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蟲百擊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二月香格里拉勇者的墓穴在香格里拉地底的黑暗洞穴,目前被排斥在兩大陣營之外,身份相當尷尬的愛菱,正埋頭工作,修復因為戰鬥而破損的機械鐘甲。
靠著蘭斯洛、源五郎的先後救治,愛菱的傷勢已經癒合大半,只是用力過大時,體內仍然隱隱作痛,顯示受到過大衝擊的腑臟,仍有回復咒文所不能醫治的傷害,所以沒工作個幾下,汗流浹背的少女,就承受不住疲憊的襲擊,扔下手中的焊槍,摘下護眼罩,躺在石壁上喘氣。
「啊啊啊……如果是在太研院就好了,這裡的材料根本不足,修起來很麻煩啊!」
「吵死人了,材料不夠,你可以去偷去搶啊!你師兄不是在這裡嗎?還有石崇大奸狗不是也有一個太古魔道小組嗎?你材料不夠,就去從那邊弄啊!」
石壁的另一側,傳來了雪特人的聒噪聲音,本來愛菱與有雪是藉著敲擊石壁的暗碼來聯絡,不過,這樣的聯絡方式進行幾天後,愛菱就不辱當代第一發明家的稱號,用身上零件拼裝了一部機械,貼放在石壁上,搜集、過濾、強化所收到的聲波,這樣子當有雪背靠在石壁的另一側,高聲說話時,這個機械就能把聲音傳透過來。
這堵石壁本身也有奇異的能量在運作,根據有雪的說法,他站在另一邊,卻可以清楚聽見這一邊的聲音,只是無法開啟石門而已。愛菱藉此與有雪保持聯絡,但卻也有些擔心,因為雖然每次聯絡,雪特人都是一副嘻笑怒罵的語氣,但她還是聽得出來,聲音裡頭的疲憊與沉重,與日俱增。
門的另一側,照理說就是「勇者的墓穴」試煉洞窟,是遠古時代英雄、武者為了打倒敵人,求得強大力量,磨練自身技藝的所在,機關重重,還有一堆兇猛巨獸,即使是蘭斯洛師兄、源五郎先生進去,恐怕都倍受考驗,他一個完全沒有自衛之力的雪特人,要怎麼在那裡頭求生?
想著這些問題,愛菱問出口的卻是另一件事。
「有雪先生,假如……真的是石崇他們幫你開門,那……你就要把通天炮交給他們嗎?」
之前愛菱已經負責同時發信給敵我雙方,只要誰在十二月三號那天,能夠打開這座石門,放出被困在其中的有雪,他所發現的通天炮裝置,便會交給那人。可是,說是這麼說,愛菱卻不太相信有雪真的會這樣做,也擔心起假如他真的這樣做,自己該怎麼辦?
「有什麼不可以?石崇那大奸狗不是好人,源五郎那人妖一肚子壞水,也不是好東西,他們可以無恥,那我就無情無義,這有什麼不對?」
「可……可是,就算真是這樣,通天炮的存在,會對風之大陸上的生命造成威脅,身為一個科學家,我有責任阻止壞人利用太古魔道胡作非為,我、我不可以眼睜睜地看到它落在壞人手上。」
愛菱站起身來,一番話說得非常認真,俏美的小臉上,儘是不可褻瀆的光輝表情,儘管過去遭逢許多次的考驗,但少女在科學家的應有操守上,依然是懷抱著理想,絕不讓那些太古魔道的敗類,濫用本應造福其他生命的技術。
「哦?那你就可以眼睜睜地看我被困死在門裡頭嗎?一個有責任、有良心的科學家,可以見死不救?這就是你的正義?」
「那……那是……我……哎呀!雪特人先生,你別每次都說這種狡猾的話嘛!」
本來義正詞嚴的愛菱,被有雪這樣一諷刺,整個表情就垮了下來,支支吾吾地說不上話,最後只能跺腳嗔叫。
愛菱確實是非常堅持自己的操守與正義,因為她自小便覺得,掌握了太古魔道技術的人,有能力影響風之大陸上各種族的禍福存亡,所以一定要有很正確的道德與堅持,然而見死不救,這種事卻又是身而為人不該有的罪行,當兩種「正義」互相衝突,她直線條而熱血的腦筋,就亂得一塌糊塗,不知該如何是好,也因此一直被看穿她單純個性的有雪抓到把柄,中脅迫半誘導地一起共同行動。
「奸啦,你不用擔心,一切的計劃我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嗎?你只要配合著去做,他們進入地宮以後的事,就是我的事了。我用雪特人的名譽向你保證,這件事情之後,你的蘭斯洛師兄絕對不會怪罪你的。」
「你……你要說話算話喔!」
到最後,愛菱只能很不安地點頭,相信雪特人的話。大師兄蘭斯洛是個很有正義感的男子漢,又是己方眾人的領袖,如果他不會怪罪自己,那……自己應該沒有變成「背叛者」吧!
體力虛弱的愛菱,需要休息,就這麼倚靠著潮濕的牆壁,沉沉睡去,但她卻一直忽視掉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那就是最近進出洞窟,她都沒有再遇到半隻奇形巨獸的攻擊,本來守衛著這座洞窟的詭異生物,自從有雪進入地宮後,就一日少過一日,這兩天更是連一隻都看不到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正顯示於石壁的另一側,同樣躺靠在石壁上,鬆懈著一身疲憊的雪特人身上。
假如愛菱能夠透視石壁,看到這一端的景象,一定會對此大吃一驚,因為剛才一直捉弄、嘲諷她,輕鬆耍弄她誠懇心情的雪特人,渾身都是帶血的傷口,有些已經乾涸,有些卻仍泊泊流著黑紅色的熱血,以一種幾乎無法再睜開眼睛的疲倦表情,死死地躺靠在石壁上。
(媽、媽的……老子一定是這世上最辛苦的雪特人了……)
連喘氣都沒有力氣,尤其是一點細微動作,牽動身上傷口,更是痛得幾乎要流出淚來。打從進入這座地宮後,就一直在生死關頭徘徊,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好幾次都差點完蛋,尤其是那次被巨大蟑螂撲倒,在背脊、小腹上留下深深血痕,險些就要肚破腸流,如果不是因為卷軸及時發揮威力,瞬間移動,沒有被腐蝕酸液噴中,就要當場死在那裡了。
「混、混帳……平常都可以插科打諢過去的,這些怪生物,一點幽默感都沒有……聽不懂老子的笑話……」
過去遇到強敵,不管是石崇還是多爾袞,只要對方有理智、懂思考,那就能以言語動作來挑撥,又或者是沒尊嚴地扮小丑混過關,但地宮中的這些巨獸,不管對它們說什麼東西都沒用,機巧智慧根本派不上用場,只能以最真實的力量來闖過一次次生死險關,對雪特人來說,這確實是前所未有的嚴苛環境。
「咳……咳……哇!」
冰涼又潮濕的空氣,被吸進已穿孔而出現血沫的肺裡,又是造成一陣劇烈咳嗽,咳了幾聲後,血液就從口鼻中大股倒嗆出來,呼吸困難,腦裡痛得幾乎要暈去。
幸好,等待多時的黃金色光芒,從緊握在乎裡的卷軸驟然綻放。鮮血早巳把卷軸外圍的絹布染成一片紅黑印漬,但璀璨的黃金光芒,卻明耀過天上的千個太陽,溫暖地從手裡進放,漸漸延伸,把雪特人整個身體都籠罩在內,一點一點地痊癒各處傷患。
「真是彼其娘之,醫好人有什麼用,也不會把我直接轉移出去,這樣子醫治人,醫了又傷,那根本是折磨人嘛!」http://www。wuxiawu。com隨著傷勢漸癒,有雪慢慢回復元氣,但心裡卻是又惱又恨。這是每個使用回復咒文的術者,共同的苦惱心聲,回復咒文可以加快痊癒速度,讓肉體盡早康復,這點是事實沒錯,但痊癒之後,卻是為了能立刻上戰場,然後立刻又受傷倒下,那麼催愈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更增添人們的苦痛了。
有雪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卻是別無選擇,因為如果拋棄掉手裡的卷軸,身上的傷勢即刻就會致命,而如果要保命,就只能繼續這個受傷、催愈、受傷的無限迥圈。
這座地宮自古以來就被稱為「勇者的墓穴」。遠古時代,葬身於其中的武者、劍士、魔導師,不計其數,其中甚至不乏天位武者。這些高手街且不免死於非命,有雪這麼一個僅堪縛雞之力的九流角色,能在地宮中存活至今,就是靠著他人稱「雪特不死身」的本事。
在暹羅城混戰的時候,因為有源五郎不斷施展回復咒文,催愈肉體,所以有雪得到了這個外號。今次源五郎不在身邊,啟動催愈效果的,是他手中的保命卷軸,然而,這卷軸所做到的效果,卻並非如此簡單。
自從進入地宮後,有雪就發現了一道階梯,每百階會抵達一層遼闊的地室,在地室某處則會有通往下一層的階梯入口;百階之下又百階,究竟有多少層地室,有雪根本無法估計。而數不清的怪獸,就從入口處開始出現、襲擊,逼得有雪只有一再順階而下,在這些怪物追來之前,爭取短暫的喘息空間。
怪物追來的速度越來越快,但每次只要能拖延到一定時間,這管卷軸就會啟動,把有雪給轉移位置,直接退出地宮,回到那堵被封死的石壁,發動回復功能,開始替他療傷鎮痛。
如果不是因為有這管卷軸,一百、一千個雪特人也早就沒命了。過去進入地宮的英雄豪傑,想必沒有如此奸運,所以才在不能休息的連續攻擊下喪命,令這座地宮在吸汲無數鮮血後,得到「勇者墓穴」之名。
在這種時候,有雪確實會想念蘭斯洛的存在,因為如果蘭斯洛在這裡,以他事事爭著當先的個性,肯定會擔受大部分的攻擊,絕不會讓自己落得如此境地,至少,不用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自從進入這座地宮以來,自己只能短暫休息,根本沒機會闔眼睡覺。
「媽的……來得這麼快……存心不讓人休息了。」
療傷的程序還沒有完,已經在這裡經歷過數十次生死追逐的有雪,一反雪特人的遲鈍,敏銳察覺到週遭大氣流動有異,抓著卷軸,拔足就跑。
才跑出十多步,大量的蟲蟲爬行聲,伴著令人不快的黏膩濕氣,就從後面快速靠近。有雪的五短身材,當然不是短跑健將的料,可是,只要在腳踝與鞋底綁上梅琳送的「神行符」,倒也不至於在速度上吃虧,一下子就甩開後面追來的蟲類,踏上地宮的石階,沿著階梯跑下去。
卷軸上的金光仍在閃動,發揮治癒效果,有雪肯定這道金光裡頭,除了治癒之外,還有別的效用。地底無日月,但自己進入地宮至今,應該已有數天了,這數天之間未曾闔眼歇息,卻沒有困意,每次療傷完畢,就覺得精神奕奕,這豈是正常狀態?
沒有睡意,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肉體沒有疲勞,並不代表精神就沒有疲憊。連續幾天都維持精神清醒,不停地做事,有雪覺得自己的理智就快要崩潰了。
有一件事,有雪並不知道,那就是他已經創下有史以來,單人進入「勇者墓穴」地宮的最久生存紀錄,不過即使知道這點,對他的精神也沒有任何幫助。他現在唯一所希望的事,就是早點從這令人發狂的亢奮狀態中解脫,離開這時時刻刻生死一瞬、緊繃神經的地獄。
(老天真是不公平,難得有一個想要力爭上游的雪特人,卻對他這麼殘忍,我難得想要勵志耶……)
一開始還沒嘗到厲害之前,有雪確實想過,落得這處境也不失為一個機會,假如這座地宮是用做試煉之用,自己大可以在這裡頭鍛煉,要是真能練成什麼本事,也可以出去逞能,至少證明自己並不是個只能扮小丑的雪特廢物。
無奈現實嚴苛得多,假如這座地宮真有那麼好應付,那麼它就不是「勇者的墓穴」,而是某出三流戲劇了。數日裡頭不知多少次的生死掙扎,早就把雪特人的理性摧殘殆盡,剛剛冒出頭的雄心壯志,此刻全變成了對生存的最後努力。
(乾脆,我就直接不要動,讓那些臭蟲擁上來,把我給……)
在精神壓力的縫隙中,這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讓本來意識恍惚的有雪動作微微一頓,這時,一樣高速飛行的東西,以些微之差,從他鼻端飛擦過去,撲振起來的風壓,甚至令眼睛剌痛。
「波」的一聲,那樣東西撞在旁邊的石壁上,原來是一隻瓢蟲大小的古怪蟲類,自殺式地高速亂飛,一下子撞個稀巴爛,可是,石壁卻被它撞出個小洞來。
(什、什麼東西,這麼會鑽?)
有雪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只見石牆上出現一個深刻凹痕,墨綠色的黏液,發著陣陣中人欲嘔的腐臭氣息,沿著石壁滑下,所經之處,石壁立遭腐蝕,延伸出一道淺淺凹槽。
如果剛剛被這個東西撞到……
「渾、渾帳,這又是什麼鬼東西?有了大的還不夠,現在還來了個小的,這……這他媽的太過分了。」
之前除了體積龐大的巨獸外,所遭遇的最小生物,也是如同豺狼,現在卻出現了這種超小型的生物,防不勝防,也不可能防,令本來就已經艱苦生存的自己,更加沒有渾水摸魚的餘地。
「不行,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剛剛還一度放棄生存意念的雪特人,現在呈現著極度驚恐的崩潰狀態,慘叫一聲,雙手抱著頭,拔足向前飛奔。
他才一動,身後「嗤嗤嗤嗤」聲連響不絕,頃刻間也不知道有多少細小蟲類,狂風驟雨般地亂襲而來,全都被高速奔馳的有雪險險甩在身後,擊打在石壁上,撞個粉碎後,冒出嗆鼻的白煙。
後方的階梯,傳來風雷一般的獸吼聲,百餘頭巨獸從後頭魚貫追來,其中有些是落地無聲,但有些卻是如狂象急奔,非獨聲如擂鼓,簡直是搖天動地。那些亂飛亂撞的怪蟲不分敵我,沾著就傷,沒碰到有雪,卻全都打在銜尾追來的巨獸身上,登時造成了一場大亂。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才不要死在這裡……」
彷彿夢囈似的狂喊著,雪特人瞳孔已經失去了焦距,只是照本能動作拔足狂奔。這些階梯他本來就已經跑得熟之又熟,縱然失去意識,仍是腳下飛快,全然沒有半分窒礙,每一個彎道都輕鬆轉過,順階而下,轉眼間就跑過了地下十三層。http://www。wuxiawu。com之前他就是在地下的第十三層,看到了那個機械,古里古怪,像是沉在沼澤裡一樣,一半沉在堅硬的石質地面之下,一半浮露在外。特殊的奇異造型,與整座地宮格格不入,有雪當時一眼就認出這是什麼東西,但是被巨獸群追得發狂的他,連跑過去摸一摸的時間都沒有,只能倉皇逃命,在休息時間把這消息告訴愛菱,藉以勒索外頭的兩大陣營。
腳下急奔如飛,一下子就從十四層直闖到二十五層。這是他目前為止從沒立下的新紀錄,上一次在二十三層就被蜂擁而至的巨獸撲倒,給弄得渾身是血,險些就給大卸八塊,幸好終於拖到了時間,卷軸啟動轉移效果,這才逃出生天,有命和愛菱說話。
闖到地下二十五層,這是有雪的新紀錄,但是較諸這不知有幾百幾千層的無底地宮,這並不是什麼偉大紀錄,也不是人類的新紀錄,而且,後頭的怪獸已經追了上來,那種熟悉的利爪破風聲,距離耳後越來越近,即使不用回頭,有雪也知道身後那隻怪物,是一隻有著三個頭、六雙尖角,似牛非牛、似犬非犬的赤眼異獸,只要稍稍被它尖角帶到,立刻就是開膛破肚之禍。
「放屁!放屁!老子上次沒有死在你這牛肉乾的手上,這次也一定不會的!臭牛!」
激勵最後志氣的狂吼聲,喊得很響亮,但卻沒什麼阻嚇效果,銳利尖角所散出的寒氣,讓整個後腰與脊椎都痛了起來,而眼角餘光則瞥到右側的石壁上,一隻像蜘蛛蜜蜂混合體的巨大生物慢慢從中浮現,之前有一次也是遇到這種情形,差點就被兩邊夾攻,死於非命。
「我不會死,我不會死在這裡的……」
已經預見兩頭巨獸的攻擊模式,有雪狂喊一聲,把全身力氣都集中在腿上,用力一蹬、一跳,整個人在空中一個翻滾,先是撞到上方石壁,痛徹心肺,然後一下子滾了下來。
在這之前,兩頭笨重的巨獸,狠狠地撞在一起,發出憤怒的咆叫聲,用利角、酸液攻擊對方,相互嘶咬;摔下來的有雪看準位置,在其中一顆碩大的牛頭上重重一踏,藉力再一跳,整個人就躍到了前方那個黝黑的階梯人口,落地時重心不穩,一腳踩空,便順著百階階梯滾了下去。
「哎……哎……啊……哎呀!」
跌得鼻青臉腫,頭上手上被石階磨得多處擦傷,就這麼到了地下第二十六層,才剛剛掙扎著站起來,突然覺得腳底下踩著的東西有些古怪。
「呃……怎麼凹凹凸凸的,不會是有骷髏吧?」
照理說,這裡是不可能有骷髏的,各種貪婪而且飢餓的生物,會把屍體的每一個部分啃噬乾淨,不過當有雪惶恐地往腳下望去,一陣激動造成的暈眩,讓他忍不住罵了出來。
「該死!」
過去有雪曾經在太研院見過地雷,此刻腳下的那個東西雖然不是機械,但卻令他有踩著地雷的感覺。
一個魔法陣,一個小小的圓形魔法陣,而當這魔法陣開始竄閃著瑰麗的赤紅邪芒,有雪才看清楚,這個小小的魔法陣,是一座大魔法陣圖的一部分,以長形樹狀往周圍延伸,連牆壁上都有,不知蔓延往何方何處。
在陣陣閃光中,前方隱隱有些獸吼聲傳過來,體型巨大,有翼有角,但卻做著人形;三角形的血紅目光中,隱隱見到蘊含某種情緒的眼神,代表等一下要攻擊過來的,並不是盲目嘶咬的巨獸,而是具有某種程度思考能力的靈智邪物。
有雪這才想起來,傳說中那些試煉洞窟裡面,除了各色器械機關,也還有魔法陷阱,從噴火、冰凍、泥沼凹陷,到自動召喚魔界凶獸,千變萬化,無所不包,自己之前是只遇到地宮本身的異獸,可是,難道從二十五層開始,這個唯恐殺勇者不死的渾帳地宮加設了魔法陷阱?
在這瞬間,有雪唯一的念頭就是往回跑,可是後頭又傳來了巨獸追來的吼叫聲,進退不得,正想要找路逃跑,握在手裡的卷軸突然暴亮,黃金光輝閃動。
對於有雪來說,這簡直是「得救了」的燈號,可是他也有些疑惑,因為這次金光亮起的時間,比平時來得快,不太尋常。跟著,他就發現卷軸金光閃動的節奏,竟是和腳下魔法陣的邪異紅芒相呼應,像是啟動著什麼東西時,他就狂叫著不妙。
「啊,糟了,腳被黏住了,我……」
逃生無門,有雪驚得魂飛天外,正慘叫出聲,腳下的赤紅魔法陣驟生異變,慢慢由邪異的紅芒,改變成璀璨而溫暖的和煦金光,和蔓延至整個遼闊石室的紅芒相較,顯得格外突兀。前方正被召喚出來的幾頭魔物,似乎也覺得金光刺眼,發出了邪惡的咆哮,撲動白骨翅膀,撲擊過來。
只是,就在那些魔物攻擊過來的前一刻,黃金光芒陡然大盛,被金芒所籠罩的雪特人,一下子就失去了蹤影。而失去攻擊目標,一下子撲空的幾頭魔物,被魔法陣的力量遣回,還沒落地,整個身體就化為飛灰,在空中飄散殆盡。
隸屬雷因斯陣營的一行人,進入香格里拉的目的,是為了爭奪通天炮的控制權,雖然之前被情報的掌握不清給拖慢進度,但隨著事情漸漸明朗,一切決定權終於集中在「勇者墓穴」的地宮。
「搞到最後,居然被有雪掌握到最後的發展,這實在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不過……雪特人起碼是人畜無害,如果換成是落到奇雷斯的手上,我們的處境就……所以,把這看成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擔負起策劃眾人行動的源五郎,這樣慨歎地說著。
「能有一次這麼風光的機會,去主導整個風之大陸的命運,老四應該覺得很榮幸吧!不過這種福氣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想的,我們就為他祈禱,那些怪物會對他的笑話感興趣,不把他當食物吞吧!」
並不是嘲諷,源五郎確實擔心有雪的情形,可是,再怎麼擔心也沒用,他確實沒辦法進入那座地宮,至少,在取得另一尊黃金像之前,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啟那道石門。
「禍福天定,已經發生的事,再擔心也沒用,我們做好我們該做的東西,剩下的……就看老四自己的命數了。」
與有雪情誼深厚的幾個人,都擔心著他的安危,不過和雪特人交情有限的海稼軒卻不想這些,反而很在意另一件事,就是目前和雪特人一個陣營的矮人少女。
「那個丫頭到底是哪一邊的?如果非要動手,她怎麼處理?」
海稼軒確實不想和愛菱動手。撇開人情壓力不談,估算雙方實力,海稼軒雖然覺得自己穩佔上風,但是看多爾袞遇到這丫頭,也是鬧得狼狽不堪,他當然不願同樣的事也發生在自己身上。
「怎樣都不會算是敵人那邊。那丫頭只是心地太軟,看不得我家老四一個人孤單寂寞,所以才偷跑去幫他,真的有事,不會倒戈相向的。」
「是嗎?那丫頭不是口口聲聲堅持,要維護太古魔道的正義,絕不讓歹人濫用太古魔道嗎?如果她的信念真是如此,她應該和我們一起行動啊!」
「信念這種東西,每個人的看法不一樣。對周公瑾、陸游來說,是誓死捍衛的東西,因為失去了信念,他們的人生和靈魂就一無所有;可是對小姑娘來說,信念是種可以協調的原則,她還很年輕,還沒有因為失去的太多,累積了太多的包袱,必須用信念來捍衛自己的靈魂。」
源五郎微微一笑,反手在海稼軒肩頭拍上一記,笑道:「而且,小姑娘不願意過來,正是因為我們這裡有歹人啊!你敢說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定就是對的嗎?」
一直到現在,眾人對於奪得通天炮之後,該如何定奪處理,意見仍然分歧。
妮兒認為應該一奪到手,立刻摧毀,甚至直接以摧毀為目的,但除了她之外,源五郎、海稼軒和泉櫻都持相反意見。這麼重要的東西,就算己方陣營沒有使用的打算,卻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籌碼,如果隨便毀掉,日後後悔就來不及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通天炮的製造,是太占魔道技術的巔峰成就,動力裝置更是其中菁華,如果交給太研院去分析,改進目前的技術,也一樣能造福百姓。」
海稼軒提出的理由,妮兒不怎麼信服,然而,這個問題自從文明存在以來,便無時不刻地存在,別說是通天炮這樣危險的武器,即使只是普通的切肉刀、取暖的火炬,使用不慎都會釀成災禍,如果有危險性就不能使用,那麼人類只能一直停留在野蠻時代了。
「我知道了啦,到時候我會配合團體活動的。」
妮兒之所以這樣提出保證,是因為到時候要去執行任務的,可能只有她獨自一個,如果她三思孤行,根本沒有人能夠阻止她。http://www。wuxiawu。com「我們這邊的人力佈置,我和阿海會負責去拖延多爾袞,泉櫻小姐專心開演唱會,至於地底下的一切,就交給妮兒小姐了。」
源五郎這樣調配著人力。與多爾袞的約戰如箭在弦上,他和海稼軒都不得不赴約,好在敵方除了多爾袞,戰力上也沒什麼強手,妮兒可以應付得過來。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很懷疑,牽制多爾袞只要小五就夠了吧!需要用到兩個人嗎?」
源五郎只說要和海稼軒一起去牽制多爾袞,卻並沒有交代多爾袞約戰一事,就妮兒想來,這自然是很奇怪,因為多爾袞雖強,也不至於強到需要讓己方虛耗兩名主將去應付,這根本是人力上的浪費。
「該不會……你們兩個王八蛋是和多爾袞串通好,一起留下來看某樣好看的東西吧?」
妮兒的怒氣,是因為兩個時辰以前,石崇剛剛頒下了一道特別命令。在十二月三號當天,因為香格里拉城內太多慶祝活動,為了預防恐怖份子混入生事,搜查不易,所以當天無論參加哪個慶典活動,無分男女,一律穿著泳裝以策安全。
「渾帳透頂了,那個變態東西把女性當成是什麼?衣服穿得少就不會藏凶器、不會殺人了嗎?這種爛藉口,分明是想滿足他自己的好色慾望。」
「可是,又不是只有女孩子穿泳裝,他是規定男女都要,所以男人也有穿,你這樣說好像有點不公平。而且,香格里拉的市民好像不怎麼反對,他們看起來都很高興啊!」
「那、那是因為這個城市道德淪喪,不知羞恥,總之……你們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被源五郎一說,妮兒整個氣得跳了起來,很有氣勢地叉腰訓話,一下子說石崇卑鄙無恥;一下又說海稼軒與源五郎貪淫奸色,與多爾袞私下勾結,要結伴偷窺養眼東西;最後把話扯到周公瑾身上,說這個世界都是因為男人無聊的野心,才會變得動盪不安,如果男人全部被消滅,世上只剩女性,那麼即使魔族重來,兩邊的女性也會共同締造世界和平。
慷慨激昂的理想政見,讓源五郎與海稼軒端著茶杯,張大了口,泥塑石像般地呆了良久,直到回過神來,為了守住男性卑微的小小尊嚴,源五郎嘗試提出抗辯。
「如果只有阿海那就算了,他是浪情淫蝶,本來就愛看光溜溜的女人,但我對妮兒小姐的真情,日月可昭,又怎麼會放著妮兒小姐不看,去看那些庸脂俗粉呢?」
一個俊朗優雅的美男子,這樣情深款款地讚美著,假如是在北門天關時期,妮兒一定會滿意地點點頭,如往常那樣說「你倒也有眼光,這次就放過你吧」,但這次馬屁卻拍錯了位置,妮兒的臉上才剛現喜色,馬上就轉為怒容。
「渾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奸計嗎?你放著光溜溜的女人不看,是因為你想看的是那些男人!變態的東西!」
一拳打上了左眼,在哀嚎聲出來之前,又一腳補踢在椅子上,把人踹倒在地,然後才氣沖沖地出門。凜冽的氣勢,連本來想要向源五郎發作的海稼軒,都連忙轉過頭去,拿起桌上的一本詩集搖頭細讀,不想被牽扯進去。
「卑鄙無恥!如果那天被我發現你不來幫忙,是為了想偷看多爾袞的裸胸,你就等著被我活活扁到死。」
扔下了這一句,妮兒像一陣風似的衝出門去。海稼軒放下手中詩集,有些同情又有些不解地,看著掙扎起身的源五郎,尤其是他俊美面上的那個黑眼圈。
「以你的修為、武者尊嚴,怎會每次都搞得……」「老兄啊,武者尊嚴沒有耐心重要,別小看這個方法,我就是靠它扭轉妮兒小姐的戀兄情節,幹掉頭號情敵的。」
「我不懂。」
「我也不懂,當年你們兩個相處,遇到這種情形時,你到底是怎麼處理的?」
「婉兒很溫柔,絕不會這樣訴諸暴力,要是她有什麼脾氣,我會立刻拂袖而去,給她二天時間冶靜,等到她明白自己的問題,再見面時自然會向我認錯。」
「呵,好威風、好得意,聖人有云:夫綱不振,何以治國?大丈夫當如是也啊!」
源五郎用力鼓掌,笑了起來,乍看之下似是羨慕,可是卻隨即反手拍在友人的肩頭,笑意不變,語氣卻是別含機鋒。
「那麼……我的兄弟啊!你會懂的。不用多久,你會懂的。」
「唔……頭好昏啊,這裡是什麼鬼地方啊?周圍怎麼這麼黑啊?我是不是下到地獄了……」
一想到地獄兩個字,數日來一直在玩著生存遊戲的有雪頓時驚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先滾離開現在的位置,然後擺奸一個防禦體態,再謹慎地打量著四周。
漂亮而流暢的動作,就算是讓最嚴苛的特種部隊教練來審核,也找不出破綻,儘管雪特人自己都還沒發現,可是,這幾天的刻苦求生,確實在他身上出現了改變,深深埋下的種子,如今已開始發芽生長……
能夠起身,並不代表已經安全,身後氣流的突然異常,有雪警覺到某種生物正急速靠近,而從那「嗡嗡」的悶響,他判斷是一群類似蜜蜂的細小生物。
(飛得不是很快,不然我早死了,那一定是有劇毒……)
這個念頭在腦裡閃電劃過,有雪百忙中滾了出去,險險避過及身的一擊,但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楚,腦袋更撞在一塊地上的石頭,疼得眼冒金星。
蜂群第一次攻擊失敗,如附骨之蛆般再度攻擊過來,這次有雪甚至來不及起身,也無暇閃躲,腦裡唯一想的,就是拿某個東西丟出去,可是探手腰間的寶囊,倉促間哪裡來得及拿什麼東西?聽見蜂群靠近的聲音,有雪只能舉起左手,反射性地去擋。
就在他抬手的瞬間,一件難以形容的奇事發生,一股熱流不知由體內何處竄出,急速湧到手掌心,跟著就像江河潰堤一樣崩轟出去。
下一刻,無比熾烈的火焰在有雪身前出現,由掌心發出,熊熊噴發十數尺的血焰,將整群毒蜂全數吞噬,只聽得連串「嘰嘰」嗡鳴聲響,數百隻手掌大小的毒蜂全部化為火塊,掉落在地上,不住彈動,漸漸化為焦炭。
而目睹這一切的有雪,像是看到最不可思議的魔術,好半晌之後,才喃喃從口中吐出一句話。
「……我……我變成縱火超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