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知音

這是第二次踏入寒武城了。

第一次他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那時候大地四處沉睡的九級高手還未出世，他當著楚神候的面殺掉了他的兩個兒子。

那一道針對風七絕的通緝令至今仍然有效，並且張貼到了雲荒大陸，就連巫師殿門前都貼上了一張，當然，懸賞又增加百倍。

還有御龍族、神風盟組織、巫師殿以及風雪城的通緝令，可以說風七絕成了正邪兩道的第一風雲人物，那是人人喊打啊。

“幹完這一票我就洗心革面，不過恐怕今後找上門來的人也不少呢，是不是幹脆搬到星羅上居住算了。”秦風月心說。

他摸了摸手上的星標，把命運寄托在御流風手上是靠不住的，關鍵時刻他會發動星標直接返回星羅，雖然盲目進入星羅非常危險，但是相比之下在寒武城面對暴怒的楚神候更加可怕。

***

寒武城，冰月宮。

四周晶瑩透徹，寒氣森然，楚神候左黑右白的怪異身軀漸漸變化，黑白色融為一體。

一道淡淡的白氣從四周凝聚而來，在他身上化成一具若隱若現的透明鎧甲，寒氣滲入肌膚，差點把他的靈魂都凍結了。

“冰封鎧甲實在是太難煉化，即使有先人的魂魄護持，以我強悍的肉身和靈魂仍然難以承受，難怪此物要跟玄黃劍搭配使用，唉，道心境界不夠啊。”楚神候嘆息。

一道明黃色的光輝從上倒垂而下，化成了一柄土黃色的寶劍，此劍樸實無華，看上去就像是用一塊黃泥捏成的，上面到處是細密的裂紋，但是如果細看，則會發現裂紋中有明黃色的光輝在流轉。

冰月宮最下方，寒冰凍結，一尊青銅巨鼎倒扣在地，巨鼎上九道龍紋，正是七絕聖人想要的九龍鼎，此物重于山，已經跟大地結成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淡黃色的氣體在鼎身纏繞，正是渾厚的地氣。

“哢嗒！”一張薄薄的冰片彈出。

他站起身來，冰封鎧甲化為一團白氣潛入，玄黃劍化為明黃色的光輝散向四方，化為無形。

“原來是雲舞陽到了，此女是天下第一御龍士，能施展數種絕世槍法，這次前來必然是想贏得一些好名聲，嘿嘿，可惜你們的飛龍戰隊已經全軍覆沒，早已失去了跟寒武城並駕齊驅的機會。”楚神候化為一道白氣衝出冰月宮。

現在的楚神候膚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神候，那雲舞陽在寒武城擺擂，連敗九十六位各路高手，其中五十七人被她當場格殺，氣焰甚是囂張。”軍師楚言上前道。

楚神候手掌一抓一放，張開時有簸箕大，收縮後則只有雞蛋大小，他的身體就像是超彈性橡皮構成一般，給人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但是從他深邃的目光望去，又給人一種如高山大海般深不可測無法撼動的龐大力量。

他的精神並不外露，但是神威自然而生。

“那她是特意前來示威了？”楚神候問。

“確實有此意，御龍族最為驕傲的飛龍傀儡戰隊受巫師殿高人算計全軍覆沒，在寒武各大勢力中聲望大跌，雲舞陽挾技前來，自然是想替御龍族挽回一些面子。”楚言說。

“呵呵，御龍族的面子應該去巫師殿找回才是，沒想到巫師殿的力量如此強大，竟然全殲飛龍戰隊，不過巫師殿極品寶物不知多少，又是以有心算無心，這也說得過去。”楚神候說。

“聽說琅琊宮的鬼谷大師王力已經躋身聖域境界，恐怕也要生出一番事端出來。”楚言說。

“呵呵，無妨，鬼谷門只是小門派，掀不起大風大浪的，待我煉化冰封鎧甲和玄黃劍，再次整合寒武大陸所有門派的力量，到時候兵發風雪城，逼風七絕現身，殺他祭旗。”楚神候笑道。

楚神候趕到擂台的時候，戰斗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模式，擂台上的秦風月坐得端端正正，他面前放一副琴，鏗鏘的琴音錚錚響起，聲如裂帛。

一位衝上擂台的選手手舞足蹈，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竟然受到了他琴音的控制。

“咦，精神流的幻音術攻擊，這位雲舞陽確實不簡單，已經達到了以音御敵殺人無形的境界。”楚神候暗自吃驚。

錚錚琴音響起，在那位選手的眼里，一支支犀利的長槍凝聚成形朝他殺來，招式連綿不絕，奇快無比，很快手足中槍，這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痛楚比肉身真實受創還要厲害。

“啊！”很快他翻身倒在擂台上。

“諸位，今天就比試到這里吧，有興趣的明天再前來捧場，本人擺擂七天，時間多的是呢。”秦風月收手，琴音立止，那位選手這才發現自身完好無損，正慶幸之余，突然又大喊大叫起來。

“我的手腳！”

“嘿嘿，不好意思，你中了無影槍的攻擊，靈魂受創，從今以後恐怕手腳再也難以動彈了。”秦風月微笑。

下方圍觀的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等一等！”楚神候越眾而出，“現在天時還早，就讓我傾聽你一首幻音神曲再走也不遲。”

這是真正的無影槍，純以琴音殺敵，不損肉身，只攻擊靈魂，乃是幻術攻擊之一，屬于精神流派的一個分支。

楚神候想不到對方竟然連這等絕技都掌握了，看來確實是御龍族前所未有的天才人物，他心里動了殺心。

“鬼谷神算真是厲害，把這種情形推算得清清楚楚，就像拍電影一般，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件事，恐怕我還真在此跟他動起手來了。”秦風月心想。

“這位大人，這里不是你我較量的地方，恐怕會誤傷別人，如果有意，不妨換一個地方比試。”秦風月說道。

他手掌輕輕一拍，豎琴化為碎屑，帝王槍從琴中化出，他握槍在手，一道銀色火焰從手中流出，將碎屑紛紛融化，完全融入了帝王槍中，原來剛才的豎琴赫然是帝王槍所化。

帝王槍輕輕一轉，里面封鎮的亡靈氣息釋放出來，一道戾氣衝天而起，天空很快鬼哭神嚎，原本晴朗的天空愁雲慘淡，陰森森的氣息籠罩整個寒武城。

“唔，好一把絕世凶器，里面不是封鎮了多少亡靈，這一手果然漂亮。”楚神候心中暗贊。

“看來她已經踏入聖域境界，難怪無人是她的對手，這幾日她一直未出全力，否則這股力量早已被我感應到了。”

銀槍旋轉，秦風月手指輕彈，一道道無形的音波散向四面八方，此音追魂奪魄，讓人的靈魂情不自禁地顫慄起來，眼前的世界陷入黑暗，仿佛置身于陰森恐怖的地獄，四下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隱約傳來強大怪獸發出的恐怖喘息聲。

楚神候只覺眼前銀光一閃，那一槍已經破空而來，直指他的眉心，他伸出右手，食指輕點，看似緩慢，卻正好點中槍尖。

一道席卷全身的奇異音波水銀洩地從手指流入，全身每一個部位都在震顫，幾乎要把他的靈魂化為碎屑，他心里還沒有想出要反擊，聲音突然消失了。

秦風月抽槍而退。

楚神候這才發現以自己為中心，方圓五十丈之地已經化為粉狀，在場的諸人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一個能夠站立的，但是這一擊卻沒有傷到任何人。

只是眾人身上的衣服鎧甲絕大多數化為碎屑，一個個光溜溜地從地上爬起，神情極其尷尬，而秦風月早已不再擂台上了。

一種深入骨髓深入靈魂的寂寞湧上楚神候心頭。

“不簡單吶，真是不簡單吶，這是一種強者無敵的寂寞，視蒼生如螻蟻的寂寞，這女子心境極其不簡單。”

殺心頓消。

***

“白天的一擊不知是否奏效，槍內蘊含的魂音是王力編制而成，雖然王力自誇受此音攻擊，便是頑石也點頭，聖域巔峰也動容。”

當夜，秦風月在空蕩蕩的院子里回味白天那一槍。

那人一定就是楚神候了，與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容貌相差很大，但是修為進入九級巔峰之後周身膚色都可以改變，那身本領可容不得半點假的。

如果換成是冒牌的高手，秦風月早已將他當場格殺，正是感應到了那股如高山大海般堅不可摧毀的強大靈魂意念，他才識破了他的真實身份。

即使施展八荒六合神槍也難以撼動對方的意志，他的靈魂與肉身淬煉一體，其柔無比，其韌無雙，就是御流風全力施展天巫裂魂術也難以撼動。

他雖然不像秦風月那般擁有四萬八千個靈魂，也不像御流風那般可以裂出無數化身，只有一個靈魂，一具肉身，但是這具靈魂肉身以一敵萬，由繁入簡，就如江海中受激流衝刷千萬年卻仍然屹立的磐石。

“楚神候可能是當今天下最深得‘道之精髓’的人，就連御流風也比不上，他的意志無人能夠撼動，我們唯一能夠利用的破綻便是他的心。”王力解釋。

“心？”

“不錯，因為他還沒有修煉到道之最高境界，所以心靈還有破綻，還會因萬事萬物而動情，會感應天地之變化而心有所思，這是天下所有強者的共性，便是土石類的巨靈也不能幸免，當然，這個破綻其實也算不上破綻，但是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把他殺死，只是為了盜取他的東西，所以還可以利用。”王力解釋。

他拿出了兩本曲譜，分別是《天殘地缺》和《人道滄桑》，讓秦風月熟記在心，以鬼斧神工中天音怒放的手法釋放出來。

“這個世界上能讓楚神候動容的東西不多，這兩首曲子如果唱出來後他還是面無表情無動于衷，那麼你就只有跑路了，再強留在那里也沒用的，力量對比過于懸殊，一切智謀都成了空談，到時候只好說服御流風強攻了。”王力說。

“以你的說法，我這兩首曲子彈奏出來，任何人聽了都會感動得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為何你不受影響？”

“嗤，這兩首曲子早已在我心中滾瓜爛熟，就算再悲情的故事，在你心中翻來覆去講述幾萬年，你還會動情麼？”王力冷笑。

“那麼為何我也不受影響？”秦風月問。

王力無奈地用手指了指他的腦袋：“這跟各人的領悟能力有關，你沒看到嗎？就像看很多廉價悲情電影，除了兩類人外，觀眾們哭得稀里嘩啦。”

“哪兩類？”秦風月問。

“一種是歷盡滄桑的老人，早已麻木了，很顯然，你不屬于這一類。”王力苦笑。

“另一類是哪些人？”

“哦，就像你兒子秦天那樣出世未久，靈智未啟，善惡正邪難以分辨的無知小兒……”

“竟然把老子當成無知小兒，想當初，老子鑽木取火，她們一個個都把我當神一般的人物看待呢！”

秦風月無可奈何，根據王力的說法，他的智力指數至少要成長到一千以上才能領悟這種境界。

“真是太過分了，我的智力難道就那麼差勁嗎？如果在我們老家，像我這樣已經是聰明絕頂的人了，我懷疑你們的檢測儀器有問題，不然憑我這樣的頭腦，怎會把你們這個世界的強敵耍得團團轉？”秦風月當時反駁。

“嗤，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森林里的大狗熊不也把很多獵人嚇得團團轉嗎？”王野嗤笑，然後交給他一道據說很簡單的題目。

“這道題目只涉及到簡單的空間場效應，量子效應，時間和空間變幻效應，只含有八個未知數，一十五個方程式……很簡單的，連猴子都會算，你把它解答出來看看？”

“哈哈，我當然會了，不過懶得跟你這小孩子玩這種過家家的游戲！”秦風月借口時間緊迫，一溜煙走了。

***

“鬼斧神工繼承在我手里確實是浪費了，那些煉器手法我只能生搬硬套，不懂設計自己的道具，就算設計出來也只是依照原來的樣子做出一點小小的變動，畫虎不成反類犬，唉，本來還自認有點音樂天賦，在這門煉器大法中‘音’和‘圖’方面有所建樹，可是現在卻連一曲簡單的《天殘地缺》也領悟不了。”秦風月自怨自艾。

玉指連波，一連串的琴音流出，這琴音卻只在院子里流轉，沒有一丁點聲音傳到外面，院子周圍一道奇妙的力場形成聲音屏蔽。

“還不如演奏一曲地球上的流行歌曲《對你愛不完》。”秦風月心說。

一陣若有若無的靈魂波動在他心頭輕輕一碰，秦風月立刻醒悟：“楚神候來了！”

“雲姑娘果然是一位雅人。”楚神候說。

這一次出現的楚神候又是另外一番模樣，只見他黃袍白馬，頭戴衝天冠，腰束玉帶，足踏青雲靴，那匹白馬直接翻越院門而來。

秦風月一愣，此人這身打扮倒有點跟古代帝王差不多，只見他面如冠玉，劍眉星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氣息雖然竭力收斂，但是那種睥睨天下的氣概仍然不輕易就從他眼神中流露出來。

他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這種清香不是花香，更不是神仙醉的那種迷香，而是草木清靈香氣，聞起來心曠神怡。

這副形象跟白天所見的又不相同，至于跟過去膚色左黑右白更是完全兩樣，不變的只有他那獨特的靈魂波動氣息。

“你的這身打扮倒也有點人模狗樣。”秦風月笑道。

看來為了來聽自己彈琴，楚神候做過一番精心打扮，王力的鬼谷神算確實厲害，竟然把這個都算到了。

不過王力可沒算出秦風月竟然說出那等大煞風景的話來，當看到楚神候輕輕皺眉，秦風月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雲姑娘果然豪爽，要不是這身絕世芳容和誘人的龍魂氣息，我幾乎懷疑姑娘是男兒之身了。”楚神候顯然不太高興秦風月剛才的話。

“呵呵，神候不要見怪，他們都是俗人，殺殺他們的銳氣，只是為了引出神候，聽說神候對音樂頗有造詣，正好我最近思得兩曲，特意前來彈給神候聽。”秦風月道。

“唉，我成了賣唱的了。”他心里顯得很無奈。

“哦，期待已久。”楚神候伸手一拍，身下的白馬化為一團白雲將他托住。

“想不到王力教我說的話還真管用，這楚神候竟然是一個雅人，如果按照我的自己的想法說下去，恐怕現在已經跟他動起手來了，罷罷罷，我還是盡量少開口為好，免得露出破綻。”秦風月心想。

手指輕撥，一曲《天殘地缺》流轉出來，這首曲子格調異常，時緩時急，時高時地，有時候就像狂風驟雨雷霆萬鈞，有時候則是清風明月和風細雨，就算懂得鬼斧神工中的《天音怒放》手法，還得加上像秦風月這等擁有靈魂無數的怪胎才能彈奏，兩者缺一不可。

隨著琴音流轉，院子里面黑暗無光，四下寂然無聲，琴音也化為無形無聲的魂音。

楚神候閉上眼睛，無聲的琴音直接撞擊他的心靈，意識的世界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然發白，秦風月手指輕彈，“錚”地一聲，將他驚醒。

“天殘地缺，故使風雲變色，好曲，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動人的曲子，此曲暗合天道，想不到雲姑娘竟然是我同道中人。”楚神候贊道。

“這家伙果然厲害，竟然從此曲中聽出天殘地缺之理，可惜你是伯牙老子不是鐘子期，那種高山流水的知音注定只是一個傳說，這曲子老子彈得莫名其妙，自己都搞不明白。”秦風月心說，自己是一頭霧水，對他而言，這首曲子還比不上兒歌《兩只老虎》呢。

當然，他不得不違心說了一句，免得大煞風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道，寂寞啊！”楚神候嘆息。

“寂寞個屁，老子從來就不覺得寂寞，特別是大魚大肉左擁右抱的時候，那才叫快活呢！”秦風月心說。

“今日總算覓得知音，這一曲《天殘地缺》並不完整，卻又正合天殘地缺之道，天道有缺，唯孤獨與寂寞罷了。”他說道。

“不錯不錯！”楚神候拍手，“不知雲姑娘第二首曲子叫什麼？”

“此曲乃是《人道滄桑》，需彈奏兩天兩夜，如果神候有意，不妨明晚前來，我今日卻要打擂台去了。”秦風月道。

“好，那我明晚准時前來！”楚神候起身，白雲依舊還原為白馬，他騎馬飄然而去。

在他離開後，秦風月手忙腳亂捏碎一片玉符，隨即趕緊閉目沉思。

楚神候的行蹤很快在他心中浮現，只見他穿過一道道走廊，闖過重重迷宮，進入了一個四周玲瓏透徹的地方。

直到楚神候靜坐下來准備修煉，秦風月趕緊張開眼睛停止跟蹤，生怕被他驚覺。

“鬼谷神算確實了得，楚神候這等神通竟然不知不覺就中招了，看來下次跟王力在一起的時候要萬般小心才是，唔，不過如果不是有老子四萬八千個靈魂的超強記憶，別人就算跟蹤到楚神候的行蹤也無法從迷宮中記住准確的路線，嘿嘿，後天就去幹一票！”秦風月心說。

“知音吶！”楚神候說。

這時候的秦風月則算計楚神候的九龍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