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珈藍小隊 尾聲
土城裡,暴雨傾注,卻絲毫不減戰鬥的慘烈。
殺!除了揮動自己手裡的武器之外,沒有更多的動作。
路?沒有,所有的部隊全是在迷宮一般的陣地裡亂竄。
在「哎呀」一聲之後,情獸又不見了,當墮落找到他時,他正跟一個高個敵人抱成一團掉進一個陷阱,一柄折斷的長槍把他們穿在一起,怎麼拉都拉不開。
情獸,一句話也沒留下……
熾色已經沒有了淚,衝在前面開路,浪子硬拖著墮落離開那裡,因為墮落說什麼都不放開情獸。
到這個時候,迦藍小隊還剩下三個人,浪子、熾色、墮落,其它人一個個的消失,一個個的在他們戰友的眼中消失,這三個人的心都差不多麻木了。
「殺啊!殺出去就有希望!」浪子大聲給另兩人打氣,手裡的戰刀連揮,又砍翻兩個敵軍。
可他們是在土城內作戰,絲毫不知道土城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在外面,神屬聯軍不知用什麼辦法策反幾個奴隸軍團,十來萬奴隸們同時造反,正衝進營地殺守軍,同時,神屬聯軍的援軍也出現在魔屬聯軍營地後方。
酣戰之中,大批的羽箭從天而降,其中有一支射倒了熾色。浪子趕緊把他拖到一堵牆後,墮落也舉著一面盾牌護著他們,
「振作啊,沒事的!」浪子嚇壞了,拍著熾色的臉,「沒事吧?」
「沒事。」熾色一狠心,伸手拔出大腿上的箭,「我還死不了。」
「好、沒事就好。」浪子這才放下心,嘴裡對墮落喊,「墮落快過來蹲著。」
「我……我……」小狼人靠在牆邊,聲音有點奇怪,「那個……我……」
浪子轉頭看著去,站在牆角的墮落,好胳膊好腿。
「怎麼了?」
墮落紅著臉,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然後無力的跪倒在地,背後斜插一支黑桿白羽的箭。
把墮落小心翼翼的拖到牆後,淚水又一次模糊了浪子的眼睛,而熾色就開始咒罵一切能咒罵的東西。
「我,我沒事吧?」墮落小聲的問,「我就是背後有點痛。」
「沒事,沒事的,你怎麼會有事呢?」浪子抱著墮落,盡量溫柔的說,「你就是在牆上蹭了一下,一會就不痛了……」
「可是……可是,有點熱呼呼的東西。」墮落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在流動……」
「汗,那是汗呢。」浪子心痛如絞,可臉上還擠出一絲微笑,「墮落這麼勇敢堅強,打了一天了,怎麼能不出點汗呢?」
箭雨停止了,敵軍摸了上來,到處都是屠殺傷員的聲音。熾色也不罵了,撕了個布條綁在自己傷口上,然後爬到墮落身邊。
「渴了吧墮落?」熾色微笑著對墮落說,「我去給你拿袋水來。」
「不用。」墮落有些急切的回答,「有敵人。」
「聽聽看,我們的部隊正在反攻呢!」熾色嘿嘿笑著,「放心吧,一會我們就回營地,我們都會沒事的,我們回家……」
「回去,我們都回去,我們還要給蘭斯洛特的孩子送信去呢,」墮落小聲說著話,臉色紅得怪異,「我勇敢嗎……我勇敢嗎?我……真能獲得軍部的稱號嗎?」
熾色不敢再回答這個問題,幾步跨出去,和衝到近前的神屬聯軍殺成一團。
「能……我保證……」浪子溫柔的回答墮落,眼角餘光瞟到熾色砍翻第五個敵人,熾色是在盡量拖時間。
「真、真好……」,墮落輕輕呼喊著母親的名字,終於在浪子的欺騙中完成了最後一次呼吸,平靜的閉上了眼睛。
「雜種——你們這些雜種啊!」
浪子抓起旁邊的長劍,衝出去和熾色並肩砍殺,「我殺光你們!」
「活的活的!兩個活的!」
一群群的敵人圍上來,浪子和熾色背靠著背,默契的進退著,自己的生死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
殺!為墮落、為情獸、為所有的人!
一刀一個,一步一命!
兩人苦苦的支撐著,周圍敵人一個個躺下,腳邊足足堆了三十具屍體。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這場戰役裡、三十萬魔屬聯軍中最後兩個還在戰鬥的士兵,連很多遠處的敵人都圍過來看這最後的戰鬥……
「是軍官呢!」剛剛還是自己人的奴隸軍團士兵們叫嚷著,「鬥士團的,抓活的換賞錢啊!」
「抓你媽換賞錢啊,還當你在魔屬聯軍呢!」幾個神屬聯軍士兵摸樣的人衝過來喝罵這些人,「停下!還準備在這死幾個?準備弩箭!」
圍住浪子和熾色的敵軍散開,數十把強弩齊刷刷的舉起來,對準了疲憊不堪的兩個人。
「操!」熾色看了浪子一眼,嘴裡罵了一句,「這麼死真他媽不值。」浪子苦澀一笑。
「發射!」鋒利的弩箭射穿了盔甲,箭頭深深的鑽入肉體,浪子終於知道了那些被自己射中的敵人當時是什麼感覺……在這一瞬間,他覺得這挺公平。
兩個人被倒拖著,丟到魔屬聯軍的傷員堆中,在陣陣呻吟聲中,兩個人還在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沒想到……這仗是我們敗了。」熾色一陣劇烈的咳嗽,「墮落他怎麼樣……」
「很平靜,很安詳……」浪子說,「可我、可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在騙他,還是他在騙我……」
「我也想安詳一點,噗——」熾色張嘴噴出一口血霧,然後急喘了幾口氣,「當然了,我是說如果可能的話。」
「你的賞金……有多少錢了?」浪子問,「都借給我。」
「為、為什麼?」
「如果有人欠你東西的話,你就不想死。」浪子解釋說,「而我呢,我是欠著別人的東西才不想死。」
「呵呵……呵呵呵呵……」熾色大聲笑起來,笑著,笑著,然後就沒了聲音……
「這下你安詳了,待會見吧熾色。」浪子懶洋洋的說,「可誰他媽的來給我說笑話?」
幾個敵軍軍官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帶斧子的士兵。
「這有個鬥士團的軍官。」一隻腳踏上了浪子的胸口,「雜碎,你叫什麼名字!」
「浪子。」浪子覺得這軍官挺好笑的,「我是漂泊天涯的、自由自在的浪子。」。
「有不少獎章嘛。」軍官的笑容裡帶著點邪,「殺了不少人?」
「不殺人,只殺畜生。」
「同行啊。」這軍官也不笨,「就從他開始,他叫浪子!」
「什麼事?」又一個軍官帶著衛兵走過來,看這規模,應該是個很高級的軍官。
「莫亞長官好!」先前的小軍官立即立正、行禮,「正要執行科恩長官的命令,把所有的魔屬聯軍傷員四肢砍掉,讓他們慢慢死!」
「是這樣。」那個名叫莫亞的軍官轉頭看著浪子,「看起來你跟我一樣的年紀,要不要我給你一個痛快的?」
「不用你假好心……」浪子表現的很有骨氣,「操!」
莫亞阻止了要上前收拾浪子的衛兵,問了浪子一句難以回答的話,「聽你這句話,你倒是真好心了,你為什麼來打仗?」
「這還用問,神屬魔屬,我們本來就是敵人。」浪子冷笑著回答,「你們殺了我所有的戰友……」
莫亞憨厚的臉上淡淡一笑,魁梧的身體蹲了下來,「你的戰友死了,但在那之前呢?你殺過人吧,那又是為什麼?」
「反正是打仗,你們又能好到那裡去?」浪子的頭腦還算清晰,「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
「錯,我們殺人是沒得選擇,我們要活下去。而你不同,魔屬聯軍的作為,你應該心裡有數。」莫亞說,「你的戰友死了你傷心,我的戰友死了難道就不傷心了嗎?這裡的士兵,那一個身上不是背負著仇恨?」
「操……」浪子無法回答,但又不甘心認輸。
「這仇恨是誰造成的?這戰爭的意義何在?你根本就沒想過。我們是為活下去而戰爭,你們是為了戰爭而戰爭,所以,我們跟你們不一樣。」莫亞站起來,轉身對其它人說,「執行吧。」
浪子還在體會著這位軍官的話,身體己經被拖出去,他才對拖動自己的士兵一笑,那士兵就迎面一口唾沫吐他臉上。
「你這魔屬聯軍的雜種!為了我可憐的父親——!」這士兵舉起了斧頭,呼的一聲砍下來!浪子左臂一涼。
「為了我可憐的妹妹——!」士兵的斧頭再次揮動。浪子右臂一涼。
「為了我那沒滿月的弟弟——!」士兵又輪起斧頭,淚流滿面。浪子左腳根傳來震動。
「為了我慘死的全家——!」斧頭落在浪子右腿上。
「你們這些雜種……」那行刑的士兵丟開斧頭,蹲下身子嗚咽著,「你們殺了我的全家……」
有軍官過來安慰他,拍著他的肩。浪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在生命的最後時光,他終於懷疑起這場戰爭的目的。
因為魅影軍團最高指揮官一句話,數萬魔屬聯軍的傷員被砍去四肢。這些原本驕傲的魔屬聯軍士兵變成了等死的傷員,有人哭泣,有人呻吟。
浪子躺在地上,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痛苦,他的血液正緩緩的、不可阻止的流淌著……在這彌留之際,第一次彼他射死的那個年輕人的眼神又出現在他腦海裡。
原來,那個年輕人是在看天空的白雲,那自由自在映襯在蔚藍天空的、一朵朵純潔如雪的浮雲啊……魔族,神族,我操你媽……
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在這樣想,傷員中逐漸響起一陣微弱的禱告聲,這聲音逐漸擴大,蓋過了痛苦的呻吟,也蓋過了絕望的哭泣。
「主宰一切的黑暗魔王啊——
我們時時以我們侍奉的君主而自豪,永永遠遠歌頌你的名號。
我們頌揚你,因為你救我們。
當仇敵前來攻擊我們,他反而跌倒斷氣。
雖有大軍向我們進攻,我們的心毫不戰慄。
我們可昂首抬頭,卑視我周圍的仇敵;要在他的帳幕給你獻上歡樂之祭,黑暗魔王,我們的君主啊,我們將在仇敵的祭臺上頌唱讚美你的禱詞……」
無數人在這此起彼伏的禱告聲中合上雙眼,表情幸福而滿足。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將成為傳說,他們將成為英雄,他們將激勵下一代青年無畏的戰鬥。
可比斯大陸的天空依舊蔚藍,雲朵依舊潔白,山岡依舊青翠,河流依舊流淌,這一切都不會因為神魔大戰而有所改變。
冷靜的貧血。
堅強的熾色。
沉穩的浪子。
羞怯的墮落。
樂天的情獸。
厚嘴唇的巴哈姆。
愛用心機的克萊伯。
還有西蒙、庫克斯、愛德蒙喀戎,以及所有的菜鳥們……
但願這藍天、這白雲、這山岡、這河流,都能記得他們……
永遠記得這群快樂的青年……
永遠記得珈藍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