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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第15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將花若鴻完全唬過,剩下來的工作,就是繼續對謊言加工,用更多的謊話來彌補可能的破綻。

 於是,有雪便被授命,對花若鴻灌輸錯誤訊息:四騎士這次的行動非常機密,為了掩人耳目,團長大人改扮男裝,取了假名;副團長冒充花家的旁系高手花風流……

 這些謊言其實漏洞百出,聽在蘭斯洛耳裡,越聽越是心虛。他向源五郎悄聲問道:「這樣子騙他真的沒問題嗎?我覺得這些謊話太誇張了。」

 源五郎微笑道:「語言這種東西啊,如果一開始就打算懷疑它,就算事實擺在眼前,也不能撫平人們的疑竇;但反過來說,只要相信了頭一句話,後面不管有多荒誕,人們都會深信不疑的。這就是說謊話的技巧。」

 看著那張笑臉,雖然不像花次郎感覺得那麼深刻,但蘭斯洛也覺得這個義弟在滿身神秘的同時,也存在著等量的謊言,只是,面對那張無邪氣的俊美容顏,人們大概很難想像在這和善的微笑之後,也藏著許多只惡魔的黑尾巴吧!

 反正,看花若鴻對有雪的解說頻頻點頭,這個謊言顯然是徹底深植於他腦中了。

 因為屋子被弄得四分五裂,眾人必須另覓棲身之處,在那之前,源五郎詳細詢問了花若鴻的武功程度。

 身為不知是第幾代的旁系子孫,花若鴻自然不可能撈到花家什麼好處,除了領過一些救濟金,花字世家著名的快腿、輕功,他毫無概念,僅會的幾套劍法,是從白鹿洞學來。

 白鹿洞在艾爾鐵諾地位超然,又有陸游這超級大樹庇蔭,勢力極盛,在各地均設有學堂,供有心受教育之人學習。教育標榜文武合一,因此在讀書之餘,夫子也會斟酌授以武藝。

 由於和七大宗門相比,白鹿洞的學堂不拘身份、派門均可入學,就成了平民子弟學文習武的最佳途徑,便算是習得家傳武功的七大宗門嫡系子弟,往往也會拜入白鹿洞,多學一技傍身,因此,白鹿洞的中、下級武學,尤其是劍術,在大陸上流傳極廣,花若鴻的武功便是因此而來。

 源五郎歎道:「花兄弟,雖然我有信心,神必佑你,但是天助自助者,神跡不會平白出現,既然是要比武招親,以你現在的武功,我瞧不大成啊!」

 花若鴻慚愧低首,蘭斯洛則暗叫廢話,如果他的武功成,那還需要你們幹嘛?

 源五郎沉吟道:「這樣吧!妥當起見,我先設法提升你的武功……本來花家子弟最應該修習家傳快腿,但你既然練的是白鹿洞武學,那也不必捨近求遠。為了配合你現有的路子,從現在起,你就跟著花二哥學劍吧!」

 蘭斯洛聞言一奇,因為在源五郎原先計畫中,並沒有提到這個打算,而花次郎的反應更是強烈,冷哼聲中,面色一沉,張口便要反對。

 只是,源五郎搶先道:「不管是花風流,抑或是王右軍,都是白鹿洞的成名高手,正是這方面最好的良師,我想這計畫沒有不妥。」

 看出了花次郎面色不對,花若鴻道:「這樣真的可以嗎?王大俠是何等英雄,我這樣的窩囊廢又怎配蒙他教導……」

 這話正是花次郎的心聲,既然被搶先說出,那正好樂得他繼續冷笑,不用開口。

 「眾生平等,在神的榮光下,人都是一樣的。」源五郎笑道:「好事做到底,副團長一定會答應的,不然那日長街上,他就不會親自出手助你和你的未婚妻脫險了。」

 這話又掀起了一陣騷動,在花若鴻滿懷感激、源五郎先將一軍的得意眼神中,花次郎覺得臉上的冰冷笑容,正在逐漸僵凝、崩碎。

 「你這傢伙真是陰險,居然把那件事掀出來!」

 「哦?這沒什麼不好啊,讓受你恩惠的人,對你表達應盡的謝意,花二哥覺得這樣讓你不舒服嗎?」

 由於蘭斯洛嚷著有事出門去,有雪帶著傷勢近乎痊癒的花若鴻找尋適合的棲身處,花次郎與源五郎乃得以撇開眾人,進行私下對話。

 「旭烈兀到底是派你來做什麼的?廢物處理嗎?先是莫名其妙和那兩個廢物廝混,現在又幫另一個廢物來騙我真傳。」花次郎道:「還是,你與那三個廢物有什麼關係,所以才這樣幫他們?」

 「哦?這樣說起來,花二哥和您口中的廢物一定有關係了。」源五郎道:「不然,區區一個廢物,又怎值得您出手替他解圍呢?」

 彷彿被說中痛處,花次郎一時間作聲不得。

 那天,自己在「楠」飲酒買醉,正喝得起興,卻剛好看到了那白衣小子,一副坐立不安的傻相,引人發噱,再看他瞧見花轎時那種激憤模樣,瞎子也知道他是來搶花轎的。

 本來,自己是對那毛頭小子嗤之以鼻的,以東方家的勢大,他就這麼衝出去,後果肯定是有死無生,這等愚魯之徒,活著也是多餘,正好看他的死相來下酒。可是,儘管腦子是這麼想,但在自己心裡深處,又好似有些羨慕這傻瓜的愚勇,那種為了所愛豁出一切的傻勁。

 結果,花若鴻搶了花轎後,陷身重圍,明明四面八方都是刀劍,但他一面揮舞光劍抵擋敵人,一面卻把新娘子護在身後,沒走出十步,身上已有七八道傷口,新娘子卻連血也沒給濺到半滴。當看到這幕光景時,自己動容了,無可置疑地,這青年讓自己想起了一些往事,塵封已久的往事……

 也因為這樣,儘管理智不斷地提醒,別要多管閒事,但當兩名東方家高手凌空發掌要截下兩人,千鈞一髮之際,自己還是忍不住出手了,一道破空劍氣,阻住所有追兵,讓一雙新人得以趁隙脫離現場。

 那時場面一片混亂,自己出手又極微隱密,若不是源五郎這個怪異人妖旁觀一切,是不會有人發現的。

 結果,這就變成了最大的失算。如果說出手的事實,代表自己心中某處的確在乎著這對小情人的未來,那麼覷準這點的源五郎,無疑便掌握了有利條件。

 「你這傢伙也真是不簡單啊!挑在這種時候突然說出來……」

 「一流的賭徒,總會設法扣上一手好牌,然後聰明地在該用的時候,打出最具效果的那張王牌,我也只不過是奉行了這個原則而已。」

 「我從來沒有收徒的打算,而且,我記得我說過,不做超過花風流應有能力的事。」

 「哦?那您剛才揮劍砍我的時候,怎麼不對自己這麼說說?」

 明明是又敗一局了,但不知怎地,凝視著源五郎的笑臉,花次郎發現自己胸中已經沒有怒氣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種似笑非笑的莞爾。

 「不過,花二哥剛剛的表現真是令人激賞啊!您對若鴻小弟的那番鼓勵,說得慷慨激昂,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您是過來人呢!」

 「你又嫌自己命長了嗎?」

 「這可不敢當。不過,倘若您非要為支持若鴻小弟的行動找個理由,您那時說的話,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嗎?」

 「……」

 「再沒有任何理由,比讓一對彼此相愛的情侶結成眷屬更具有正當性,因為他們相愛,所以我們才給予他幫助,期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和這比起來,什麼武林霸業、權力鬥爭都是微不足道,這樣,不就夠了嗎?」

 聆聽源五郎的話語,花次郎無言以對。

 有情人終成眷屬啊……這個自己曾經一度相信,最後破滅無蹤的美夢,如今要寄托在別人身上來完成嗎?

 真是諷刺極了。

 「你把自己當作什麼?月下老人嗎?」

 「是啊,還是全副武裝的月下老人呢!」

 源五郎站起身來,回頭笑道:「事情就這麼辦吧!傳授武功,也不一定要收人為徒啊!假如您真的不願傳武功給那個笨小子,就隨便教他幾下三腳貓劍招,讓他在比武時戰死擂台上……總之,這雙小情人的將來,就全憑您的打算了。」

 有歎氣的衝動,花次郎仰首望天,圓圓的太陽,像是嘲諷自己一樣,光華熾盛。

 可笑的是,看著太陽,自己突然發覺這陽光與源五郎的笑臉無比相像,同樣都對自己笑得那麼囂張……

 時刻已是正午,蘭斯洛再度前往沈家梅園。

 風聲仍緊,但石存和被自己打成重傷,石存忠大概也為著花若鴻被救一事忙著找人,石家領導階層亂成一團,正是自己偷跑上街的最佳時機,不趁此時將刀取回,更待何時。

 說來也奇怪,與石存和的血戰中,自己身中穿腹而過的那一刀,堪稱重傷,但為什麼沒多久自己又可以像沒事人一樣,四處活蹦亂跳。

 那絕不是單純的忍耐能力,因為剛才撕下包紮一看,所有傷口已經癒合,連結疤都省掉,肌肉完好得找不出受傷的痕跡,活動也沒半點窒礙。

 「真古怪!受的傷好像痊癒得越來越快了!」

 以前在山上,老頭子的教育裡,總是鼓勵男子漢應該多受傷,他說當肉體適應了受傷的頻率,新陳代謝速度提升,傷勢就會好得快。因為如此,自己的內外傷向來復原得很快。

 可是,這樣的情形實在太詭異了,前後不滿兩個時辰,所有傷口癒合如初,就算自己再怎麼沒常識,也曉得這不是人體該有的復原速度。

 以前痊癒速度快,也不過是比常人少躺上幾天,絕不是這樣的詭異情形。

 莫非是那女鬼的醫治手段太過高明?不,這現象從自己離開杭州後,就已慢慢出現,絕非一日之功。

 「算了,隨便吧!好得快總比好得慢強,先不管了。」

 深思遠慮並非蘭斯洛的個性,既然想不出因由,那就不在這方面多做思考,徒增困擾。

 何況現在另外有值得煩心的事。

 連續看到花次郎、源五郎的驚人本領,蘭斯洛心中也起了極大的波濤。和他們相比,自己沒有相應實力的狂妄,顯得可笑而虛妄,也難怪花老二整天在那邊冷笑。

 當源五郎說到要由花次郎負責傳授花若鴻武功時,自己甚至有幾分欣羨,想跟著一起學。但這樣一來,老大的尊嚴就蕩然無存,況且以花老二一貫的冷漠,自己主動上門求教,那大概只會挨到一頓更大聲的冷笑吧!

 哼!不教就不教,有什麼了不起,武功也是人創的,人家不教,難道就不能自己創嗎?

 所以要先把刀拿回來,人家都說內力是武學的基本,自己身上的內力能如斯深厚,再配上一柄罕有神兵,說不定也能創出什麼一流刀法來。

 當然想到這點,蘭斯洛也有些洩氣,畢竟身上的內力除了震傷自己之外,鮮少發揮什麼用途。噴血重創石存和的那招堪稱妙著,但總不能每次都靠噴血傷人吧!要是對方人多,自己豈非就此狂噴鮮血而死。

 想著想著,已經來到沈家梅園,確認左右無人後,翻牆而入,依記憶中路徑來到後方梅園。只是入眼儘是昏暗一片,枝木錯雜中,沒有見著那襲白色倩影。

 那女鬼說過,自己是寄宿在後園一處古井之中,蘭斯洛四周尋覓,終於在東首的一簇梅樹間找到了古井。井底黑黝,微有水波,但看來已乾涸大半。

 蘭斯洛張口欲喚,對那鬼物仍隱有些膽怯,但既是光天化日,鬼物再厲也是有限,而那女鬼看到自己總是一副膽顫心驚的模樣,自己如果還對她心存畏懼,那就真的笑掉人家大牙了。

 「姑娘,小姐,你在裡面嗎?」

 喚了幾聲,井底紋風不動,反倒是後頭響起人聲,冰冰涼涼的感覺,嚇人一跳。

 「你……你又來了,身上的傷還好嗎?移動太過,當心傷口啊!」

 回轉過身,窈窕倩影俏立在前,美麗嫻靜的臉龐上,透露著溫柔的關懷,蘭斯洛見她這般關心自己,開口第一句就是探問傷勢,心下也是感動,原本的幾分怯意消失大半。

 風華伸手探向蘭斯洛小腹,似想確認一下傷口,指未到,一股沁涼寒意令蘭斯洛汗毛倒豎,下意識往旁一閃,誰知風華這一下撲空,整個身體往前跌去。

 (鬼也會跌跤?真荒唐!)

 蘭斯洛感到好笑,所剩的幾分怯意完全消失,本能伸手去扶,只是在伸手之後才突然想起,自己與風華的觸碰只會從中穿過,扶也扶不著。

 不過,這次卻又失算了,因為當手掌與那幽體接觸的一刻,輕軟觸感立刻在掌心出現。

 (咦?)

 方自錯愕,耳邊響起驚呼聲,蘭斯洛這才察覺著手處竟是女兒家胸口。

 他吃驚,對方的反應只有更甚,像只受驚的白兔,慌亂想站直身子,卻因為目不視物,倉皇間反而整個身體都往後跌去,全貼靠在蘭斯洛懷裡。

 跌來的勁道不重,可是冰寒刺骨的感覺卻讓蘭斯洛往後退去,兩具人體就這樣跌坐在井邊。

 很難去形容那是什麼感覺,無疑她的身體極冷,但摟在懷裡的感覺,卻不像抱一塊大冰那麼死板。或許是天生麗質,風華的肌膚細緻幼滑,碰起來像是細細的雪沙,是種觸覺上的至高享受,教人期待倘若這樣的肌膚能有微溫,那是多麼一件美事。

 回憶伸手誤碰的那一瞬,感覺是出乎預料的飽滿結實。與外表看來的纖弱骨感不符,這女鬼似乎有副值得驕傲的好身材。想到這些,蘭斯洛心頭一蕩,側目看去,懷中大美人羞得兩頰暈紅,像是天邊晚霞映著白玉壁,更添艷色。

 驚艷的美感,甚至是讓人捨不得將目光移開片刻。

 「你的味道……很舒服……」

 咦?什麼意思?

 兩人靠在一起的當口,風華忽然冒出來的一句,教蘭斯洛摸不著頭腦。

 「平常我聽見陌生人的聲音,心底都要害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有你和他們不一樣。」風華怯聲道:「你的胸口……有山的味道…和…你在一起,就像和小動物相處一樣,讓我很安心……」

 這幾句話,讓蘭斯洛更覺得沒頭沒腦,渾然不解其意,但看著懷中美人羞態,被她喜歡總比被她討厭要好,當下也就含糊過去。

 「沈……沈姑娘!」

 「嗯!我不姓沈耶!」

 蘭斯洛奇道:「這梅園是沈家的,你不姓沈,那姓什麼?」

 風華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姓沈,也沒有姓,就是叫做風華。」

 「這就奇了,那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不知道。我只記得那天眼睛閉上以後,身體就飄呀飄的,醒過來就身在這裡,再也離不開了。」

 蘭斯洛心中暗歎,這女的生前必是個糊塗人,才會連死了都做糊塗鬼。只是現在當然不好意思對她直說,反正知道稱呼,有得叫就行了。

 「柳公子……」

 「呃!別叫得那麼文謅謅的,我會不習慣。我看這樣吧!我叫你風華,你叫我柳大哥,這樣我們都省事點。」蘭斯洛逕自道:「對了,幾個時辰前我離開的時候,把配刀留在這裡了,你有看到嗎?」

 「嗯!我幫您收起來了,現在交還給您。」也不見風華有什麼動作,手一展,自袖中將刀取出,遞還蘭斯洛。

 拔刀看看,鋒刃透著寒光,蘭斯洛滿意地點點頭,有了神兵在手,心中又踏實多了。

 「這柄寶刀不是一般的凡品,更絕不應流於世俗,柳大哥是從哪裡取得的呢?」

 從獲得這柄無名寶刀以來,因為覬覦它的鋒銳,前前後後不知惹來多少麻煩,但像風華這樣給予如此高度評價的,倒是頭一遭,不過,此刀是蘭斯洛在離開杭州後,於一次異遇中所得,他本身對此刀並無所知,所以只有支吾其詞的混過去。

 「這柄刀的本身,沾染了極大的不祥與殺氣,是完全為了殺戮而鑄造的凶器,但是,在漫長的歲月裡,它又幾乎沒有沾過血腥,反而被另一種偉大的心靈力量影響,昇華了刀的靈氣,使之不致禍及其主,柳大哥能持有它,真是一件難得機運。」

 蘭斯洛吶吶說不出話,刀上的血腥,多半是到自己手上後才添上的,換言之,在上任主人手裡,這柄刀搞不好從沒傷過人命。

 只是,這些事風華又怎麼會知道呢?難道真是鬼物通靈,能自動與神兵有所感應?真是好玄的一件事啊!

 「持有寶刀雖然幸運,但如果持有者自負武力,凡事恃之爭勇鬥狠,多惹傷亡,最後自傷其身,那麼擁有神兵反而是一種災禍了。」風華輕聲道:「柳大哥,我之前兩次遇著您,您都身上帶傷,這樣很不好啊!」

 沒想到溫柔嬌怯的風華,突然說出這種觀世深沉的語調,蘭斯洛一時答不上話,胡道:「這個啊,沒事的啦,我的傷好得很快,就算有什麼傷也是三兩下就好了,你看,幾個時辰前你包紮的傷,現在已經完全好囉!」講完,才想到人家是個瞎子,如何能看?

 但風華卻對這番話大感驚奇,伸手到蘭斯洛早前幾處傷口一探,果然癒合如初,沒半點受傷痕跡,心下大奇。

 「怎會這樣……這不合醫理啊……柳大哥,在這幾個時辰裡,你可有服用或是擦用什麼特殊藥物?沒有嗎?那麼,是不是有神官幫您施用過回復咒文之類的法術呢?」

 連續幾個問題,蘭斯洛都答沒有,結果風華在一番沉吟後,問道:「柳大哥,您與雷因斯白家的高人相熟嗎?」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我以前聽教導講師提過,雷因斯的白字世家,從回復咒文裡鑽研出一種叫做乙太不滅體的奇功,能療傷祛毒,催愈患部,當功力修練到絕頂,無論受多麼重的傷,都能在瞬間重組肉體,不死不滅。您的癒合速度異於常人,又沒有服用特殊藥物,或是接受回復咒文,所以我才猜想柳大哥是否修練過這門奇功。」

 「沒有,我既不認識姓白的,也沒練過這種東西。」

 蘭斯洛搖頭道:「其實這算什麼奇功?真正要練,就該去練那個襲擊我們的玩蛇變態的功夫,刀怎麼砍也砍不進去,這才是有用的真功夫!」

 「你說的,那是護身硬功,當今世上的護身硬功,除了已失傳的睥世金絕,就以大地金剛身最為優勝,也流傳最廣,主要的道理,是憑高密度的真氣硬化肉體,修為越強,肉體的硬化程度也越高,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風華娓娓道來,蘭斯洛大感驚奇。如果這些剖析,出自花次郎、源五郎之口,那便不足為怪,甚至由閱歷豐富的雪特人來講,那都算正常,可是現在說出這些的,是個生前活在封閉環境裡,對外務幾乎一竅不通的傻女鬼,怎麼她會知道這些東西呢?

 「風華,你講的這些是從哪知道的呢?」

 風華輕輕一笑,「也還是有些書能讓瞎子看的。」

 沒嘗過當瞎子的滋味,對風華說的東西,蘭斯洛只感覺難以想像。

 突然,一個想法出現在腦際。從前幾次看來,風華在醫治的手段上是頗有一套的,起碼不曾將自己醫得變成與她同類,假如她也懂得醫治武學方面的疑難雜症,那是不是可以幫忙解決自己身上的怪症頭呢?

 「風華,我有個問題,就是……」

 隱約升起一線希望,蘭斯洛趕忙將自己一催運內力,就覺得身體要炸開的怪病,向風華詳細敘述。

 早前兩次做緊急救護時,風華也隱有所覺,而聽蘭斯洛的敘述,那明顯就是體內真氣太過鉅量,蘭斯洛無法駕馭,所以才會導致如此。一般習武者修練內力,絕少出現這種情形,除非是有人強行灌輸大量內力入體。

 把把脈,探測幾處穴道的反應,再詢問蘭斯洛一些問題後,風華更對自己的發現感到驚訝。

 在她過往曾看過的許多病例中,從沒有任何人,擁有這等渾厚無匹的內力,這股內力的雄強程度,遠遠非尋常高手所能企及,換言之,那絕不是單單一兩百年的修為而已。

 除了量方面的驚人外,質的方面也同樣可觀。這股內力是以一種極為霸道的形式,存於蘭斯洛體內,它甚至容不下任何異種真氣,只要一感應到異勁入體,便立刻狂暴地將之震潰、消滅,敵勁越強,它也相對的增強。像這麼具有爆發性、毀滅性的內力,還真是首次聽聞,創出這套功夫的人,無疑是個天才,但同時也一定是個不顧自己身體狀態的人。

 能夠與這股內力相應的,必是一套強橫霸道的功訣,除了那套功訣之外,其餘所有的內功都會被視為異勁,這也是蘭斯洛不能修練內功的主因。

 從威力來看,甚至在蘭斯洛提氣運勁的剎那,反噬的真氣立即就會將他四分五裂!

 但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他還能毫髮無傷地活到現在……

 風華是閉著眼眸診斷的,看她想得入神,表情越來越凝重,蘭斯洛的心也直往下沉。

 「喂!這表情是什麼意思?我的身體沒有得救了嗎?」

 「柳大哥,你所謂的得救,指得是什麼呢?」

 「當然是希望有辦法來運用這些內力啦!空有一身內力卻沒得用,這不等於有一堆美食擺在眼前卻不能吃。就算真的用不了,起碼也要讓我能改練其他的功夫,別一練就吐血。不然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的武功起非一世都是三腳貓?」

 「可是,柳大哥練武功又是為了什麼呢?武功的目的就是為了殺生,武功越好,殺害的生命就越多,倘使您真的能運用體內的真氣,將來造成的殺孽一定也很重,如果事情變成那樣,那我還是寧願你保持現在這樣子。」

 從語氣中,蘭斯洛聽出蹊蹺,莫非自己的身體有法可治?不過,看風華說話的態度堅決,如果不先擺平她的心結,定然無法讓她為己治療。

 「呃!話不能這樣講,武功的目的是殺人,這點我非常明白,所以才一天到晚被會武功的人追殺,這世上有許多會武功的壞人,像那天的玩蛇變態,就是一個例子。即使不去招惹他們,他們還是會找上門來,要是我不會武功,又要怎麼活下去?又怎麼還有餘力保護你或是更多無辜的人呢?」

 一番慷慨陳詞,蘭斯洛自以為得體。當然,如果讓風華曉得,自己砍人多過人砍自己,那這篇謊話肯定告吹;如果再讓她知道柳一刀之名,其實是轟動全大陸的採花淫賊,這篇話就變成大笑話了。

 「柳大哥是說,你學武功只是為了自衛嗎?」

 「就是這樣,其實我最不喜歡殺生了,但就算我不去爭勇鬥狠,你也不能眼睜睜看我給人一刀宰了吧!」

 幾番問答,蘭斯洛的話讓風華心中了動搖。

 這個人,自己是不是應該救呢?

 身為醫者,不管病人是什麼身份、狀況,只要有法可想,自己就該當伸出援手,這是最起碼的醫德。

 那柄無名寶刀的殺氣這麼重,這麼的渴求鮮血,但沾染的血腥味卻不成比例,大概正因為像柳大哥說的一樣,只是用來自衛吧!

 他給人的感覺,身上的氣味,怎樣都不像是壞人。那麼……

 希望這次沒有救錯人!

 「好,我幫你!」

 距離救出花若鴻七天之後,東方家的招親公告,已在自由都市各地造成轟動。

 左右自由都市的兩大勢力,東方世家、青樓聯盟,後者因為結構鬆散,又沒有自成體系的神功秘訣,吸引力不大;東方家則因為長期排外,外人縱使有心投效,也欲薦無門。

 這次如果當上東方家的女婿,除了有大筆嫁妝,說不定還能學到東方家的獨門武學,這樣的吸引力,不僅是自由都市,整個大陸的年輕才俊都急忙從各地趕來。

 像這樣的招親,並非絕無僅有,七大宗門的其餘幾家,都曾賜姓予自家培養的美貌歌妓、侍女,以族女之名比武招親,吸納高手入贅,增強家族實力,石字世家當家主石崇,就常常使用這種手法。

 不過,以往這類的招親,都對參加者極盡禮遇,縱使落選,仍會奉送微薄的車馬費,算是不枉此行。然而此次東方家招親,佈告上講的是不限資格,卻對參加者徵收相當數目的報名費。人盡皆知,東方家在前陣子的大地震中,財物、建築損失慘重,因此不免有人懷疑,東方家是不是也打算趁此次招親,大大斂財一筆,彌補極度虧損的財政赤字。

 當然,這樣的說法,聽在知曉招親內情之人的耳裡,是非常膚淺可笑的,至少,源五郎就對這推測露出莞爾微笑。

 「靠報名費斂財?東方玄虎那老頭才不作這種小孩把戲,光是石家的聘禮,就夠抵上所有報名費還不止了。」源五郎喃喃道:「可是,與其他家族軍事同盟所帶來的利益,又遠遠高過那些財寶,所以可憐的石存忠才被退婚啊!」

 看著招親公告,源五郎忙著整理剛由青樓在此地分舵取回的各項情報。他除了要知道暹羅城中的大小變化,也要靠這些資料來判斷,七大宗門的首腦對這件事的處理態度,以便做出相對的應變。

 麥第奇家的旭烈兀,是大陸上首推的金頭腦,但石家的石崇,也是出了名的狡獪老狐,和他們比起,東方玄虎的級數不過是個小策士。

 仔細想來,如果有石崇背後操盤,石存忠實在不該這麼狼狽地被擺一道,可是事情既然發生,石家會有什麼舉動,就相當耐人尋味?他們採取的行動,又會對其他幾家造成什麼刺激?其餘幾家首腦又會如何回應?

 這些都是要事先思考妥當的事!源五郎此時的工作,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沙盤推演,計算對己身有利的條件,累積籌碼,確保己方的小團體在大小狀況中都能穩佔優勢。

 這些聽起來都不是容易的事,但這名外表溫文,總是掛著一抹讓人安心微笑的男子,的確慢慢將之付諸實現了。

 不過,和他這邊的情形相比,另外也有人對自己的工作情形,感到非常不滿意。

 「不幹了!不幹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發出連串抱怨聲,花次郎大步踏進房來,臉上表情有如剛剛吸過大量毒氣,虛脫乏力。

 「怎麼了?徒弟不好教嗎?」

 「少胡扯,我只是實現賭輸的承諾,為了讓石家摔一次重觔斗,才幫你調教那廢物,可不是和他有什麼師徒關係。」

 「好,好,我知道。那調教的進度怎樣呢?」

 「那廢物簡直比豬還笨,我教一頭山羊……不,就算教沱屎也比他聰明百倍!」

 「咦?古有賢人令頑石點頭,想不到花二哥居然教屎學劍,還能讓一沱屎比人腦聰明百倍,您真是偉大,我真是渺小。」

 「呃……我只是比喻。」花次郎甩頭道:「唉呀!總之就是蠢得要命,內力也差,領悟又慢,繁複一點的劍招全記不住,這哪可能在招親之前調教好,我看還是直接準備去訂棺材吧!」

 「別這麼喪氣嘛!距離公告的預賽日期還有十天,說不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哼!還有什麼辦法?我前兩天把白鹿洞幾套入門劍法節選了一下,再編排了些口訣,要他每天反覆演練一千次,希望熟而生巧之後,有點奇跡出現。」花次郎不懷好意地笑道:「喂!你這專管神跡的米迦勒,怎麼不顯顯靈啊!真要那麼想幫人家,就捐個一百幾十年的內力出來吧!」

 武功增強之道,主要關鍵就是擊出力道、招式變化,前者為一切之根本,但個人內力修為,絕非一蹴可成,縱使服食奇珍,或得高人傳贈功力,令修為一夜暴增,但如果沒有相當的緩衝時間吸納,與本身內力同化,外來勁力不用多久就會化為烏有,使自己被打回原形。

 當然也有人另辟捷徑,想出某些招式或功訣,刺激本身潛力,使實力遽增,但這種方法卻屬高度危險,稍一不慎,行功半途便爆體而亡。

 花若鴻的資質尚非駑鈍,但也實在算不上俊才,花次郎連教七天之後,本來就對教育工作興趣缺缺的他,更是大歎「朽木不可雕也」。

 「對了,我們的大哥又出門了嗎?」

 「真抱歉,別算我在內,那廢物只是你們的大哥,與我無關。」花次郎道:「不知道又跑去哪裡混了,石家的人都想找到他生煎活剝,這沒腦子的廢物偏愛上街大搖大擺,出了事怪得誰來?」

 連續七天,每過正午,蘭斯洛就像是與人有約一般,坐立不安,找個理由便獨自離開,也從不交代去了哪裡,直到夜幕低垂,才滿面春風地回到眾人藏身處。

 這情形當然透著古怪,但此時人人有事在忙,只求蘭斯洛別主動惹事,誰也沒興趣多管他半分。

 不過,花次郎仍覺得有點稀奇,因為在他指點花若鴻學劍時,蘭斯洛總會若有意、若無意地站在一旁,注意著花次郎指點的每個訣竅。

 本來偷窺旁人傳功,是武林大忌,但花若鴻練習的白鹿洞劍法,並不能算是上乘武學,江湖上頗有流傳,花次郎更是不將之放在眼裡。加上蘭斯洛站得遠遠,單是看見動作,卻聽不見某些施展時要注意的訣竅,用處不大,資質差一點的人,說不定還會反傷自身,所以花次郎僅是冷笑著等看好戲。

 「還有,二哥,你傳人武功要認真一點啊!大哥說,你儘是挑些簡單的東西來胡混。」

 「哼!那廢物的話也能作準嗎?我整理過的劍招雖然簡單,但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上手的。」

 源五郎笑道:「是嗎?但我看大哥沒花幾下功夫就使得熟練,招數施展並無窒礙啊!」

 「什麼?」花次郎驚道:「這……這怎麼會?就算是秉賦聰穎之人,也得兩天時光才能……」

 花次郎是真的感到詫異。經過自己整理,傳授花若鴻的劍招看似簡單,但若不得劍訣配合,使用時便有許多窒礙,施展不開。僅是遠遠觀看,記下招式,又能即學即通,自行克服障礙問題,那已是世上少有的武學高才。若是已成名的劍術高手,或是源五郎這樣的天縱奇才,自己還肯相信,但要說那只反應遲鈍的大山猴,這怎麼可能……

 「哈!一句話就把你試出來。還說人家笨得像沱屎,原來是你自己教的東西有問題。」

 「你剛剛說的……是用來試探我的?」

 「誰知道。」源五郎神秘地微笑,「也許是真的。」

 「是真的嗎?」

 「說不定是假的喔!」

 「你……你這個死人妖,存心想和我耗下去……」

 源五郎微笑不語,花次郎正想著要如何逼供,傳入兩人耳中的微弱廝殺聲,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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