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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第324章
  第七章無形之敵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雷因斯北門天關

  除了漫天大雪,我意王這次降臨北門天關的行動,大體上還算是秘密。風華與蘭斯洛的私不會面,期間所發生的任何事情,沒有任何外人知道,一切都被掩埋在大雪之下。

  不過,一反來時的憂心忡仲,隔天早上,蘭斯洛登上飛空無時,心情似乎非常愉快,而跟隨在他身後的左大丞相,表情則是難言的古怪。

  「老大,老大,我忍不住了,身為你頭號大臣的我,要冒死諫言。」

  出任丞相之位多時,這還是雪特人首次有善盡職責的表示,蘭斯洛當然是停足傾聽,想看看他任命的左大丞相,到底有什麼建議。

  「老大你改造環境的那一手,實在做得不漂亮啊……」

  有雪用手肘撞了蘭斯洛一下,曖昧地笑道:「沒事變大雪天做什麼?你又不是什麼讀書文人,玩那些浪漫東西,和你一點都不配啊!」

  「哦?」被這句話勾起興趣,蘭斯洛也用手肘回撞一下,笑道:「那依丞相之見,下次該變什麼東西出來?」

  「北風與太陽的故事,老大你總聽過吧?你把冷風吹得越大,人們就把衣服拉得越緊,我問你,當你進到屋裡的時候,風華小姐身上是不是穿得很多?」

  「這……被你這麼一說,還真的是耶,風華那時候盛裝打扮,把自己包得像是粽子一樣。」

  「所以說這就是老大你的失策了,如果你看到梅花,就反其道而行,弄出烈陽酷暑……你不是練過什麼大日功嗎?就給他弄出一個大大的太陽來,再搭配上汪洋大海與沙灘,那你看到的就不會是粽子,而是泳裝美人啦!」

  「說……說得也是,這點我怎麼之前就沒想到呢?果然就應該這樣用啊!」

  「哼哼,這就是資歷的差別,因為老大你之前沒有和阿貓阿狗那兩個傢伙喝酒修煉,所以才會想不到,我告訴你,下次再有這種情形,你就該這麼做,不只是風華小姐,就連泉櫻大美人的泳裝,你都可以……哎呀」

  話沒說完,有雪已經在慘叫聲中,被一腳踢飛出去,滾進了飛空無。這個熟悉的畫面,讓蘭斯洛本能地想到某人。

  「妮兒,你回來啦?」

  側轉過頭,眼中卻出現泉櫻穿著戎裝的配劍英姿,微笑道:「不,這只是學習妮兒小姐的處理模式,但……我們該啟程了,妮兒小姐還在等我們呢!」

  發現自己弄錯了人,蘭斯洛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看著泉櫻,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道:「讓她再等一下吧,在與她碰面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須先做個處理。」

  以目前情形面言,泉櫻想不出有什麼事情比趕往中都更重要,但蘭斯洛登上飛空無後,卻改了預定航向,這點令她百思不解。

  無論如何,能夠與自己喜歡的人一同航行,總是一件好事。不過,並不是什麼人都有這種運氣,享有這短暫的一刻幸福,當蘭斯洛等人還沉浸在幸運女神所賜的小小喜悅中,他們的敵人就被詛咒之神擁抱,處於棘手的困境。

  偌大一座金鰲島,挾帶著天下無敵的超凡火力,筆直航向中都,那種無堅不摧的洶湧氣勢,沒有事物能夠仰首直視,即使空間跳躍裝置尚未修復,只能夠以高速飛行的方式趕往目的地,仍然無礙其巨無霸的龐碩氣勢。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人們分外難以想像,這艘巨大艦無的內部,正面臨著困境。包括朱炎與郝可蓮在內,現在都體驗到大象與老鼠作戰時候的痛苦。

  在這之前,金鰲島曾經打得天下群雄束手無策,雷因斯幾乎動員了所有力量,甚至與青樓聯盟聯手,才讓金鰲島受到創傷,那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戰績了,但是現在……一個明明知道她存在,卻看不見也抓不著的對手,利用金鰲島內錯綜複雜的通路與角落,打起了游擊戰,讓朱炎無從著手,真正體認到了數術高手的厲害。

  「過去九年的冰封,這筆帳我會慢慢和你算,在你抵達中都之前,隨時等著我再次出現在你面前吧!」

  胭凝撂下了這句挑釁話語,就消失不見,而她所做的預告,更在之後源源不斷地出現,彷彿打開了藏有世間所有災厄的罪孽之箱,讓朱炎為之疲於奔命。

  先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大霧,把整個金鰲島完全遮蔽,不管朱炎怎樣開動除霧裝置,那些霧氣卻如附骨之蛆似的,綿延數十里長,黏附在金鰲島周圍的空間,甚至不住侵入內壁,無孔不入地瀰漫在金鰲島內。

  從地下仰望,只見萬里無雲的夜空中,整個金鰲島被一層濃霧包覆,像是一團無比巨大的卷積雲,卻又像是孩童所喜愛的棉花糖,看來既詭異,卻又說不出的可笑。

  「開動除霧裝置,怎麼會有這麼可笑的事情,金鰲島是太古魔道技術的結晶,不會被這些東西難倒的!」

  朱炎叱喝著手下的技師群,不過卻沒有得到多少回應,當朱炎怒不可遏地把通訊轉成可見模式,才由螢幕中發現所有技師都暈倒在地,不醒人事。

  「這是怎麼搞的?」

  再大的聲音,也無法把人從夢中喚醒,這時朱炎卻發現,滲入金鰲島內的雲霧並不普通,裡頭甚至混摻著迷魂氣體,不傷害人命,但吸人體內後,就有如大醉三日般不支暈倒,若非郝可蓮緊急調配出解藥,連朱炎自己都險些中了招。

  「朱炎,你要冷靜啊,敵人既然不肯露臉,擺明著打游擊戰,如果我們因為急躁而露出破綻,一定會中了對方的算計。」

  「唔,你說得不錯,這些迷霧縱使能夠遮蔽我們的視線,也無法混淆儀器的方向定位,我們姑且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如果是普通的海上行舟,碰上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不見星月,船員們肯定會大為慌張,只能藉助羅盤。但金鰲島的導航設備,卻勝過羅盤千倍,縱使人們目不能見,只要把方位設定好,一樣可以順利到達目的地。

  朱炎對金鰲島的科技深具信心,所以沉著下來,不管飛航方面的問題,只是操作著島內的警備系統,讓那些不被迷醉氣體影響的蒼中力士出動,四下尋找敵人蹤跡。

  也因為他是這麼地鎮定,專心投入搜索工作,所以當他察覺自己完全中了敵人算計,金鰲島的導航定位錯亂,正高速偏離本來方向,朝正北方飛去,那已經是一天以後的事了。

  查看儀表,上頭的顯示一點錯誤都沒有,金鰲島仍是朝著中都城航行,但中都城又怎麼會是在正北方呢?

  朱炎氣急敗壞地改正航向,敵人既然有這樣的通天手段,連儀器導航都能愚弄,那就只有取消自動駕駛,交由手動操控了。

  這麼一來,原本就已捉襟見肘的人力調度,更形吃緊,郝可蓮率領的搜查隊伍雖然在隔天找到了敵人蹤跡,配合蒼中力士出手攻擊,但卻收不到效果。

  作戰的經過非常詭異,郝可蓮知道對方並非庸手,所以一動手就全力以赴,配合毒物做出攻擊,預備硬接一記敵人的五嶽神雷,拼著受傷也要把毒素傳過去。

  哪知道胭凝完全沒有作戰打算,順著郝可蓮的掌擊,如風如柳,一下子貼近後方的金屬牆。這一招過去早有源五郎用過,郝可蓮在四周的金屬壁後方,早就預備了蒼中力士伏擊,一見敵人果真用了這伎倆,心中方自冷笑,怎曉得胭凝的肌膚一碰到金屬壁,突然發生不可思議的變化。

  從手指開始,胭凝的身影突然變得很不真切,當郝可蓮從眼前的驚愕景象中回過神來,敵人已經整個融入金屬壁中,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郝可蓮命令蒼中力士打破金屬壁,卻理所當然地什麼也沒有發現,敵人並不存在於金屬壁中。

  「久聞白鹿洞的奇門遍甲中,有五行遍術,金、木、水、火、土,這就是所謂的金遍了吧」

  「就算真的是金遍,你看出這一點,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處啊!敵人仍然神出鬼沒,我們也依然受到阻礙,如果不是被她影響,我們早就應該抵達中都了。」

  朱炎說得一點都沒有錯,問題是,敵人不但是數術高手,更穩穩掌握住他們的心理,設下一個又一個的小陷阱,當他們為了破解一個陷阱,而做出應變措施的時候,就踩進了另一個坑去。

  前任白鹿洞掌門,確實不是個簡單人物,結果,為了避免損失情形擴大,他們只能請公瑾親自坐鎮,出來對付這位同門。

  「所以……在金鰲島未出來之前,我就先設法癱瘓掉敵方的天位魔法師。胭凝造成的傷害還不算大,如果敵方的頭號術者蒼月草能自由活動,香格里拉之戰,就會朝另一個方向發展了。」

  公瑾發出這樣的感嘆,讓朱炎感到一陣背脊發寒,儘管他早已熟知公瑾會在開戰前把一切準備完畢,但卻沒有料到竟深遠到這種地步。為了能讓金鰲島的優勢全面發揮,公瑾在戰前就已經設法,阻斷敵方的數術高手參戰,這才讓香格里拉的戰爭獲得初期優勢。

  「不必對我評價過高,我也只不過是善用天時與情勢,如果不是因為我與王五的戰鬥,讓天地元氣大亂,我也無法獨力創造出這種局面。」

  在耶路撒冷戰後,利用通天炮的試射啟動,不斷打亂天地元氣,讓敵方的術者不能離開結界陣,疲於奔命,這點就是善用天時的結果,也可以說是老天送上來的機會。

  以耶路撒冷為源頭,打亂天地元氣,最直接影響到的,就是雷因斯與青樓聯盟。為了保護自己的屬地,這兩邊最頂尖的術者必然為此疲於奔命,達到牽制目的。

  假如敵方有人能看出這個計策,或許牽制之法就會失敗。公瑾也只能賭上這一注,希望敵人縱然看穿自己計謀,也會因為情感層面的放不下,努力去維持結界運作。從結果來看,這個計策是成功了,確實封殺了敵方頂尖術者的參戰可能。

  然而,這次胭凝的出現卻是意料之外,無法再用那麼有利的方式去擺平,必須實際來一場硬仗了。朱炎與郝可蓮的武功雖然不俗,卻對數術一竅不通,想要對付胭凝的騷擾戰,公瑾唯有親力親為,憑著本身的數術修為,與胭凝進行鬥法。

  (但……胭凝,你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

  公瑾何嘗不知朱炎、郝可蓮鬥不過胭凝,卻仍放著兩名部屬飽嘗失敗滋味,就是想要藉由他們的遭遇與經驗,來看清楚胭凝的動向。

  在公瑾看來,胭凝的戰術無疑非常巧妙,能以一人之力,徹底玩弄金鰲島。兩人同出一脈,畢生所學、所遭遇、所領悟的戰鬥心得相若,即使是自己易地而處,也只能做到這樣。

  問題是,正因為公瑾與胭凝同出一脈,彼此間太過了解,所以公瑾才覺得迷惑。過去,兩人的戰鬥思想都很一致,把握到敵人的致命弱點,全力一擊,除非能夠穩穩致敵人死命,否則絕對不輕易出手,免得暴露自身,轉暗為明,因此招致敵人攻擊。

  無論是對雷因斯、對陸游,公瑾都本行這個原則,當他正式現身在戰場上,致命攻擊已經送到敵人咽喉。胭凝應該也是貫徹這樣的風格,因為她在白鹿洞擔任黑暗殺手的時間太長,會比公瑾更信奉這套圭臬,但公瑾卻想不出,如果自己是胭凝,目前這場游擊戰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徹底消滅自己與金鰲島嗎?絕對不可能!

  能夠把金鰲島的系統愚弄成這樣,造成些許的延遲與不便,已經是天位術者的破壞極限。胭凝應該明白,只要自己親自出馬,與她術法斗術法,那麼她能夠造成的影響會被壓縮,最終也是沒意義的鬧劇一場,根本無法實際傷害什麼。

  既然如此,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換做是自己處於攻擊方的位置,究竟用什麼方法可以破壞掉金鰲島,或是殺傷主要敵人?

  公瑾思索著問題的答案,但素來智略周全的他,這次卻陷入困境,因為目前能夠歸納整理的資料實在太少。分別九年……不,在那之前,胭凝與自己就已經漸行漸遠,兩人之間非但不曾合作,就連好好坐下來談話的次數都少得可憐,甚至還是透過師父陸游的告知,自己才曉得胭凝可能涉及槿花之亂的發動。

  陸游當年對忽必烈寄予厚望。就像皇太極挑中了王五,陸游也選中了忽必烈,並且秘密變裝,親自前往武煉點撥忽必烈武技,期望他能成為一方棟樑,做為日後對抗魔族的領導人才,怎知道忽必烈發動槿花之亂,並且在戰爭中落敗身死,令陸游的百年大計成空,心神劇震,險些在冰窟中鬧得走火入魔。

  槿花之亂的爆發起因,始終是眾說紛紜的一個迷團,陸游嚴令徹查,歷時十數年,沒有什麼明顯進展,最後發現在槿花之亂起事前後,忽必烈秘密與某個人物頻繁通訊,大有可疑,經過抽絲剝繭,這個人物竟然直指白鹿洞中人。

  時值唐國事件發生,眾人的注意力略分,以至於當陸游發現那個白鹿洞人士就是胭凝時,胭凝早已飄然遠去,陸游更直接對公瑾傳下處置令,以致有約見於銀杏樹下、偷襲冰封的事情發生。

  (胭凝為何會鼓動忽必烈叛亂?忽必烈又為何會聽從她的話?這件事當年就已是迷霧重重,現在又怎麼理得清?)

  回憶前塵往事,公瑾確實有不勝唏噓的感覺,但這些並無肋於解決目前的困境,而在他尚未採取主動之前,情形又進一步地惡劣下去。

  「公瑾大人,不好了,技師群全數中毒了。」

  這次緊急報訊的換成了郝可蓮,理應是公瑾一方使毒行家的她,表示技師群所中的毒物無法可解,敵人不知何時滲入了金鰲島的給水系統,在飲水中放毒,以致於眾人不查,全數中毒,只有朱炎和郝可蓮能以本身力量鎮壓毒素。

  「必須要用天位力量才能鎮壓?除了毒皇一脈,沒人能有這種通天本領,但如果是毒皇一脈的藥物,必然難不到你……唔,想必我的老朋友準備了些不凡驚喜。」

  「是的,混滲在水裡的毒素,基本上不是藥物,而是魔界的一種罕見病菌,感染後發病昏睡,無藥可治,但發病後三日自動清醒,不是什麼厲害東西。」

  在郝可蓮的報告中,公瑾注意到兩個訊息,第一個是胭凝再次採用了不致死的偷襲手法,連續毫無意義的作為中,應該存在著某個意義;第二個不容忽視的訊息……胭凝從哪裡得到這種魔界的病菌?

  魔界?

  過去的九年中,胭凝真的是在冰封沉睡嗎?或者,她與魔界的事物有了什麼牽扯,以致因此得到了助益與突破?

  念及魔界的事物,公瑾不由得想到花果山,那座山中曾經封印著魔族的寶藏,自己武功大成後,卻因為睹物思人,從來沒有仔細去裡頭探索過,莫非那裡有著什麼玄機?

  思緒還在五里霧中,但公瑾覺得自己好像漸漸抓到了什麼東西……

  當金鰲島處於小小的迷航狀態,在風之大陸的天空上,另外有一艘人工飛行物,航行於艾爾鐵諾的領空。

  不知道金鰲島目前的狀態,蘭斯洛一行人儘可能維持著高速,卻非全速,因為全力開動引擎的結果,會產生隱形電波所遮蔽不住的大氣流動,肯定瞞不過金鰲島的搜索雷達。

  在太研院的支援火力開發完成前,蘭斯洛並不會蠢到認為這艘飛空無能夠與金鰲島正面空戰。儘管這艘飛空無已經是太研院自豪的技術結晶,不過雙方的體積相距實在懸殊,交通工具還是別拿來作武器用途吧!

  從稷下出發的時候,飛空無的航線是直指中都城,預備在途中與雷因斯部隊會合,但是在北門天關稍事停留後,蘭斯洛改了航行方向,讓飛空無往西南方而去,偏離本來航線。

  搶在周公瑾之前,與本部軍隊會合,這應該是當務之急,更何況旭烈兀所提出的同盟要求,也必須要盡快回應,這些都是與時間賽跑的緊急工作,泉櫻完全不理解丈夫為何漠視這一點,朝著艾爾鐵諾的東部而去。

  「……相信我吧,我有我的理由,雖然我現在還不能說,但我也不是坐飛船去遊山玩水的。」

  當泉櫻詢問理由時,直視前方雲層的蘭斯洛給了這個答案。泉櫻選擇相信丈夫,儘管這個信任看來有些缺乏依據,但她確實覺得,經歷了日本大戰之後的蘭斯洛,變得很可靠,而香格里拉大戰證實了這一點。

  (他應該也在擔心吧?如果不能夠在力量方面有所突破,就算與車隊會合了,也是趕去吃敗仗的……)

  從蘭斯洛緊握的拳頭,還有看著明月雲海出神的眼睛,泉櫻也感受到他心裡的急切。

  以力量來說,公瑾師兄的齋天位力量,舉世無敵,若是不能夠有所突破,那麼戰鬥根本不用開打,結果就已經分曉了。

  (難道說……偏離航線的理由,與突破力量有關?他是為了要找尋戰勝之法,所以才偏離本來航線的?)

  泉櫻這麼猜測著,而假如這個臆度沒錯,難道航線的盡頭是武煉?丈夫要去面見師兄王五,參研更厲害的天位力量?

  這個可能性倒不是沒有,因為王五是唯一獨力與公瑾戰得兩敗俱傷的男人。公瑾能在戰鬥後獲得啟發,突破至齋天位,武學天分相若的王五一定也可以,與他商談,肯定能夠得到一點東西。

  只是,泉櫻也依稀記得,最新收到的情報中,王五似乎還傷重未醒,萬里迢迢跑去武煉見一名重傷患者,毫無意義啊!

  以思慮的聰慧而言,泉櫻無疑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但不管她怎麼猜測與整理,都還無法為當前的航向找到一個具體解釋。

  同樣處於迷惘和悔恨狀態中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正躲藏在白鹿洞後山的妮兒。

  透過周嘉敏的幫助,妮兒把自己平安、旭烈兀要求同盟的消息,緊急傳回雷因斯,告知友方,但是在傳訊完畢後,妮兒才想到一件更重要的大事。

  自己居然把花果山、終止山中所發生的事情給忘了,

  其實也不能說是忘,只不過這些事情太過雜亂,干頭萬緒,不適合在可能被竊聽的情形下交代;另一方面,妮兒自己的心裡也還沒有準備好,向兄長報告自己已知道實際身世,並且來回魔界一趟的事,再說周嘉敏小姐始終是陌生人,這些情報也不適合讓她曉得。

  可是,不管怎麼說,陸游老兒的千年憂慮成真,大魔神王很可能已經復出,甚至來到人間界的大事,兄長他們卻毫不知情,這點實在不妥當。

  妮兒事後回想,恨死了自己的遲鈍,不過當她想著是否該向周嘉敏求助,再次冒險聯絡兄長,把情報告知的時候,又感到遲疑,因為只要一想到可能被鐵面人妖竊聽,她就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這重要情報洩漏。

  (大魔神土和鐵面人妖,到底誰才是主要敵人啊?以強橫來說,好像是大魔神王比較強,但是以實際威脅來說,大魔神王還不知道在哪裡,鐵面人妖的手中劍卻遞在脖子上了……)

  還想不出解答的妮兒,在夜裡輾轉反側,睡不著覺,於是離開了煙鎖重樓,到了那一長串連天階梯的起點,朝上方仰望。

  即使是在晚上,層層霧氣仍然深重,景物朦朧,十尺以外完全籠罩在濃霧中。妮兒看著第一台階的深紅色血漬,在她第一次從這裡往上奔去的時候,看到這些血跡,以為是闖關者中機關所留下,但現在她知道,那是李煜留下來的血。

  躊躇滿志,想要闖過這一長串階梯登天的李煜,飽嘗了失敗與不忿的滋味,在怒氣、困惑達到頂點時,被告知這個階梯的術法原理。起先妮兒還不太能理解,為何闖階梯失敗,對李煜的打擊有那麼大?一個從亡國、滅族、殘廢中站立起來的人,不應該這麼容易就被失敗打倒的。

  然而,經過幾天晚上思索後,妮兒找到了答案。

  打倒李煜的,不是單純的失敗與挫折,而是他內心的黑暗面。每個人心裡頭都有著黑暗面,那往往都是一些人們所難以接受的東西。李周之戀,舉世皆知,武功大成的李煜,劍試天下,無人能敵,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心中最大的願望,就是讓自己的力量一再提升,戰勝舊日的師門,與愛侶重棗。

  但人類的情感並非如此單純,愛情更是伴隨著負面情緒而存在,縱然是絕世劍仙,也無法抹滅已經發生的過去。當他縱劍江湖時,固然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嘲諷,可是那些同情眼神與言語,卻仍給予他羞辱的刺激,提醒那些曾發生與或許正發生在他女人身上的事。對於一個高傲的男人,那種感覺並不好受,尤其是當他正縱橫無敵

  黑暗的耳語,猶如一根無孔不入的細針,在每個深夜反覆刺向千瘡百孔的心房。就算不願面對,這些東西仍會靜靜地沉澱,在人們的意識深處堆積……如果有足夠的時間,這些堆積物或許就會被時間長河沖滅,無奈當時的李煜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在這七座試煉人心的詭奇法陣前,李煜的心病被引發了出來,讓他在這道雲路天階上舉步維艱,心內百般念頭交錯,不能自制。

  「嘉敏是個完全無辜的女人,會落到今天這樣的淒慘處境,全都是被自己的狂妄無知所害,而自己卻在她的居處前,做出這樣無恥的思想……」

  當腦裡的理智意識到這一點,疲累交織的李煜就發狂了,

  走在那階長梯上,看著周圍環境所留下的痕跡,妮兒彷彿就能看到當年的種種景幕,眼前依稀出現一個男人的背影,披頭散髮,身染血污,發出一聲憤怒與悲痛交集的嚎叫,淒慘得讓人幾欲掩耳,跟著就像一頭受傷滴血的凶猛惡狼,狂奔向山下的冰峰雪谷。「「放翁老狗!我宰了你!」

  震耳如雷的吼聲,群山皆嗚,妮兒覺得耳朵痛了起來,更依稀看到李煜怒舉長劍,冷冽劍氣牽動滿天風雪,劈山裂海地怒斬下去。

  澎湃的氣勢,即使事隔多年,妮兒仍被那股瘋狂殺意所懾,覺得肌膚刺痛,假如那股殺意是針對自己而來,自己一定連呼吸都喘不過來,等著被分屍兩段。然而,即使是這樣,妮兒心中卻是一陣不忍的刺痛,不忍心看到那個男人臉上悲痛欲絕的狂怒表情,更不忍心看到他劍招中那過於明顯的破綻。

  (中!)

  不自覺地揮拳出去,只是簡單的一推,但妮兒卻估算得出這一拳命中破綻後,能夠造成的傷害。

  (肋骨……起碼左半邊應該都折斷了,內臟出血一定很嚴重,沒有幾個月的療養,別想站起來了……)

  那個破綻實在太過明顯,甚至致命,自己只是簡單出拳,就能有這樣的殺傷力,陸游當時是以抵天三劍蓄力反擊,殺傷力只會更強,李煜沒有當場斃命,實在不像是單純的運氣,而是陸游刻意手下留情。

  李煜應該也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他重傷飛出,撐著站起後,只是回到台階起點,仰望深鎖雲霧,否言不語,最後垂首離去。

  這個打擊……實在很大……

  妮兒覺得換做是自己,遇到這些事情,九成九就當場拔劍自盡了。以那種沖擊度來說,這應該不算太沖動,大部分正常人都會這樣吧!可是……

  「可是,如果當時五師弟的心胸豁達,明白什麼該提起,什麼該放下,一切就會往不同方向發展了,或許……他們兩人現在可以有個更幸福的結局。」

  冷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背後傳來,正在階梯上徘徊的妮兒大吃一驚,猛然一回頭,赫然看到一樣最不想見到的東西。

  「鐵、鐵面人妖」

  第八章呼之慾出

  在妮兒的認知中,周公瑾不會離開金鰲島,聽說金鰲島目前還距離中都甚遠,周公瑾沒理由會在這時出現,此刻一見到頭號大敵,心中震駭,還來不及做什麼反應,就被對方的獨臂一記重拳,打在小腹上,痛徹心肺,整個人給轟得飛了出去。

  (他……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旭烈兀知道這件事了嗎?)

  腦中幾個念頭閃過,只有一件事情讓妮兒感到慶幸,那就是周公瑾的那拳把自己轟飛,拉遠了兩人的距離,有了作戰的空間,否則若是在極近距離下,齋天位力量全力一擊,自己搞不好當場就被打掛了。

  「無知的黃毛丫頭,以為拉遠距離就佔到便宜了嗎?」

  冷冷的叱喝,滿天鞭影排山倒海笞擊而來,化作一道一道的銀龍,痛擊在妮兒周身,剎那間渾身骨痛欲折,也不曉得中了敵人多少鞭。

  (我真傻,怎麼忘記了,那個傢伙本來就擅長打遠距離戰,斷臂之後更,更不讓人近身……啊,所以他才把我打飛出來嗎?)

  後悔已經太遲,研究戰術也緩不濟急,妮兒只能奮起全身力量,嘗試在鞭影中找出生略。

  以戰鬥的資質來說,妮兒曾經讓絕世白起也為之驚訝,她並沒有在戰與逃之間猶豫,被敵所趁,而是馬上就清楚地認定,除非自己能殺出一條生路,否則根本無路可逃,所以立刻便將全副精神投入戰鬥中。

  香格里拉的連場異遇,讓妮兒武功大進,提升到一個非常高的水平,所有傷勢盡數痊癒之後,現在的這場遭遇戰,讓她把在香格里拉大戰時沒發揮出的武勇,全面施展出來,一拳一腳所激起的勁風,赫然能與重重鞭影相抗衡,慢慢將鞭擊從身邊隔擋開來,減少了創傷。

  情形與海稼軒的做法類似,但卻不是憑靠靈巧劍招,而是以純力量做到,猛烈剛拳的威力,已然不下於多爾袞,對敵人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壓力,妮兒心無旁騖,注意力只集中在層層鞭影之內的一點——那隻握鞭的手。

  剛猛拳風與龍影鞭勁交擊,產生出一朵朵撕裂大氣的漩渦激流,妮兒就在這樣的激流中前進,身形輕盈閃動,越來越逼近鞭影的中心,周遭的險惡攻勢她恍若不見,可是身體卻自然地做出反應,卸開與避去潛在的殺著。

  把戰局由不利漸漸扳平,見證著妮兒此刻身技合一的實力,但就在她迫近到公瑾周圍三尺範圍時,公瑾的層層鞭影突然慢了下來。

  用「慢」這個字來形容,有點不妥當,因為公瑾的鞭影氣浪是靠著高速與強大內力推動,才能以一條長鞭造成如此錯綜景象,假若速度慢了下來,層層鞭影氣浪馬上就會崩解,而此刻妮兒眼中的鞭影,仍是如排山倒海般襲來,接應維艱,但她卻覺得敵人的動作瞬間減慢了。

  慢的不是鞭子,而是用鞭的人,公瑾在回身發鞭的那一瞬間慢了下來,所有動作突然變得清清楚楚,連本應一閃即逝的身形破綻,都因為那個慢動作而清晰得可笑,看在妮兒眼底,這樣明顯的破綻,已經超出陷阱的可能範圍,像是敵人主動要把勝利送給自己。

  戰鬥本能很自然地把握了這絲機會,妮兒在閃避鞭影的空隙中,以流暢動作轟出一拳,攻向敵人的破綻,但這一拳出手,她腦中突然清醒了些。

  以周公瑾的武功,怎會露出這麼明顯的致命破綻?自己所感受到的怪異氣氛是怎麼回事?

  況且,如果周公瑾當真擁有齋天位力量,他根本無須施展拿手的鞭子,只要使用萬物元氣鎖,光憑著雙方天心意識的差距,就可以穩穩剋死自己了,哪用得著又是遠又是近的打上半天?

  這幾個不合理的問題,化作警訊,讓妮兒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雖然自己已經逼近敵人,又剛剛轟了一拳出去,但此刻腦裡唯一的意識,就是撤走。

  (鐵面人妖不是好人,會來到這裡,嘉敏姑娘一定有危險,我不能獨自逃跑,要通知她一聲,免得遭了人妖的毒手,)

  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妮兒耳邊突然出現一個聲音。

  「這拳打得不錯,如果真的對上那個人,說不定已經分出勝負了,不過……這次不行。」

  柔柔的低沉女音,聽來很耳熟,卻絕對不是周公瑾的聲音。話聲一起,眼前的周公瑾與漫天鞭影驟然消失,妮兒方自一怔,肩頭已經被人輕輕一拍,順手在頸項要害上拂過,她大驚失色,振臂擊出,對方卻行雲流水般借拳風而退。

  極短暫的攻防,對方的動作如風、如水,無比流暢,走的是白鹿洞正宗武學路子,妮兒定睛看去,只見月光下一道瀟灑的青青倩影,翩翩站定,朝自己揮手致禮,不是胭凝是誰?

  「胭凝小姐!」

  「太差勁了,我明明和你約在中都碰面,你怎麼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害我找來找去找不到人。」

  自從武煉花果山一別,妮兒一直擔憂胭凝的安危,想到那天在混亂中分別的情景,心中就輾轉難安,儘管奇雷斯認為胭凝絕對不會有事,妮兒卻仍難以釋懷,現在看到胭凝出現,妮兒又驚又喜,趕忙湊近一看,發現她神色如常,半點受傷的樣子都沒有。

  「怎麼了?是不是想學我的敵人那樣,看看我傷得重不重?會不會早點死?」

  「胭凝小姐!你受傷了?」

  「哈哈哈,很可惜,換作是別的地方,我可能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不過花果山是我的地盤,就算十個陸游一起來,也沒法拿我怎麼樣。」

  胭凝向妮兒解釋,自己隱居武煉多年,在花果山周遭區域子布結界,配合魔族密窟的布置,整個花果山就是一個大型法陣,自己在其中藉助助自然能量之威,雖然不敢妄言無敵,但只要不離開法陣,幾乎找不到失敗的可能,當真遇到什麼危機,眨眼間就傳送逃跑了。

  妮兒也搞不清楚此事是真是假,不過這樣說來確實合理得多,只是想到那天場面的驚險、敵人武功之高,妮兒還是很不放心胭凝的情形。

  「可是,你真的沒受傷嗎……」

  看出了妮兒眼中的擔憂,胭凝哈哈一笑,故意搖搖擺擺地動作,像個玩具娃娃似的,姿勢美妙地轉了一圈,讓妮兒清楚看見她安好無事的樣子。

  這次現身相會,胭凝沒有穿那套幾乎是個人標誌的白袍,而是換上了一身翠綠的連身長裙,典雅大方,頭上別著鳳紋金簪,雅緻地盤起了一頭長髮,只有幾絡垂揚髮絲,幽幽地在右額前飄蕩;較諸白袍的灑脫英秀,裙裝的女性扮相別有一番動人嫵媚。

  「……真……真好看,胭凝小姐這樣看好漂亮啊!」

  覺得自己的說法或許很不恰當,妮兒還是忍不住誇獎:「平常的你也很好看,穿白袍的樣子雖然放蕩,但抽菸時候的魅力和男人很像,不過你現在的樣子……很像個美美的女人,我是說,很像那種淑女模樣的大美人。」

  妮兒努力的形容,讓胭凝再次笑了起來,道:「總歸起來,你的意思就是,現存的我,看起來不像是亂吻人的女色狼,對不對?」

  「女色狼?啊,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妮兒慌忙分辯,但是還沒有機會把話說完,就冷不防地被胭凝欺近面前,一下就給她摟吻住。

  「唔!嗚……」

  尷尬的掙扎再次上演,曾經名動中都城的接吻魔人,能耐不減當年,當妮兒陶醉得通體若酥,好不容易才從胭凝的摟抱中掙脫,強吻得逞的另一方毫不掩飾得意地笑了起來。

  「過、過分!你果然還是一個女色狼,換了衣服也沒有改變!」

  妮兒急忙抹著嘴巴,但胭凝卻揶掄似的望過來,眼光中除了笑意,還有一絲嚴肅味道。

  「原來如此,我還奇怪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原來我的六師弟打起了這種主意。」

  「你怎麼會知道?啊!」

  妮兒想了起來,之前聽胭凝敘述往事的時候,就曾說過擁有鬼夷血統的她,具有一項異能,可以透過接吻透視人心與部分記憶,比什麼拷問都要有效。自己剛剛被她一吻,旭烈兀的密約自然就被她透視乾淨了。

  「別緊張,我不會阻攔,也不會破壞他,你們的計畫如果能成功,也是一件仔事。」

  胭凝笑道:「只不過,你最好也點醒一下我那六師弟,他二師兄雖然是個死腦筋,卻絕對不笨,他千萬不要大意輕忽,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那就不好笑了。」

  敵對多時,妮兒知道周公瑾實在是個很恐怖的敵人,不敢絲毫大意,聽胭凝這麼警告,忙不迭地點頭稱是,再想到剛才那莫名其妙的一戰,自然是胭凝以奇門遍甲幻化形象,來測試自己武功。

  「胭凝小姐剛剛扮成那個人妖的樣子,真是好像喔!怎麼連鐵面人妖的鞭子你也造得出來呢?」

  「我看他練武看了幾百年啦,千里神鞭又是白鹿洞武學,只是道術虛擬幻象,當然比實際練習容易。不過幫你做這樣的練習未必有用,他的萬物元氣鎖我可虛擬不出,如果碰到了,丫頭你就自求多福吧!」

  胭凝輕描淡寫地說著,臉上忽然露出興味索然的神情,身形朝後頭急速退去,妮兒吃了一驚,料不到她說走就走,提步去追,卻被胭凝一下子拉開老遠。

  「胭凝小姐!你去哪裡?」

  「丫頭,我不能一輩子當你褓母啊,難得你終於大了,就幫我六師弟一把吧,我還另外有工作在忙,不能與你們這些丫頭小鬼一直混,你就自己保重吧,我有空會再來中都找你的!」

  胭凝的聲音遠遠傳來,自知追之不上的妮兒唯有放棄,看著胭凝的身影迅速消失,心裡對於她的神出鬼沒,有著說不出的感慨。

  與中都相隔遙遙數千里,金鰲島正漂浮在高空之上,接受明月照耀,由島上的特殊裝置吸納月華,作為部分的輔助能源。

  太陽能與月華光能,並非支持金鰲島的主要能量,但是連場激戰後,金鰲島受創頗深,部分能源供給尚未修復,只得提高其他輔助能源的吸納管道,維持整個系統的正常運作。

  具有強大戰鬥力的機甲巨兵蒼中力士,一直在搜索著那名潛伏島上的游擊戰士,但對方的來無影去無蹤,卻讓這些高科技的機甲巨兵無用武之地,縱使反覆搜索,但連半片影子也抓不到。

  「要用這些東西來追我,吃塵吧!起碼也要動到奇門遞甲的五鬼追蹤,這才有點看頭,但迄今仍沒有使用術法的跡象,就代表公瑾那傢伙還沒有親自動手,要我繼續和他的手下玩……」

  白袍飄飄,胭凝站在一座炮台的最高處,俯視著下方來回搜查的蒼中力士。太古魔道的生命雷達,可以掃描到一定範圍內任何細微的生命反應,但當胭凝有心隱藏,底下十幾台蒼中力士掃描了上百遍,卻對正上方的敵人渾無所覺。

  確認自己離開的短短時間裡,島上情勢沒什麼改變,胭凝身形閃動,朝著先前棲身所在而去。不久前還在白鹿洞後山與妮兒說話的她,眨眼間就已經回到金鰲島,不合情理的詭異情形,打破了當前風之大陸的移動知識,但她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幽幽身影明滅不定,在金鰲島上飛馳。

  沒過一會兒,胭凝就進入金鰲島內的黑暗地帶,那是上次嚴重損傷尚未修復的部分,到處都是破裂的金屬牆與管線,混亂不堪,也沒有照明,昏暗不清。

  很快地,胭凝進入了一處被斷垣一殘壁所遮蓋的地方,在那裡赫然有人。一個面色蒼白的俊美青年,雙掌交疊,正自盤膝運氣,鎮痛療傷,感應到她的出現後,緩緩收功,睜開眼睛。

  「傷勢痊癒的進度怎麼樣?」

  「吃不好,睡也不好,又沒有漂亮的護士小姐可以毛手毛腳,痊癒的速度當然不理想。」

  在這個時間點上,金鰲島並不會有第二個重傷者,聲音聽來非常虛弱的源五郎,用著很輕佻的語氣,對胭凝說話。

  「你險死還生,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像中年色老頭一樣,偷摸女生屁股?」

  「用我家老四的形容法,這也是男人的浪漫之一。不管是什麼時候,一個沒有情趣的男人,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價值。」

  源五郎微微笑著,注視眼前的胭凝。那天自己從昏迷狀態中被喚醒,映入眼中的畫面,就是這名女子的嚴肅容顏,最初自己並不曉得她是誰,但一聽她自報姓名,馬上就曉得這是當年白鹿洞的頭號辣手人物,已經消失快十年的前任掌門。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頭,胭凝便與源五郎短暫合作。

  源五郎的傷勢很重,殘缺肉體雖然癒合重組過來,可是沖擊時受到鉅量天地元氣的影響,讓他無法平順地運氣發勁,必須要花相當時間驅除體內異勁,這段時間內不便行動,就由胭凝提供掩護。

  胭凝在金鰲島上的游擊戰,不少戰術點子也是由源五郎策劃,之前作戰的時候,他記不了不少金鰲島內的通道與機要地點,與胭凝配合,並且一起商量什麼魔法最適合在這時使用。

  源五郎的魔法知識,配合胭凝的東方仙術,所製造出的種種效果,有效地讓金鰲島陷入混亂,獲得了成功。

  胭凝並沒有對源五郎做太多解釋,源五郎也沒有問她如何發現自己,又為何找自己聯手打游擊戰,與其說這是一種默契,倒不如說雙方都心中有數,如果問得太多,合作關係就要破裂。

  「你的傷勢估計還有多久才痊癒?」胭凝道:「游擊戰我雖然在行,不過如果公瑾親自出手,我可沒有和他對戰的本事,到時候就需要你這個能打的美男子上陣了。」

  「單純的痊癒,能夠動武,快則十天,慢的話還需要半個月。」源五郎道:「可是這些東西並沒有意義,就算我戰力盡復,也不是你師兄的對手,我想你真正要問我的,應該是突破的進度吧?」

  就算傷勢痊癒,回覆強天位力量,那也遠不足以與公瑾為敵,要正面對戰,除非突破現有力量。

  從昏迷中醒來,源五郎看見自己修補癒合的軀體,隱有所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經過連場激戰,還有撼動通天炮時所受的能量沖擊,自己的力量已經大幅進步,產生了某種突破,若非如此,這種肉體重組的癒合效果,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本該是可喜的事,但自己似乎還欠缺了某些東西、尚未能使用那些應該有的力量,天心意識也感覺不到明顯變化,用這樣的程度去戰周公瑾,百分百穩死的。

  「以目前面言,還需要多一些時日,我需要多一點時間,去尋找看看我缺少了什麼東西……」

  「快一點吧,我們可沒有多少時間,你現在不是住在頂級病院的套房,這裡怎麼說都是敵陣啊!」

  「這種事情不是想快就快得起來的。況且……有必要這麼著急嗎?我怎麼看也不覺得我們是友方啊?」

  微笑著說話,源五郎的問題極其辛辣。那些令公瑾感到困惑的東西,源五郎也同樣質疑著,不解胭凝為何使用一些殺傷力不大,只是單純具有擾亂作用的策略,雖然她幫忙掩護自己,給了自己很大的幫助,可是言行動作看來實在有問題,好像只是想利用自己,去做些什麼事。

  胭凝對源五郎的問題笑而不答,正要說些其他話語來扯開話題時,她與源五郎的表情突然一變,為著本身的發現而震驚與懊悔。

  不該太過大意的。敵人沒有動作,並不是什麼值得欣喜的事,因為以他的慣常作風,每當他終於現身在敵人眼前,各種雷霆萬鈞的攻擊手段都會同時到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聲音在近處響起,伴著一陣極其舒緩的腳步聲,幾乎不給人壓力地傳到耳邊。

  「不請而來的遠客,也算是客人,熱茶大概喝不下去了,你們希望受到什麼招待呢?」

  伴隨這句話語,冷冷的金屬面具,在漆黑之中浮現出來……

  「海牙的戰況如何?」

  「第二集團軍佔有地利之便,本身又是精銳隊伍,加上敵軍無意久戰,目前已經在退兵,大概很快就可以解除交戰狀態了。」

  「雷因斯的軍隊呢?」

  「仍在朝中都城前進,但速度開始減慢下來。可以解釋為遭遇敵軍的猛烈反擊,拖慢速度,或是補給線拉得太長,因而減慢速度,又或者……稷下方面的一些特殊命令,讓他們減慢了前進速度。」

  在不知位於何處的一所破舊木屋內,有幾個男人進行著這樣的討論。以身分尊貴而論,他們都曾是艾爾鐵諾政壇的大人物:前艾爾鐵諾軍團長,後來又出任香格里拉市長的石崇,還有他麾下的幾名部屬。

  香格里拉的多方混戰,石崇這邊可以說是損失最少,也付出最少的勢力,儘管如此,他們並沒有什麼收穫,還在撤退時候被通天炮波及,莫名其妙地折損了一名戰力,這點真是無妄之災。

  戰爭結束後,他們就暫時沒什麼消息,從自由都市遷出的他們,似乎失去了根據地,所有追隨石崇的手下與部屬,在艾爾鐵諾與武煉的邊境流浪。本來他們應該是不受艾爾鐵諾新政權歡迎的,但因為艾爾鐵諾如今自顧不暇,所以也沒時間理會流浪於邊境的他們。

  不過,那只是石崇的手下而已,他本人在香格里拉戰後,就行蹤不明,連同多爾袞在內,堪稱是主要戰力的高手們,都不曉得到了哪裡去,也沒有進有什麼動作,有意從人們的目光中消失。

  如今他們所處的這間木屋,本來是一間小酒店,後來因為盜匪肆虐,店主人拋下店面逃跑,破落凌亂的木屋裡頭,除了幾張不甚牢靠的缺腳桌椅,就是橫七豎八的倒地酒甕,早已成為村內頑童們的嬉戲場所。

  石崇等人幾天前來到這個村子後,便暫時以這個木屋為議會場所,這個選擇雖然怪異,但在屋內的人卻都無心管這小事,用古怪的眼神看著石崇,等待著他尷尬的說話。

  「……誠如各位所知,陛下剛剛對我嚴厲斥責,為了日本大戰中我方的失策,痛責於我。我個人並不想推托責任,當初日本一戰,我方的兩大目標,孵化黃金龍、收編西王母族,都獲得成功,兩大聖族盡落我手,這點是完全成功的。」

  表面上確實如此,但黃金龍的戰力不如預期,西王母族的典籍雖然取得,可是最重要的不死樹卻失落,這也難怪陛下會雷霆震怒。

  本來事情不至於到難以挽回的程度,但多爾袞卻擅自破壞了元氣地窟的控制裝置,敵人那邊又出了一個不知道算天才還是白痴的傢伙,讓整件事情無可轉園。

  「開啟元氣地窟,促成黃金龍重現,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計畫;多爾袞破壞元氣地窟裝置,讓天地元氣持續釋放,這也符合我們的利益,但雷因斯人把日本列島陸沉,造成的影響,打亂了我們後頭的所有布局,這是陛下之所以震怒的主因。」

  不死樹是西王母族的秘寶,一直到日本戰後,才由歸順的幾名西王母族長老口中得知位置,但為時已晚,不死樹已經隨著崑崙山一起陸沉深海。沒有了不死樹,魔族的整個計畫受到障礙,最重要的那個戰術只能重頭再來。

  「目前陛下還無法正式出關,一切都只能靠我們自己,但為了能在陛下出關時將功贖罪,我等就要積極建立功績,在他君臨人界之前,掃除人間界的障礙。」

  終於說到重點,在座的幾名魔將都屏息以待,想看看這名目前魔族在人間界的最高負責人,究竟有什麼實質策略。

  「目前的主要方略,是引發金鰲島與稷下的戰爭。探子回報,雷因斯太研院最近頻頻趕工,看來第二座通天炮即將完工,兩座通天炮彼此互轟的場面,隨時可能上演,只要這個場面上演,加上我們在中都城內的奇兵,我們的大軍將在瞬息間席捲人間界。」

  石崇的話,也正是在座所有魔將都知道的事,本來這幾個機密戰術就在執行,現在他們則要更小心地排除障礙,畢竟最近魔族在人間界的活動,只能用恥辱來形容,而大魔神王陛下並不是一個很寬容的君主。這也是他們幾天來商議的東西,只不過今天又多了一個新情報。

  「石崇大人,多爾袞老師從武煉傳來的消息,日前破解您的術法、從中作梗的那人,很可能就是前任白鹿洞掌門陶潛,換一言之,陶潛未死,現在已經再次復出了。」

  「哦……那個女人嗎?」

  得知胭凝身分真相的人,世上並不多,但石崇就是其中之一,而他並不是由情報蒐集中得知。

  「當年在花果山,她連中我三掌,重傷逃逸而去,想不到竟然未死,這點該說是我失算了?還是那個女人的命實在太硬了呢?」

  回想九年前的情形,石崇便覺得扼腕,陶胭凝既然未死,很可能就會妨礙自己的計畫,這點必須要儘早做出處理了。

  「好在,目前雷因斯與周公瑾的眼中,就只有彼此,我們既無強力兵器,也沒有百萬雄兵,這裡不過少少幾個人,還引不起他們的注意。」

  石崇的語氣中,有著怪異的揶揄,而當他將目光望向窗外,這情形就獲得了解改口。

  窗戶外頭,本來的小村子現在已經籠罩在一片血海之中,無分男女老幼,再也找不到一個完整的村民。

  許多黑影在村子裡頭活動,獅、鷲、猿、豹,這些外型既像野獸,也像是人形的生物,不是武煉的獸人,而是實實際際的魔界生物,為著能夠來到人間而狂喜,撕殺吞噬著甜美的血肉。

  幾條龐然大物蜿軀著身軀,把巨碩軀體盤旋在附近的小山上,額頂上的燈籠樹,吸引過往飛禽,正是妮兒曾在魔界目睹的蟒形生物。

  石崇說的沒有錯,剩不在這裡的人,確實是不多!

  潛伏多年,魔族正式出現在風之大陸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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