰冷無情的外表,令她們望而生畏,甚至雄霸的幫主之威亦未能令她們如此心寒害怕。

  當然,她們最後還是礙于幫規,被逼輪著給步驚雲送飯和料理閣中瑣碎旁務。

  步驚雲雖冷至如此可怕,但秦霜有些時候也會偶然瞥見他眼中流露一股憂悒。

  一個如此冰冷的少年,他的憂悒到底從何而來?秦霜很好奇!

  雄霸卻並不如秦霜那樣注意步驚雲的憂悒,他只關心步驚雲在武功上的進度。

  這徒兒除了悟性奇高,很快便掌握排雲掌外,雄霸一次在傳授步驚雲內功心法,與他兩掌相抵之時,他意外地發現,這孩子竟有三股截然不同的真氣在不停流轉。

  其中一道真氣最弱,乃是排雲掌勁,可能因修練的時日尚短。

  另一道真氣則甚為深厚,顯知習練了不少時日,這道真氣還隱隱滲著一股柔和,屬于很正宗的內家真氣。

  至于第三道,則令雄霸最為吃驚,這一道真氣習練的日子相信較那道深厚真氣稍短,大約差距一年左右,然而這道真氣,卻是步驚雲體內最強勁的真氣!

  雄霸也不知怎樣形容這道真氣,這道真氣竟然明顯地帶著一種悲痛的感覺,儼如在步驚雲體內置著千石火藥,一觸即發,力量難測。

  秦霜心想步驚雲的武功不出一年便會超越他,雄霸卻認為,這孩子的武功早已超越了他的大弟子秦霜。

  究竟為何步驚雲真氣中竟會揚溢一股絞心悲痛?雄霸並沒有問步驚雲,他只是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向其傳授下去。

  只有步驚雲心中自知,那股深厚正宗的真氣,乃是霍家獨門內功,因為霍家的劍法向以救世助人為已任,無論在內功和劍法上都很柔和。

  而那股悲痛的真氣,卻是源于他偷學自黑衣叔叔的那招?“悲痛莫名”!

  他早已把“悲痛莫名”的劍法、劍訣、劍意與自己內心的悲痛融會貫通,化為已用,卻未想到這招除了威力駭人外,每次當他暗中習練“悲痛莫名”時,體內居然會自生一股悲痛的真氣,而這股悲痛的真氣亦隨著他不斷的苦練此招劍法而與日俱增,黑衣叔叔所創的劍法果真深不可測!

  雄霸不追問步驚雲,皆因他太明白,無論怎樣問也不會得知答案,何況某些人總有一些不想重提的過去,他只欣賞步驚雲的“冷”,他只欣賞他姓名中“驚雲”二字,其他的已不用管,只要此子歸順自己,為自己奔走買命,便已達到他收其為徒的主要目的。

  至于他體內的神秘真氣,對于雄霸來說,再多一道他更歡迎!因為他可以更快把步驚雲封為主帥,立即四出為他南征北討,去打鐵桶江山,何樂而不為?

  故此,當上雄霸弟子不及四月,步驚雲已連連奉命出征,每次皆凱旋而歸。

  亦因如此,這次他終被任命攻打彌隱寺兩里外的一個山寨,報捷之後,步驚雲乘著門下仍未動身回天下會之前,抽此空隙造訪不虛大師,以完成霍烈死前的最後心願。

  真是生不逢時,若非為報仇而入天下會,又豈會淪為江湖仇殺的工具?

  步驚雲正自出神,忽地背後傳來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道︰

  “施主。。。”原來是適才那個向不虛報信的小和尚。

  憑聲辨位,步驚雲知道他站得很遠,看來這小和尚真的很害怕與自己接近,也許是適才被自己的冷眼冷面嚇慌了!故步驚雲並沒回頭,嚇慌這個小和尚實非他所願。

  只是小和尚看來並不明白他的好意,他不回頭,他更慌了,十分艱難才可張口︰

  “施主, 不虛。。。大師。。。有。。。請!”

  黑與白兩個極端,倘若混在一起,究竟有什麼後果?

  死神與修道高僧,若然共對,有的會是斗爭、諒解、還是勢成宿敵的無奈?

  一黑一白,已在尋心閣對坐良久,連那個小和尚亦早已奉上清茶,掩門而去。

  淡淡的茶香,彌漫于整個白色空間,步驚雲自進來後一直沒有說話,僅定定的看著坐在桌子彼端的不虛大師。

  一切似有主宰,他與他,來來去去,始終仍要踫頭,雙方可有什麼感覺?

  “你,就是驚覺?”不虛大師異常訝異,他沒料到這個听說已慘死的霍驚覺真的冰冷得如同沒有生命,儼然一個死人。

  一個被佛、被天遺忘了許久許久的死人。

  步驚雲並沒回答,僅是緩緩取出三個器皿放到桌上,不虛大師微微一瞥,不禁大吃一驚!

  這三個乃是盛載骨灰的器皿,可是這點並非他吃驚的原因,而是分別刻在器皿上的三個名字,令他呆在當場!

  這三個名字赫然是霍繼念、霍繼潛和?霍烈!

  不虛大師就這樣怔怔的看著三人的骨灰,隔了半晌,終于側然道︰

  “天下會人強馬壯,要殺雄霸並非倚仗匹夫之勇便能成事,他去的時候,曾前來向我告別,可惜無論我如何相勸,他都一意孤行,想不到。。。一別已成永訣,唉。。。”

  一語至此,不虛大師不其然仰天長嘆一聲,雙目隱隱閃起一片光芒,看真一點,竟是淚光!

  啊!連修行的高僧也潸然有淚呢!

  步驚雲默默凝視不虛,他似乎並沒因這名高僧流淚而失笑,相反,冷峻的目光出奇地流露一絲罕有的欣賞之色。

  是為了淚因情而生,他欣賞不虛並未忘掉友情?還是他自少從沒流淚,他羨慕他的眼淚?

  可惜不虛大師只專注眼前的骨灰,到底還是錯過步驚雲這個罕有的神情。

  良久良久,他才把目光移往這個渾身漆黑的少年身上,道︰

  “不過,最令我想不到的是,霍烈曾向我透露,他大哥生前最看重的乃是非其所出的三子驚覺,此子已盡悟霍家劍法,遺憾他卻隨霍家大火一同灰飛煙滅,真想不到,霍驚覺竟然還在世上。。。。”

  不虛語音稍頓,略一沉思,續道︰

  “但,我有一點仍不明白,孩子,你如何可在天下會取出他們三父子的尸首,再行火化?”

  啊!怎麼每個人都這麼多的問題?

  黑衣叔叔如是,霍烈如是,連不虛大師也是!

  不過步驚雲還是破例回答了他的問題,他冷冷的道︰

  “因為,我是雄霸的?第二弟子。”

  他的語調極冷,儼如在透露著一個異常可怖的計劃。

  不虛極度震驚,道︰

  “什麼?你就是。。。雄霸的新收弟子?步驚雲?”

  這段日子,江湖中人都耳聞雄霸新收了一個不哭不笑的入室弟子名叫步驚雲!

  霍步天並沒向霍烈提及“驚覺”本來名“驚雲”,故不虛亦不知道雄霸的弟子步驚雲正是霍家後人霍驚覺,如今他終于知道了,以其飽歷世故,怎會不明步驚雲晉身為雄霸弟子的動機?

  這將會是一個危機四伏、充滿血腥的復仇殺局!

  而計劃這險惡殺局的人,正是眼前這個年僅十三的步驚雲!

  他是惟一的主謀者,也許,亦是最可憐的犧牲者。

  不虛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道︰

  “想不到。。。你就是。。。步驚雲!孩子,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危險?”

  步驚雲點頭。

  “那你可知道這樣下去。。。你會死?”

  不錯,人海孤雛,深入敵陣,妄圖以一已之力報仇,簡直是一個不要命的布局!

  然而“死”,可怕嗎?對于步驚雲,生已無歡,死更不知有何可懼?怎會怕死?

  不虛大師勸道︰

  “孩子,听我說,別再回去冒險,就留在彌隱寺好好活下去吧!”

  步驚雲搖頭。

  不虛道︰

  “我亦明白你報仇心切,全為一點孝心,但你繼父霍步天泉下有知,也不會想見你為他報仇而死,更不想見你每日如此痛苦度過。

  我相信他亦希望你能像一個尋常孩子般長大成人,然後娶妻生子,幸福過活,忘記過去一切的不幸、哀傷和痛苦,好好的為霍家開枝散葉。。。”

  不虛大師說得一點沒錯。

  步驚雲亦深信霍步天若泉下有知,必定不希望他為其報仇。因為霍步天生前已克盡父職,盡量以一已之力來改變步驚雲,希望他能像尋常孩子般快樂地度過童年,故其死後亦絕不會願意看見步驚雲因替他報仇而飽受煎熬,再次在黑暗的深淵中痛苦過活!

  可是,縱使深知他的心意又如何?步驚雲如何可以忘記當日霍步天被蝙蝠斬下頭顱的那幕慘絕情景?

  還有,霍烈的頭顱更是被他自己親手斫下,他還記得霍烈頭上的血如泉滴下。

  好多的血,好長的血路。。。

  一幕一幕以血編成的舊事,早在他心坎烙下無法磨滅的血印,叫他泥足深陷,叫他無法自拔,叫他一生也無法忘得了!

  不虛見其茫然,猜測道︰

  “你。。。忘不了?”

  步驚雲一臉木然,並不否認。

  不虛目光閃爍,突然從一旁的經書架上取出一個白絹小盒,道︰

  “若只因忘不了,也許此事我還能幫上一忙。”

  他打開那白色小盒,只見當中竟有一顆指頭般大小的藥丸。

  這顆藥丸的色澤異常深沉,不虛毫不考慮便把藥丸放到步驚雲跟前那杯清茶中,藥丸甫一觸水,居然如霧般化開。。。

  不虛問︰

  “孩子,你可曾听過?‘孟婆茶’?”

  孟婆茶?這是什麼東西?

  不虛道︰

  “相傳孟婆茶只供黃泉路上的陰魂飲用,陰魂喝罷孟婆茶後便會把前塵全盤忘卻,接著投生六道,再臨世上,脫胎重生!

  我師在世時乃這座彌隱寺的主持,精通佛、醫二理,他一生窮思苦研,遍尋萬種異草,終在晚年悟出一種與孟婆茶異曲同工的奇藥,正是適才我放到你茶中的藥丸。”

  不虛續道︰

  “可惜,當年我師所搜得萬種異草僅夠煉得兩顆奇藥,煉就不久,我師亦溘然長逝,可以說煉藥之法從此失傳。。。”

  他語音稍頓,忽然定楮注視步驚雲,問︰

  “孩子,我猜你心中一定在問,既然煉成兩顆,為何如今卻只余一顆?”

  是的,步驚雲也是不解,究竟為何僅得一顆?

  不虛平靜地道︰

  “因為,另外一顆,甫煉成即溶在茶中,于十多年前已被我喝掉了。”

  此語一出,步驚雲亦不由當場一愣。

  但听不虛惘然低吟︰

  “十五歲前的一切,我已經不復記得,只記得我醒過來時,師父溫言對我說︰孩子,你實在有太多的傷心往事,這樣也好,從今以後,你便可收拾心情,專心向佛。。。”

  不虛說著此話時亦隱透無限唏噓,不知是為了失去前半生的記憶,還是為了緬懷其師?

  步驚雲心想自己果然猜得沒錯,不虛大師原來真是有情人。只有有情人,才會有這許多傷心往事。。。

  此時那顆藥丸已溶于茶中,杯中一片混濁不明,恍如紅塵。

  不虛舉起這杯罕有的孟婆茶,看著杯中黯沉的茶水,不期然輕嘆道︰

  “人情世故,恩怨愛恨,是非曲直,莫不如這杯孟婆茶般混濁難辨!不過只要喝罷這杯孟婆茶,一切便可統統忘掉,孩子,回頭是岸,你就喝下它吧!”

  說著報孟婆茶送至步驚雲的面前。

  步驚雲靜靜看著這杯孟婆茶,霎時間,所有前塵恩怨盡涌心頭,有如波濤洶涌,此起彼伏。

  他儼如一頭厲鬼,醒誓復前仇,然而在這頭厲鬼還未報掉大仇之前,竟有機會轉世投生,真不知何去何從?

  如今孟婆茶就送近眉睫,他飲,還是不飲?

  若然不飲,便要再次肩負如山仇恨,一生一世都寢食難安!

  若然飲了,便可忘卻一切恩怨,甚至忘卻一切痛苦,脫胎重生!

  只是,如此一來,他能否厚顏面對霍步天的養育深恩,他能否厚顏面對霍烈殺子殺已的大義?

  不飲了!到底意難平,死不甘心!

  精衛填海,恨海難填!

  這杯孟婆茶,他不飲了!他陡地舉掌把杯推回,不虛訝然道︰

  “孩子,僅為一個死了的人,你以自己終生前途、幸福陪葬,這樣做值得嗎?步驚雲堅決地道︰

  “他倆對我太好,這是送給他們的最後心意。”

  不虛道︰

  “好,總算不枉霍步天對你一番寄望,不過你既是故人子佷,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回去送死!孩子,別怪我強你所難!”

  不虛邊說邊運掌把茶推回,掌中更暗含一股柔勁,赫然是“因果轉業訣”之?

  “小轉業”

  “小轉業”本用作把對手來勁卸去之用,甫一使出,步驚雲推杯之勁登時被卸于無形,閃電間杯子已被不虛推近嘴前數寸,不虛更飛快抓緊步驚雲的下顎,硬把他的嘴巴張開,接著持杯之手運勁一震,杯中茶水頓被震得如水箭般直向步驚雲的小嘴射去。

  步驚雲怎會不明不虛大師如此硬來的苦心?他其實亦是為他設想,只是步驚雲此志堅決,他絕對不能如此便渾忘過去,渾忘一切的仇恨!

  就在孟婆茶快將入口剎那,步驚雲情急智生,陡然以掌為劍,猛然使出了偷學自黑衣叔叔的一式劍招?“悲痛莫名!”

  頃刻之間,無數掌影縱橫翻飛,交織成一密密麻麻的掌網,更把孟婆茶水悉數擋開,涓滴不留,盡潑向室內白壁之上!

  白壁本無瑕,此刻卻被茶水盡染,深濃的茶水自壁上涔涔落下,宛如一串一串的悲痛之淚。。。

  不虛料不到這孩子武功竟已非同凡響,但更令他吃驚的還是適才一招,他詫異問︰

  “悲痛莫名?你。。。你見過他 ?”

  步驚雲默然點頭。

  “他。。。他可好?”

  步驚雲道︰

  “他很好。”

  不虛有點意外,道︰

  “他竟然也由得你孤身報仇?”

  步驚雲再沒答話,然而不虛從他那如磐石的目光中可以知道,只要是這孩子決定之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連那個早已隱沒的“他”亦不例外!

  不虛變色道︰

  “驚覺,若非你仍是孩子,我一定會設法把你留下,絕不會任你回去斷送一生,甚至不惜用上武力。。。”

  步驚雲未侍他把話說完,先自截斷他的話,毅然道︰

  “好,我等你!”

  說來說去,不虛大師仍舊無法體諒他報仇的苦衷,他也不需任何體諒!

  今日,他自覺已說得太多,這句斬釘截鐵的話,當場把二人之間的糾纏斬開!

  話已說盡,再留下去亦沒意思!

  步驚雲霍地站起,轉身,緩緩推門而出。

  不虛大師並沒阻撓,事實上,連“他”都無法阻撓的人,他自知也阻撓不了。

  步驚雲離去不久,那個小和尚又再走進來,好奇問︰

  “咦,不虛大師,那個冷面的少年終于走了?”

  “冷?”不虛苦笑搖頭。

  “不!他一點也不冷。。。。”

  說著回望牆上仍在淌下的孟婆茶水,嘆息道︰

  “總有一天,總有一個人,一定會明白他那顆赤熱苦心,一定。。。”

  五天之後,步驚雲已報捷而返,天下第一樓又響起一陣宏亮的笑聲。

  笑聲發自雄霸,這已經是此數月來,他第九次如此開懷大笑了。

  守住樓外的徒眾聞之亦不禁愕然。

  樓內,此時僅得雄霸與步驚雲單獨相對,雄霸邊笑邊道︰

  “驚雲,自你得傳排雲掌以來,九次率眾出征九次皆捷,立功非輕,你想為師如何獎賞你?嗯?”

  獎賞?原來也有獎賞?

  步驚雲默默看著雄霸,他想要的獎賞如何啟齒?

  他不要再看見他如此開懷大笑,他只想看見他恐懼,愴惶、絕望、痛哭!

  僅此而已,可是已極難辦到!

  雄霸見他並沒回答,道︰

  “我想一時之間你也不知應要些什麼,這樣吧!這次就由為師替你作主,我獎給你兩個僕人如何?”

  兩個僕人?

  步驚雲微微一愕,這老匹夫不知又有何計劃?

  此時雄霸突道︰

  “死、囚雙奴,還不快向主子下跪?”

  語聲剛歇,步驚雲突聞身後傳來“噗噗”之聲,回頭一看,赫見兩中年漢子已跪在其身後,齊聲道︰

  “參見主人!”這二人能無聲無息出現于步驚雲身後,武功之高可想而知,雄霸雖雲獎賞,但給他此兩大高手作僕,必定有所圖謀!

  果然,雄霸已在朗朗而道︰

  “驚雲,面劃長疤的是‘死奴’,眼上無眉的是‘囚奴’,他倆俱是用劍高手,只要你善用他們二人,所有計劃必定水到渠成,特別是這次計劃。。。”

  來了!步驚雲心中冷笑,雄霸每說一句話,每干一件事皆有目的,何況是獎賞?他付出一分,必會抽回十分!

  步驚雲靜靜看著此死、囚二奴,但見他倆臉上的特征真如雄霸所言,然而他們雖仍跪下,卻未低頭,四目更輕蔑地牢視步驚雲,似乎對這個十三歲的主子極為不滿。

  就在三人默視之間,雄霸已悠悠道出他下一個的計劃。。。

  黃昏的時候,步驚雲才徐徐步出天下第一樓。

  雄霸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把計劃內所有詳情和牽涉的人物一一向其述說,可知計劃如何棘手。

  而且事近眉睫,明午一到,他便須與死、囚二奴聯袂起行!

  這次,將會是他加入天下會以來最凶險的一次行動!

  步驚雲一邊朝風雲閣的方向踱去,一邊正自想得出神,陡地,不遠處傳來一陣女子聲音罵道︰

  “臭丫頭!賤丫頭!還不給我走快點?”

  步驚雲素來對一切漠不關心,可是听聞此女子聲聲“臭賤”,罵得如此狠毒,不由微微一眺,但見兩丈外有一中年女子拉扯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正在邊打邊罵。

  姍姍弱女,本亦長得俏麗可人,可惜此刻滿臉瘀傷,顯見這中年女子出手奇重,且女孩的秀臉亦滿是淚痕,狀甚可憐。

  事實上,她確是十分可憐。

  那中年女子又是一掌狠狠摑在女孩臉上,罵道︰

  “賤丫頭!誰叫你端湯給秦寧總教時摔破了碗?回去後我定要把你拆骨煎皮!”

  說著正欲舉掌再摑,驀地,掌未發已被人一格。

  中年女子猛然回身,破口大罵︰

  “什麼人如此斗膽?”

  隨即發現來人,正是幫主第二弟子步驚雲,登時容顏失色,嚇得僕跪地上,顫聲道︰

  “小人。。。侍婢主管。。。香蓮,向。。。步少爺問安。”

  原來這女子是侍婢主管,步驚雲迄今都沒注意她,但他自成為雄霸入室弟子後,天下會許多徒眾早于各個地方見過他,就連此女子也一眼便把他認出。

  步驚雲並沒作聲,其實他出手只為看不過此女子如斯刻薄,如今見其如此害怕,心知她亦明白他出手的用意,相信不會再難為那女孩。既然目的已達,便默然轉身離去。

  豈料那女子見其轉身,以為自己激怒了他,便催促一旁的女孩道︰

  “丫頭,看!雲少爺怒了,還快向雲少爺問安?”

  那女孩本來一直也不敢辯駁說話,如今卻被如此相催,惟有道︰

  “小婢。。。向。。。雲少爺。。。問安。”

  此語一出,步驚雲突然一怔,他陡地止步。

  他回頭。

  是她?是她?是她?

  他凝視這個女孩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他雖不認識她,但他認得她的聲音,曾在黑暗中扶他一把的人,他一生都不會忘記!

  他與她,為著難解的因緣與孽,終于正式踫頭。

  他問︰

  “你,叫什麼名字?”聲音低沉得不像一個少年。

  女孩甫聞此語,也是一怔。這個獨特而低沉的聲音,任誰听了也會記得,但她簡直無法置信當晚那個沉郁不語的少年,竟是眼前這個以冷馳名于天下會的雲少爺?

  她低下頭,說出一個步驚雲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的名字,她道︰

  “我叫。。。孔慈。”

  翌日,向來沉寂的風雲閣從此再不用其余侍婢料理,因為它已增添了一名稚婢?孔慈。

  她終于不用再受人欺凌和刻薄了。

  可惜,風雲閣的主人,亦于同日遠去,踏上迢迢征途。。。。

    浪兒︰

  這是一封遺書。

  也許你應明白,為父身為“南麟劍首”,更是斷家蝕兒劍法第十一代傳人,面對種種挑戰,實是為父宿命。

  但是,正逼近眉睫之挑戰,將是為父有生以來最凶險的一戰,亦是最特別之一戰,只因今回對手並非使劍,而是使刀,他正是北飲狂刀?聶人王!

  聶人王乃是為父畢世難求之好對手,可惜為父五年前曾向其挑戰,遭他毅然拒絕。誰料月前卻接到聶人王書來一信,並由樂山六大寇之老五親手交予,想是聶人王于途中見其作惡,把其教訓一頓後再逼其為他帶信。

  那是一封挑戰書。

  聶人王之傲寒六訣,霸道狠辣。浪兒,對手實在太強,為父今回信心不大,然而因你年紀尚幼,為父為免使你擔心,才假言必勝,實則此戰吉凶難料。。。

  浪兒,此時此地,為父必須向你直申,倘若為父此戰敗亡,附在這封遺書之蝕日劍譜,你務須配以火麟劍一起習練,方能臻至最高境界。

  相信火麟劍之威力亦毋庸再作詳述,浪兒你早應親眼看見。雖說此劍邪異,時會劍控人心。但心正劍正,心邪劍邪,一切皆要看自身本性及修為才可定論。

  再者,火麟劍亦關乎我們斷家歷代相傳之一個傳說,此傳說乃關于樂山此帶那座高可攀天之大佛膝上一個秘穴?凌雲窟。。。。”

  寫到這里,斷帥忽爾斜瞥放在他身畔的火麟劍,劍還在鞘內,然而碧綠的劍柄竟然隱隱泛起一陣紅光,妖異詭邪,蔚為奇觀。

  斷帥本來堆滿臉上的憂色登時一掃而空,他出奇地露出一絲詭異的邪笑,看著火麟劍,就像在看著一個相伴許久的知已,興奮地道︰

  “老朋友,我知道你一定很興奮了?”

  火麟劍當然不能回答,但劍柄紅光更盛,似在回答。

  斷帥邪笑道︰

  “不錯!難怪你如此興奮,因為我亦感到一股凌厲無匹的刀氣正向我倆逐步逐步侵近。。。

  不!不是一股,而是兩股!一烈一柔,烈的是聶人王,柔的是其子?聶風!

  好!好!好!好痛快的一戰!哈哈。。。”

  狂笑聲中,斷帥戛斷止住笑聲,就像是作了一個惡夢一樣。。。

  心正劍正,心邪劍邪?

  斷帥此刻的心比起五年前去找聶人王時,究竟是正了?抑是邪了?

  他如夢初醒,抹了一額的汗,跟著提筆,趕緊在遺書上續寫那個未完的秘密。。。。

  一個所有人亦無法想象的驚天秘密!

  命運,終安排兩個本來毫不相干、天各一方的人即將相遇。

  他們並不是這次決戰的主角聶人王與斷帥,而是一個愛哭、一個不哭的少年?風雲!

  雄霸的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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