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三章
大帝號乘風破浪,以一個超乎宇宙任何美態的弧線,朝我們駛來,看似緩慢,事實上快至無法形容、難以掌握,令人根本來不及思索,幾乎是乍見到她的一刻,她已來到你眼前。
第一個往她投去的是歌天,在那一剎那,最接近她的是歌天和漠壁。漠壁接著傚法,我不清楚漠壁當時的心態,可是不論任何生物,如有登上大帝號的萬載良機,怎肯錯過?
當歌天踏足前桅帆頂的剎那,他至少創出一個宇宙記錄,就是成為第一個在大帝號起航後登上她的首位生物。
漠壁則降落船尾斜桁的吊索處,像一片掛在那裡的小帆。
大黑球道:「怎麼辦?」時間不容我答他,大帝號正路經下方,若讓她來至腳下才投去,極可能失之交臂,我催動大黑球,一個空翻,筆直下射,眼前一花,我進入了大帝號的力場,有如乘坐星鷲,不論她的速度是百光年還是千光年,相對我的運動她仍是零速。
我直降在主桅樓和船首數起第四桅帆間的甲板上,一股對父母般孺慕崇敬的火熱油然而生。主帆桅高起達三十地米,最低的第一帆桅和第十帆桅也有十地米高,我仿如被萬古原始森林般的帆海包圍。
大帝號總長逾二百地米,寬約十五地米,沒有船艙,亦不見進入船艙的入口,全船用不知名的奇異物質造成,不計其秘異莫測的宇航能力,不計其能縱橫宇宙的搖滾異術,只以她的結構建造論,已可見製造者奇連克侖的匠心獨運、巧奪天工。
其鬼斧神工處,確是壯人觀止,令人屏息。
大黑球從我腳下溜出來,變回有手有腳的形態,陪我一起對著眼前神跡般的奇景發呆,完全忘掉了生命金環乃至於黑空。
逾百張帆片,迎著強風劇烈晃拂,形成強烈的動態,就像大帝號永恆地在暴風中逆風而行。
生命攀上最濃烈的高峰。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又是如斯實在。
浪花在船舷兩旁激濺開去,風急浪高,宛如大帝號能把任何虛空轉化為波濤洶湧的大海汪洋,一切只為她而存在。
在我身處大帝號的一刻,任她載著我遨遊宇宙的危險空域,對此以前令所有生物瞠目結舌的現象,我有了全新的體會和理解。奇連克侖彈思竭慮構思出來的終極航艦,確是了不起的意念。地母陰魄就是大帝號,而大帝號等於聖土地球,她是每一張帆、每一條支索、每一塊船板;正如以前的她是聖土上每一片落葉、每一粒微塵。
以黑空旅航為例,帆片以神遊級的極限速度吸取途經處四周的沌子,形成似風的動能,再由船體噴射出去,造出浪花四濺的現象,讓我們看到「沌子海洋」的真面目。
「隆隆」聲響,我和大黑球舉頭朝上方瞧去,生命金環降臨主桅樓上方,緩緩轉動,金光綻射,情景詭異。
我猛然醒悟過來,黑空邪力的陰謀正一步一步邁向成功。
我剛才似曾相識的感覺,正是對聖土地球的熟悉感覺,也是對地母的感覺,而生命金環散發的光和熱,蘊含著某種奇異的生命力,能在黑空遠傳開去,背後的目的與我們相同,就是吸引大帝號到黑空來。黑魔的真正目標是大帝號,只有大帝號超凡的宇航能力,她神奇的力量,加上生命金環,方可以解開黑空的枷鎖。
我記起絕色離開墮落城後,我曾一度心神恍惚,回想當年的情景,黑空邪力是透過邪星趁虛而入,盜取了我地母陽魂的某些素質,正是現在生命金環散發的生命力。然後邪星便像得到自主權般遁往荒棄的神廟,引發後來的連串事件,直到此刻。
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趁黑空尚未被開啟的一刻,奪得生命金環,然後攜環跳船遠遁,令黑空邪力五千多萬年前大帝號建成後構思的奸計功虧一簣。
這些念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閃過我的思感神經,我已騰身往主桅樓上的生命金環彈去。大黑球適時的變回球體移往我腳下,令我更添動力。
強大的能量橫襲而來,原來是漠壁從船尾殺至,我沒想過他來得這麼突然迅捷,幸好曉得上面還有歌天,連忙煞止上升之勢,一掌朝漠壁攻來的手掌拍去。
在大帝號的奇異力場裡,我計算到只要超越千分之一光速的速度,將會丟出力場外,等於被拋離大帝號,可能永遠沒法登船。過激的能量亦會和大帝號的力場相牴觸,至於後果,則恐怕沒有生物清楚,肯定稍有智慧的生物絕不敢以身試法。
所以在大帝號上只可施展近身搏擊,以漠壁之能,亦不敢發放能量彈,又或以分身幻術肆無忌憚的狂攻。
「砰!」兩掌交擊,能量在掌中間爆發。
他是全力出手,我是倉卒應變,高下立判,他的毀滅性能量千川百河似的入侵我的能量經脈,沿手刺入我的真身,且禍及腳下的大黑球,令我們如斷線風箏不堪強風摧殘般,朝後拋去,速度肯定超過大帝號的逃逸速度。
難道我和大黑球就這麼完蛋?這個念頭剛起,我的背脊已撞上一塊正強烈抖動的帆片。
出奇地我們並沒有被帆片反彈開去,又或撞破帆片,而是深深的陷進去,漠壁摧心裂體的能量被一古腦兒的吸走,還似有雙溫柔的手,撫平我的創傷,感覺就像投入母親充滿愛和憐憫、親切如胎兒對母體的眷戀似的懷抱裡去。
我終於接觸到地母陰魄,卻不是沒有隔閡,有些東西阻擋在我們中間,卻沒法摸清楚是什麼東西。
大黑球並沒有被她一視同仁的看待,幸好有我,連忙向他輸送能量,助他驅除入侵的死氣。
漠壁出現眼前,雙掌乘勝追擊朝我胸口推至,他仍是那副密藏斗篷長袍內的形相,斗篷內只見血紅的眼睛,從袍袖伸出來的手,像兩管流動的液體礦物,我不知稱之為「手」是不是適合,但在我的視覺翻譯功能下,確實負擔著手的作用。漠壁迅速迫近,離我不到三地米。
從未如此接近他。
兩邊船舷外濺起的浪花愈趨激烈,我踏足大帝號時浪花口全局逾甲板少許,現在已是高起三地米,顯示大帝號正不住接近黑核,有點像駛進尖窄的海峽,風浪愈急,浪濤愈凌厲。
我兩手穿出,往外擴,硬將漠壁雙手震往兩邊,同時一腳撐出,正中漠壁「小腹」的位置。
漠壁怕是作夢也未想過我可以這麼快回復過來,還能疾施反擊,且是這般能量十足。
光花四濺。
「蓬」的一聲,漠壁應腳後拋,重重撞在主桅處,爆起另一團能量光花。不待我指示,回復過來的大黑球歡呼一聲,帶著我朝他衝過去。
我正要給漠壁補上一拳,他橫閃避過,躲往主桅樓之後。
我朝上瞧去,帆桅上方能量爆炸如煙花表演,三道人影鵲起鵠落,竟是絕色和秀麗聯手對付歌天,顯示二女均曉得歌天是要取走生命金環,好令開啟黑空的事功敗垂成。 。
我大感頭痛,對絕色那些許的不肯定,足令我沒法對她狠下心來。就是那點的猶豫,上參無念來了,我也慢了一步。
絕色和秀麗同時放過歌天,讓了開去,兩女均是智慧超凡之輩,曉得上參無念和歌天兩個死敵遇上,絕難善了,縱使他們目標一致。
浪花更急了,且激起的再不是水點,而是往外翻去的巨浪,像兩堵流動的水牆般高過甲板逾十五地米,在生命金環強度漸增太陽般的金光照耀裡,大帝號似在一個封閉的水世界飛航,速度絲毫不因黑空的特異性減慢下來。
大帝號肯定已越過了黑空沒法脫離的臨界線,朝黑空終極的螺旋盡處飛去。我有個可怕的預感,當大帝號帶著生命金環飛抵終極點,黑空會被開啟,樹王的預言將變成現實。
上參無念和歌天隔著生命金環過了一招,用的能量是在大帝號力場內的下限速度和能量,可說是全力出手。他們不約而同地要先解決這個禍根,暫時擱置雙方恩怨於一旁。只要是有智慧的生物,便可看出勢頭不對勁。
宇宙問恐怕沒有能量體,能抵受頂尖生物上參無念和歌天的聯手合擊,且是截然相反的太陽能量和黑洞能量,生命金環會被輾成游離分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在眼睜睜下發生,生命金環爆開成一團令人睜目如盲的強烈金芒,噴灑出漫空金雨,填滿大帝號的每一個空間,上參無念和歌天給反震開去,前者被拋往船首,後者落往船尾。 。
歌天的聲音傳感過來道:「伏禹!生命金環是你的了!」
我會意過來,生命金環在他們夾擊下受創了,再沒有抵抗的能力,要奪它在手,跳船離開,正是時候。
我往上朝桅樓頂上的金芒沖空而去。
絕色和秀麗回飛過來,但已遲了我一步。
「風浪」更急了!全船帆片以驚心動魄的速度顫震,發出「霍霍」激響,破開的沌子浪濤像倒轉來的激瀑般在船舷兩旁噴射,已高過主桅樓。眼前是個狂暴詭異的世界,再沒有人能掌握即將發生的事,情況是瘋狂的失控。
夢還來到我手掌處,變成延伸的手,直探進熾熱的金芒去。
一股尖銳鋒利的能量,筆直刺向我後背,在電火般的高速裡,我判斷出若讓偷襲者擊中,肯定心核破碎,心盾也護不住我。無奈下收回夢還,化為劍刃,反手劈往來襲的能量。只差寸許便可抓著金環,偏是這寸許的距離,令我痛失逮著金環的機會。
「轟!」能量爆閃。
劈中的是桑白水的獸首刃,此時他的生命磁場與任何阿米佩斯人均截然不同,能量是極子級的,不論磁場和能量都充滿毀滅性和邪惡的意味,難以形容,他肯定是力能與船上任何生物爭一日長短的頂尖高手。難怪以芙紀瑤之能,到今天仍沒法收拾他。
桑白水被我劈得朝船尾擲去,我也被其反挫之力「送進」一塊帆片裡去。
上方傳來激烈的戰鬥聲,能量爆炸連串密集的響個不停。
濺起的浪濤在我的視野裡似已延伸往無限,大帝號就像在兩面往外傾斜的水牆夾道中航行,整個船體劇烈抖顫,速度卻沒有因接近黑核減慢,反而不斷增速。
絕色的聲音在我心靈急呼道:「伏禹助我!」
思感網撒出。「心眼」顯現的情景,令我心生寒意,記起芙紀瑤說過的,在宇宙無休止的時間尺度下,凡不受禁戒的,終會發生。
生命金環變大了,直徑達十地米,仍在不停的旋轉,金光綻射,還不斷灑射金雨,雨瀑般籠罩整艘大帝號。
絕色和秀麗各執金環的一邊,用力爭奪。桑白水仍留在船尾,尚未復元。上參無念和歌天分別從船首和船尾凌空往爭奪金環的主戰場投去,但仍比漠壁慢了一步,他離絕色不到十地米,正全力攻擊絕色,難怪絕色向我求救。只要讓漠壁攻打絕色,秀麗將成金環的得主。
我之所以心生恐懼,不是因生命金環的變化,而是對宿命的懼意。現在我是唯一能及時阻截漠壁攻擊絕色的生物,如果我袖手旁觀,金環勢入秀麗之手,如她立即跳船遠遁,黑空將沒法開啟,阿米佩斯王國會陷進最大的危機裡。但如我出手助絕色抗敵,值此黑空隨時開啟的一刻,誰猜得到未來的發展?
要發生的事,終會發生。
或許樹王並非能預知將來,他的預言能力來自他對宇宙的瞭解。黑空預言實現後,宇宙將再沒有能預知的未來。實情是不是如此,我自認無知。
又或許絕色真的是美阿娜,我可以任她錯過從黑龍藏布魔掌脫身的唯一機會嗎?
一邊想,卻沒有閒著。
我早從地母陰魄支援的力量回復過來,與夢還人劍合一,穿過兩塊帆片間的空隙,斜衝而上,痛擊漠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