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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帥望系列》第114章
韋帥望的江湖 卷二 少年韋帥望之大刃無鋒

第48章 黑暗的另一面

 反正也累了,睡吧。

 黑暗適合睡覺。帥望睡得很香,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錯過兩頓飯了,因為他在地上發現兩碗飯,大碗米飯,上面放著菜,已經被帥望踢翻了一碗,帥望拿起另一碗,胡亂撥進嘴裡,然後瞪大眼睛再一次試圖發現黑暗中的一絲光。沒有,什麼也沒有,密不透光,無邊無際的黑暗。

 帥望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不知呆坐了多久,然後不知什麼時候又睡了,睡了醒,醒了睡,漸漸分不太清自己是睡著還是清醒。

 這種一絲光也沒有的黑暗,像一塊固體一樣,壓在心頭,讓人透不過氣來,再也睡不著時,帥望站起來,撫摸四壁,四壁都是粗糙的石頭,大門是鐵的,很厚的鐵,手指敲上去,連聲音都沒有,只有手掌上的冰涼的證明是金屬,不是石頭。門的最下方有個小門,關著,輕敲,有聲,是稍薄一點的鐵,可是大約也得有二指厚,不是任何人徒手能打開的,即使能打開,離門鎖仍然很遠。

 伸手,往上跳,跳了幾次,終於確定,天花板不高不低,三米,鐵板的。總有通氣孔吧?帥望跳了十幾二十次,開始覺得氣悶,該死,這個地方是不適合運動的,通風不暢,再跳下去,他會缺氧昏迷的。

 帥望在黑暗中慢慢坐倒,那種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竭力平息這種恐懼,開始喃喃背誦自己記得的所有東西,口訣,劍招,藥方藥性,孫子兵法,詩經,背到嗓子沙啞疼痛,他也累了,應該過了半天了吧?帥望發呆,漸漸回憶起兒時舊事,一串串的紫籐,風吹,陣陣清香。夕陽大而圓,彩霞血紅地一片,母親輕輕哼著歌,抱著他,在躺椅上輕輕地搖,帥望趴在媽媽懷裡,媽媽身上有一股特別的花香與奶香,風吹,漆黑的髮絲輕輕地撫動,帥望伸手抓住,輕拉,施施笑:「壞孩子,呵,壞孩子,你不是累了嗎?睡吧,乖,累了就睡吧,你非睜著眼睛鬧嗎?真是累壞人的孩子。」

 好可怕,一團漆黑中,記憶中的一切特別的清晰,清晰得像是真的能看到能聽到,清晰得不像記憶,倒像幻覺。

 已經很久沒這樣清晰地看到過媽媽了,帥望已經多久沒叫過媽媽了?那柔順光滑的髮絲好像還在帥望指尖,可是那個人,他已經永遠見不到了。

 可怕的幻覺,這美麗的幻覺對帥望來說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幻覺,這樣清晰的彷彿就在眼前,卻又清醒明白地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幻覺,帥望搖頭,不不不!不!

 可是揮不去抹不掉,如果他睡了,他可以驚醒,如果他醒著,他可以瞪大眼睛看藍天綠樹白雲,可是他卻被關在黑不五指的地牢裡,無處可逃無路可走,被逼面對自己內心深處的傷痕。

 他看得見他的媽媽,卻知道她已死。

 帥望喘息,跳起來,後退,撞到牆,跌倒,然後哭了,不,不是我的錯!我沒有錯,為什麼這麼冷漠?為什麼沒有人幫她?為什麼她非死不可?不管什麼原因,不管為了什麼,不管是誰的錯,她為什麼非死不可?如果有人伸手,如果有人勸慰,如果有人阻止!可是一個人都沒有!他們都冷眼看著,任她死去!

 是我錯了嗎?我沒有錯!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我沒有錯!沒有人有權力剝奪他人的生命!在別人眼裡,我母親也是一個死了活該的人吧?

 每個人都站在一邊冷冷地:「與我無干,這個人與我無關,她是死是活有什麼關係?我不關心不在乎。」每個人對每個人都這樣,冷冷地,沒有人為他人掉一滴眼淚,死了也不會得到別人的眼淚,每個人同每個人的關係,就像一棵草同另一棵草,死在他面前,他不過是邁過去。

 帥望輕聲:「我恨你們所有人!」也恨這個世界的冰冷。

 這個世界,就像他身在的黑牢一樣,沒有一絲光,冷硬,打不破逃不掉,你是哭泣也好慘叫也好,沒有人會聽到,沒有人回應。

 你伸手敲,這個世界沒有回應,你大聲喊,只有你自己的回音,你用頭撞,牆無聲地倒下,你以為你成功了嗎?沒有,牆的外面還有無窮無盡的牆,你抬頭四望,看到的永遠是冰冷的——牆!

 無數的,打不盡的,倒下也不會痛的,沒有心沒有靈魂沒有悲哀與憐憫的牆。

 極端的黑暗,極端的安靜,會讓人出現極端想法。也許這正是黑牢最折磨人之處,你不得不同內心深處另一個自己面對面,是與自己和解,還是被自己重重刺傷?沒有別的人與事來打擾阻止。

 前情舊事,一點點閃過。

 一個蠢人也沒有,所以,在冷家苦苦支撐的韓青是那樣的孤獨,盡乎愚蠢的堅持。其實,冷家的這些冷漠的人,根本不配救贖,在冷家,唯一對帥望顯露出善良的一面的,不過是冷良與冷顏,呵,不要提韓青,韓青不是冷家人。

 如果所有人都覺得冷良活該死掉,那麼,對帥望來說,冷家並沒有別的人值得他關心,這些人同帥望有什麼關係?全天下的人又同帥望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帥望餓了,可是沒有人送飯來,大約是夜裡吧?帥望可能是睡顛倒了,人家送飯時他在睡覺,現在他餓了,別人在睡覺。

 帥望站起來,手指劃過石牆,在不到四平方米的屋子裡緩緩地轉圈,坐著躺著,一動不動讓他頭暈,在深井般的房子裡轉圈也讓他頭暈,帥望用頭輕輕敲牆,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擾,他可以不聽不看不問的,都是他庸人自擾,他只要關心他的韓叔叔就行了,別的人——這個世界每天都有無數人生下來無數人死去,關他屁事。

 他只要冷冷地看著,然後,麻木地轉身干他自己的事好了。

 帥望一拳打在石壁上,疼痛讓他清醒,天哪,我這是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是睡太多了吧?是因為這黑暗與寂靜吧?我想出去!讓我出去!太可怕了,不不不!

 那不是我的想法!那些不是我的想法!不!

 怎麼會想起來那麼久以前的事?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韋帥望才發現藏在他心底的怨憤,怨憤!恨他們沒有救他母親,恨這個世界對他的哭泣所回報的沒有回應的冷冷的沉默。

 他的可笑的對抗!

 帥望笑了,是的,可笑的對抗,同他所知道的這個世界的冷漠規則的對抗,是可笑的。冷漠規則不在乎他所救的那幾個人,那一點點的例外與大量大量的死亡比起來,可以忽略不計。

 他冒險得來的銀子能救冷良的命嗎?讓冷良去死吧,這個人同他沒有關係。不過帥望這麼想時,眼淚奪眶而出。真是蠢。帥望想,真是蠢!在這個世界上,善良是軟弱可恥的。

 帥望狂叫:「放我出去!我再不搗亂了,我再不闖禍了!我什麼都不做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害怕!放我出去!我害怕!」

 這無邊的黑暗裡不知有什麼東西,那些可怕的黑暗的冷冷的想法在帥望軟弱時侵進來,帥望慘叫,慘叫,開始拚命捶打牆壁,開始狂叫。

 不知過了多久,全身酸痛,身上不知什麼地方在流血,拳頭,手臂,額頭,膝蓋,腳,所有可以與牆壁衝撞的地方,都在疼痛。

 帥望慢慢縮成一團,縮到牆角,忽然間這黑牢不再狹小,因為這黑暗,他看不到牆,這黑牢彷彿無邊無際地擴散開去,變得無限大,無限廣闊,變成整個世界,整個未知的世界!

 帥望唯一能保護自己的,不過是自己的一雙手臂,他緊緊抱住自己,哽咽,哭泣,救命,我害怕,讓我從這裡出去!

 把一個孩子關進黑牢,比把一個大人關進去更殘忍,因為小孩子的愛與恨那樣強烈,他會自己刺傷自己。也因為小孩兒的想像特別的真切,他們會分不清現實與幻覺。

 康慨白天時去給帥望送過兩次飯,叫過帥望兩聲,沒得到回答,細聽,帥望的呼吸平穩緩和,像是睡著了。

 韋行沒準他回去休息,他只得咬緊牙關在韋大人身邊侍候,韋行忍到晚上,終於問:「他在幹什麼?」康慨道:「好像在睡覺。」韋行沉默,睡覺!哼!

 夜裡,康慨疼痛難忍,疲憊萬分,卻又睡不著,昏昏沉沉到天亮,忍不住起來,來到黑牢外,聽到帥望喃喃自語。

 想叫帥望,可是門口有看守看著,黑牢的規矩是不准任何人同裡面的人說話的,背上疼痛提醒康慨遵守規則。

 早上的報告,康慨有點遲疑,半晌康慨才說:「帥望好像在自言自語。」韋行愣了一下,不會吧?才半天一夜而矣。康慨道:「帥望年紀太小,小孩子都怕黑……」韋行沉默。

 午飯時,帥望又在睡,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過後背的劇痛,強過他勉強支撐的疲憊,發呆走神,詞不答意,韋怒終於怒了:「滾!」

 康慨立刻滾出去,再次去探望帥望,聽到小傢伙在裡面大哭大叫,不斷地撞牆撞門,康慨立刻轉身去找韋行:「大人!差不多了,放他出來吧!」韋行問:「他在幹什麼?」

 康慨道:「在哭,在撞門。」韋行道:「等他老實點的。」

 晚飯時,康慨打開小門,裡面沒有聲音,康慨側耳細聽,這一次聽到的,不是呼吸聲,而是耳語聲,是韋帥望在說話:「韓叔叔,那天她除了托你照顧我,還說了什麼?她有沒有暗示她會自殺?有沒有?如果她有,你會救她嗎?還是覺得,她不過是個妓女,死了最好?」很低的聲音,像耳語一般,親切地溫和地,好像真的在對著一個人附耳輕語,那語氣,好像真的有一個人在他面前,好像一個幼兒在對自己信賴的人哀求,可是討論的內容,卻那樣黑暗。

 「父親,你覺得呢?你也覺得她死了最好吧?」「還有,你,長得很漂亮的那個傢伙,你覺得好玩嗎?」讓人毛骨悚然的純真笑聲。

 笑:「站在那兒,看著她死吧。看著她,知道她的每個人,都是兇手!都是兇手!我恨你們所有人!所有人!不原諒!決不原諒!」

 康慨嚇呆了,這是什麼?像回魂鬼一樣的陰沉的語氣,這是韋帥望在說話嗎?康慨被嚇壞了,他一步步後退,然後飛跑到韋行面前:「大人!你必須去看看!」

 韋行看見康慨蒼白的臉:「怎麼了?」康慨道:「把帥望放出來!你打他罰他怎麼都好,快把他放出來」韋行沉默,康慨顫聲道:「上次關進黑牢的那個——」

 韋行起身去看帥望,上次關進黑牢的那個傢伙放出來時已瘋了。

 韋行打開鎖,微微推開一點,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會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嚇壞。韋行聽到帥望的喃喃:「我錯了,你們是對的。你們是對的,你們用沉默逼死我媽媽。你們眼看著她死,你們用沉默殺死你們不喜歡的人,但是你們沒有錯,錯的是我,肯定是我,在這個冷漠的世界裡,錯的不是你們,是我!」

 韋行忽然僵住。跟在身後的康慨不明就裡,只是急切地怕韋行改變主意:「大人!」

 韋行微微側身:「帶他出來。」聲音平靜,可是不知為什麼裡面好似有一股鐵的味道,舌頭舔過刀尖的那股生鐵的淡甜味。

 康慨進去,聽到啜泣聲,他輕聲:「帥望!」不敢大聲驚動,可是帥望仍然一驚:「誰?是誰?」驚慌淒惶地。康慨抱住帥望:「別怕別怕,是做夢了,只是做了個噩夢,不要怕。」帥望全身顫抖,是的噩夢,好可怕的噩夢,被平日的喧囂掩蓋住的噩夢!

 帥望抬頭看康慨,這個,也是不值得救的人,韓宇,也是不值得救的人,冷良也是不值得救的人,當我與我母親落在水裡,這些人沒有救過我們,這些站在岸上看著的人,我為了證明我不是那樣的人,要救他們嗎?我做了蠢事!我做了蠢事!我做的這一切,並不是出於善良,而是因為恨!我恨他們,我恨養我的那個人,我恨所有冷家人!

 康慨把帥望抱到陰暗的走廊裡,帥望依舊被昏暗的光刺得閉上眼睛,帥望掙扎,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他輕輕但堅決地推開康慨,自己站到地上,黑暗中看到帥望一身淤痕,好像同誰打過一仗似的,額角一個淤青凝著黑色的血,黑暗中,帥望的目光冰冷。

 康慨呆住,這雙冷冷的眼睛,這麼熟悉的冷冷的目光。

 發生了什麼?你永遠不知道一個被關在黑暗中的人,看見過什麼,永遠不知道一個看上去健康的人,心底有著什麼樣的傷口,這冷冷的目光,多麼熟悉,就像韓宇受傷後的眼神,冷的,死的,讓人覺得他身上流的血都是涼的。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難道冷家人注定都要變成這個樣子嗎?這眼神,是冷家人血裡的詛咒嗎?

 康慨忽然間紅了眼睛,他無法控制地掉下了眼淚。

 帥望冰冷的目光,炯炯地盯在韋行身上,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走過去,抓起韋行的一隻手,細看,小手,輕輕扳開那只握成拳頭的手,看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上面有我媽媽的血吧?有血腥味!」

 韋行呆呆地看著韋帥望,帥望微笑,在陰暗中,那張稚氣的臉笑得那樣溫和,溫和得近於慈悲,這種複雜的表情在一個孩子臉上是那樣的詭異,帥望輕聲笑:「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韋行緩緩抽回自己的手,瞪著帥望,怎麼?不是小孩子淘氣,不是因為你那氾濫的善良,只是為了永不原諒,只是為了同我作對嗎?

 韋行把帥望重又推回牢房中,康慨驚叫:「不!」韋行關上門,聽到帥望在門裡的慘叫聲。落鎖,將鎖頭捏成一團鐵球,永不原諒?那麼,死在裡面吧。

 帥望在一片漆黑中,輕聲:「殺了我吧,直接殺了我,比較慈悲。」

 帥望的手指,在牆上拖過,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疼痛讓帥望慘叫,慘叫聲刺痛帥望的耳朵,帥望倒在地上,摀住耳朵,縮起身子,抱成一團:「救命,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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