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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第403章
第七章 虛幻之夢

  艾爾鐵諾歷五六九年三月十七日 日本 崑崙山自從破胤禛一拳擊飛,幾乎是以骨肉支離的淒慘狀態嵌入不死樹中,蘭斯洛就失去意識,渾渾噩噩,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不曉得過了多久,才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回響。

  「嘿,老大,老大,哎呀!怎麼睡在這裡啊?別睡啊!」

  許久不曾聽到的聲音,但卻又如此熟悉,蘭斯洛朦朧地睜開眼睛,只見有雪正站在自己面前,使勁地用力搖晃著自己,周遭景物看來很眼熟。

  陰涼的山洞土坑裡,洞口斜斜的陽光照灑下來,時間似乎已經是午後,洞內倉促搭建的行軍木床、凌亂的桌椅,還有地上的髒亂盔甲……記起來了,這全是四十大盜時期的生活情景。

  「這裡……對了,這裡是仙跡岩,我好像記得昨天帶大家到這裡來。」

  「是啦是啦,你終於記起來了,昨晚你一到這裡,也不管今天還要做買賣,就拉著弟兄們狂喝酒,弄到所有人都倒下,剛才夏克、老夏帶著醒來的人騎馬下山,先去看看附近環境了,你當強盜頭的人別太亂七八糟啊。」

  「喔……可是,找怎麼記得剛剛好像還在和魔王作戰,那個魔王還—臉機巴樣,唔,肌肉好痠痛啊……」

  「魔王?你和魔女盤床大戰還差不多!都幾歲的人了,拜託你,正經一點,不要再夢到什麼魔王妖聖的,要夢就夢金銀財寶吧,當強盜頭的太沒志氣,說出去教弟兄們怎麼跟著你混啊!」

  「唔,頭好痛,我真是宿醉過頭了……拿杯茶給我好不好?」

  接過有雪手中的茶杯,蘭斯洛腦中猶自昏昏發漲,許多畫面一閃而過。昨晚的夢還真是既長且怪,依稀記得自己在夢中成了國王,練成絕世武功,還搞上很多漂亮女人,經歷很多生離死別後,和一個滿臉機巴樣的魔王乒乒乓乓,打得天崩地裂,最後還被他打得四分五裂,死得好慘……天啊!這是什麼鳥夢啊!一切也未免太超現實了吧!

  (媽的,這些事絕不能讓雪特胖子知道,也不能讓妮兒曉得,否則他們一定會嘲笑我有妄想症,叫我吃屎!)

  想到事情的嚴重性,蘭斯洛臉色驟變,冷汗涔涔落下,驚覺有雪正在往這邊看,馬上擺出一副威風八面的正經模樣,不讓他看出問題來。

  (不過,真怪……那個夢……好真實啊……最後的那一擊還真是痛說……)

  回想到夢中的畫面,蘭斯洛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面對有雪的注視,他第—時間板起臉來,斥責對方吃飽沒事幹,為何不去做事,卻待在這里納涼,「不用那麼急嗎,外頭一堆睡成爛泥的醉屍,連妮兒小姐都睡到吊掛樹上去了,現在出去也沒事好干啊,不如還是來說說下一波要搶的對象吧。」

  腦裡還是有些昏沉,蘭斯洛對這提案也沒什麼意見,就與有雪說起下一波的掠劫計劃。他說得很認真,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本來都熟得可以當飯吃的掠劫流程,居然越說越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就像自己昨晚夢到的那些東西……不,反而是昨晚的那個怪夢,更具有強烈的真實感。

  而且,有雪的表情看來好古怪,那種怪模怪樣的眼神,彷彿在看人好戲一樣,真是令人不舒服。

  「什麼怪眼神嘛!不說了啦,你給我滾出去做事!」

  「哈哈哈,老大不用這麼心急嘛,還是可以換點別的東西來說說看啊,我們很少有機會這樣喝酒聊天耶,你每次有空不是和大家一起喝酒談砍人,就是和小草小姐一起虐待床鋪,今天難得可以和你單獨喝酒聊天,我很想聽你說說看,你想把兄弟們帶到什麼地方去?任連串的掠劫,累積實力之後,老大你想像別人那樣建國成王嗎?」

  「嗯,以前是有想過,但是……其實我昨晚還真的夢到自己變成國王了耶,當國王根本就很沒意思,壓力又重,又一堆倒楣事,天底下最倒楣的就是去當領袖了。」

  「哦,你夢到當上啦?這個白日夢有意思,說來聽聽看。」

  一面與有雪狂喝著酒,蘭斯洛一面比手畫腳,挑夢中的有趣事情來說,講到自己練成絕世武功的時候,忍不住和有雪一起大笑,因為連他本身都覺得自己這等資質,可以練成絕世武功,這妄想症未免太過厲害了,自己可不是月賢者陸游那樣的神人啊!

  「哇哈哈哈,老大你不但吹牛厲害,連做夢的本事都高人一等,又練絕世武功又干美女,這麼誇張的夢怎麼我就做不到?不過,老大你的傻瓜個性真是夢裡夢外都不變耶,一個沖動發言就可以搞到七省聯軍叛變,哈哈,太屌了,這個根本可以記錄下來,當作搞笑的範本了。」

  看有雪笑得前翻後仰,蘭斯洛自然沒有好氣,剛剛想要翻臉,對面的雪特人突然止住大笑,很認真地說話。

  「可是啊,老大你也是一個很難得的人喔,即使在夢裡,你還是那麼有情有義,替你周圍的人著想,為了守護他們而戰,這是一件很好的事啊……嘿嘿,我還當了宰相呢,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很用力地感謝你的!什麼搜括財寶、強擄民女之類的不名譽工作,就交給我去辦吧。」

  「餵餵餵,你不要一當官就只想搜括擄掠啊,這樣子會搞到民不聊生的。」

  「哈,我們本來就是強盜,不吃老百姓的,要吃誰的?別告訴我你心裡其實不想幹這些事。」

  「也……也不是啦。」

  在蘭斯洛有些靦腆的搔頭動作中,有雪更是誇張地捧腹抂笑,肥胖身軀在椅子上抖成肉球,換作是平常,蘭斯洛早就一腳踢過去,讓這雪特人變成滾地葫蘆,但是今天……他卻一點惱怒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從心裡深處油然生出一股難言的悲傷。

  夢中的自己,武功高絕、權勢在握,看來真是意氣風發,自己理想的頂點大概就是那個樣了,但總覺得……夢中的那個自己,和現在相比,好像失去了很多歡樂、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

  相較之下,自己現在擁有一群好兄弟,有一個怪怪的紅顏知己,生活中有妹妹與損友陪伴,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與夢想,每一天都在大笑中度過,這實在是很幸福的人生……為什麼,自己以前從沒覺得昕擁有的這些如此可貴呢?

  「喂!喂!老大,你這是怎麼回事?你在掉眼淚了耶!」

  「沒啦,那是你的幻覺!把這件事情給忘掉,不然我就把你的狗頭當球踢!」

  「哎呀!國王陛下饒命啊!」

  有雪誇張的討饒,讓蘭斯洛暫時拋開那份悲傷,大口大口地喝著酒,心里納悶,卻不料有雪再次纏了上來,追問夢中修練過的武功。

  「老大你都說是絕世神功,那記不記得口訣?如果記得神功怎麼練,說不定你在現實中也練得成,那就威風得很了。」

  話是不錯,但古怪的是,不管蘭斯洛怎樣回憶,那些長篇的武功心法卻都記不完整,只有短短的一句話,深深牢印在心頭。

  「複雜的記不得了,只剩下一句最厲害的,你將就著聽吧,那句口訣就是日本摸摸……不對,是……汝本為魔。」

  一句話說出口,蘭斯洛本以為有雪的文化程度肯定聽不懂,可能還會鬧出些笑話,哪知他露出深思的表情,反問一句。

  「汝本為魔……嗯,這是個很深奧的思考問題,你即是魔……如果你是個魔族,你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世界,老大你說呢?」

  「啊?」

  「想想看嘛,假如你是個魔族,生長在魔界……還記得你在魔界所看到的東西嗎?如果你自小在那種環境生長,弱肉強食,每天都要為生存而鬥爭,在死裡求倖存,你覺得你會怎麼看待魔族這個族類?」

  有雪說起蘭斯洛在魔界的所見所閱,幫助他回憶。在這樣的引導下,蘭斯洛想起胤禛,他唯我獨尊、魔霸天下的志願,應該就是問題的答案,可是這答案真的就對嗎?

  千萬年的黑暗生活,每天都生存在激烈鬥爭之中,魔界住民對人間界的飢渴,早巳化作一種深入骨髓的慾望;但如果一直放任飢渴吞食,將永遠不會得到滿足,要改變這樣的魔界,真正的方法,是像當年深藍魔王的領悟一樣,設法改善魔界環境,利用魔界的天然資源,從根本改造魔族的生活方式,而不是繼續那種弱肉強食的掠食生活。

  歷代大魔神王的方式,利用人間界來作為填補飢渴的香餌,這只是給吸毒患者讓他滿足的毒品,徒然一時滿足,問題還是沒解決。

  唯我獨尊,是魔王的答案,卻不是適合魔界住民的答案;王者與平民百姓之間的落差,足以讓答案天差地遠。當年深藍魔王俯視魔界住民時,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呢?

  蘭斯洛順著這思路想下去,腦裡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逐漸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想,魔族其實是一個很悲慘的族類。在魔界的時候,我發現大多數的魔族都很羡慕陽光,那是魔界所沒有的東西,所有魔界住民都很希望有一天能走在溫暖陽光下,不要永生被黑暗所籠罩,可是幾乎每個魔族都有畏光體質,在陽光曝曬下,體力都會受到影響,力量比較弱小的魔物,甚至一照陽光就沒命了……想要的東西永遠得不到,這不是很悲慘嗎?胤禛就算統治世界,能改變這些嗎?」

  蘭斯洛道:「他的想法,那種從極度自卑裡頭扭曲出來的絕頂自傲,根本就不正常,比無濟於事,我不認為那種領悟能夠幫到全體魔族什麼……」

  「哦,胤禛似乎是個很失敗的魔王。那老大你認為,統治魔族的人應該要怎樣呢?」

  「這個嘛……真正的魔族王者,必須是一個懂得聆聽全體魔族悲哀,會放低自己身段的人,因為頭如果抬得高高的,那又怎麼與別人合作,得到別人的援助呢?要成為魔王,就應該要有一種……悲憫之心。」

  親口說出這句話,蘭斯洛驀地全身一震,無數身在魔界時候的畫面,彷彿跑馬燈似的迅速自眼前閃過,伴隨著情感的洪流,剎那間直貫心靈深處。

  那些莫名的情感,是來自所接觸過的每一名魔界住民之心,他們對蘭斯洛的羡慕、崇敬、自傷自憐,還有最深的期盼,全都在此刻直傳蘭斯洛的意識之海。

  同時與千萬顆心交流,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強烈刺激,當蘭斯洛的意識由劇烈沖擊中漸漸平復,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地充滿力量,彷彿那些魔界住民把希望與力量寄託給了自己,而腦海也是無比清明,好像出生以來從沒有那麼清楚過。

  跟著,蘭斯洛才發現有一點不對,有雪並沒有隨自己前往魔界,但他剛剛幫助自己回憶時所說的東西,有些甚至連泉櫻和楓兒都不曉得,為何他能夠說得清清楚楚?

  還有,自己前往魔界?那一切不是一場夢嗎?為什麼那場不切實際的幻夢,此刻每個細節都開始清晰起來了呢?反而是周圍的景物,山洞裡的每一樣東西,輪廓都漸漸模糊……

  「老四,你……」

  「什麼都不要問,無聽我說就好。其實……魔族的悲哀,並不是造物主的惡意遺棄,最早時候的魔界,就與現在的人間界一樣,有正常的四季,也有陽光與人間界相差無幾的生物群,很自然地生活著。可是,再好的世界也有人住不慣,會想要更多,會想要奪取別人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現在被你們稱為通天炮的東西,開發出來了。」

  「啊!」

  「那票被稱為天才的傢伙,開著通天炮彼此對轟,比試誰先干掉對方,十幾台玩具轟來轟去,把大陸轟得翻過來又翻過去,也不曉得到底是為什麼……最後,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我在算,自以為聰明的傢伙總沒有好下場,那些傢伙全部滅亡,他們所住的土地因為空間破碎,永久卡入時空縫隙,不見日光,所有生物也受到磁能異變影響,慢慢演變成今天的魔界……神明並沒有創造魔物,是人們心中的私念,讓人成魔……」

  震驚的事實,讓蘭斯洛一時無言,不過他卻發現雪特人不知何時點起了煙,很煩悶似的大口吸菸,然後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雲。

  認識有雪這麼久以來,還是首次看他露出這樣認真的厭煩表情,但也因為他吞雲吐霧的關係,周遭景物被煙霧覆蓋,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媽的,這群不知所謂的低等東西,自己做錯了就怪神,好幾次我都想把這些瑕疵品一次幹掉……通天炮和元始炮對轟的時候,那恰好是一個讓人間界與魔界從此「平等」的機會,不失為一種平衡,所以龍神沒有任何反應。」

  「不過,放任的態度果然不好,這些人給我越玩越誇張,看看這個世界被弄成什麼樣子了?好好的不死樹,都可以給我往反方向亂用!不想住就說一聲嘛,動不動就喜歡破壞世界,乾脆一次把這世界毀了,大家以後都省得麻煩了!」

  怪異的怒氣、怪異的抱怨,蘭斯洛不曉得該答些什麼才好,只覺得眼前的有雪似乎與平常不同,盡是說著一些難以理解的話。

  「但如果世界完蛋了,老大你們也會很傷腦筋吧?看在你們的份上,只要這次的事情有個收場,那就讓這個世界再多延續一段時間。」

  「這次的事情?但胤禛他可是……」

  「不死樹的功用,其實不是胤禛理解的那樣。他如今憑著自己的力量與信念,想要把這個世界給扭曲,但扭曲的東西總會有反作用力,現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要對他吹起逆風了,你就乘著這道逆風去把他收拾掉吧……相信你自己,相信你這一路走來的所思所悟,還有相信那些將未來託付予你的人,老大,你可以的。」

  山洞裡的煙霧,濃得看不清楚有雪的表情,甚至連山洞本身都被煙霧所吞蔽,蘭斯洛正想站起來說話,有雪雙手卻重重拍住他肩頭。

  「拜託你了,老大,就算是被人當成作弊,就算是被人說開外掛,胤禛那個不看說明書就胡亂來的傢伙,就拜託你了,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給收拾掉。」

  「嗯,但是……但是……」

  遲疑著無法說出口,蘭斯洛並非不願承擔責任,而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所想到的東西,眼前所發生的事太過荒唐,完全顛覆自己所熟知的世界,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如果答應出口,有某種東西就會被切斷,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眼前這個兄弟了。

  不過,蘭斯洛也明白自己必須要做出選擇,擔起自己的責任,所以在一段短暫時間過去後,遲疑的聲音變得沉穩,狂跳的心也回覆平靜,開口說出的話語中有著調侃笑意,更有著濃濃的離別哀傷。

  「但是,我傷得這麼重,身體都四分五裂,怎麼去和那個一臉機巴樣的魔王動手?」

  「這個啊……哈哈哈,早說過你是個一輩子練功都像作弊的怪物,這種事情你不用擔心啦。」

  大笑聲中,蘭斯洛腦中意識漸漸散去。濃密的煙霧中,依稀見到雪特人肥胖的身影,但旁邊還多了一個女子,比他足足高了—個頭,體態豐滿,胸前尤其偉大。兩個人並肩站立,看來極為親暱……

  (奇怪,好熟的感覺,這個人是誰啊……)

  海面上的大戰,以公瑾為首的人類聯軍,雖然說是各自為戰,但參戰者無不是經驗豐富的老將,相互之間出奇地有默契,自行與附近的戰友呼應配合,讓本身的攻擊威力倍增。

  如若龍神的意識正常,完美體將會是無懈可擊,除非以太天位力量正面對撞,否則沒有別的辦法可破解,但當龍神的意識渾沌,純由太天位力量硬組出來的完美體就有破綻,之前泉櫻和楓兒找不到這一點,海稼軒和源五郎看得出,卻攻不破,直到此刻,轉機才終於出現。

  花天邪的禪門心境,天心意識猶如一片清晰明鏡,反映出數百里內萬象波動,完美體的破綻極其細微,變化又快,卻仍無法逃過他的追蹤,百萬劍陣隨之變化,緊追敵人的每一個破綻位置,為同伴作出指引。

  有了這樣一個索引標誌,其他人不用再花力氣搜索破綻,整顆心可以完全放在攻擊上頭,公瑾的千里神鞭、織田香的妖刀不知火、山中老人的冰火雙極、日星賢者的九陽烈焰刀與星野天河劍,都開始在龍神身上留下細小傷口。

  最不能忽略的,就是那兩柄連天而成的雲氣巨劍,聚散無定,曲折如意,一下子解體散化,消失無蹤,一下子又驟然凝聚,在三劍合一的剎那,爆發出摧天斬地的大力,一再地逼退龍神。

  花若鴻的力量修為尚淺,還遠遠及不上他的劍技,許多地方要靠韓特提攜與指點,兩人合作無間,再加上附近各路戰友的配合,一點一點地把戰局扳平,已經能與四大龍神斗個旗鼓相當,或者說……兩敗俱傷。

  「局面仍對我們不利,這場戰爭的目的,並不是要消滅四大龍神,所以除非不死樹那條戰線能逆轉,否則不管我們怎麼作戰,都是輸家。」

  揮動千里神鞭,將金色與紫色的兩頭巨龍痛擊,公瑾冷靜分析戰局,說出了己方的不利之處。

  在公瑾身邊盤膝閉目,操控整個百萬大陣的花天邪,卻對這些毫不關心,因為透過百萬劍陣的探索,他比戰局中的每個人都要更了解周遭能量狀況,清楚感覺到空間的連鎖崩壞與傾斜,大小空間裂口的貫連,再惡化成更大的碎裂,這樣子下去,最後是什麼結果,其實已經非常明顯了。

  「不管贏與輸,如果所有人最後都是要完蛋的,這場戰爭有所謂的勝負可言嗎?」

  花天邪的嘲諷,胤禛自然是聽不見,但胤禛心中卻有同樣的焦慮,如果讓情形—再惡化,自己縱使能夠得到人間界,也沒有太大意義。

  只是知道歸知道,胤禛仍是只能著力保住眼前的戰局,因為無力改變空間崩毀的險難,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力守不死樹。若是不死樹破敵人攻破,不但整個計劃全面崩潰,就連受到控制的四大龍神都可能清醒反噬,屆時就真的輸得永難翻身。

  所幸,胤禛的武功,就是他手上最大的籌碼,憑著太天位力量,胤禛穩穩壓住王五與奇雷斯,只是這兩個人悍不畏死的作戰精神,也確實牽制住胤禛,讓他難以顧到不死樹的狀態。

  尤其是奇雷斯,他作戰的態度絕非兒戲,確實是豁出了性命在戰鬥,讓胤禛非常頭痛,搞不清楚這個逆子為何會替人類賣命。

  不死樹那邊,奇雷斯送了某個人上去,雖然沒有看清楚相貌身形,但從可能性推測,很可能就是本代西王母王簽風華。如果她上不死樹是為了救援蘭斯洛,那倒是沒有什麼,因為就算多了一個蘭斯洛,胤禛仍自信能夠敗盡這三人聯手,可是風華的目標若是不死樹,那情形就不同了,畢竟她是最了解不死樹秘密的女人……

  這個念頭才剛閃過,奇雷斯的一爪已攻到面前,胤禛應以一式皇璽劍印,將之擊退。

  「不肖兒子,為什麼墮落到替人類賣命?你不會是被什麼愛與正義之類的東西給馴服感化了吧?」

  「哈哈哈,你只能想出這種無趣的答案嗎?我沒興趣替人類賣命,只是單純趁這機會來打倒你而已,老頭子,你要不要教訓我些什麼聯手很無恥之類的話啊?」

  「不,攻敵不備、趁敵以危,這都是兵學正道,朕很高興兒子你能有此覺悟,不過機會無疑是送到你手邊了,但你真的把握得住嗎?」

  怒喝一聲,奔騰的天魔勁狂嘯翻湧,氣勁猛掃出去,太天位力量強破所有敵招,無攻破奇雷斯的天魔大滅絕,再碎王五的風之刀;蓄勁良久的強猛重擊,把兩名敵人一舉轟得飛墜跌退,胤禛無暇出手追擊,第一時間搶奔向不死樹。

  (在戰鬥中一直見不到玉簽風華,這個女人果然在策劃些什麼,但她是怎麼與這逆子聯絡上的?不死樹的能量流動好怪,玉簽風華正把能量導向一個地方,她要用這些能量來做什麼?)

  事發倉促,胤禛現在才想到這個關鍵問題,但卻仍有困惑,因為玉簽風華與奇雷斯之間毫不相干,奇雷斯也不會隨便幫助人類,這兩個人之間必然還有一個中間人的存在,是這個人促成了奇雷斯的參戰搗亂,只是一時間想不出這個人是誰?難道……是與奇雷斯有過交情的周公瑾?

  假如胤禛多點時間思考,他很快就會想到,織田香與奇雷斯非常熟稔,彼此間的情誼羈絆也很深,是最有可能請動奇雷斷出戰的人,而織田香又是白起臨終之前唯一的託付人選。只要胤禛想到這些,他處理事情的態度就會比現在嚴肅上百倍,但織田香自白起死後就刻意地低調匿藏,多少模糊了胤禛的焦點,讓他一時間沒往這邊來想,而且……他也沒有足夠的時間……

  「胤禛老妖!」

  充滿惡意又大聲的吼喝,普天之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這麼叫,胤禛停住動作,愕然看著那道由不死樹頂端直飄此處的人影。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雖然搞不清楚他的傷怎麼會瞬間盡愈,但這男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光是這一點,就讓胤禛有種難言的挫敗感,為何自己這麼認真去戰,還是殺不了他?是否整個世界都在與自己作對?

  (對了!西王母族擅長醫道,玉簽風華是引導不見樹的能量,助他修補破損肉體,所以才……)

  腦裡瞬間想通了這點,但胸口的怨忿之氣卻難以消解,胤禛忍不住怒喝出聲。

  「你這隻跺不死的蟑螂!」

  胤禛鼓動天魔勁,毫無保留地全力出手,想要再一次把這男人給轟得四分五裂,但蘭斯洛毫無懼色,夾帶高速奔沖的大力,正面迎向胤禛的大天魔刀,明顯是要硬碰硬地對撼。

  「找死!」

  胤禛發現蘭斯洛並沒使用得意的轟雷赤帝沖,而是與自己一樣使用大天魔刀,更不多言,全力鼓勁,要在王五、奇雷斯干涉之前,先把蘭斯洛給擊斃,然而,就在兩道如弦月般的黃金刀芒對撞瞬間,胤禛雙眼睜大,赫然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什、什麼?」

  這是之前無法想像的事,卻也是胤禛最深的顧忌,從手上所感受到的壓力,非但與自己旗鼓相當,而且對方身上還有一樣不容懷疑的證據。

  完美體!

  太天位力量!

  「怎麼可能?就憑你這頭野猴子……」

  胤橫心中的感覺無比荒唐,自己當初受了十四弟重擊,足足養傷近兩千年,加上辛苦修練,這才有了力量上的突破,但這頭猴子……前一刻才被自己打得四分五裂,瀕臨死亡,這一刻就生龍活虎地回到自己面前,力量更攀升到與自己相同,這世上有沒有這麼荒謬的事?有沒有這麼不公平的事?

  怒火中燒,但蘭斯洛的力量卻不容置疑,同等力量的大天魔刀互拚碎裂後,蘭斯洛竟不回氣,再一式天魔刀揮斬,胤禛鼓動護身力量抵禦,完美體硬撼完美體,激烈的氣勁碰撞,雙方的身體都是一晃,跟著,實質傷害開始出現,被蘭斯洛天魔刀割劃過的傷口,立刻噴出鮮血之流。

  「唔。」

  蘭斯洛像是一隻雀躍的螳螂,天魔刀分左右連環揮斬,持續纏住胤禛,當胤禛的防禦出現了一絲破綻,真正的重擊就轟發出去。

  左足一頓,連地接天,轟雷赤帝沖!

  堪稱是蘭斯洛最具代表性的殺著,無數妖雷魔電縈繞於手臂,一退一送,方寸之間,就颳起了純力量的猛烈風暴,撼動天地、過去胤禛總能輕易防禦這一式,但這次妖雷魔電卻是貫注了入天位力量,摧枯拉朽地破壞一切而來,粉碎天魔刀、轟潰完美體,結結實實地命中胤禛小腹。

  「唔……哇!」

  痛楚與難以置信的表情,一起出現在胤禛的臉上,再來就是化作鮮血狂噴,蘭斯洛的轟雷赤帝沖,確實轟進了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容忽視的傷害,不只是肉體,還有心理層面的打擊。

  (同是太天位力量,完美體己經沒用了,朕、朕不能一直這麼挨打下去。)

  看準蘭斯洛毫不回氣地猛攻,當中所露出的破綻,胤禛急提天魔功,大天魔刀近距離轟發,把勁道已弱的轟雷赤帝沖破去,黃金刀芒貫穿蘭斯洛,把他遠遠地轟飛出去。

  「哇——」

  血灑長空,蘭斯洛這一下看來傷得也不輕,但較諸胤禛,雙方只是兩敗俱傷。胤禛逼退強敵,第一時間想要回氣,但後方奇雷靳的騷擾攻擊又到,王五的真空風刃則從左側襲來,最要命的問題,卻是不死樹驟然發出強光。

  本來不死樹晶石化後,通體就縈繞著淺淺的寶藍色螢光,但現在這寶藍色光華卻瘋狂提升亮度,樹幹內部變成一個巨大的發光體,透過晶石的折射,璀璨的七彩光芒遍罩四面八方,不死樹就像是一個偉岸燈塔,即使是在大海的另一側都能看得清楚。

  (能量的運動軌跡又變了,玉簽風華做了什麼?她除了特別來救這頭猴子外,還有什麼詭計?)

  胤禛回望一眼,旭烈兀正被妮兒給纏住,幾次硬闖都過不來,已經不可能幫到父親什麼,要挽救不死樹的危機,胤禛只能一切靠自己。

  「全給朕滾開!」

  千百天魔刀猛斬八方,胤禛配合爆靈魔指,將王五與奇雷斯各個擊破,自己第一時間飛上不死樹,高速穿梭一輪,卻找不到玉簽風華的位置,顯然對方有異術藏蹤隱匿。

  「躲到哪裡去了……在這種節骨眼上……」

  天心意識搜索不到敵人所在,除了不死樹本身的紊亂磁場干擾外,還有另一個礙事的干擾源。

  「哇哈哈,胤禛老妖,要找我老婆的麻煩,得先擺平本大爺才行啊。」

  胤禛急怒攻心,偏偏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頭野猴子又來騷擾破壞,而且還不是直接攻擊自己,是攻向不死樹。

  「胤禛老妖,你好像很在意這個東西,如果我這樣做,你會有什麼感覺?」

  蘭斯洛身形閃動,快速飛繞不死樹的大小枝幹,重拳連續轟出,瘋狂擊向不死樹。他此時力量遠非先前可比,晶石化的不死樹縱然無比堅硬,但承受太天位力量正面沖擊,卻也禁受不起,大大小小的枝幹出現裂痕,甚至直接碎裂砸落。

  「給我住手!」

  入侵人間界大計核心的不死樹遭到破壞,這比什麼都讓胤禛驚駭,也令他喪失掌握戰局主動的機會,必須追著蘭斯洛,阻止他持續破壞。

  兩強再次對決,雙方都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可浪費,預備速戰速決的兩人,一出手就是重招連環對轟,甚至放棄了部分防守,只為了把重拳搶先一步轟在敵人身上,管他噴在身上的是血是汗,管他正被撕裂的是骨是肉,全神貫注在撕殺敵人上頭。

  太天位力量相互對撞,爆發出的沖擊影響,化作無定狂風,把仍砸向這邊的流星火雨全給掃開,任那千百隕石再重再快,也沒法侵入他們交手的十尺範圍內,而被炸破迸散的隕石雨,更是變成了強力殺傷武器,把晶石樹幹打得坑坑洞洞,狼藉不堪。

  激戰中,胤禛畢竟進入太天位日久,對力量的運用更精準,也更有大天位戰的經驗,漸漸在蘭斯洛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中站穩腳步,更開始反攻;相反地,蘭斯洛力量雖強,卻不是很能駕馭自己的狂暴力量,時間一長,胤禛在天魔功上的優勢變得顯著,反過來壓住蘭斯洛。

  只是,原本蘭斯洛就習慣逆境作戰,越是不利的情形,他越是龍精虎猛,所揮出的每一擊,都賭上性命來作戰。以前他還是齋天位的時候,這就讓胤禛頗為頭疼,現在雙方同等級數,力量一致,這樣子拚起命來,就連胤禛也沒法將他輕易壓下。

  到了最後,雙方都有了一樣的認知,這樣子持續戰下去,只是徒然消耗彼此力量、增添無意義的傷勢,即使勝利了,也無力面對空間崩毀的大災難,還不如趁著力量仍維持在顛峰狀態時,用最得意的絕招搏命一擊。

  「臭猴子!朕不會讓你一直礙在朕的面前!」

  胤禛怒喝出聲,天魔勁貫體奔流急走,一身力量狂猛再催,預備使用魔龍皇拳三極式合一的極限之招。如若可以,深藍判決的威力會在這一式之上,但自從知道愛新覺羅氏子孫永無希望使用深藍判決後,這三式合一的極招成了胤禛所能施用的最強武技。

  左手指天牽雲,天魔大滅絕;右手引電貫雷,轟雷赤帝沖;軀體縈繞在金色強光與黑暗魔氣中明滅不定,魔龍轉化。賭上此生對天魔功的苦練與掌握,賭上由深藍遺刻中所領悟的皇者覺悟,賭上魔族入侵人間界的最後勝負,胤禛將力量提升到今生顛峰,化作一道乍明乍滅的沖天魔龍,往敵人飆射出去。

  論起對天魔功的掌握與理解,蘭斯洛確實不如胤禛甚多,但天魔功的旁枝應用技五花八門,裡頭確實有些東西,連胤禛也不曾實際用過,而蘭斯洛早就把勝負賭在上頭。

  「哼!皇者之尊,有什麼了不起?胤禛老妖,歷代大魔神王的無上尊榮下,到底埋藏了多少的悲慘與痛苦,我現在就讓你親眼見識!」

  蘭斯洛雙臂一振,方圓百里內的人氣突然狂飆起來,從最邊緣的位置開始,迅速抽盡了每一絲空氣,以他為中心,化為激烈的無定狂風。狂風中沾染濃烈魔氣,透發出的每一絲氣息,全都是陰冷的黑風,不只是怒刮如刀,更還兼具吸扯的效能,就連正往這邊撲擊的胤禛,身上所縈繞的魔氣、妖雷都受牽引,被一絲絲吸扯散去。

  (彼此都是同樣級數,他的天心意識並不強大,為何能夠吸扯我的力量?這並不合理……啊!莫非他……)

  黑風狂卷,將好大一片範圍都化作真空,就連附近空間的重力都出現變化,所有聲音消失,萬籟俱寂,一切更彷彿停頓下來,胤禛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名詞。

  天魔輪迴!

  曾在白起與蘭斯洛對決時候出現過,堪稱是天魔功裡最後的賭命技巧,轉化先天元氣為自身力量,拿自己的生命力爭取勝利,無論勝負,自己的受創一定都是最重。目前蘭斯洛與胤禛重招對拚,勝算近乎五五波上下,胤禛想不出蘭斯洛有什麼必要在這種時刻賭命發招,但不可否認的一點,當天魔輪迴正式運轉,先天元氣將本身力量瞬間陡增一倍,原本旗鼓相當的比拚,頓時出現了逆差。

  況且,天魔輪迴本就是魔族叛逆份子為了奪取皇位而創,內中所寄託的悲願、怨忿,無形之中也與魔界住民的悲哀宿命相呼應,令得狂卷黑風所過之處,溫度瘋狂下降,冰寒刺骨的極凍,在不死樹的晶石樹幹之外,鍍上了一層永凍寒冰。

  天魔輪迴的威力,在打開極限之門的瞬間,會攀升到頂峰,當年白起曾經親手打開「朱雀之門」,而這次蘭斯洛竭盡全力所開啟的,卻是另一道極限之門。

  在胤禛眼前,狂卷的黑風隨著周遭空氣被抽盡而停歇,但卻是凝聚在敵人身後,漸漸化成一頭凶猛殘戾的巨大黑虎,仰天長嘯,縱然是在無聲的世界裡,胤禛祺卻仍感受得到那股劇烈震動。  當白虎之門完全開啟,蘭斯洛驀地發動搶攻,巨大黑虎瞬間與他身形合一,爆出無堅不摧的瘋狂大力,讓蘭斯洛像是一枚直射上天的渾沌火弩,高速迎向胤禛的三極式合一。

  支持力量的是天魔輪迴,但表現出來的招數,卻是蘭斯洛已許久不用的鴻翼刀?

  創自忽必烈,傳自王五,鴻翼刀在蘭斯洛而言,有著特殊的傳承意義,特別當明白師兄王五的心願,蘭斯洛想藉著鴻翼刀,把當年忽必烈沒能揮出的一刀,帶到胤禛面前。

  滾滾刀浪,在沒有大氣的真空世界裡,化作兩翼怒揚黑羽,伴隨狂嘯巨虎,如虎添翼地襲向胤禛。

  三極式台一的魔龍皇拳無比強悍,胤禛剎那間不知連續擋了多少記刀斬,但覺眼前一片黑暗中,無垠刀浪變化莫測,先是化為—望無盡的黑羽紛飛,每一片羽毛都是一記銳利刀鋒,跟著,片片黑羽變化為無數的魔界住民,千萬張不同的表情、千萬年累積的悲願與渴望,如怒海狂潮般猛襲過來。

  天魔大滅絕的渦旋雲氣,不能驅散黑羽;轟雷赤帝沖的妖雷魔電,無法吞噬魔界住民的反抗之心;魔龍轉化的無盡包容,更沒法禁受千萬年悲憤洪流的持續沖擊,在這史無前例的強橫攻勢下,胤禛的皇者極式崩潰了!

  胤禛並不覺得痛,但卻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與軀體正在崩解,連同自己的野心、理想,都一同自雲端破碎,高速墜落向黑暗的無底深淵。

  直到痛楚的感覺回歸神經,劇痛狂襲向腦部,胤禛才發現自己已經被轟飛出去,整個身體也跌撞嵌入不死樹主幹當中,動彈不得,勉強凝勁於臂,卻只能把手臂從晶石樹幹中掙脫出來,而蘭斯洛的攻擊卻已經到來。

  「胤禛!這就是世界對你吹出的逆風!」

  撲面而來的逆風無比強大,整個崩裂中的不死樹,瞬間竟然放射出強光,絢爛光芒將胤禛、蘭斯洛都吞噬在內,刺眼強光弄得視線不清,恍惚中胤禛確實看到蘭斯洛的身後出現很多影像,有自己熟悉的人,有喪命於自己手下的人,有自己所懷念的人……石崇、玄燁,甚至是梅琳。

  而當小喬與忽必烈的身影浮現,胤禛陡然間明白了蘭斯洛話中之意。

  鴻翼刀最後一式,人間如夢!

  蘭斯洛藉著這從未用過的最後一式,將自己的所有領悟融會於其間,重重地轟擊出去,並且結結實實地命中了胤禛。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確實對我吹起了逆風……)

  站在不死樹下的人們、遠方戰場上的人們,都看不清楚強光之中的兩個人,只看到蘭斯洛捲起強猛黑風,重擊入強光之中,跟著在一聲轟然巨響中,淒豔的血花飄灑長空,跟著,巨碩參天的不死樹,在這一擊之威下,硬生生從中斷裂,裂痕飛快蔓延各處枝幹,迸然炸碎!

  很難去形容那一幕景象,但是碎裂的不死樹,並沒有落向地面,而是受到某種力量牽引,無分大小,全都像是失去重量般地漂浮上天。

  千萬個晶石碎層,最小的有人頭般大,最大的幾乎等同一棟房舍,全都快速飄上漆黑天幕,仍燦發著本身的寶藍色螢光,住天上猶如繁星點點,照亮了黑暗,也讓那些淒厲可怖的空間裂縫更為清楚。

  不死樹決戰的兩個主角,在強光中消失,就連旭烈兀都在不死樹崩毀的瞬間逃開,當妮兒注意到此事,旭烈兀早巳不見蹤影了。結果,剛才短暫聯手,但彼此間並下抱有同志意識的兩個男人,在為著眼前奇景震驚之餘,也進行短暫的對話。

  「唔……不死樹被破壞,但問題似乎沒有解決啊。」

  「桀桀桀,不死樹倒下,魔王完蛋,整個世界也要與他陪葬,包括你我,還有後頭你那美豔的漂亮老婆……就是這麼回事了。」

  「聽來很慘啊,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改變這結局呢?」

  「不知道。而且你不覺得和我討論這種救世問題很奇怪嗎?」

  「唔,倒也是。」

  王五和奇雷斯相互沒看對方一眼,目光焦點都是放在天空,妮兒則是忙著確認兄長的位置,因為在那毀滅性的一擊之後,蘭斯洛和胤禛的氣息都消失了,目前完全無法掌握蘭斯洛的所在。

  驀地,天上的點點繁星有了變化,淺淺的寶藍色螢光,一下子大幅提升了亮度,晶石狀的不死樹殘骸,迅速液化溶解,更朝周圍延伸出去,速度奇快,轉眼間就覆蓋了整個天空,更無邊無際地往天空盡頭蔓延。

  寶藍色的螢光,轉為紅橙強光,變化之際,有些像是極地所特有的七彩虹光,彎曲折繞,在漆黑天幕上留下剠眼的燒灼痕跡。當天空出現異樣的光痕,王五、妮兒,甚至奇雷斯的心頭都發生某種悸動,感覺很是奇特,但卻無法清楚地用言語來形容。

  然而,一般人的感覺就不是這樣了。

  戰爭已經告一段落,在這戰場上仍有許多運氣不壞的倖存者,無論是人類還是魔族,現在都拖著傷疲不堪的身體,找尋一個可以暫時躲避與棲息的地方,當天空出現奇異的極光火焰,每一個具有思考能力的生物,全部不能自制地顫抖起來。

  感覺和之前不死樹操控所有生物時有些相像,但卻沒有人喪失自我意識,反而是某種劇烈的情感,化作奔騰洪水,濤濤蕩蕩地狂沖進腦海,讓人不由自主地劇烈抽搐。

  強烈的暈眩感,偏偏理智又極為清醒,恍惚中確實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彷彿自己可以感受到附近同志的情感。不只是單單一兩個人,而是一兩百人,一兩千人……甚至就連敵人的情感都化作洪流沖入。

  敵人為何憎惡著自己?敵人為何要發動戰爭?他們的野心、他們的榮耀、他們的無奈、他們的悲傷……這些平時難以用言語解釋的東西,如今全都化為情感洪流,一次傳達進來,直接影響著每個人的心。

  過去只有天位武者才能體會的感覺,現在則是無分別地出現在這片天空下的每個生物身上,人類體會到魔族的心情,魔族也感受到人類的情緒,並且隨著天上極光火焰的飛快蔓延,連結的靈魂數目越來越多,這股萬眾一心的情感洪流強度也不住倍增。

  最後,當藍、橙、紅色變化不定的極光火焰,延伸範圍覆蓋了整個風之大陸,光焰剎時發生爆炸,化作點點星層光雨,慢慢地灑落大地。

  在爆炸同時,無數生物的腦海裡轟然一聲響,被千萬靈魂所匯聚的情感洪流所沖激淹沒,儘管前後時間很短暫,但確實是有那麼短短一瞬間,整個風之大陸上的心靈、靈魂是相連在一起,無論是朋友、陌路亦或仇敵,那一瞬間的緊密結合卻親逾骨肉,完全分享到彼此的情感。

  而當這個連結斷去,人們回覆意識,睜開眼睛,只見到點點白色星雨,由漆黑天空飄灑墜下,似吹雪、如飄絮,洗滌去這世界的污濁;伸手去接,與肌膚接觸的感覺,竟是難以言喻的溫暖,當人們有所察覺,赫然發現自己早巳流下淚來。

  「嗚……嗚嗚嗚……」

  不分人類、獸人、魔族,儘管外表有差別,但心靈所接受的感動卻是一樣,令得此起彼落的嗚咽聲,在風之大陸上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這些光層……觸碰起來確實很溫暖。」

  不死樹崩壞,受到操控的四大龍神像是還沒完全回覆,如石雕木像般僵在原處,而之前苦戰的人們早巳停下動作,凝望這一幕奇幻景緻,公瑾伸出了僅餘的手臂,接下了一朵一朵飄落的星雨。

  「無聊!不死樹吸納了整個風之大陸的能量後爆炸,這些碎層每一片都含有高能量,當然含有熱度,再正常也不過的物理現象,和文學、藝術性、人心沒有關係,你不用挑現在把自己當詩人。」

  花天邪的聲音聽來有氣無力,操控百萬劍陣配合所有同志,眼觀遠超四面,耳聽何只八方,可以說是這場戰爭中最累的人,當龍神們停住動作,他也口乾舌燥,臉色蒼白,完全站不起來了。

  「看來,這就是白起的後著了,或許……這也是不死樹存在的真正用意,不是操控人們的思想,而是串連人心。世上所有一切的美好情感,起源都是同理心,如果所有人都能視人如親,這塊上地上也就不會再有戰爭,人類與魔族就可以坐下來談話、溝通……」

  公瑾望向崑崙山頂,想要看出那邊的狀態,但一時間卻沒有答案。

  「藉由西王母的幫助,奪取不死樹的操控權,以不死樹所蘊含的能量加持人身,就算面對大魔神王也有相當勝算,勝利之後破壞不死樹,還有可能一舉消弭人類與魔族的永恆鬥爭……後著驚天人,這確實是白起的作風。」

  「周大元帥好像對白起的評價很高,但你有沒有想過,他這計劃中只要稍有差池,他所重視的人就會死得一個也不剩?」

  「戰爭難免死傷,或許他就是覺得,如果連這種考驗都過不去,那所有人不如一起死了去陪他也說不定。總之……到了最後,我們都成了白起棋盤上的棋子,隨著他生前設好的棋步在走路啊。」

  「白起如果能聽到你的評價,大概會很感動吧,不過好不容易消弭了人類與魔族的鬥爭,眼看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童話生活,世界卻馬上要毀滅了,這麼詭異的結局……你說這也是白起的算計嗎?」

  「這點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世上沒有人全知全能,可是……」

  公瑾和花天邪並沒有望向對方,兩人的目光都是望向天上空間破口,注視這迅速崩毀的世界,情形與王五、奇雷斯的狀況有些相似。

  「你不覺得由我們兩個來討論這種救世問題,很奇怪嗎?」

  誠如公瑾所言,人沒有全知全能,縱然是絕世白起,在他辭世之前的規劃中,並沒有算到最終之戰會付出如此龐大的代價,造成這種規模的破壞。

  面對這種超越人力能處理的毀滅危機,縱使是人間界最強的太天位武者,也沒法解決,要避免這個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人們只有期望奇蹟。

  但奇蹟並不會無故發生……從來不會……

  此刻在冷清的稷下城內,一場人為的奇蹟正被製造著。在經過了幾個時辰的準備與反覆嘗試後,站在魔光封印旁的男人,舉起了他白皙的手,在那耀眼的光罩上彷彿叩門般輕輕一敲,剎時間,光罩碎裂,被一度停頓下來的時光加速運轉。

  上一次稷下之戰,小草發動大梵煉獄刀,與五大黑暗神明共鳴,之後提升為深藍判決,再往上突破,但被胤禛以魔龍轉化封印時間,整個共鳴召喚因此停頓下來,如今封印被破,眨眼間小草的召喚就整個完成,化作一道金光筆直沖天,燦爛耀眼的程度絕不遜於不死樹,就連大海另一側的崑崙山戰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光華璀璨沖天的一刻,四大龍神瞬間消失形影,天空也一下子變了顏色,彷彿是金黃色的彎曲極光,擺盪皺摺,將整個天空化為一片黃金之海,瑰麗奇幻,不可名狀。

  不是每個人都懂得這代表什麼,但確實有幾個人立刻變了臉色,只要有學過這個世界的神魔架構,就曉得這是什麼東西。據說,這是一切神魔的起源,渾沌初始,萬神萬物尚未育化時候的景象,萬神之神、萬魔之魔,被冠以無上至尊之名的那個最高位存在,就是這麼一片無垠無盡的黃金之海。

  「……真是可怕,那位大神……應該是不可能被召喚的啊……」

  泉櫻仰望著天空,喃喃自語,就算是祭祀時面對祖先赤龍神,她都不曾感受過這樣的壓力,那已經超越了壓迫感,變成一種無法形容的懾服力,無論怎樣強大,都會自然在這片黃金之海前俯首。

  「召喚是不行的,不過,如果是需要善後的時候,那就不一定了。」

  源五郎已經與泉櫻會合,儘管也同樣在仰望天空,但臉上的笑容卻顯得非常古怪,因為這片黃金之海他並不是首次看到,之前有過一次經驗,那是在天刑粉碎身軀後,意識自然的漂流接觸……

  這些事情人們不會知道,但人們都看到黃金之海的波濤中,有些很渺小的東西被釋放出來。

  像是飛龍、像是星斗、像是披著斗篷的老婦人,甚至還有奇異的旋轉三角形……九個型態怪異的虛渺幻影,因為距離太遠而顯得渺小,但卻像是忙碌的工蜂一般迅速飛動,快速地補起一個又一個的空間裂縫。

  當人們領悟到,那些幻影其實是五大黑暗神明與四大龍神,已經是許久之後的事了,總之,在這場渺不真實的奇蹟最後,存於人們記憶中的影像,是兩個位於黃金之海中心的人形。

  一高一矮,一女一男,影像不是很真切,但卻對著地面上的人們緩緩揮手,做著最後的告別,象徵危難的告一段落,也宣告著新時代的到來。

  這是在崑崙山的人們,最後的印象……

  「九州大戰……終於可以真正結束了,之後是全新的世界啊。」

  仰望著天空,源五郎喃喃自語,看在楓兒、泉櫻眼中,他的表情是那麼地古怪。

  「那麼……現在是大家逃命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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