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2)
現在存在於他意識中的「那個」,據說已經偏離了原來的浮游路線,停留在極東的島國之上。
在無人知曉的世界上空漂浮的[化裝舞會]根據地——移動要塞「星黎殿」,已經在某個地方停泊了數日。儘管在氣泡般的異寶「秘匿聖室」的作用下,位於內部的所有人的氣息都會得到完全的隔離和隱蔽,但是在平時的話,這是不可能出現的長期逗留。
然而,現在根本沒有人會對這種程度的細微差異感到在意——根本不是想那種事的時候。因為現在正發生著一件更為重大的事情。
在要塞內部,由於想要親眼看看那一幕、盤算著運氣好的話還能見證那個時刻的「紅世使徒」成員。都從世界各地聚集了回來,展現出數百年難得一見的人聲鼎沸局面。
放下了宮橋的城門雙塔。佔據了要塞上半部分的城牆和尖塔群、下半部分的巖塊區域和吐出來的掩體道和兵士們的崗哨所等等,除了巖塊區域中的秘密設施之外,都無處不在地擠滿了「使徒」。
因為現在還基於諸多原因發佈了禁足令,所以他們就更是在要塞內部走來走去,對現在發生的、或者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進行互相談論,抱有期待,或者互相詢問。
在其中一角的酒館——提供飲食娛樂的休息所兼聯絡所——裡面。
「斯托拉斯大人!」
為了享受用餐樂趣而來到這裡的「翠翔」斯托拉斯,被某個人叫住了。
「哎呀,是『蠱溺之杯』皮爾索因嗎?」
斯托拉斯把那沒有頭部的身體轉了過來。身為老資格佈告官的他,有著翅膀狀的雙臂、全身覆蓋著獸毛、在挺拔的胸部上長有一對眼、腹部長著開裂的嘴巴——是這樣一個既不像鳥也不像人的異形。但是因為在自我意識和欲望都很強烈的「使徒」當中,他卻有著比較罕見的溫和性格,所以跟他交好的成員也不在少數。
而隔著人潮把他叫住的「使徒」,也同樣是其中一員。
「我聽說您跟隨將軍出去遠征了,原來已經回來了啊。果然是跟這次的事情有關嗎?」
在周圍穿梭不止的人潮中蹦來眺去慢慢走近的人。是一個斜視眼的小孩子。那衣袖快要碰到地面的寬鬆長袍。以及像古代強盜一樣背在身上的大麻袋,更強調出他身材的矮小。不過他卻是一個相當有名的搜索獵兵,跟搭檔的巡迴士一起立下的大功也不少。
面對久違的熟悉臉孔,斯托拉斯笑著回答道:
「不,我是奉了將軍閣下的命令,偶爾回來而已。你呢?」
「當然……是為了拜見我們盟主的微光啦。」
身為成員的「使徒」們集中在這裡的理由,都是因為這個。
今天再過一會兒,在這個「星黎殿」即將舉行祝賀盟主歸還的典禮。為了前來拜見那登上長期空缺的寶座、幾乎所有人都只聽說過傳聞的盟主,或者是為了親眼確認他是否足以擔任盟主之位,「使徒」們就從世界各地集中過來了。
皮爾索恩也作為其中一員,在聲音中蘊含著單純喜悅之外的感情色彩。
斯托拉斯在感覺到這一點的同時,也暫且當作沒有發現,只是環視了一下周圍。
「說起來。『驀地祲』利貝扎爾大人呢?當然應該是跟你一起來了吧?」
那個利扎貝爾。就是經常跟皮爾索恩搭檔執行任務的巡迴士,儘管實力不凡。卻是因為其言行舉止的粗魯而出名的「紅世魔王」。
「唔,算是啦。」
皮爾索恩轉動著斜視的眼睛。指示出他所在的位置。
「不過現在。還是別驚動他的——」
「『翠翔』斯托拉斯!」
打斷了他剛說到一半的聲音,幾乎跟怒喝無異的聲音在酒館裡響起。
「過來這邊,一起喝酒!」
熱鬧的嘈雜聲頓時斷絕,擋在面前的人牆也逐漸開出一條路。畢竟任何人都不想跟這個一發不可收拾的粗暴者扯上關係。
善於待人接物的斯托拉斯則沒有露出半點畏懼的神色,從人群中敞開的通道走了過去。
「您心情好像不太好呢,有什麼事嗎?」
「還有什麼事不什麼事的——」
坐在酒館中間的桌子前,手裡拿著特大的木制酒杯狂飲不止的人,是一個直立著那大象般的巨大身軀的三角甲蟲。在四條臂膀之中,下面的兩條正緊緊地抱在一起,上面還纏捲著水晶串成的念珠。
這個絲毫不遜色於斯托拉斯的異形「魔王」。一邊拿著酒桶向杯裡倒出蜂蜜酒,一邊以咬字不清的怪聲叫嚷道:
「你也看到了吧!竟然說那就是我們歸還回來的盟主……開什麼玩笑!那不就是『密斯提斯』嗎!不管暗藏著什麼樣的寶具,不管寄宿了多強的力量,只要我們『使徒』稍微動點手腳的話,那就只不過是隨時會消散的人類殘渣而已!」
利扎貝爾說到中途,已經變成不是對別人說,而是自己跟自己說了。
明知這樣。斯托拉斯也還是用心地聽著他的話。在說話之前先傾聽別人的心聲,是作為在組織中樞、搜索獵兵和巡迴士之間負責聯絡事項的佈告官的一個重要職能。
已經進入了獨演狀態的利扎貝爾顫動著身體:
「那種不知是哪根蔥的家伙……為什麼我們的參謀閣下和大御巫要對他卑躬屈膝地在旁侍奉!」
咚的一聲,他用力以腳爪在地上蹬了一下。
不僅僅是鋪石的地面被踏裂,整座酒館也頓時晃動了起來。天花板上嘩啦嘩啦地掉下一些塵土,周圍的「使徒」中也有一些為了避免被捲入騷動而離開了現場。身為酒館責任人的「使徒」,把求救般的眼神投向跟他同席的兩人。
(哈哈,也就是說——)
斯托拉斯很容易就能推想到他不高興的理由是什麼。以視線確認了一下周圍,只見皮爾索恩也苦笑著點了點頭。
(唔,就是這麼回事。)
利扎貝爾作為組織的成員之一,同時也作為擁有強大力量的「紅世魔王」,更重要的是作為貝露佩歐露的直屬親信,對執行被賦予的任務一直都感受到無比的歡喜和充實感。
現在自己所信奉的長官,卻好像理所當然似的,毫無抵抗地屈膝跪在別人面前。面對這樣的狀況,越是對長官忠誠的人,當然就會感到越強烈的憤慨了。
這時候,環視了一下周圍的斯托拉斯,面對這樣的情景——
(果然是這樣嗎。)
在盟主歸還之後,「星黎殿」中感覺到的奇妙氣氛——他感覺自己總算把握到其真正原因了。
儘管對利扎貝爾的狂暴舉止感到無奈和煩悶,可是卻沒有任何人責備他對盟主不敬的言行。不僅如此,在各處若無其事地狂飲暴食的人,和默默地注視著騷亂狀況的人們之間,甚至醞釀出一種無聲的支持氣氛。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斯托拉斯剛才歸還的時候,也看到了一幕「令人吃驚的光景」。
看到那個情景的話,如果知道那是盟主的意思的話……那麼以數百年、資歷長的甚至是以千年為單位、一直對[化裝舞會]效忠的「使徒」,當然會對那種難以原諒的輕率行動感到憤慨,看到那種對身為精神上和實質上的指導者的兩人做出的無禮行為,他們也自然會感到不滿。
即使是性格溫厚的斯托拉斯,也產生了一種不自在的感覺,那麼其他性格暴躁的人們心中,到底會氣憤到哪個地步呢。
(而且,出身和性質並不是太重要的問題……本來大半部分的成員們都幾乎對盟主的事情一無所知,現在突然對他們說什麼「這是盟主,你們要遵從他的號令」的話,那大部分人感到困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即使不是這樣,「使徒」的組織跟人類的組織不一樣,並不是建立在倫理規範的基礎上的。三柱臣率領組織至今的實績,以及與其相對時所懷抱的感情,才是讓他們服從組織的原動力。在這一點上,斯托拉斯也並不例外。
(說不定,今天的謁見典禮,除了把盟主的存在展現在我們面前之外……還有別的其他意圖嗎?)
利扎貝爾以另外的話語代替他提出了疑問。
「而且那所謂的盟主,接下來打算要幹些什麼啊!?雖然他突然說什麼『我回來了』就坐到王座上,可是他能比參謀閣下更輕易地推進事項嗎?能比大御巫更讓我們同心協力嗎?能比將軍閣下更高明地指點戰事嗎?」
叫完之後,他為了滋潤咽喉而傾斜起酒桶,可是裡面已經空空如也了。他順手就把酒桶捏碎。
「可惡!快把下一桶酒拿來!」
以極其不快的口吻,向著酒館的責任人怒喝道。
終於看不過眼的皮爾索恩,挺高身子拉扯著搭檔腹部緊抱著的第二對手臂上的念珠末端,以此來安撫他說道:
「你喝太多了,利貝扎爾。就算是蜂蜜酒也是酒啊。」
「你給我閉嘴!甜的東西反而會有醉感。當然沒問題!」
面對作出了牛頭不對馬嘴的反駁的利扎貝爾。斯托拉斯以溫和的聲音說道:
「唔,也不用那麼暴躁啦。不如就由我來向上頭報告一下,就說成員之間有『這樣的一種氣氛』怎麼樣?如果是參謀閣下的話,我想應該是會妥善處理的吧。」
佈告官因為職責的關係,比他們能更容易接近三柱臣。在他的話語中,可以感受到毫無虛假的重量。之所以從中感覺不到向上司打小報告的意味,也可以說是多虧了他從平時培養起來的人望所賜了。
(而且,我自己也很想向參謀閣下詢問一下這件事的意圖所在。)
反而在他看來,這方面更令他感興趣。
利扎貝爾聽了這個應該可以算是好主意的提議——
「唔……」
仿佛稍微有點動心似的沉默了起來。
「那樣就好啦,利扎貝爾,就這麼辦吧。」
「在這種狀況下,參謀閣下應該不希望內部出現不和跡象吧。」
他看著這麼說的兩人,可是態度卻突然一轉——
「不,還是不行。」
斬釘截鐵地否定了。接著,他突然——
「比起這個——」
抱住了兩人。
「哇?」
「干、干什麼?」
利扎貝爾把難以看出表情的甲蟲臉湊近兩人,輕笑著說道:
「我想到一個好主意。總之你們就跟我一起來吧。」
當然,兩人自然不可能以正面意義來理解他所說的「好事」了。
儘管整體上顯得很平坦,但是每個山峰都呈現出突兀的銳角狀——這樣的山容,大概是這個地域的特徵吧。冰冷而澄澈的空氣,也進一步襯托出岩石上僅有的一點綠色植物,感覺非常舒暢。
「時節為隆冬。這樣的季節還真是不太湊巧。」
從鎧甲中延伸出來的衣服隨風飄拂,盟主開口說道。
「如果是春天的話,也應該會盛開更多美麗的鮮花吧。」
站在崖邊的同一個人,接著以少年的聲音說道。
在「他」的身後,有一位少女正蹲在那裡,輕輕用手撫摸著隨風飄動的綠草。
那正是頭戴白帽、身披斗篷的三柱臣之一,巫女「頂之座」赫佳特。
「已經足夠了。冬天也有冬天的喜悅……而且——」
少女瞇起眼睛說道:
「如今無需在高峰之巔祈求您的聲音,也能跟您交談。我,僅僅是這樣……」
「冬天有冬天的喜悅……嗎……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子忍耐討來的吧。」
「……」
這次,她並沒有回答盟主的話,只是默默地用手指撥弄著綠草。
他沒有強求回答,只是眺望著遠方的山嶺盡頭。
仿佛是為兩人祝福和助興似的——
叮啷……
一陣幽玄的琴音,在山間迴響起來。
「看似寒鼕鼕已去,不似春來春已至……」
在兩人身後,坐在高高的岩石上的樂師,正彈著一個古舊的琵琶唱起歌來。深深蓋住眼睛的三角帽,豎起衣領的燕尾服——以這樣的裝扮掩藏著臉面的怪異人物。
「那是暫時性的幻覺,還是迷惘時的惡作劇呢……」
那正是在不久前進入了「星黎殿」的「使徒」——「笑謔之聘」洛弗卡雷。
他是一個不受干涉、也不受迫害,同時也不會受到贊賞,只被允許在那裡演奏琵琶的特殊存在。
正因為如此。「他」現在並沒有說什麼,赫佳特也沒有回頭去看他。
「知道的就只有彼此的心……」
即使如此,洛弗卡雷就像把自己當成空氣一樣,就像把自己當成點綴空氣的存在一樣,彈了兩三下琵琶,又唱出幾句即興的詩歌。
過了一會兒,一陣風吹來,少年的聲音向著背後從要塞「回到」這裡的美女說道:
「貝露佩歐露,剛才的『使徒』是佈告官嗎?」
「是的。」
在三隻眼中的右眼上戴著眼罩的三柱臣之一,參謀「逆理之裁者」貝露佩歐露,以優雅的姿態單膝跪在岩石地面上。
她和赫佳特這幾天都陪伴著在山間散步的盟主,在不熟悉的陽光之下遊玩。集中到「星黎殿」的「使徒」們看到她們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外界的姿態,都一個個驚愕不已。有的還氣憤得瞪眉瞪眼。對於這一點,她們也只有在內心苦笑了。
雖然她們也很清楚這種毫無防備的做法會引起成員們的不安,同時也應該有人對她們所受的待遇感到不滿。不過只要是盟主的要求,那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了。而且她們也明白,這種行為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確認工作。
說到要安撫眾心的話,她們最多也只能做到在重要的協議和傳令時回去「星黎殿」這一點了。剛才,她也是回去「星黎殿」接受了下屬的傳令和報告。
參謀低下頭,開始向盟主作出這幾天來最重要的報告。
「是將軍『千變』修德南派人傳來的急報,昨日深夜。據說已經把上海外界宿總部攻陷了。外部的基礎準備,到這裡就基本結束了。」
「很好。我不在的期間,『千變』的本領看來也沒有絲毫的生疏。」
盟主的聲音作出稱讚——
「這樣的話,火霧戰士陣營暫時應該會集中精力進行善後處理和對現有勢力圈的警戒,沒有餘力向外部布網了吧。我也可以不必擔心受到多餘的介入,安心到她身邊去了。」
少年的聲音接著說道。
貝露佩歐露保持著低身的狀態,向頭上的盟主問道:
「能做到嗎?」
對於這個可以理解成多層意義的疑問,盟主並沒有馬上回答。
在混入了霧氣的山間寒風中,在時隱時現的明媚陽光下,只聽到衣服不斷飄拂的聲音,沒有回答的空白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貝露佩歐露在心底裡蒙著一層不安的陰雲。
那是這兩周來,看到實現了歸還的盟主的言行舉止而產生的感覺。
本來為歸還的盟主準備的容器,是完全不屑於「密斯提斯」這種剩餘物的、更為安定的媒體——也就是專用的接收裝置「暴君」。
但是……之所以變更成現在這樣,通過與「密斯提斯」的精神同步而自由自在地操縱其身體的形態,正是因為盟主自身的意志使然。這是因為他對寶具「零時迷子」轉移後充當了幾個月宿主的少年產生了興趣,同時也認同了他是擁有足以跟自己同步的思維和志向之後作出的選擇。
儘管形式上偏離了原本的計劃,但現在卻沒有發生什麼問題。不僅如此,他在言行舉止上也沒有絲毫的躊躇和迷惘,充滿了跟過去的他一模一樣的霸氣。
只是,卻發生了兩個奇特的、超出預料范圍的現象。
第一個,不知什麼原因,他的身上具備了異常敏銳的探知能力。
第二個,他發出來的聲音,是盟主和少年交混在一起的、也就是處於所謂的混合狀態之中。
那是編制自在式的盟主、從遠處接收回來的赫佳特,以及進行解析和實際運作的「探耽求究」丹塔裡奧教授——所有的人都無法以理論解釋的、徹頭徹尾的怪現象。
(而且,在沒有進行測試運作的前提下,把無數極度復雜的自在式一下子就應用在正式運作上,出現這種細微的障礙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影響的關係,他馬上就下達了計劃的修正命令。
也就是,對掌管審判和斷罪的「天罰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的處置。
進一步來說,就是對其契約者的處置。這個火霧戰士「炎發灼眼的殺手」,不必多說。是跟身為「密斯提斯」時的盟主有著緊密關係的存在。這個修正,到底是盟主的深謀遠慮,還是基於少年的私情呢——因為執行御命的觀點和個人意圖相一致的部分非常多,所以很難猜測到他的真正用意。
關於處置的方案已經考慮好,準備也已經做好了。但是到了關鍵時刻,「他」能不能做到呢?如果不能做到的話,「他」會不會就這樣發生崩潰呢?
她們[化裝舞會]實現御命的道路雖然看似一帆風順。但其實卻是以最不確定的東西作為中核向前猛衝。一向做事慎重的她感到不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意。)
可是,蒙在她心中的陰雲,對她來說卻並不是令人不快的東西。相反,她甚至對此感覺到喜悅。因為在以「隨心所欲地生存」為宗旨的「使徒」之中,只有她具備了「正因為是不如意的事才有挑戰的價值」這種特質。
(沒錯,針對這個不測的事態,我也預先做了一個準備……等那個到達之後,再慢慢進行分析和解明也不遲。)
現在這位詭計多端的「魔王」,正感覺到一種不同於自嘲,而是類似於滿足感的復雜怪異的喜悅之情。
(我還真是個無可救的人。)
這時候,面向著那樣的她——
「並不是能不能做到……」
盟主的聲音一邊說一邊向她走近。
「是絕對要做。僅此而已。」
以少年的聲音說完後,站在了貝露佩歐露的面前。
接著,盟主向她笑著說道:
「以前的事也是這樣,我好像總是讓你煩惱呢。總是這樣依賴著你的『喜悅』,結果卻給你帶來了莫大的辛勞。我還真是個不懂體貼的盟主。」
對於盟主正確地估計到了自己的內心,貝露佩歐露產生了一種既非喜悅也非焦躁的感覺,不由得以平伏的姿態藏起了臉。
「那樣的事——」
這時候,少年不經意地握住了她的手——
「但是,我不會再失敗了,即使為了你們。我也必須成功。」
「——!?」
以緩慢而輕盈的力量拉起了那只手,讓她站了起來。
盟主注視著任何人都未曾見過的、面露呆愣表情的她:
「小小的人類身體,也不是太糟糕呢。」
少年溫柔地以指尖撫摸著她的眼罩。
「因為,可以這樣子跟你們互相靠近,互相接觸。」
「……是。」
面對總算回了一句話的貝露佩歐露——
「是的。」
以及轉過身來作出清晰回答的赫佳特——
「這幾天來我一直帶著你們毫無防備地到處走。這一點還希望你們見諒。不過,我無論如何也希望感覺一下,這種充滿擴展性的真實世界……跟你們一起。」
盟主如此說著,然後抬頭仰望著天空。
「果然,還是必須要這樣才行。」
以少年的聲音說完,又環視了一下大地。
叮啷……
洛弗卡雷又開始彈起了琵琶。
「遠望能點綴視野,置身其中則令人心曠神怡……啊啊,那完全就是……世界。」
領悟了詩歌意圖的盟主,又再次回頭看去。
在幾公里遠的地方降下的宮橋——從包裹著「星黎殿」的隱匿之殼「秘匿聖室」內延伸出來的、看上去就好像從空中突然出現的鋪板吊橋上,一個不可思議的物體正從那裡走下來。
那是漂浮在空中的、大小跟人類差不多的胭脂色方柱體。
上面插著一根火把的那個不可思議的東西,正以奔跑的速度向著他們這邊靠近。
貝露佩歐露立刻跟「他」拉開了半步的距離,以正面迎向那個物體。
「怎麼了,費可魯。」
「是!」
這個方柱體,正是作為「星黎殿」的守護者名揚天下的「紅世魔王」——「嵐蹄」費可魯。
要正確形容的話。方柱體是他以防禦自在法「馬格尼西亞」生成的東西,也就是像棺柩一樣把自身容納在裡面。
他的外表,是一個身穿寒酸西裝的中年男性,配搭上尖角、蝙蝠翅膀、帶勾的尾巴以及一柄大彎刀——這樣一種露骨到極點的惡魔姿態。不過也並不具備遇到日曬就會怎麼樣之類的惡魔特性。
現在他之所以這樣子隱藏著自己的身姿。是因為一個非常滑稽的理由。
不僅僅是守護「星黎殿」,在貝露佩歐露不在的時候還負責代為裁決事項的這位「魔王」,平時都是以自己的真面目跟成員們相處的。
舉起在頭頂上的火把「托利比亞」……通過使用這個「銀沙迴廊」的操作空間誘導裝置,他就能把「秘匿聖室」的力量纏繞在身上隱藏自己的強大氣息,偽裝成普通的「使徒」身份,在「星黎殿」裡進行巡察。這並不是以陰險的監視為目的,而是為了從成員的角度來體會組織的形態而采取的措施。
由於這個緣故,在可能暴露於眾目之下的地方,作為「嵐蹄」向三柱臣請求謁見的時候,他不得不進行現在這種可笑的偽裝。
「怎麼了……?不。」
只是遵從計劃的安排而出現——貝露佩歐露本來應該知道這件事,可是現在為什麼又反過來問自己了呢?雖然他對此感到很可疑,但又想到總之還是該先作報告,所以就讓方柱體啪嗒地向前倒了下來。他似乎把這當作是平伏身體的姿勢了。
「報告盟主,謁見典禮的準備已經完成了。」
面對這種誇張的態度和話語,盟主只是簡單地回答了一句:
「辛苦你了,『嵐蹄』。」
少年輕聲催促其他人說道:
「那麼,我們走吧。」
叮啷……
彈了一聲琵琶後,洛弗卡雷就從岩石上跳了下來。
赫佳特也伴在「他」的身邊,貝露佩歐露則站在相反的另一側。
身後跟隨著方柱體狀態的費可魯,眾人慢慢地向前邁步。
邁向接下來即將展開的、屬於他們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