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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第248章
第七章·天降巨獸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一月 自由都市 香格里拉

  界、門、綱、目、科、屬、種,無論哪家哪派的生物學,都是以這七個分類來判定生物類別,其中,龍這種生物比較難以判定,但從外表特徵來說,與蜥蜴一起歸於爬蟲類,該是各家學者的共識。

  因為這樣,當妮兒那聲驚呼響起,泉櫻立刻轉過頭時,是預期會看到一頭外型近似龍的巨大生物,然而,一轉過頭,所看見的那個生物,巨碩身軀全長在二十尺以上,六腳著地,以伏趴的姿勢,彷彿狩獵般地看著兩個渺小獵物,奇特的硬質皮膚、爬蟲類特有的足爪,看來確實很像是一頭類似蜥蜴的猛獸。

  假使是一般人,光看到這樣的龐然巨物就給嚇昏了,但對於有與八歧大蛇作戰經驗的泉櫻與妮兒,嚇到她們的,不是這怪物的巨大身軀,而是它身體的前半段。

  在這巨大生物的背上,覆蓋著一雙咖啡色的甲殼薄翼,棕色與黑色相間的橢圓形頭部,看不見明顯的眼睛部位,而在這生物的最前端,兩根長長的觸鬚,游栘不定地飄蕩著。

  「這……這是……」

  在這一瞬間,泉櫻明白了妮兒的感受,整張美麗臉龐慘白有若死灰,被妮兒一掌拍著的肩頭劇烈顫抖著。不管這怪物的軀幹部分是什麼樣,單看前半身的模樣,自己絕對不會把它當成是蜥蜴。

  「喂……你知道……這頭是什麼東西嗎?」

  「不、不知道……我想……大概和妮兒你想的差不多。」

  多次面對實力強於自己的敵人而不退卻,沒有人會認為妮兒和泉櫻是好欺負的膽小鬼,然而,她們現在卻像是喪失了所有的勇氣,像是把彼此的不滿與仇恨都忘記,手緊緊抓住身邊唯一的同伴,彷彿想藉此找些可以依靠的東西。

  這頭怪物的身軀如此巨大,到底是怎麼在這個空間行動?又是怎麼能寂靜無聲地靠近?這點兩女都已經不願思考了,她們只依稀感覺到,那頭怪物正在用它的「眼睛」

  看著自己,而片刻之後,儘管彼此之間語言不通,但是從那頭巨大怪物身上所感受到的「氣勢」,無疑就是一頭飢餓的猛獸,對可口食物所升起的食慾。

  天位力量衰退得很厲害,可是合兩名強天位武者的力量,沒理由打不過一頭只是身軀巨大的怪物,然而,兩女卻沒法在心中找到半絲作戰的勇氣。

  「喂……如果我在這時候逃跑了……算不算是膽小鬼……」

  「算!不管是誰,都會說你是膽小鬼……不過,這一次我寧願當膽小鬼。」

  不是只有說說,泉櫻以行動宣示了逃跑的決心,她一把拉著妮兒,就開始往反方向衝去。

  時間真是拿捏得剛剛好,因為泉櫻的身形才甫一動,那頭怪物的觸鬚就掃了過來;只要再慢上幾秒,當那頭怪物撲來落下時,就會把她們壓在下頭了。

  「可惡,別以為你可以為所欲為!」

  泉櫻拉著妮兒竄飛躍起,避過那頭怪物的一下撲擊,趁勢飛閃到它的側後方,左手一招一抖,一道狂猛的升龍氣旋直飆過去,化作一枚高速旋轉的空氣風錐,擊向那怪物的側面。

  「蓬!」

  那頭怪物一下撲空後,竟似有所感應,在升龍氣旋發射前,搶先振起背後的一雙咖啡色甲翼,高速拍擊,捲起一陣無比腥臭的狂風,中人欲嘔,也相應減弱了升龍氣旋的威力。

  不過,即使已經因為幾個理由而大幅度減弱,強天位力量豈同泛泛?升龍氣旋突破狂風障壁,穿過甲翼撲振的空隙,筆直擊中那頭怪物,在它身上開出一個血洞,並且迅速切割擴增傷口面積。

  「無論是什麼怪獸,只要能夠擊傷,那就比較不用怕了。」這麼想的泉櫻,本來以為會看到鮮紅的血液噴出,甚至是藍色、青色,哪怕是紫色都無所謂,怎知那個怪物一被擊傷,大量的白色黏稠漿液像是被鑿穿了的井水,筆直衝天而起,灑落下來時,所碰觸到的物體,都發出了受到腐蝕的「滋滋」聲。

  「要……要戰下去嗎?」

  「……我認為,所謂萬物之靈的定義,就是懂得適時地不屑去戰某些不該戰的戰役。」

  話說得很冠冕堂皇,但怎樣也無法掩飾她們心內恐懼的事實,兩女再不往那怪物多望一眼,立刻就展開天位力量,用最快的速度飛行逃逸,而那頭怪物則發出奇怪的咆吼聲,從後頭爬行追過來。

  由於所在的空間陰暗,僅有那些發光蕨類散出的微芒,依稀照耀著前方的景物,飛行的情形只能用跌跌撞撞來形容,速度整個被拖慢下來。她們知道前方仍有通道,但這通路是通往哪個方向?又延伸到哪裡?心裡卻完全沒有個底。

  「其、其實我們根本就不用這麼膽小。」妮兒突然說。

  「怎麼說?」泉櫻疑惑的問。

  「雖然那個怪物長成這種樣子,打扁了又會噴白色的血,可是……可是你不覺得嗎?它雖然有翅膀,卻不能飛,在地上爬的樣子根本就是蜥蜴。」妮兒說。

  「說、說得也是,其實我們根本就沒有必要怕蜥蜴,對嗎?」泉櫻回應道。

  「對嘛,蜥蜴有什麼好怕的?我們連鐵面人妖都不放在眼裡了,怎麼會被一隻蜥蜴給嚇倒,只要它不是那種東西,我們就根本不用怕了。」妮兒肯定的說。

  相互說話給彼此壯膽,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堂堂兩名天位武者,居然被一頭異種怪物追著跑,實在太可恥了,還是倒回去把它給消滅吧!

  正當她們預備鼓起勇氣殺敵,後方忽然傳來一種奇異的空氣震動聲,儘管處於一片黑暗當中,她們仍感覺到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後迅速靠近,定睛一看,赫然便是那頭巨怪,不耐煩爬行的低速,撲振起一雙咖啡色的甲殼翼,飛行追過來了。

  「哇~~蟑螂啊~」

  兩個嬌美聲音同時發出的淒厲叫聲,剎時響徹整個空間,表達著心中的恐懼,儘管嘴上一直不願意承認,不過看到那種熟悉的飛行姿態,她們仍是本能地把那個恐怖生物的名字叫了出來。

  受到驚嚇所驅使,連飛行的速度都快上幾分,妮兒與泉櫻瞬間與後頭的怪物拉遠了距離,一面飆飛,一面用所有力氣向身邊的「戰友」喊話。

  「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石崇的手下會有傷亡了。」

  「不用你說,我已經感同身受了,如果這時候雪太郎在就好了。」泉櫻突發其感。

  「說得倒是,他是最討怪物喜歡的那一型,有他在,蟑螂就不會追著我們跑了。」

  兩人並不是單純說話而已,一面飛行,她們也嘗試發出一些破空掌勁、拳勁,往後頭亂擊,期望將那頭龐然巨物從空中擊落,而這個戰術也確實有一些效果,那頭巨怪在連挨上十多發凌空攻擊後,不斷噴著具有腐蝕性的體液,巨大的身軀搖搖欲墜,卻頑強地不願放棄對獵物的追逐。

  「可恨啊!要是有什麼兵器可以投擲,說不定就能把這個東西打下來了。」妮兒說。

  「兵器?」

  「是啊,打蒼蠅也要用蒼蠅拍,難道你們蜥蜴族是直接用舌頭捲起來吞嗎?」

  泉櫻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還去鬥嘴,相反地,妮兒的話反倒提醒了她一件事。

  「啊!我想到了,蜥蜴女,如果我們拿一些石塊來投擲……」妮兒不愧是超級行動派,說幹就幹,斜身飛向地面,想要從石地上擊裂一塊大石,用以投擲。

  然而,之前她們一直處於高速飛行的狀態,周圍又太過漆黑,儘管只是離地數尺的距離,卻沒有能夠看清楚地面,當妮兒往地面靠近,卻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地上已經爬滿了蟲豸蛇只,某些甚至是叫不出名字、從來不曾見過、類似後頭那怪物般的異樣物種。

  「天啊~~」

  被這一嚇,妮兒連忙拔升高度,與下頭這些蟲豸蛇只離得越遠越好,不過這一轉折,她身邊卻失去了戰友的身影。

  奇異的破空聲隨之響起,在一片黑暗當中,妮兒只是模糊看到,泉櫻好像從腰間抽出了什麼,彷彿是兵器一類的物體,跟著就是一道極其纖細,亮度卻足以輕易切割黑暗的雪白閃光。

  (她身上帶著兵器?怎麼我剛剛完全沒看到?她把兵器藏在哪裡?感覺上像是劍,但什麼劍可以一下子延伸長度?)

  這些問題都困擾著妮兒,然而,就在那一下閃光之後,周圍重回黑暗,那頭一直緊追不捨的怪蟲,卻突然落了地。一般高速飛行的物體墜地,會先因自身慣性往前飛動,斜斜地落在地上,但這頭怪蟲卻不一樣,那姿態像是整個身體突然被繫上千萬斤的重物,不堪負荷,筆直墜下嵌入地面。

  相隔有些距離,妮兒只隱約聽到,泉櫻低低說了一聲:「想不到對人類以外的東西也有作用!」而那頭巨大怪蟲,並沒有就此死去,頑強的生命力仍然支持著它行動,只不過不管怎麼掙扎,它就是無法從地上站立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剛剛做了什麼?)

  這件事情不得而知,妮兒模模糊糊地看見,泉櫻在斬出這一劍後,體力似乎消耗得很厲害,喘氣聲音變得粗重混濁,勉力維持著浮空狀態。基於戰友的關係,她靠過去想看看,哪知泉櫻卻突然叫了起來。

  「快!往前跳!」

  一聲嬌叱,雪亮劍光再度進射,直指妮兒而來,這一次她感覺得非常清楚,那是劍的感覺,而且不是劍氣,是真實的劍刀,有相當的柔軟性,從自己頸側斜斜地繞了半個圓弧,直往後刺去。

  妮兒若有所悟,用盡最快速度往前奔跳,就聽見後頭一聲奇異的獸吼,在重物墜地聲響起的同時,幾滴溫熱液體灑在手臂、小腿、背心,腐蝕肌肉的劇痛,登時深入骨髓。

  少女咬牙忍下。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明白自己後頭出了什麼事,因為同樣的事情,也在泉櫻身後離奇發生,一個巨大的身影,緩緩由黑暗中成形,朝她撲擊過來。

  之前她們一直想不通,體積這麼巨碩的怪物,行動的時候不可能沒有聲音,為何最初出現時,己方兩人竟完全沒有察覺,任怪物在近處出現。這答案如今揭曉,因為這些怪物並不是由遠方靠近,而是直接由後方的石壁中鑽出,巨碩身軀無聲而迅速地由石壁中浮現、成形,噬擊目標。

  「小、心,你背後……」

  時間太過緊迫,妮兒只來得及喊出這些,泉櫻已然醒悟,天叢雲劍立刻回擊,細長劍刀由妮兒身側擦過,竟然比她急掠的動作更快,瞬間繞出一道雪亮弧線,回擊自己的背後,同時自己也往前急撲。

  泉櫻背後的那頭怪物,體型雖然巨大,但卻不是之前的那種。長長的身形、軀幹之側的數百足爪,讓人不由得聯想起娛蚣之類的生物,妮兒見它挨了泉櫻一劍,整個身體如同被繫上千萬斤重物般,筆直墜落地面,但在墜地前,因為劍傷而噴發的體液,卻朝泉櫻噴過去,但泉櫻就像一尊木偶般動也不動,似乎全然不知身後的致命危機。

  「你白癡啊!」

  千鈞一髮之際,妮兒如同閃電般撲至,以一個最漂亮的直角轉折,先攔腰抱住泉櫻,跟著就改向右方竄飛,才剛剛栘開,就有幾滴腐蝕液體灑在身上。

  這一下當真是險到顛峰,如果不是因為妮兒原本就在高速飛掠,速度沒有減慢下來,只要再慢一點,就會與泉櫻一起被大量酸液噴個正著。

  違反當初宣言地救了仇人,妮兒還來不及作任何心理掙扎,只是滿心擔憂地看著前方的一片黑暗,祈禱那邊不是一大塊巖壁,否則自己這麼高速地撞上去,不受傷也要痛昏;更祈禱那邊不要又突然冒出一頭怪物來,現在真是接應不暇了。

  這個祈禱只成功了一半,儘管前方黑暗中的大半部位都是巖壁,不過在妮兒正前方的那個位置,卻是一個洞口,讓妮兒得以險險從洞口飛竄出去,然而,這只不過是從火山跳到另一座冰島而已。

  竄出洞口,妮兒的身體陡然一沉,下方竟似有著一股強大吸力,將飛行在空中的她們往下吸去,幸好妮兒反應夠快,在下墜中看見旁邊有一塊大石,馬上伸手勾住,止住下墜之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那股下吸的氣流仍沒有停止,妮兒一手勾住大石,一手仍是抱著泉櫻,饒是她天生神力,卻也要累得滿身大汗,才能穩住身形。之後,她定睛看了看自己目前的處境,登時嚇出一身冷汗。

  下方像是一個極深的地洞,望不見底,只有呼呼狂風,不住由上往下疾吹,把所有東西瘋狂地往下吸去;自己所攀住的大石,原來是一塊長條石樑的部分,向對面的另一端延伸,不知道盡頭是什麼,但從周圍都空蕩蕩的情形來看,這條石樑就是唯一的通道,只要站上石樑,拿穩身形,就可以走到對面去。

  「蜥蜴女,你很重耶!我抓著你都手酸了,你不會動一下嗎?」妮兒叫道。

  「妮兒,你先離開這裡吧,我看這地穴比預期中複雜得多,沒有充足的準備,進來這裡太危險了。」

  「不用你說我也會離開,明早你還有行程咧,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喂,你還趴在我身上作什麼?我說很重耶!你聽不見是不是啊?」

  「我聽見了,可是……我動不了了,剛才回劍刺後頭那個怪物的時候,我……割到了自己。」

  泉櫻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妮兒起初聽得一頭霧水,卻隨即明白,如果被天叢雲劍刺到的效果,就是承受巨大的重力壓擊,那麼被天叢雲劍傷的泉櫻,現在也是一樣,難怪她的身體變得如此之重,自己天生神力,卻支撐得如此辛苦。

  而更禍不單行的是,某種異樣的危機感,告訴她們附近正有某頭怪物出現,朝這邊過來了,以她們目前這樣的姿勢,完全失去抵抗力,這等若於明白寫著;「請放心吃我」的招牌。

  「妮兒……你不是說有危險的時候,會自己一個人走的嗎?這麼做……是對的……

  你先爬上去,然後離開……我來斷後……」

  話雖然這樣講,但白癡也看得出來,泉櫻正在和全身的異常重力相抗衡,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哪可能斷什麼後,如果妮兒把人丟下不管,下次就要到某個怪物的肚子裡去找人了。

  彆扭與死硬脾氣,讓妮兒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但快速靠近的蟲虺爬行聲,卻逼得她立即表態。

  「我……我才不丟哥哥的臉呢!我們四十大盜出身的,絕不會拋棄自己的戰友!」

  彷彿要表示決心,妮兒嬌叱一聲,奮起全身力道,抱住泉櫻纖腰的右手往上一揚,將這具比同體積石像更重的嬌軀,拋上石樑的末端,穩穩落地。

  「謝謝你了,妮兒,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心的女孩子。」

  泉櫻疲倦的聲音掩不住心中喜意。她知道妮兒的個性,就如同蘭斯洛般重視義理與感情,不會捨棄親友,看她能夠這樣救自己一把,實在是很窩心的喜事。

  「你……你別得意,我雖然不會丟下你一個人走,但等到回去以後,我要重重打你耳光來當報酬。」

  「好啊,等到回去以後,我會把臉洗乾淨,讓你痛快打個過癮的。」

  儘管蛇虺爬行的聲音越來越近,不過,聽著妮兒粗重的喘息聲,仍沒有抬手之力的泉櫻卻覺得無比地心安,面上甚至浮現著喜悅的微笑。

  只不過,這場冒險之旅的變數實在太多了,當妮兒好不容易用雙手攀住石樑,一面抵抗著強大的吸力,一面撐起身體時,一陣突然發生的脆響,令得正自目光相對的兩女為之錯愕。

  「什、什麼聲音?」

  當妮兒察覺到碎裂脆響是來自掌下的那處石樑,事情已經晚了一步。似乎是由於拋上泉櫻時的撞擊,再加上妮兒重力施壓的緣故,她攀附處的石樑脆化碎裂,而失去攀附點的妮兒,被下方的強大吸力一拉扯,整個身體猶如風中殘葉,一下子就被吸拉下去,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只剩下一聲叫喊猶自傳來。

  「剩下的事情就拜託你了~~」妮兒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你、你這樣子和獨自逃跑有什麼兩樣~~」

  儘管擔心妮兒,但泉櫻卻不得不先專注於自身的處境。沉重的壓力,讓她除了仰躺在地上外,什麼也做不了,儘管拚命想要活動手指,但這意念卻無法產生實際作用。

  腥風越來越濃烈,當黑暗中出現三雙上下重疊的碧綠眼光,一滴冷冶的汗珠,在泉櫻雪白嬌顏上淌下驚心痕跡……

  第八章·驚!初探秘穴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一月 自由都市 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的地底,蘊含著很多秘密,但是今晚在地底探險的,泉櫻和妮兒並不是唯一的一組人馬。

  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麼的有雪,被迫與海稼軒一起行動。打從離開魔屋以後,今夜的一切似乎都是問號,他不知道為何卷軸能打開石壁之門?不知道身前這名白髮少年是什麼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如果自己要離開的話,那把冰冷的長劍會再次架到脖子上。

  越是前進,有雪也越覺得,前頭這傢伙真的很奇怪,因為他常常走一走,就忽然停下腳步,舉起左手看看,再舉起右手看看,再看看身體,然後就握緊了拳頭,好像非常興奮似的。

  「青春真好,我喜歡青春……」

  這絕對不是無意義的囈語,因為從後頭看他的表情,就是一副高興、感動到想要流淚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露出這種表情,但一個會陶醉自己身體的男人,自己最好有多遠離多遠……如果可能的話。

  「想知道我們在哪裡嗎?」海稼軒問。

  「當然。」

  「我們在香格里拉的地底。」

  「廢話。」有雪沒好氣道。

  進入石壁之後,就是一直往下方走,就算是白癡也知道目前正在地底,不過,照路程來算,應該還沒有進入香格里拉就是了。

  「聰明,香格里拉的地底,錯綜複雜,綿延周圍數百里,所以我們尚未進入香格里拉。」海稼軒說。

  狹長的地道很黑,但海稼軒的夜視能力卻顯然遠比妮兒、泉櫻要好得多,快步邁進,一點都沒有阻礙,反倒是後頭的有雪,跟得跌跌撞撞,好幾次反而撲撞在海稼軒身上。

  有雪不是沒有想過用遁地之法逃跑,但海稼軒一句不知真假的話,卻讓他不敢有所妄動。

  「要遁地嗎?我是不太建議這樣做啦!我很久以前曾經聽一個朋友說過,香格里拉地底有些很麻煩的生物,會鑽地而行,要是與你在地底相逢,嘿嘿……那似乎會是個有趣的光景喔!」

  這比什麼威脅都更有效,有雪除了老老實實跟著走,就只有祈禱,不過,在他的反覆詢問下,海稼軒倒是對這次行動的目的做了交代。

  遠從九州大戰之前,人們就傳說香格里拉的地下藏著某種秘寶,這傳聞不只是冒險者,在經歷數千年的口耳相傳後,就連自由都市的百姓都耳熱能詳,編織出無數蠱惑人心的奇幻故事,但秘寶的真相如何,卻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自由都市這一帶,過去是太古文明極度繁盛的區域,除了一些地表上的遺跡之外,在地底更蘊藏了數不清的秘密。耶路撒冷與香格里拉並為青樓聯盟的重要大城,有太古魔道的傳送設備相貫串,耶路撒冷的地底有通天炮,那麼香格里拉理所當然也該有某些東西。

  「那……照這麼說,你根本就沒有真憑實據嘛!假如今天風之大陸的文明全部變成遺跡,千萬年後有人在稷下發現了象牙白塔,就認為中都一定也有同樣的魔法文明,你覺得這種推論合理嗎?」

  「看不出來你這雪特人還有點腦子,不過,這個推論雖然從來沒有證明說對,但也從來沒有證明說不對,因為這幾千年來,想要尋找香格里拉秘寶的人,不是不得其門而入,就是進來了,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明白海稼軒話裡的意思,有雪不禁打了個寒顫,眼見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天曉得隱藏了多少可怕的東西,還是跟緊這自戀傢伙安全一點,然而,他到底算是哪個陣營的人呢?

  「……周公瑾之所以使用通天炮,是為了……嗯,不管他為了什麼,總之,他既然使用了這個禁忌武器,就是全風之大陸的公敵,為了風之大陸的所有生靈,我們都有責任去制止他,你只需要曉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便夠了,而且……」

  「而且什麼?」有雪問得有些心虛,因為海稼軒這時的笑容,在火摺子微光的閃耀中,看來已經不僅是詭異,而是一種妖邪的感覺了。

  「而且……如果香格里拉的地底存在另一座通天炮,又讓我得到了這足以威脅全大陸的力量……」海稼軒摸著下巴,在黑暗中綻放的微笑,看來競有幾分猙獰。

  「我就一炮先轟掉耶路撒冷,只要幹掉了周公瑾,再把稷下和中都轟上天去,那時我就是全風之大陸的主人,一切任我為所欲為了……而我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把雪特人給滅族,就從我面前這一個開始。」

  「殺人犯啊!這裡有個殺人犯啊!快點來人啊!」

  被海稼軒身上散發的冷冶殺氣所驚,有雪慘叫起來,搶先奔入前方的黑暗中,腳程之快,倒是讓後頭銜尾追來的海稼軒,覺得像是在欣賞一出高娛樂性的鬧劇。

  這樣的探索之旅,約莫進行了半個多時辰。狹長的地道彎彎曲曲,多少限制了行進速度,而行進中偶爾也會碰到一些細小毒蟲,沒等有雪驚叫逃開,海稼軒微一彈指,那些蛇虺蟲豸全部被殲殺殆盡。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就是,海稼軒路上好幾次突然又停了下來,看看左手、看看右手,再看看身體,還有依然微跛的一足,跟著就握緊拳頭,再次說著同樣意義的感動話語。

  「年輕真好,我喜歡年輕……」

  想到自己不得不和一個變態同行,有雪真是覺得痛不欲生,無奈卻不得不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

  好在,經歷半個時辰的崎嶇旅程後,地道到了盡頭,一陣冰涼潮濕的空氣迎面襲來,在點點碧光的照映中,前方出現一個巨大的鐘乳石洞。

  各色奇形怪石,崢嶸林立,倒懸於壁頂,下方則是台階形石灰地,白淨如沙的石盤,裝砌著一階又一階的清澈石泉;旁邊的溝槽裡,則有兩道地下河川緩緩徐流,在轉折處發著嗚咽細響,圓潤流暢,猶如鳴玉擊樂。

  壁頂倒懸的鐘乳石柱,除了往下滴淌著露水,也因為寄生於其上的蟲體,分泌著某種體液,垂下發出幽幽綠光的絲狀物,靜靜地懸吊在冰涼的地下河川上方。

  石壁上也生著某種發光苔類,一閃一閃地發著碧油油的綠光,照映在晶瑩的懸垂白絲上,反射出璀璨的七彩星芒,紅、橙、黃、綠、藍、靛、紫,在整個鐘乳石洞交相閃映,構造出一片深邃的美麗星空。

  「哦!好美啊!」

  這一瞬間,雪特人又再次有了那種仰望明月皓空的感覺,當他跑到溪水邊,撈起冰涼的地下河水,洗滌雙手,聽著那流水潺潺的清脆樂聲,任涼風拂面,抬頭再看見那片虛幻不實、卻比真實星星更瑰麗的星空,整個人彷彿沉浸在一場悠遠的古老夢境中。

  「真美,如果也能帶她來看看就好了……」

  有雪不自禁地有了這個念頭,只不過,當他想到這念頭的可行性,面上剛剛浮現的笑容頓時失去生氣。

  與他一起進來的海稼軒,倒是沒有像他這樣興奮,只是詳細端視著這座石洞之內的一切。包括二人剛剛進來的那個洞口在內,這座鐘乳石洞內至少有百多個大小洞口,不知通往何方,兩人現在就如同歧路亡羊,不曉得該怎麼選擇下一步的方向了。

  所幸,有雪的卷軸突然起了反應,自他懷內驟發著耀眼豪光,一時間照亮了大半個鐘乳石洞,而在這陣光芒消失之後,石洞中的某處,浮現了一個圖騰光印。

  海稼軒幾乎是以瞬間移動的速度出現在圖騰前,看著那不知是什麼符號的圖騰光印,逐漸增強著光度,而光印背後的石壁發出摩擦巨響,彷彿有某種機關正在運作,心中不禁感到一陣興奮。

  「打開吧,石門,沉寂了千萬年之久,如今為著你的新主人再次開動吧!」

  狂喜的模樣,情緒似乎有些失去控制,有雪覺得有些奇怪,但只要想到這個石壁之後,可能藏著類似通天炮的那樣禁忌兵器,那也就難怪這人會如此癲狂若斯。

  不過,這個機關不知是否因為太久不曾啟動,有些卡住,明明機關聲響已經持續了好一會兒,但石壁卻依然穩固如山,沒有任何開啟的徵兆,時間一長,擺出張開雙手姿勢,等待石門開啟的海稼軒,樣子不由得有些尷尬。

  幸好,在機關聲漸漸轉小的同時,另外一個奇異的破水聲響卻驟然轉大,像是有什麼東西正朝這邊過來。

  「哼,這次終於要來真的了嗎?」

  「不……不是啊,這個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好像不是機關啊!」有雪疑惑道。

  「不,我的直覺不會錯,這就是石門即將開啟的聲音,風之大陸即將改變命運的偉大時刻,開啟吧石門,香格里拉的地下秘寶,迎接你的新主人吧!」

  像是要回應海稼軒的呼喚,「嘩啦」一聲巨響後,地下河激濺起漫天水花,一艘小舟由東方數十個洞口中的一個駛出,順著地下河的方向,緩緩經過這座鐘乳石窟。

  一支寫著「豪華洞窟探險」的旗幟,在小舟尾部隨風飄揚,舟上所坐的十多名乘客,非但沒有任何的高手氣勢,甚至連孔武有力都算不上,只是十六名白髮蒼蒼、彎腰駝背的老公公與老婆婆,在駛入這座鐘乳石窟後,像是進入一座美麗花園般,相互扶攜,睜著模糊的眼睛,看著周圍的景色。

  小舟的最前端,除了駕船的船夫,另外有一名穿著小丑服飾、手裡拿著傳聲筒的妙齡少女,用適合老人家聽力的中等音量喊話,介紹這座洞窟之內的景色,包括石灰地形如何變為鐘乳石洞、這座洞窟中的生態又有什麼特別,就這麼一面介紹,一面順著地下河流,駛向西方的另一處洞口。

  「這座石窟是可開放路線的最後景點,離開這裡以後,我們快樂而康朗的香格里拉地下秘寶之旅,就要告一段落了,歡迎各位參加阿里布達旅行社的冒險行程,結束時的小費請放在前面箱子,離船時請注意各位的隨身行李……」

  在小舟順著河流,經過那兩座呆若木雞的僵硬人體時,一位老婆婆抬了抬眼鏡,用她模糊的眼睛,看了看這兩具動也不動的軀體,跟著就問導遊小姐這是什麼。

  「呃……這個……這個是……啊,我知道了,各位旅客,這是本旅行社為了增加旅遊趣味,特別在此安置的人形蠟像,鐘樓怪人一號與猛男先生二號,請大家隨意觀賞,但請不要任意觸摸,最近經濟不景氣,本社的預算實在是……」

  十多名老公公、老婆婆饒有興味地看著兩具人體,還有人拿出畫筆做景象速寫,就這麼漸漸駛離了鐘乳石窟,直至他們的聲音消失在石洞深處,本已經僵硬得有如化石般的兩個人,才開始恢復動作與理性。

  相對無言,是一件絕頂尷尬的事,有雪甚至擔心,對面這名白髮惡魔會不會立刻殺人滅口,出氣遮醜,但運氣不壞的地方是,那座石壁又適時地響了起來。

  「雷因斯的雪特宰相,我要告訴你一個真理。」海稼軒咳嗽一聲,正色道:「自古以來,凡是幹大事的英雄豪傑,一定要承受兩次的失敗,所以這次一定……」

  「……少吹了,你已經徹底破格了。」

  在雪特人狐疑的眼神中,海稼軒靜靜地不發一語,只是看著那塊發著圖騰光印的石壁,等待機關運作,卻不料機關聲音由響至寂,漸漸消失,縱然不願意承認,但似乎有心幹大事的英雄豪傑,必須承受兩次以上的失敗……

  海稼軒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左側山壁一陣碰撞聲響,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個黑黝黝的物體如炮彈般飛射出來。有雪大驚,但看清楚那是個什麼東西後,卻發現只是一具蜷縮在一起發出惡臭的人類軀體。

  「我靠!是死屍,這次真是出師不利,大吉大利了。」

  等不到門開,卻等到一具死屍射至面前的海稼軒,表情當然不好看,但他眉頭微皺,眼中精芒一現,用凝玉劍把那具死屍撥翻過來,這才確認,這具死屍不但是具女屍,而且還是一具有氣息的屍體。

  「什麼叫做有氣息的屍體?」

  「就是說她還活著啦,這也要問?」海稼軒沒好氣的說道。

  「……誰叫你說話那麼奇怪,活著就活著,什麼有氣息的屍體……咦?是妮兒!」

  有雪驚訝地發現了這一點,這個全身沾滿污泥、藻類碎層的女人,赫然就是應該與泉櫻在一起的妮兒,但為何她會在這裡出現?泉櫻又到哪裡去了?這些實在是讓他很疑惑。

  把妮兒弄醒後,她作了簡短的遇難交代,但其實連她自己也沒法說得很清楚,因為墜崖之後,她只依稀記得除了下墜力道外,旁邊山壁更有無數洞孔,散發著強大的吸力,自己就是被其中一個洞孔吸入,然後也不知怎麼地給弄到這裡來。

  而當確認自己安好無事後,妮兒瞥向這裡唯一的外人。海稼軒因為與雷因斯沒有關係,在有雪與妮兒說話時,他拖著只是微跛的步子,走到三尺之外,當聽到有雪問起應該與妮兒在一起的泉櫻,海稼軒眼中閃過了然之色。

  「你……」曾聽有雪說過這人在耶路撒冶臨陣脫逃的卑劣行為,妮兒的聲音中沒有好感,甚至有幾分敵意。

  「我奉勸你別那麼劍拔弩張,我們雙方應該不是敵人,對了……要算起關係的話,我們可以說是友方。」海稼軒說。

  「誰和你這種臨陣背棄戰友的人是友方?」

  「是嗎?我有個曾經同門學藝、一起共事多年的老朋友,叫做天野源五郎,聽說他現在任職於雷因斯,我這次出來就是想見見他,如果說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那至少我們沒有為敵的理由。」

  「你是小五的朋友?」

  妮兒還真是覺得古怪,因為與源五郎結識那麼久,他所有的朋友都是來到雷因斯後,才開始結交,自己從來也沒聽過他有什麼過去的朋友,即使到了他的家鄉日本,也不像普通人返鄉那樣,會有老朋友上來寒暄。

  源五郎在加入四十大盜之前的過去,除了曾經參加過暹羅事件外,其餘的就是一片空白,現在,有人從那片空白裡頭浮現出來了嗎?

  「不是普通的朋友,是認識很多年、當年曾經共穿一條褲子奮鬥的老朋友。」

  海稼軒不厭其煩地強調,就妮兒聽來,男人的表達方式真是奇怪,為什麼共穿一條褲子就表示交情好呢?自己也不曾和任何友好的女性共穿一條褲子啊!不過,幸好這傢伙沒有使用「共穿一條內褲」這麼粗俗的表示法。看他的樣子,年紀輕輕,比源五郎小得多了,實在不像是會在一起做事的朋友,只是,單看外貌大概不可靠吧……

  想到這裡,妮兒登時記起,泉櫻和楓兒都對這人的武功評價很高,現在近距離感覺他的氣質、內斂的氣勢,確實有著與源五郎類似的深沉,如果能夠得到他的幫助,那麼泉櫻那邊……

  這處地穴處處透著古怪,連那些莫名其妙的巨蟲蛇獸都這麼難以對付,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到剛才的遇難之所,就算回去了,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應付,如果有一個強手幫忙,就穩當得多了。

  但是,海稼軒卻像是看穿了妮兒的想法,本來還要在這裡繼續不知做第幾次大事的他,突然站了起來,往來時的洞口走去。

  「喂,你要去哪裡啊?」有雪叫道。

  「我今天放棄了,要先離開這裡。」

  「喂,你等一等。」妮兒叫道:「你有個朋友,現在有點危險,你袖手不管嗎?」

  海稼軒伸伸懶腰,哂道:「朋友?源五郎還在來這裡的路上吧,剩下的……我不認識這麼多朋友。」

  有雪奇道:「你不是教過泉櫻武功嗎?她有事你怎麼不管?」

  「我沒有教過誰武功,只不過前一陣子閒得無聊,曾經幫某人做過訓練就是了。」

  海稼軒冷笑道:「但是,明明接受過訓練,卻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我不認識這樣的庸才,真要是有個什麼不幸,那就好好祈禱,來世別再當個女人吧!」

  「喂,你這樣是性別歧視耶!」妮兒叫道。

  「而且這樣不是很好嗎?聽說她與你們有深仇大恨,假如她有什麼危險,只要把人扔著不管就成了,如果回得來,那就算是賺到了;要是回不來,連根手指頭都不必動到,你們就報了大仇了。」

  「話不是這樣講……」

  有雪仍在對海稼軒表示抗議,妮兒卻聽出他有意刁難,如果不把話說清楚,他肯定會再繼續這樣子拖下去。泉櫻現在還不知道怎樣,說不定正處於生死一瞬的險境,自己沒有時間再在這裡浪費了。

  「拜託你!」

  直接了噹的一聲,妮兒向海稼軒深深彎下了腰。她不習慣伏地叩首的請托,但這時用力地一鞠躬,她卻把頭壓到所能做到的最低,任垂下的散亂長髮遮住面孔,讓海稼軒明白她懇求之心的殷切。

  「拜託你,我的朋友現在很危險,請你助我一臂之力,我會盡我所能來答謝你的。」

  妮兒是大聲地把請求喊出來,不但整個鐘乳石洞的水面泛起波紋,連有雪都被震得腦袋發暈,至於海稼軒,本來一直維持著冰冷的面孔,突然浮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暖笑意……他確實接到了這名少女真心的委託。

  「好吧,我會索取這一次的人情的,告訴我,你那朋友到底怎麼了?」

  不過當妮兒簡單講述過一遍之後,海稼軒卻變了表情,急道:「什麼?如果這麼緊急,你剛才為什麼不早說?你現在是要我去救人還是收屍?」

  「我本來想說的,誰叫你一直在擺架子!」

  對泉櫻而言,現在的處境實在很尷尬,她還記得自己離開魔屋之前,楓兒把天叢雲劍托付給自己時所說的話。

  「這柄劍是龍族重寶,本來就該給你使用,這次任務風險很高,你帶著防身,我也比較安心。」

  「但是……楓兒姊姊你才是天叢雲劍的主人啊!是由龍神們親自授與的。」

  當泉櫻這麼說的時候,楓兒的表情,是一種淡淡的憂傷,緩緩答道:「我在崑崙山得到神劍的經過,那時候覺得很兒戲,但是訓練使用了幾個月後,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龍神們要把這麼貴重的寶物,交託給我這個平凡無奇的人類。」

  「咦?」

  「因為,當時在場的那麼多人裡面,只有我……是最不可能發揮天叢雲劍真實威力的人。」

  升龍山上的五大龍神,相傳是創世神留在世上,用以維持大地力量、能量平衡的神明,當然也就不可能做出任何可能破壞平衡的舉動。天叢雲劍是隨著主人潛能而變化的神器,把這樣的神器,交託在神明、魔族血裔的手中,後果太危險了,所以,龍神們最後把天叢雲劍交託給楓兒,因為在她手中,天叢雲劍不會衍生出什麼太過誇張的異能。

  「這些道理,是我自己後來想到的,不過,現在是我們最需要力量的時刻,所以,我把這柄劍交給最適合的人選,請泉櫻你好好使用它吧!」

  因為重視楓兒的托付,泉櫻一直不敢亂用天叢雲劍,另一方面,每次使用天叢雲劍時,對體力、氣血的耗損太大,這也使得泉櫻沒什麼機會做練習,結果偶然一使用,就鬧出了這樣的醜態。

  (真是……太丟臉了……)

  不過丟臉也沒辦法,比起羞恥與否,眼前的危機更重要,耳邊聽到的奇異呼吸聲,逐漸增多了數目,儘管自己因為平躺的關係,能夠看到的範圍很有限,但卻可以肯定,那種不知名的怪物,在自己附近聚集得越來越多,隨時都會撲過來。

  (想吃我嗎?我才沒有那麼容易被吃掉……)

  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可以動彈,泉櫻只能設想其他的方式自保,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運起龍體聖甲,全身細嫩肌膚登時籠罩在一片氤氳光華中。這是足以與睥世金絕互爭長短的護身硬功,泉櫻有著相當的信心,或許可以憑此支撐到妮兒回來救援。

  然而,單是想到自己可能被某個龐然怪物咬在巨口中,反覆嚙噬,又或是直接被一口吞入腹中,被酸液逐漸消化,即使龍體聖甲能夠支撐一段時間,泉櫻仍是感到一陣歇斯底里的恐怖。

  「嘎……」

  「喀……」

  「嘶……」

  各種不同的聲響,代表了各種不同的怪獸自四面八方靠近,隨著那酸臭的腥風不住傳入鼻端,但妮兒卻遲遲未出現,泉櫻知道自己將要獨自面對這人生最難堪的一刻。

  從聲音來判斷,有三頭怪獸自東、北、南三面,環繞在自己的週身,情勢危在旦夕,泉櫻正要把龍體聖甲再提升硬度,怎知一聲異響入耳,跟著就是一股似香非香的異味傳人鼻端,腦裡一陣模糊,待得驚覺這可能是某頭怪物獵捕目標的迷香,意識已經漸漸不清,龍體聖甲也迅速崩解,連最後一樣自保手段都失效了。

  (……紅顏彈指老,美女如骷髏……)

  到了最後,泉櫻腦裡竟然浮現這麼一句話,這點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但就在她已經放棄希望,覺得在這種失去意識的狀態下被吃,總好過活活被咬碎痛死時,驀地一個聲音傳進耳裡,仔細一聽,竟然是有系統的話語。

  「……若前方為黑暗,便斬下黑暗;若前方為光明,便轟殺光明……」

  很奇怪的一句話,泉櫻聽了有些想笑,但已經昏沉的意識,卻來不及去想為何這裡會有人出現;眼角餘光只是斜斜地看見:在上方百尺高的一處突出巖盤上,出現了一個身影。

  黑色的披風飄揚,黑色的大衣、黑色的氈帽、黑色的手套……隱藏在黑暗中的偉岸身軀……

  ……你是誰?你是誰?

  「即使這冷酷的世間,沒有神的存在,但天在呼喚,地在呼喚,人在呼喚,呼喚我打倒邪惡。惡人們聽好,我就是正義與愛的戰士——阿里巴巴古得三世。」

  這段慷慨激昂的誇張宣言才說完,成功將附近獸群注意力轉移的男人,就立刻受到了攻擊。

  最先冒出的,是一頭由巖壁中浮出,類似壁虎外型的巨大生物,撲行的速度如閃電般迅猛,一記俯衝,將那處突出的巖盤整個撞得四散粉碎。

  巖盤碎裂四散,但人影卻突然消失,像是空間轉移一樣,再次出現時,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泉櫻身前不遠處的石樑末端,恰好迎上一頭飛行衝來的蟲怪。

  「阿里巴巴古得三世」往前跨一步,邁著弓箭步的勢子,左肘以一個玄奧的姿勢翻揚起來;當他右腳猛踏在石樑上,勢道雖猛,整根石樑卻文風不動,只是在落腳處踩出一個正方形的凹坑,正正方方,即使是用尺量都沒有這麼整齊。

  這一幕泉櫻沒法看到,她看在眼裡的,只是那一頭像是蜻蜓、又似蠍子的巨型蟲怪飛射而來,那名作著滑稽俠士裝扮的漢子跨前一步,一拳擊出,簡單平實的一拳,卻有著海嘯怒濤般的洶湧氣勢,狂轟而去,恍惚中,竟與妮兒使用天崩之拳時的浩瀚氣勢有幾分相似。

  但這一記直拳的威力,卻是妮兒所無法相提並論的。由於眼前所見儘是黑暗,所以泉櫻看得不是很真切,可是那個拳頭好像被某種東西、某種物質所覆蓋,當那頭飛行巨蟲與之接觸,整個巨大的身體,就從接觸的那一點開始,迅速被分解、消失。

  儘管巨蟲沒有做出表情的能力,可是泉櫻卻能感應到,那種無法訴諸聲音、死前瀕臨瘋狂的巨大恐懼。前後不到五秒,數十尺的巨大身軀,已經被分解殆盡,完全被黑暗所吞噬。

  何其恐怖的威力,又是何等震撼人心的絕學,整個空間內所有的生物,全都被這一式給震懾住,或是深深趴伏、或是鼓蕩翅膀停留在半空。原始的本能,告訴著它們眼前這個生物的極度危險,只要稍有妄動,死亡立刻就會降臨身邊。不過,這也只是把死亡的時間稍稍延後而已……

  「哼哼……現在才懂得懺悔,太晚了……」

  與剛剛現身時的正義宣言不同,這時的笑聲,聽來有些非正派的狂氣,不過那股凜然霸氣與壓迫感,卻是以倍數增加上去,把原本匍伏於地的生物,更是鎮得抬不起身。

  「阿里巴巴古得三世」終於動了,雙臂一揚,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圓圈後,重重落下,左拳敲放在右拳之上,正是妮兒天崩之拳的發勁式。落點之處雖然沒有敵人,但釋放拳勁的方式卻也有所不同。

  「……全都去死吧!」

  聲音不算小,但是和連串震耳欲聾的瘋狂雷擊聲相比,卻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連續的紫綠電光,在地穴內來回竄閃,如癲如狂,噬打著每一具仍有生命跡象的軀體,不死不休。

  駭人的妖雷魔電,非只殺生也毀物,將巖壁轟擊出一個又一個的大凹坑,把失去生命的焦黑屍骸,轟成死死黏著壁面的黑影,即使有少數想要竄逃離開的,也被妖雷魔電追上,狂笞擊落。

  平躺在石樑上,漸漸失去意識的泉櫻,無疑就處身在連串雷電的中心點,看著這彷彿末日降臨般的滅絕景象,心中卻出奇地平穩安適,找不到一絲恐懼,就好像……她知道這些妖異雷電不管多麼可怕,都只會牢牢地守護住自己,不會帶來任何傷害一樣。

  難以言喻的安心感,滿溢著整個心房,就連那麼驚天動地的霹靂轟響,聽來都那麼悅耳;看著那偉岸如山的雄健背影,感覺是如此地熟悉,當泉櫻的目光漸漸昏沉,在失去意識之前,她感到一雙渾厚的大手,輕輕地托起自己的雙肩,傳來陣陣暖意。

  (……怎麼……這麼晚才來……)

  從昏迷中回復清醒,泉櫻第一眼所看到的,是妮兒氣呼呼的表情,跟著就覺得臉上疼得厲害,一想就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人給弄醒的。

  「睡醒了?你好像很舒服嘛!真看不出來你居然那麼粗神經,居然在這種地方熟睡,現在還沒到冬天,蜥蜴就開始冬眠了嗎?」

  妮兒的惱火其來有自。好不容易說動海稼軒趕來幫忙,讓他以天心意識感應,遙遙繞路趕了過來,一路上生怕晚了一步,連收屍都沒有得收,哪曉得趕到這裡一看,泉櫻好端端地躺在石樑上,熟睡的美麗臉龐,一臉幸福的笑容,光看就讓人嫉妒得要死。

  至於那些怪物,枉費自己和海稼軒百般訴說,要他千萬不可大意,結果實際到了這邊,卻什麼也沒有,現在他就是一副「你大驚小怪」的嘲笑表情在看著自己,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咦?只有你們嗎?」

  「有我們還不夠嗎?」有雪道:「這裡是地底洞窟,不是星期五餐廳,除了我們,你還想看到什麼東西?」

  泉櫻漸漸清醒過來,看見海稼軒與有雪的離奇出現,讓她感到有些迷惘,甚至分不清到底哪邊才是夢境,不過當鎮定下來之後,她卻只想確認,剛才發生的那一切,到底是夢是真?

  「你們兩個是從香格里拉偷溜出來的嗎?如果是的話,現在天已經快要亮了,假使你們不想被石崇發現,那麼我勸你們別在這裡停留。」

  海稼軒的一句話,提醒了泉櫻與妮兒事情的嚴重性。這次探索花得時間太長,兩人均是一早就有行程安排,如果來不及趕回去,事情立刻就要拆穿,還連累到大群的隨行人員。

  放棄繼續探索,但泉櫻並沒有忘記向海稼軒道謝,同時也表示己方勢單力孤,為了防止突發狀況,可否請他暫時助以一臂之力。出奇地,海稼軒這次竟是一口答應,明快的態度,有雪與妮兒覺得非常詭異。

  不過,功力修為不足,他們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遠遠不如海稼軒,因此他們並沒有發現,海稼軒的目光一直往黑暗中看去,銳利地檢視著那一個個被巨大力量擊得脆碎的巖壁凹坑,確認適才那一場短暫戰鬥的痕跡。

  腦中淵博的武道知識,海稼軒不只是看得見這些痕跡,更能夠判斷出造成這些痕跡的力量。

  (……天魔功嗎?但不是天魔功的純正原型……沒有經過天魔變,不可能發出這種強化威力的……在人間界能發出這種威力,是奇雷斯來了?還是……)

  請續看《風姿物語》第三集

  風姿物語座談會 八

  泉 櫻:哈羅,又到了座談會的時間了,距離上次的座談會,可有好幾個月了呢!

  源五郎:其實對作者本人而言,座談會還真是一個大掙扎,每次寫完六萬字的稿子後,只想立刻去休息,不過還是得撐著寫座談會,累斃了。

  泉 櫻:對演員也是呢,除了平常的份量外,還要在座談會加值演出,這可是沒有薪水的超值勤務喔。

  源五郎:本來作者是很想要把座談會刪除,或者是改用比較好寫的作者小語來取代的,不過傳統終究是傳統,因為有讀者在期待雙數號風姿的座談會,所以還是把座談會保存下來。

  泉 櫻:而這一期,就由我和源五郎師兄,來擔任座談會的主持人。

  源五郎:在幾個必須對讀者回答的問題中,第一個要回答的,就是風姿的字數問題。記得很久以前就曾說過,每集風姿不計座談會,都是六萬字,從來都只會多不會少,這是作者的職業道德,現在當然也沒有改變。

  泉 櫻:有讀者覺得上一集的風姿好像變薄了,覺得是不是權益受損,身為演員的我敢擔保回答,字數沒有變少,至於書本變薄,那是因為在紙質方面做的改變。

  源五郎:過去的風姿,所用的紙比較厚,但是放久了之後,會變得很粗糙,感覺很糟糕,所以在換到河圖出版後,改用比較薄,但是放久了手感一樣很好的紙,成本也比較高,希望能夠保障讀者的權益。

  泉 櫻:還有一點不能不提的,是耶路撒冷之戰,鐵面人妖與王五先生的對決,之前一直被讀者認為死定了的王五先生,出乎意料地逃過一劫,有讀者來信,很好奇作者為何轉了死性,開始筆下留人,是否因為角色的人氣高,所以就不敢砍高人氣角色呢?

  源五郎:嗯,站在演員的立場,我個人是滿難以理解,為何讀者的口味會變得如此嗜血,不過從作者那邊得到的消息,他對王五先生確實是刻意筆下留人的。

  泉 櫻:與人氣沒什麼關係,本來的設定中,是預備讓王五先生在這一戰中升天的,但是作者是一個很喜歡與大環境唱反調的人,在寫那一戰的時候,發現到周圍的氣氛很陰沉。

  源五郎:多少和看電視新聞有關吧,看見那麼多的人們失業,無能的政客除了債留子孫和政治鬥爭,什麼也不會,周圍的人們都籠罩在失望裡頭,作者不希望讀者在看完那一戰後,感覺到非常地沉重,所以改了劇情方向,為原本的劇情多留一道希望。

  泉 櫻:不知道有沒有讀者留意到,那一戰鐵面人妖能更戰勝王五先生,是憑著自身的堅強意志與毅力。這也是因為作者相信,如果一場戰爭是靠著陰謀詭計來取勝,那麼對於戰鬥的雙方,都是一種玷污,這樣的戰鬥不可能成為經典,所以才引導成這個方向的。

  源五郎:這一集,大半場景都花在地底洞窟,雖然我是依舊沒什麼機會登場,不過,好像有人很開心的樣子呢?

  泉 櫻:嘻,這是女人的幸福啊,源五郎師兄也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源五郎:我的幸福……唉,都是你們這對姦夫淫婦不好,弄得我幾集都被流放邊界,沒什麼戲份,算了,期待下一集吧!

  泉 櫻:謝謝各位讀者的支持,我們下一集再見了。

  下集預告

  驚奇之後往往帶著令人哀歎不已慘痛代價。

  為了逮捕白髮恐怖分子,石崇親自帶隊前往冷夢雪居處;

  然而在徹底的搜索後,他們卻發現一位白髮……小孩!?

  英雄豪傑與變態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為了尋找核心裝置的下落,有雪和郝可蓮意外發現了石崇的最大秘密!

  更招惹了石崇的全力追殺,在生死一線間——

  神秘的阿里巴巴古德三世再次降臨!

  是色慾薰心?或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為了郝可蓮,有雪不惜和妮兒鬧翻,更獨自找上了石崇進行談判,

  而他的籌碼,則是一件石崇夢寐以求的奇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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