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銘呵呵笑道:“在這兒各位,又有那個能跟你相比的呢?你這是醉不死的酒鬼,而且你雖然喝了那麼多,可是你一連上了幾次廁所了?”
老叫化笑道:“我老叫化上毛廁有什麼關係?你不服氣儘管也在毛廁裏睡一覺如何?”
李劍銘笑道:“這個在下可不敢領教,也沒那麼大的雅興,不過,老叫化哥哥,我們來個聯字酒令如何?有念不出的就不能吃酒。”
老叫化將頭搖得跟篩米似的,他說道:“我老叫化喝酒可行,但是酒令可不行,要我不喝酒,那可要了我老命。”
李劍銘一笑道:“我這個酒令你一定會,現在你聽我說幾個字,你就說幾個字……”
他朝室中各人眨了下眼睛,起令道:“雨。”
老叫化一聽,喜不自勝地道:“這個簡單,我老叫化也會對。”
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道:“風。”他端起酒樽,仰首喝了一口。
李劍銘點頭笑道:“花雨。”
老叫化呵呵答道:“酒風。”
“飛花雨”李劍銘很快接上說道。
“發酒風。”
“點點飛花雨。”
“回回發酒風。”
“簷前點點飛花雨。”
“席上回回發酒風。”
“皇天有道,簷前點點飛花雨。”
老叫化搔了搔頭,沉吟了一下,方始說道:“祖上無德,席上回回發酒風。”
他這話一出,室內哄然大笑,李劍銘笑道:“你知道就好,以後少喝點酒就不會發酒風了,害得你自己都說祖上無德。”
老叫化一瞪鼠眼道:“這明明是你設下的圈套,偏叫我鑽這個……”
李劍銘道:“好了,我現在說一個白字先生的笑話給大家聽聽,算是補償你這一杯少喝的損失。”
他說道:“一監生愛讀白字,喜看書;一日看水滸,適友人來訪,見而問之:‘兄看何書?’”
答曰:‘木許。’友詫問道:‘書中所載均是何人?’答曰:‘有一李達。’友更詫道:‘李達是何樣人?’監生慍道:‘爾真笨蛋,豈不知李達手使兩把大爺,有萬夫不當之男?’他剛一說完,惹得滿室大笑,公孫飛鴻笑道:“我也想起一個白字先生的笑話來,現在也一併說出,好讓大家一樂。”
他說道:“一訓蒙先生愛讀白字,東家議明,每年東修谷三石,伙食四千,如教白字一個,罰谷一石,如教一句白字,罰四千。”
“到館後,其東家在街上閑走,見‘泰山石敢當’,先生誤認‘秦川右取堂’。東家說:‘全是白字,罰谷一石。’”
“回到書館,教學生讀論語,把曾子曰讀作曹子日;卿大夫又被念為鄉大夫。東家說:‘又是二個白字,三石谷全罰,只剩伙食錢四千。’”
“一日這訓蒙先生又將李康子,念作李麻子;王曰叟,念作王四嫂。東家一聽,說道:‘此是白字兩個,全年伙食四千,一併扣除。’”
“先生作詩歎曰:‘三石租谷苦教徒,先被秦川右取乎?二石輸在曹子日,一石送與鄉大夫。’又曰:‘四千伙食不為少,可惜四季全扣了;二千贈與李麻子,二千給予王四嫂。’”
他這個笑話一完,又是一陣哄然大笑,尤其是劉雪紅更是笑得花枝招展,搖擺不已,盆中熊熊爐火,映在她的臉上,更是笑靨如春,薰得人醉。
笑完,劉懷冰道:“我從天山下來,至今已有四月,有一次我從洛水經過,因為要為了方便,所以穿了件儒袍,我在渡船上與搖船的舟子閒談起來,我告訴他說我是教書先生。”
“舟子肅然起敬問道:‘相公貴庚?’我回答:‘我二十三歲,肯狗的。’”
“那舟子一聽,搖頭奇道:‘我也肖狗,為什麼貴賤這麼不同呢?相公你是那個月裏生的?’我說我是正月生的,那舟子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我搖了這一輩子,我是十二月狗尾巴生的,相公正月,是狗頭生的,所以教(叫)了一輩子。’”
他一攤雙手道:“他說我會叫一輩子,所以我趕緊換上緊身裝,背起寶劍,從此不敢多說話——”
他這一個笑話,又惹得室內響起一陣大笑,老叫化大嚷道:“喂!你們再不要講笑話了,我老叫化酒喝得太多,再笑下去,可要把肚子笑得漲破了,稍等我上了廁所後,再來說吧!
拜託——”他端了端褲子,飛快地往外奔去。
李劍銘搖了搖頭道:“他生性詼諧,做事更是不拘世俗禮節,開朗達觀,確為性情中人,勝過那些虛偽冒善者多多。”
他抬頭看了看已現灰白的窗外,說道:“天亮了!現在已算是大年初一。”他起立作揖道:“恭賀新禧,恭喜各位如意吉祥,新年如意。”
劉雪紅盈盈走過來,對著李劍銘一福:“恭禧銘哥你一切如意——”
李劍銘搖手道:“你不要太客氣了,我可沒有壓歲錢給你!”
劉雪紅一嘟小嘴,伸出手來撒嬌道:“那有這麼好的事?你非給我壓歲錢不可!不然,哼!
門外響起老叫化的聲音,嚷道:“姑奶奶!少撒嬌了,跟我上街去看年景吧!”
話聲裏,門外擲進一串著燃的爆竹,“劈哩叭啦”就在她面前炸了起來。
她驚叫一聲,便往外面躍去,接著老叫化的笑聲,朝前院而去。
李劍銘道:“我們出去看看吧!”
他們一行三人,從裏屋走出,往前院走去。
出得客棧,便見到劉雪紅站在石階上,他笑道:“他呢?”
劉雪紅回頭道:“誰曉得他溜到那裏去了!我一出來就沒看到他的鬼影子。”
劉懷冰道:“妹妹!你的脾氣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飄渺酒丐為江湖成名前輩,豈可那樣對他?”
劉雪紅似是也感到自己失言,她默然沒有作聲,在晨風裏飄拂的發絲,使得她看來更是楚楚動人……
李劍銘笑道:“好啦!別噘起個嘴不高興了,要知道今天是新年,不可以發脾氣的。”
她面色一齊,回眸笑道:“誰說我不高興來哉?”
李劍銘笑道:“那麼起步走呀!”
此時震耳的爆竹聲,響徹了整個街道,雪地上灑滿了花花綠綠的紙屑,已有許多人打開大門走到街上。
一片恭喜發財之聲,自每個人嘴裏傳出,笑容堆聚在他們臉上,喜氣隨著刺鼻的煙火味,彌漫了整個空間,每一個角落,每一條隙縫。
他們緩緩的行走街道上,一面欣賞著家家門前掛著的春聯,一面與別人打著招呼。
轉過了幾個彎後,街上的人越來越多,鬧哄哄的一片,花花綠綠的新裝上綴金帶玉,尤其那些梳著沖天辮子的小孩,口袋裏塞得滿滿的,手裏也拿得滿滿的,甚至連嘴裏也塞得滿滿的,笑顏逐開,跳躍穿梭在人群當中。
時而一頂掛著猩紅幕簾的軟轎,從堞角轉了過來,香風氳氤之中,玉佩叮玲,經過他們身旁時,總有一兩聲歎息自轎中傳出,甚或一兩聲輕脆的笑聲裏,轎中人輕掀幕簾探出一張塗滿了脂粉的小臉,秋波兒這麼個一轉……
公孫飛鴻摸了摸腦袋,大呼吃不消,他說道:“到底江南女子多風流,她們在轎中這麼一探首,可把我們的味口給倒掉了,尤其剛才過去的那個塗滿了脂粉,把個嘴擦得跟猴屁股樣的女人,她不看看自己的臉跟個大臉盆似的,還在拿起羅帕掩著半邊臉孔,朝我擠了擠眼睛,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臉上塗著的厚厚的粉,一塊塊的掉落下來……”
他話還沒說完,惹得李劍銘他們忍俊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們一行四人,男的個個都是玉樹臨風,俊逸不凡,處身於街上,真個是鶴立雞群,傲視眾人,而劉雪紅更是喜事上身,臉上的笑靨從沒有休息的時候,好像一枝綻放著的花朵似的,惹得人眼花撩亂,心裏癢癢的。
此時街道上所有的人們,齊都把視線投射在他們身上,那些鬧哄哄的聲音,頓時靜了下來。
一個小孩的聲音,在人群裏嚷了起來道:“老王,你看這姑姑好漂亮喲!好像我們家畫上的仙女一樣,我真想輕輕的摸一摸她……”
童言無忌,話聲裏的誠摯,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裏,劉雪紅芳心大樂,她看到是一個頭帶瓜皮小帽,身穿紅綢長褂,裝得像個老頭似的白胖小孩。
這個小孩胸前掛著一個鎖片,手上帶著金鐲頭,看來像個富人家的小孩,這時睜著兩個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劉雪紅身上。
她噗嗤一笑,走上去抱起那個小孩,在那粉紅的小臉上親了一下,她拿出一錠金元寶。
塞在那小孩手裏,溫柔地說道:“寶寶乖,這給寶寶買糖吃。”
這小孩精靈之極,他毫不客氣的收下那錠金子,說道:“姑姑,天上也有金子?”
劉雪紅疼愛的又親了一下小臉,笑道:“姑姑不是仙女,也是和你媽媽一樣的是人,哦!
寶寶你姓什麼?”
這小孩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劉雪紅沒想到這麼聰敏的小孩,竟不知道姓什麼,她又問道:“那你爸姓什麼?”
這小孩說道:“我媽叫他死鬼……”他眨了下眼睛,又說道:“還是殺千刀的!”
他這言一出,惹得在旁圍觀的眾人哄然大笑,有那較為敏感的便說道:“他爸一定是個怕老婆的!”
登知這小孩卻聽到了這句話,他點頭道:“我爸爸常常晚上頂著夜壺,在床頭前跪算盤……”
他話未說完,一陣更大的笑聲,哄然而起,響徹了街上。
一個老人家匆匆走了過來,說道:“小少爺,你再亂說,小心打屁股!”他接過劉雪紅手中的小孩,忙不迭地穿入人群中走了。
劉雪紅掠了下發絲,正待要說話之際,老叫化那張滑稽的臉自人群中現了出來。
他說道:“姑奶奶!你以後可別這樣,否則……”
劉雪紅知道他下面要說什麼,李劍銘也知道老叫化下面要說的話,他連忙一拍老叫化肩膀,說道:“老叫化哥哥,你剛才到那裏去了?”
老叫化嘻嘻地一笑,他說道:“我到分舵去關照他們一下,叫他們不必再到河套煞君那行宮旁去了,好好的過個年,實在他們也夠累了。”
他頓了頓道:“走吧!等逛完街,我們好好的吃他一頓。”
他望瞭望偕行的四人,說道:“你們個個都是俊俏非凡,豐神朗逸,這下齊都聚在杭州城裏,可把這兒的姑娘都迷死了,這時大概都在整粧,準備出門看看你們……”
劉懷冰生性沉默,不甚多言,這下聽了也是一驚,他問道:“真的?有這回事?”
老叫化道:“當然羅!我剛才還聽說杭州的轎子,此刻都被搶訂一空,紛紛抬在那些小姐的後園門口……”
公孫飛鴻摸了摸額頭,說道:“天哪!真要命!”
他說道:“這才奇怪吧!以往我在其他地方,可從沒碰到這事,這下到了杭州會碰到這事,難道這兒的女子真的如此風流?不行!不行!我們趕緊回客棧去。”
老叫化裂開嘴,笑道:“我老叫化長得這付模樣,可沒有大姑娘肯多瞧我一眼,現在沾了三位大爺的光,竟也有此豔福,可讓我多接受幾道秋波,也可多瞧瞧那些嬌模樣,怎可現在就回客棧?”
他呵呵一笑道:“江南女子。秉山水鍾靈之氣,大都又白又嫩,且美且嬌,可是這兒的男人卻是不行的居多,平常根本不易見到一個俊逸瀟灑的人物,今天你們一來,當然會轟動全城了,喏!你有沒有看到那倚在高樓窗上的大姑娘?媚眼兒往這邊掃了……”
劉懷冰搖搖頭道:“我可從沒注意到自已是什麼模樣,不過劍銘兄確為我聽僅見之美男子……”
李劍銘俊臉一紅,他說道:“劉兄你過獎了,這句話實在應該奉贈給你的,而且飛鴻弟也是可當此種稱呼……”
公孫飛鴻道:“我那裏能跟你比,落星追魂已被公認為天下第一美男子,我奪命劍客的大名卻查遍辭書也查不出……”
他這話說得滑稽,哄得大家又是一笑,老叫化揮手道:“好了!好了!你們都不承認自己長得好看,那你把這封號留給我老叫化吧!哈哈!我老叫化又成了天下第一美男子,呵呵!
得意之至!得意之至。”
李劍銘笑了笑道:“其實愛美是人類的天性,看到了好看的東西,每個人都禁不住要多看一眼,這點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只看那被人看的氣量大不大,肯不肯讓人看。雪紅!是吧?”
劉雪紅道:“咦!這又關我什麼事?”
李劍銘道:“我若非在伊川城裏多望了你兩眼,怎會認識你呢?”
劉雪紅想不到李劍銘說起的是這件事,她紅著臉啐了一下,隨即她又想到在太白老店裏喝酒時,那個酒保所說的話,禁不住又噗嗤一笑。
在這一笑中,劉懷冰在慶倖著自己的妹妹終身有靠,而公孫飛鴻卻替自己姐姐叫起屈來,他皺了皺眉頭,很快地便緊閉上嘴。
他們一行且說且行,轉了兩個彎,來到一個較為偏僻的小巷。
才走了幾步,他們便見到一個矮眫的中年人,跪在一家大門的門口石階上,兩個白髮長須的老者在指手劃腳的訓叱著,旁邊圍著一些人在觀看著。
老叫化動作快速,拔腳就跑了過去,僅一下子,他卻捧著肚子大笑而來,一臉的眼淚鼻涕,幾乎氣竭聲盡。
李劍銘詫道:“又有什麼事這麼高興?”
老叫化搖搖頭,強忍住笑道:“你!你去看看!”
李劍銘不曉得老叫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他聳聳肩,便走了過去。
劉雪紅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叫化搖搖手道:“你們不要過去,等他回來再一個個的過去……”
他們齊都惑然的望著仍在大笑的老叫化,又一會兒,卻又見到李劍銘捧著肚子大笑而來,這下可更奇了,所以他們三人連忙圍了上去。
劉雪紅問道:“銘哥!怎麼回事?”
李劍銘笑道:“呵呵!真笑死人了——”
他強忍住笑,說道:“這人的妻子,一連生了六個女兒,在四個月前,又有身孕將要生了,人人都說:‘這次一定會生一個男孩子了!’那裏知道臨盆之後,又是一個女兒,所以一個朋友寄首詩給他說:‘去年相招雲弄瓦,今年弄瓦又相招,弄來弄去無非瓦,令正原來是瓦窯!’”
他喘了口氣道:“這首詩讓他寡居的母親看了,一氣就病了下來,到現在還沒有好。”
“那裏知道昨天是除夕,他買了紅紙,準備自書春聯,而且要想寫‘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一聯。”
“等他寫到‘天增歲月’時,想到家中老母生病,為什麼要將壽給人家增了去呢?所以改為‘娘增壽’。”
“又等他寫到‘春滿乾坤’時,突然感到‘福’字對‘娘’字不妥切,一想‘娘’應該對‘爹’才是,所以把個‘爹’字給寫了上去,這下一來就成了‘天增歲月娘增壽,春滿乾坤爹滿門’……”
他這話一完,聽者無不捧腹大笑,不可自禁。
老叫化一臉眼淚,一臉鼻涕的念道:“天增歲月娘增壽,春滿乾坤爹滿門。”
“哈哈!這真是千古絕句,哈哈!哈哈!……”
※※※夜空開始飄落著雪花的時候,這一年中的第一個日子,在人們的歡笑中過去了。
夜將深,周遭寂靜,日裏的煩雜都被夜幕遮蓋,那些留在四野郊外的是號叫的寒風與斥片的白雪。
李劍銘立在視窗,雙目凝視著外面的夜空,他從日間的歡笑裏退回到夜間的冷寂裏,心裏有著無限的感觸。
他似乎從窗帷裏抓到一絲什麼,但卻又發覺仍然落空,就像那夜空裏飄落的雪花似的,沒有一點規則,完全是紛亂的,時而迷惘,時而儆然……
他雙手摩挲著窗櫺,輕輕歎了口氣,正待將窗子關上。
驀地——他劍眉一軒,隨即右手朝窗櫺上一按,一個身子有如脫弦之矢,激射而出,朝圍牆外落去。
牆外那是一條長長寬大的街道,此時雪花蓋得滿滿的,每家門口都堆滿了白雪。
在街道雪地的另一端,此時正有著幾個人影在搏鬥著,他們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是就僅兵器碰擊的聲音,便令李劍銘從屋裏聽到而躍了出來。
他一眼望去,但見一個襤褸衣裳,手拿竹棒的化子,在三個勁裝大漢的圍擊下,已是岌岌可危。
一股怒氣自心頭冒起,他輕哼一聲,經天飛騰而起,躍了過去。
那三個人此刻正將那叫化子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時一個大漢自左邊連環擊出兩招,將那枝竹杖封住,而月一個大漢卻自背後攻出一招,單掌一壓,已經貼到那化子的背上。
他得意之下,掌力一頓——豈知一聲暴喝起自頂心,李劍銘腳尖一點之下,已敲開這人頭頂“百匯穴”。
李劍銘大袖一拂,一股無濤鈞勁道,登時拍在那拍出雙掌的大漢臉上,鮮血四濺,他半邊臉都給揭開了,毫無聲息地便倒地死去。
他左手曲指一敲,勢逾急電,又將左首那人胸前“氣門穴”閉住。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僅一瞬間便將這三人擊斃,真氣一轉,隨即飄身在地。
那個中年叫化只是眼前一花;便見攻擊自己的三個人都橫屍倒地,他不禁一楞,呆在那兒。
他看到了飄逸瀟灑的李劍銘時,雙足一軟,便跪到地上,喜極道:“弟子參見長老,謝長老救命之恩!”
李劍銘招了招手,問道:“這些人是誰?怎麼……”
他問到這裏?那個叫化子好似想到什麼似的,驚叫了聲道:“弟子稟長老,河套煞君已於适才抵達行宮,而黑道好漢,此時盡集行宮附近,弟子與劉、張、鄭三位長老僅行近行宮廿裏,便遭攔截,現張長老已遭不測,而劉、鄭兩位則在前面與黑道江湖……”
李劍銘一聽之下,雙目頓為之赤,他吼道:“他們在那裏?”
那名丐幫頭目,嚇得顫聲道:“從城北去五裏之……”
李劍銘沒等他說完,長吟一聲,沖天而起,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飄行於紛飛的雪花裏。
他摸了摸肩上斷劍,自言自語道:“這下該又要讓鮮血沐浴著你了,劍呀!隨我消除奸孽吧!”
他心頭一急,運出獨門“兩心神功”,氣分兩邊,輪流交替,生生不息,周而復始,轉眼之間,已經來到城外。
老遠他便見到雪地上倒了幾個人,正還有著一場很激烈的爭戰在雪地裏發生。
他反手一拔斷劍,驚虹一起,劍芒似水,長嘯聲裏,他飛騰而起,長虹一道漫空舒卷而去,有如電光似的射了過去。
“啊!”半邊腦袋被削,雪地沾了數點紅花。
銀虹乍閃,鬥然跳起——“啊—”咽喉被刺,鮮血噴了出來,隨即屍體倒地。
劍影繽紛,光華千縷——“嗆!哈!哈!哈!”四枝長劍分別斷成十二截。
在那斷劍還未落地之際,四個驚惶失措的黑衣漢子,全被李劍銘刺中“天柱穴”,連呼叫都末叫出,齊都倒地死去。
他劍出如風,那些人都無法抵擋,心搖膽落之下,齊都退出丈外。
他側目一看,見到被困的正是本幫劉長老,此時身上傷痕累累,尤其是一道長長的劍痕自肩上一直劃到小腹,鮮血如潮似的湧了出來,危險之至。
劉長老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瞼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說道:“謝謝你,還有鄭長老在前頭被困……”
李劍銘問道:“是森羅絕丐?我馬上去救他,你先把傷敷好吧!”
他星目神光如電,掃過了那站在一起的五個黑衣漢子,一眼望去,便知那些都是綠林裏的人物。
他看到了有在微微顫抖的,有在臉上變色的,也有想要溜走的,於是,他輕蔑地笑了,撇了嘴角,他冷冷道:“你們都是與我作對的?嘿嘿!膽子真不小,敢惹到我落星追魂頭上來。”他兩眼大睜,暴喝道:“報上名來好送死!”
那五個人面色鐵青,蠕動了一下嘴唇,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李劍銘回頭看了看已敷好金創藥,在盤膝運功的劉長老,他又輕蔑的笑了笑,臉上殺意濃了。
他殘酷地笑了笑,舉起手中的斷劍,頓時,那些人都彷佛墜落在冰窖裏,寒意自腳底冒上心口,直沖腦門。
他們面面相覷了一下,一個高大漢子揚聲道:“我河朔鬼面雙鉤此次……”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太遲了!……”他一說到這裏,突地一頓,朝西北邊望去。
那五人都側目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隨即他們齊都面露喜色,敢情在蒼茫的夜色中,他們已見到十幾條人影飛躍而來,那些身影都是他們所熟悉的。
李劍銘殺意更濃,他冷笑說道:“你們以為唐門門人和天蜈宮裏來了人就能救你們?哈——”
他腳下一點,已自空中跨出一丈,劍芒自空瀉下,布成一圈劍網,已將那五人圈住。
數聲喝叱,那五個人散了開來,紛紛舉起兵器擋了上來。
豈知僅寒光一轉,五條握著兵器的手臂便已飛了開去。
慘噑聲裏,他的劍鋒斷刃,已經幻化成五溜劍光,都投射在三十六死穴中的“廉泉穴”
上。
劍光一斂,地上又添五首屍體,雪花開始隨著血水融化,遍地殷紅,殷紅遍地……
李劍銘左手劍訣橫立,長劍下垂指向前方,兩眼平視著已經躍近的那幾條人影。
風聲微颯,一字排開了十四個黑裳勁裝的武林人物。
李劍銘見到其中有若六個人是帶著四川唐門鏢囊的,他立刻就認出了斷了一臂的唐輝雄。
他的視線一斜,便停在另一個斷了臂的枯瘦老人身上,那正是天娛宮裏的寒江釣叟。
他微微的裂開了嘴角,冷聲道:“唐輝雄!你也要來與我作對?”
唐輝雄聞言大驚,他雖是久聞落星追魂的威名,但卻從未見過,此次由於河套煞君的天娛令,害得他老遠從四川趕到杭州,冒著危險找落星追魂的麻煩。
今晚河套煞君已到行宮,卻又適逢丐幫之大長老來犯,故連番劫截之下,追趕到了這裏,正好碰到五個黑道人物逢到敵人。
豈知就僅見劍光微閃之下,五個人便已伏屍倒地,這份超絕天下的無匹功力,已使得他心裏悟然這可能是江湖第一大煞星的厲害。
但不料落星追魂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他大驚之下問道:“閣下何人?為何知道在下姓名?”他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故而有此一問。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他目中神光暴射,喝道:“你們都不怕死,那我大開殺戒了。”
他這下神威一發,嚇得那些唐門弟子都將手伸進脅下的鏢囊裏,而那些天娛宮裏的人卻猛地退了一步,然後排成了一個小陣。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你等既然求死,那就定能償願……”
唐輝雄皺了下眉頭道:“我們四川唐門本與閣下無仇,此次……”
李劍銘一聲斷喝,打斷了唐輝雄的話,他劍眉軒起道:“你既明知與我無仇,竟還敢惹到我頭上,難道落星追魂的威名是紙糊的嗎?”
他回頭一看,見到劉長老已經站了起來,於是他冷笑一聲道:“現在讓你們看看天下的絕藝——”
話聲未了,一道銀虹騰升而起,矯捷有號銀蛇似的,在空中翻騰飛躍。
這下,站在雪地上的眾人,臉色大變,抽動不止,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神奇之“馭劍飛空”
之術,驍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一聲長嘯,振撼著整個夜的雪地,劍光一斂,李劍銘已落在寒江釣叟面前。
隨著他嗞牙一笑,寒江釣叟嚇得退後一步,一聲吆喝下,他手下的六名大漢,已將兵器撤出,圍住了李劍銘。
那些大漢個個都是面目猙獰,但卻沒有什麼表情,好似行屍走肉,沒有神智,眼見李劍銘滿臉煞氣,卻也毫不害怕。
寒江釣叟怪叫了兩聲,揮起手中的長竿一揚,“咻咻!”聲中,那由六個人所排成的小陣已開始發動起來。
李劍銘見到這六條大漢手中拿的是一柄似銼非銼,似鎚非鎚的怪兵器,此時隨著陣式移動,揮舞開來,倒也虎虎有聲,烏光閃閃裏,齊都往他身上招呼。
他冷笑一聲,心想:“我連少林羅漢陣都闖過了,還怕這個小陣?”
豈知他還沒想完,卻覺得正反兩種力道一牽,腹背兩邊的死穴齊都被勁風罩住。
他咦了一聲,橫踏半步,手腕一挑,劍光漫地灑出,隨著他左手往後一拍,一蓬氣勁已護住後背,頓時將那些逼近的兵器逼出丈外。
他這兩式使出,的確當得起是長江大河,浩淼無邊,起落之間毫無痕跡可尋,招式一出,便已將身前一丈之處護住。
眼見寒江釣叟,一臉恐怖的樣子,倒使他想起那豪邁的森羅絕丐此時正在被圍,於是,他一咬牙,回劍一蕩,落星劍式中的小六式精絕之招使出。
“嗤嗤”劍氣漫天而起,劍式交替使出,“落星繽紛”、“慧星斜落”、“殘星稀疏”,三九二十七劍有如電光石火似的揮將出來。
沒有慘嗥,只有血水,隨著劍光頓處,七個屍首方始緩緩的倒下。
這些河套來的人,每人喉頭穿了孔,未及叫出聲來便已死去。
李劍銘長劍一豎,但見一泓秋水,沒有一絲血影,他左手圈指一彈,一片龍吟之聲,從劍上發出,回蕩在這寂靜的夜裏。
他冷寞地說道:“現在輪到你們了,請罷?”
唐輝雄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很清楚地看到落星追魂瞼上濃厚的殺意,於是他側首看了看身後的六名弟子。
一聲惚哨,他們那些戴著鹿皮手套的手,已自袋中伸出,揚在空中。
刹時———漫空黑壓壓的一片,縱橫交錯,雜亂紛紛的穿過那片飄落下來的白雪,往李劍銘身上招呼。
李劍銘長嘯一聲,身隨劍起,躍高三丈,他劍演“星幕密密”,數道劍幕布在他身外,飛騰而去。
劍虹暴漲,廣達丈外,但見銀光閃爍裏,那些暗器有如泥牛入海,杳無影蹤了。
隨著他劍光到處,慘噑聲聲,鮮血四濺,已經倒下了兩個人。
唐輝雄眼見本門弟子倒下,他怪叫一聲,又是一蓬暗器朝李劍銘射去,他那獨臂揮動在空中,好像也在顫抖。
李劍銘自空瀉下,左手揮出一道狂飆,右劍一點,洞穿一個唐門弟子的“百會穴”,他身子一蕩,便落在地上。
在劍光的隙縫裏,他看到了在面前的四張屈扭得沒有人樣的瞼孔,尤其唐輝雄那條空蕩蕩的袖子,使他想起了這也是自己切下的。
刹那之間,一股憐憫的念頭閃過腦際,他歎了口氣,斷劍歸鞘,倒飛而出,躍到劉長老身前。
他左手一抄,已將劉長老手腕帶住,真氣一轉之下,急射而起,朝西北飛去。
夜空裏,留下了他清晰的聲音,道:“你們趕速回去四川,河套煞君自有我來對付。”
在這兒,楞住了的唐輝雄,與另外三個門人,怔怔地站在雪地上,他們迷惘了,像那茫茫的夜色,他們也有茫茫然的感覺。
紛紛的雪花裏,兩道人影有如流星劃過夜空,轉眼便來到另一個雪地。
在這裏,一幕淒慘的場面在發生著。
雪地上已經倒了幾具屍首,那些都是穿著破襤的叫化子,但他們流出來的血,卻一樣的是鮮紅的。
雪白的地上,沾濡了鮮紅的血跡,看來是很美,但是有誰去欣賞它呢?
那些站立的人,此刻都在欣賞著一場貓戰老鼠的戰事。
如果用貓來形容的話,那麼這兒有五隻大貓,在圍著一隻疲乏欲死,滿身傷痕的老鼠,就是丐幫長老中的森羅絕丐了。
他此時全身都流滿了血,頭上亂髮已被連頭皮都削下一大塊,倒掛在臉頰上,他的衣裳只見到一條條的碎布片,其餘均貼在傷痕上了。
此時五個中年勁裝漢子。面上帶若殘酷的笑容連環交擊,揮掌朝他身上攻去。
他身形蹌踉,左手掩著腰上,僅以一隻右掌抵擋來勢,氣喘聲裏,他艱苦地移動著身子,但是“噗噗”兩聲,背上又著了兩掌。
那五個人好似要存心使他折磨得脫力而死,所以掌力並不很重,但是森羅絕丐卻一張嘴,噴出了兩口鮮血。
他咳嗽兩聲,身形搖搖欲墜。這時那站著沒有動手的兩人中的一個說道:“師弟!夠了,讓他一掌‘歸’天吧!”
他這話說來輕鬆,可把這才趕到的劉長老幾乎氣死,他渾身發抖,對李劍銘道:“李長老……”
李劍銘沒等他把話說完,他悲憤地一叫,左手揚處,三溜烏光挾著懾人韻異嘯,電射而去。
“蜻蜒迴旋鏢”一出,一道銀虹隨即穿將出去,朝那五人射去。
那些人一聞這慘厲的叫聲,心中微驚之際,倏又見到三個怪物騰空而來。
“蜻蜒迴旋鏢!”一個人驚呼出口。
“咻!”飛鏢拐了一個大弧,突地加快速度,自空須落——那個人連想逃的念頭還沒轉了過來,便已被洞穿小腹,隨著他的慘叫,一股鮮血噴了出來。
那其餘四人掌力一發,狂刮齊出,劈到頭上,欲待震開“蜻蜒迴旋鏢”。
豈知“嗤”地一響,兩枚飛鏢受掌力一撞,便轉了個大弧,更快地朝他們射去。
隨著驚叫之聲,李劍銘劍光一繞,已將一個驚駭的漢子殺死。
“啊!”慘噑兩聲響起,他們眼睛睜得大大的,雙手摸在胸前,數條折斷了的胸骨裏,“蜻蜒迴旋鏢”深埋在他們胸裏。
眼見這慘狀,另外一個勁裝漢子返身便往後奔去。
他的腳步才奔出三步,驟聽一聲暴喝,一溜急銳的嘯聲,自他身後射來。
他回頭一看,即見銀虹一道電射而來,刹時他的腦中全是空洞,一種潛在意識使得他揮掌側身。
豈知——“啊——”慘厲的叫聲,是人類頻臨死亡的噑叫——這是絕望的呼叫。
李劍銘脫手擲出的那枝斷劍正好插在這人的胸前,自前胸穿過後背,將他釘在雪地上。
劍柄仍自不住的顫動,銀色的鐳射裏,有著紅色的血影,閃現在雪地上。
雪花在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