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大都督府裡。
周瑜在後花園中獨自喝著悶酒,腦中一片混亂。
這時,周瑜的夫人走入了後院,看著周瑜這副模樣,淚水不由自主的滾了下來。
她本名月華,乃益州人氏。本是益州大戶,自幼才藝過人,貌美無雙,善于飛舞擊錘。由於她才、藝、貌極佳,被當時西蜀一地稱之為『三絕仙子』。
後由於五大富豪之一的秦家家主秦貴,見其貌美,想收其為小妾,可那時秦貴以年過五旬,更兼一位正妻和九房小妾。
才藝過人的月華,豈能下嫁與秦貴,便與其父輾轉來到江東避難,後因父親病重,無奈委身於青樓,以才藝養家。
後又在吳侯孫策娶親時,被邀至府中表演,那是她第一次與周瑜見面,也是從那時開始,月老的紅線悄悄的將他們連在了一起。
月華拭乾淚水,上前心疼的說:「夫君,你這是怎麼了?酒喝多了傷身體的,別喝了!」
周瑜長歎了一口,溫柔的望著這除刁秀兒外,第一位打動自己的女子,道:「夫人說不喝,就不喝了,別人說喝酒可以忘記一些煩惱的事情,可是我越喝煩惱的事情越是跟著來,腦中是越來越亂。」
月華柔情的為周瑜整了整已經歪向一旁的服飾,道:「有煩惱的事情可以說出來啊!這樣可以舒服一些,別憋在心裡,我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周瑜兩眼盯著月華,沉思了片刻,突然道:「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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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在許昌的丞相府中,文武各立於大堂兩旁。
年過五旬的曹操依舊是神采飛揚,霸氣逼人。曹操坐於大堂之上,左右巡視一番,拿起桌上的一封書信開口道:「今日有消息道,劉表已死,荊州不日必大亂,不知諸公有何看法?」
荀攸上前道:「回丞相,孫劉結盟已經無法改變,現天下大勢已經躍然與紙上。曹、孫、劉三家鼎立以成定局,眼下無論是那一家,只要可以奪下荊州,不但能加強實力,還可以奪取荊州數十年積累下來的錢糧。對於我軍來說,奪取荊州更是百利而無一害,只需佔據裹樊一地,那我軍可以由上庸、房陵一地,直插劉備軍最薄弱的漢中,撕開劉備軍號稱鐵桶的防線,而且只要佔據南郡,就可打開孫家的防線,屆時零陵郡、桂陽郡、武陵郡、長沙郡、江夏郡、柴郡都會赤裸裸的暴露在我軍的眼皮底下,到時,只要設立一個完整的戰略方案,我軍想打哪就打哪,因此以在下愚見,應該即日出兵,討伐荊州。」
曹操點頭道:「公達之言正和我意,諸公以為如何?」
劉曄接著道:「劉表死後,荊州政權必然在蔡氏手中,我料蔡氏必立劉表幼子——劉琮。然劉表長子現居上庸,久與劉備往來,劉備必以清君側,扶長子之名義,分別從上庸,南陽出兵,若如此,恐荊州非我所有也,明公宜防之。」
審配接口道:「行軍之路,有兩條:一走由北向南,直接帶兵深入荊州腹地,就必須由宛郡直接攻入荊州,只不過宛郡的守將正是號稱『萬人敵』的關羽,以及當年助呂布,守袞州、濮陽的陳宮;二是由徐州至淮南,從汝南一線由東至西,直插襄樊,南郡一線,可這樣我軍的戰線過長,糧草的輸送就成為一個難題。」
毛玠續道:「出兵已是勢在必行,但還請丞相注意,當年,我軍與烏恆作戰時,糧草、錢財幾乎損失殆盡,雖經過了數年時間的恢復,但存下的糧草也不是很多,我軍必須作出合理的計劃,方可出兵。」
曹操一時有點不知所措,眼光掃過諸位謀士,發現平常最早發言的郭嘉,今日一反常態的低著頭,似乎在苦苦的思索什麼,不由問道:「奉孝,你怎麼看?」
郭嘉仍然在沉默,似乎沒聽到曹操的詢問,良久忽然抬頭道:「依嘉愚見,應該放棄荊州,全力攻南陽。」
眾人嘩然,曹操也不禁一楞,問道:「奉孝試言之。」
郭嘉抖了一下衣袖,雙眼發出容智的光芒,朗聲道:「我軍之大患為劉備一人爾,其人雄才弘略,久得民心,以羅麟、諸葛亮、龐統為股肱;徐庶、田豐、沮授、陳宮、法正等為謀主;關、張、馬、黃、趙號為五虎;張遼、高順為名將;太史慈、甘寧、周泰等並為爪牙,其謀不可測也。從地理上看,函谷關、潼關、武關、青泥隘口、以及荊益蜀道,皆可稱為『一夫當關、萬夫末開』,其領土幾乎是牢不可破。而唯一的弱點就是由南陽一地,通往漢中的上庸、房陵一線。如果嘉沒有猜錯,孫劉結盟,必以長江為界劃分荊州,劉備只要獲得襄、樊一地,則可將襄陽、宛郡、上庸連成犄角,南陽再不是孤城,劉備再無後頓之憂。且劉備出兵襄、樊遠比我軍方便,再有孫策兩方呼應,恐我奪荊州難度極大,很有可能最終我們一無所獲,竊為明公所不取也。」
荀彧點頭道:「奉孝之言有理,一直以來,劉備據南陽,威脅洛陽,許都震動。故南陽的戰略地位要遠比荊州更為重要,舉傾國之兵以攻南陽,則劉備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全力與我軍抵抗,雖急不可下,但荊州必非其所得;還有就是放棄南陽,劉備全力攻襄樊。若如此,則我軍拿下南陽後,將軍據山河之固,外接英雄,內修農戰,然後揀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入,分擾關中、漢中、襄樊,劉備救北則攻南,救南則擊北,使敵疲於奔命,民不安業,我未勞而彼以困,不需數年,可坐克也。」
郭嘉也點頭道:「文若之言甚是,望主公從之。」
此時,袁紹投降謀士許攸、郭圖、逢紀抗聲道:「主公不可,若劉備固守南陽,則荊州必為孫策所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等豈不成了鷸蚌了?」
程昱也搖頭道:「不錯,孫策心懷大志,周瑜善於用兵,若讓江東實力平白增大,則久後必為我心腹大患,且近聞孫劉已準備結盟,若如此,則我軍危矣!」
郭嘉站起身來,灼灼的目光看著眾人,最後對曹操說:「仲德之言雖善,我卻認為還不全面,那孫策雖有智力,然輕而無備,輕信他人,必死於小人之手,不足慮也,且孫家獨取荊州,豈知劉備不依約討要荊北?諸公熟思,孫家豈肯割己肥人?要不得荊州,其盟必壞,望丞相納文若之言,則大事可定也。」
辛毗等諸謀士又齊聲反對。
曹操皺著眉,他當然知道荀彧、郭嘉的提議是最為穩妥、正大的,但荊州肥沃的土地又的確是如此誘人,便宜了孫策或者劉備,曹操真的是心有不甘。
曹操咬了咬牙,問道:「宛城狀況如何?」
掌管情報的滿寵馬上整理了一下腦中的資料,便如數家珍的將情報一一說出:「宛郡城高五丈,下闊二丈五,上闊一丈二尺五寸,高下闊狹,城中共有士兵四萬,糧草不計其數,城中百姓家家也有餘糧,足足夠城中之人吃上一年,城中守將關羽號稱萬人敵,關平、周倉、陳到、廖化等實力不弱,城中以陳宮為謀主,此人沉穩多智,實是勁敵,因此在下也認為宛郡不可取。」
「滿先生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只要父親給孩兒一支精兵,孩兒定當親斬關羽的頭顱給父親大人下酒。」爽朗的童聲由堂下傳來。
曹操一看,不由哈哈大笑:「彰兒初生牛犢不畏虎,勇氣可嘉,但你決非關羽對手。」
粗猛壯厲的曹彰傲然道:「彰兒從小苦練射箭御馬,現年以十八,自問一身武藝不在軍中各位叔叔之下,何懼關羽那年近五旬的匹夫。」
曹操笑道:「若以汝為先鋒,汝當如何?」
曹彰對答道:「逢山開道,遇水架橋,披堅執銳,遇到危難時挺身而起,不猶豫回顧,身先士卒;而且有功必賞,有罪必罰。」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再次由曹操口中傳出。
笑後,曹操面色一整,嚴肅道:「念你年幼,恕你無理之罪,關羽之勇就連你仲康叔父都要懼他三分,退下。」
曹彰被曹操訓斥,心中略有不甘,無奈的退下。
此時,下人來報,孫權使者到,呈上書來,曹操看罷大喜,命人將書給眾謀士觀看。
看畢,曹操問:「諸位以為如何?」
忽然一人哈哈大笑道:「大事濟矣!」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文官倒數第二位的青年文士身上。
曹操也尋聲望去,見說話之人正是剛剛加入曹營不久的司馬懿。
不由問道:「仲達有何良策?」
司馬懿行禮道:「劉備乃世之豪傑,手下謀士,猛將眾多,若只起中原之兵,極難取勝,須內外夾攻,令劉備軍首尾不能相顧,雖有羅麟、諸葛亮、龐統等神機妙算,不能施展矣。必起五路大軍,可成大事矣。」
曹操微微皺眉道:「何為五路?」
司馬懿答道:「可修書一封,差使往遼東鮮卑國,見國王軻比能,賂以金帛,令起大軍進攻西涼,一路也;再修書遣使疊官誥賞賜,直入南蠻,見蠻王祝雄,令起蠻兵攻打益州、永昌,以擊西川之南,此二路也;再遣使節入羌,遊說羌王姜昆,領軍攻打秦川、天水一線,直逼雍州長安,此三路也;然後主公親領大軍攻打宛城,此四路也;還可命一員大將,領一大軍,由汝南過淮河,經光州、平奉、義陽、棗陽、新野,直逼襄樊一地,此五路也。此五路大軍並進,羅麟便有呂望之才,安能當此乎?」
司馬懿接著道:「此外,丞相當修書於孫權,若其能成功攻取荊州,則請其發兵攻永安,答應事成後,表其為益州牧。若其攻下永安直搗巴蜀,則劉備勢必大亂,我軍取關中、占雍、涼、漢中為上策,劉備立可滅也。若孫權兵敗,則我襄樊士兵順勢奪南郡,斷其歸路,則江東、荊州並歸於丞相也,望丞相熟思之。」
殿中眾人紛紛望著司馬懿,各個都露出吃驚的神色。
司馬懿一向韜光養晦,在曹操軍中,並沒有很大的作為,曹操收留他也是看中了他司馬家的名聲,就給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位置就在文官的倒數第二位。
不過他的這一篇大論,真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將當前的局勢分析得淋漓盡致,就連荀彧,郭嘉也不得不對司馬懿刮目相看。
曹操這時才發現司馬懿的才華,仔細注視其一下後,頓感不喜,善於觀人的他,對於司馬懿這種奇特的相貌,自然不會太過於恭維,狼顧鷹視,一臉煞氣就是對司馬懿最好的評價,這種模樣給人的感覺,往往都不會有好的印象。
不過曹操對司馬懿恭敬的回答,還是滿意的,大笑道:「仲達所言甚是,是操眼花了,如此大才居然放之不用,乃操之罪也,現命仲達為主薄。」
司馬懿不動聲色的上前拜道:「謝丞相賞識,懿一定竭盡所能為丞相辦事。」
曹操微微皺了皺眉,怪異的望著司馬懿,腦中不知道想些什麼。
荀攸想了一會兒,反對道:「此計不可行也。」
曹操疑道:「為何?」
荀攸閉目沉思許久,出言道:「此計太險,第一路、昔年遼東鮮卑三族集起十萬精兵,攻打涼州,被羅麟用計幾乎全數坑殺,逃回去者不過十幾餘騎,從此鮮卑族稱羅麟為『惡魔使者』,要想他們出兵恐帕很難;第二路、數年前,羅麟領軍南下深入南蠻腹地,大勝而回,南蠻諸族紛紛投降,以羅麟之智,決不可能留下南蠻這顆毒瘤;第三路、據探子來報,在前兩年,羅麟曾親自前往羌族,具體情況不知,不過依攸愚見與羌族結盟不失為良策;第四路、沒有意見;第五路、萬一劉備軍譴一大將,出武關,由郟下過鵲尾坡佔領新野、棗陽,掐斷後路,那時這一路大軍將會全軍覆滅。」
司馬懿反駁道:「鮮卑族稱羅麟為『惡魔使者』,可見對其有著深仇,只要勸說得當,則必可成事,南蠻貪心無度,只要多給些金銀即可,羌族與漢族,歷代血仇,從武帝開始就不斷攻打羌族,無論是大將李息,還是太守馬援都給羌族帶來了血的教訓,只要這三路一反,劉備從哪裡變出大軍來佔領新野和棗陽?」
一時間,議事廳一片沉寂,謀士們都仔細的權衡著這個大戰略的利弊,而荀彧、郭嘉更是緊皺雙眉,雙目緊閉,不停的計算。
曹操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他望了望一直沒有說話的賈詡一眼,問道:「文和以為如何?」
賈詡頓了一下,用他那向來自保的口吻答道:「或可一試!」
曹操靜靜的思考了片刻,笑道:「今日會議到此為止,傳令下去,全軍做好出征準備,具體的行動容操再三思一二。」
當夜,丞相府書房中,郭嘉跨門而入,曹操忙問道:「奉孝有何教我?」
郭嘉看著曹操,歎了口氣道:「雖然嘉仍然認為全力攻宛才是正策,不過明公或許已決定採納仲達之策了吧?」
曹操深深的看著這個自己最喜歡的謀士,郭嘉看人永遠是入木三分,顯然他猜對了曹操心中的想法,和郭嘉一起征戰多年,曹操從來不需要告訴郭嘉自己的考慮,因為在這之前,郭嘉早已明白了曹操的考慮,並為之設定了最佳的戰術。
「那麼奉孝對於仲達之策有何疑慮麼?」曹操輕輕的問。
「仲達之策雖善,為保萬全,嘉建議主公調上將駐守弘農,洛陽,以防劉備破釜沉舟。」
曹操點頭稱善,既然郭嘉同意了,他馬上命人請另一個人來後堂議事。
丞相府書房中,曹操、郭嘉在等一個人,一個在他的軍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人,那人就是——荀彧。
在曹操的軍中荀彧永遠是第一把手,無論是郭嘉還是賈詡都無法代替荀彧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
荀彧對於曹操的重要,就等於現在的羅靈風對劉備的重要一樣。如果劉備沒有羅靈風那他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新野太守,如果曹操沒有荀彧那曹操絕對不能夠當上他的丞相,也許早就消失在了歷史中,不說曹操的謀士名臣,如荀攸、程昱、郭嘉、鍾繇、劉曄等都是荀彧推薦,就在整體戰略方面,也可以說都是荀彧來協助曹操規劃的。
徐州復仇戰中,如果不是荀彧處變不驚,指揮若定,極其準確的洞察了形勢,與文武雙全的程昱合力保全了鄴城,范,東阿三城,那曹操即將會落得無家可歸,領軍流落街頭的地步。
濮陽之戰,若不是荀彧提議暫緩攻打濮陽,曹操就會由於無糧被呂布所敗,又豈能收得無任何大志,只想保族人平安的許褚,以至後來將呂布趕出袞州?
數年後,若不是荀彧在最恰當的時候提議曹操迎接獻帝,完成了曹操日後能夠成為群雄之首的最重要的環節,曹操豈能搶在李傕,郭汜的追兵前,救下獻帝。
袁紹雄居北方,曹操不敢與其交戰,還是荀彧提出了「四勝四敗之論」來說服了曹操,堅定了他與袁紹決一死戰的決心,雖然後面還有郭奉孝的「十勝十敗之論」,但荀彧的「四勝四敗之論」是郭奉孝的「十勝十敗之論」是總和,其中的精妙之處,遠勝於郭奉孝的「十勝十敗之論」。
官渡之戰前期,曹操實力遠遜於袁紹,兩軍交戰,敗多勝少,最後,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軍中不但無糧,有些士兵就連鞋子都沒有,赤著腳上陣殺敵,曹操無奈,心力憔悴下,便想退兵認輸,眾人勸說無用,還是荀彧的一封書信,短短幾字之語,勸住了曹操的極其錯誤的想法,才有了日後官渡之戰的勝利。
沒有荀彧,就沒有現在威風八面的曹操。曹操能夠在中原這四戰之地發展起來,與荀彧的決策,勸說有著莫大的關係,只要是大事,曹操都會找荀彧商量,就算是荀彧不在身旁,他也會修書一封,火速送至許昌詢問荀彧的意見。
忽地「篤篤篤」傳來了三聲輕微的敲門聲。
曹操回過神來開口道:「是文若吧?進來說話。」
荀彧輕步走到曹操面前,看了一眼郭嘉,問道「丞相已有決定否?」
曹操問荀彧:「文若怎麼看?」
荀彧接口道:「或仍以為全力攻南陽為上策,仲達之策甚險,未必能成。」
曹操皺了下眉道:「我已同奉孝商量過了,操實在不想荊襄之地落入孫權這種不仁不義的小人之手。」
荀彧或許早已料到這個結果,畢竟司馬懿的計策誘惑力太大了。
荀彧點點頭,指著地圖道:「既如此,洛陽一線不可不防,丞相需令曹仁將軍駐守弘農,文和才智之士可佐之,令山陽滿伯寧鎮守洛陽,伯寧沉穩老練,明於形勢,堪當此任。如此一來,就算是仲達的計策失敗,我們至少不會動搖根本;如若僥倖成功,也可將心腹大患連根拔起。」
曹操撫掌大笑道:「奉孝之機,文若之智,雖陳平、張良何可比也!那麼我們就商量一下具體的安排吧。」
滿天繁星靜靜的陪著他們度過又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