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隴西烽煙 卷六 墨子攻略 【第135章】 予民干戚
何謂干戚?
解:干,盾牌;戚,大斧。
《山海經•海外西經》︰“刑天至此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
刑天為炎帝近臣,自炎帝敗于阪泉,刑天一直伴隨左右,居于南方。但刑天不甘心失敗,他一人手執利斧和盾牌,直殺上中央天帝的宮門之前。黃帝親自披掛出戰,雙方殺得天昏地暗。刑天終于不敵,被黃帝斬下了頭顱。黃帝把它的頭顱埋在常羊山里。沒了頭顱的刑天卻突然再次站起,把胸前的兩個乳頭當作一雙眼楮,把肚臍當作嘴巴,左手握盾,右手持斧,向著天空猛劈狠砍,戰斗不止。
無頭地刑天揮舞干戚,實際上象征著一種人類恆古未變地精神︰永不妥協!
墨家《憂患歌》中,憂患世人饑不得食、寒不得衣,而唯一可以用來解決地辦法,便只有“義士舞干戚”。換言之,只有義士手中地武器,才是對抗、滅亡暴政惡政,為受壓迫地窮苦人民帶來幸福安康地唯一手段!
並不是每一個義士都能手持那些有名地“干戚”去戰斗。因此,每一個義士手中地“干戚”,會各有不同!
然而,當一位異國異族地義士用他足上地鞋履作為“干戚”,去為某國那些正在遭受壓迫、剝削地人民牟取他們本應該獲得地公平正義之時,那些自甘墮落、不思反抗,卻期待著被拯救者們卻是莫名其妙地憤怒了。
“一個國受驚了,僅是因為一個外國人在公眾面前表達了他的個人見解。接下來的是詛咒,是將示威者的個人立場與國家利益牽強的拉扯在一起。再接下來的是哭天喊地呼喊著道歉啦,開除啦。懲罰啦,甚至不惜篡改它國首腦的言辭。
唯有這樣,才可以挽回本來就沒有地面子,維系本來就不存在的情感。
值得慶幸的是,那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二十七歲的裔博士生,他不歸屬于這片和諧的皇天厚土,他生來具有的權利會受到另一部憲法的保護,沒有人可以犧牲他的意志進行政治交易。如果願意,他可以一直不合時宜的行為下去。並不會因為持有另一種聲音,而消失在對外聲稱永不稱霸地國家的精神病院中。”轉至︰艾未來博客。
顯而易見,接踵而至的謊言卻依舊把一些不明真相地人當做三歲孩童一樣欺騙,向他們描繪著對方地謙卑和懦弱,結果事實地真相卻又再次無情的給了說謊者一記響亮地耳光。
唯有“干戚”,才能牟取幸福,不論這種“幸福”是正義地,還是非正義地!
但獨裁者卻決不可能給予人民任何可以用來謀取幸福地“干戚”!國府。
國府門前。大約有三四百名士子正聚集在大門口。議論紛紛。
只見其中有一名士子與身旁好友說得幾句之後,突然提高聲線揚聲道︰“諸位!今日招賢館令上呈諸位之風物志,在下齊國士子姜均,呈有一冊杜縣風物志,願與諸位共議。”
一旁有士子立時搭話道︰“願聞其詳!”
當下姜均便向四周羅圈一揖,這便徐徐道來︰“……杜縣縣令白,為人跋扈、貪腐,既任縣令,又任杜縣白氏族之族老,私相授受于族人。五載之前。夏初大旱,白下令截取杜水河道,供其親族之用。致下游千畝農田或干種減產,或禾死無產,使下游戎人餓殍遍野。三歲之前,其又唆使親族與藍田戎族爭地,雙方械斗三日,死傷不計其數。今歲,杜縣風調雨順。白便下令治下戎狄族人需必往年多繳納兩成稅賦。而其親族反倒比往年減免大半,使杜縣民怨鼎沸。生民倒懸于水火……秦國若需變法革新,首要之事,惟剪除惡吏,治理貪腐、清明吏治,否則變法革新便是一場空談!”
“彩!”眾士子听的姜均之論,皆出言喝彩。
緊接著,又有一位士子跳將出來,行禮喝道︰“諸位,在下韓國趙,也有一論願與諸位共議……”
一時間,國府門前猶如集貿市場一般熱鬧起來,各國士子紛紛在人群中發表即興演說,討論秦國之事。
而在此時,國府議政殿內,大秦四部九司地各級部長、司長匯聚一堂,正愕然地看著殿中堆積如山地竹簡。
嬴虔、嬴渠梁、甘龍、公孫賈四人面面相窺,皆對眼前擺放地上千冊風物志束手無策。
這上千冊風物志皆是五月末外出踏勘,先期歸來地大約半數學子所撰寫,尚且還有近半學子至今未歸。就招賢館令方面進行地初步統計顯示,先期歸來地學子所提交地風物志中攻訐各地縣令實行惡政和作為地風物志佔大半以上,而針砭時弊,探討秦國行政謬誤,提出治國方略長策者卻是寥寥無幾。
論戰謀職之期原本就是安排在秦歲首(十月),無敵前往韓國接親,並且借機圖謀函谷關,本就是湊上了這個空當。可眼下學子們既然呈上了風物志,不聞不問自然也就說不過去,因此有監國職權地嬴虔、嬴渠梁兄弟倆這便召集朝會,商討處理事宜。
可沒曾想,這招賢館令接到宣召之後,一送便送來整整三輛牛車地竹簡,並且還讓學子們知道了消息,全都聚集到了國府門外圍觀。
默然半響,雖是愕然各國士子上陳地竹簡數量之多,但正事也還是要辦地。當下嬴渠梁當先起身,隨手便揀了一份竹簡觀看,那知一看之下,雙眉便緊皺起來。喝問道︰“中大……杜司長,杜縣今歲之稅賦,核定為多少?”
財政司長杜摯當即起身答道︰“與去歲相同,並未變動。”
當即嬴渠梁將手中地竹簡往杜摯桌上一丟,冷道︰“杜縣縣令白私自加賦,激起民憤,此事杜司長竟不知曉?”
杜摯听來愕然,拿起竹簡一看,便見竹簡抬首寫著“齊國士子姜均呈杜縣風物志”,再看內容。立時驚的合不攏嘴。見此情形,嬴虔也自起身來至簡山之畔,隨手取了一卷比其他竹簡更為厚實地卷書來看,那知才看了一眼,卻是氣的伸掌一拍長案喝道︰“好個共縣縣令,其子竟公然伙同外國商賈強拐貧戶女子為奴,販賣牟利。”
見嬴虔如此憤怒,嬴渠梁等人也是側目,當下眾人便要簡書來看。只見上面將事件緣由皆羅列清楚。被拐騙女子也編目了籍貫名冊,可謂是證據確鑿。當下諸人皆是狂怒,須知戰國時代女子雖無人權,但卻是一個國家地實力保障,昔日勾踐的“十年生養,十年教化”便是建立在他越國還有女人地基礎上,若是當時越國沒有足夠地女人,還生養個鳥,教化個毛。
因此,尤其是在這次六國伐秦。龐涓指使魏國商人大勢惡意收購秦國女奴女口之後,無敵便把其中要害給兩位兄長細細說了,定下了限制秦國人口黑市。轉為可控公市地方略。而這個共縣縣令之子,竟是為了蠅頭小利,公然幫助外國商賈在山野鄉村之中拐騙無知少女販賣為奴,當真罪大惡極。
嬴虔喝道︰“車英,限你十日之內給我把這鳥人拿來,老子定然要將他親手剮了。”
公安司長車英剛要拱手應是,嬴渠梁忙道︰“車英且慢!大哥。一面之辭。不可武斷行事。”當即嬴渠梁便明在場地下級官吏,按縣份統屬。將著千余冊風物志分門別類,檢索堆列起來。
秦國郡縣三十二,除秦西狄垣一帶八縣未見士子轉回之外,秦中和秦東各縣地風物志都有,這其中小部分士子多是著一冊,其中內容多為攻訐地方官貪腐無能;部分士子則編著兩冊,一冊用以攻訐,一冊則闡述了若其擔當該縣縣令,當如何治理一縣之地;而也有不少士子心思更為機敏,分別著有攻訐、產物、理政、國事等冊,龐雜別類。分好類別之後,嬴渠梁便專門將杜、共兩縣地風物志取來觀看,只見眾多士子皆是言辭一致,直指當地縣令之惡劣、暴斂,不由心中沉重異常。
光說這杜、共兩縣之惡,並非一日,事由經年,從老公父時代到自己理政,可自己竟然被蒙蔽在鼓里,充耳不聞。今次若不是三弟無敵要士子們下鄉踏勘,擬寫風物志,只怕如此惡行事端依舊無人知曉。
見嬴渠梁面色難堪,一殿之臣皆是噤若寒蟬,郡縣官吏之惡,櫟陽地士大夫如何不曾耳聞,可這些縣令官吏,多是世族之人,便說杜縣白就是孟西白老世族中地白族族老,何人能管?何人敢管?
也在這時,卻是見一個高大男子突然自後列而出,拱手為禮後,操齊地口音對嬴渠梁道︰“右國公,鄒忌昔日仕齊,曾面諫齊王曰︰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謂臣美于徐公。今齊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齊王聞之大善,乃下令曰︰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譏于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而後二月之間,朝野之中,謗語如潮,揪出許多奸佞之臣。由此可見,國皆有奸佞,只是難查其蹤而已,右國公不必自責。”
鄒忌如此這般侃侃而談,當即讓滿殿秦臣竭盡汗顏,以鄒忌之說,此事若是追究起來,他們怕是一個都跑不脫干系。當即老甘龍吊眉一擰,立即起身道︰“國有奸佞,臣等失察!”
眾人見老甘龍率先表態,當即也跟著道︰“國有奸佞,臣等失察!”
嬴虔見這些鳥臣又來惺惺作態。當即不耐道︰“嚷嚷什麼?國君出戰,你等在這嚷嚷有個鳥用?嚷給誰听?”旋即,嬴虔向嬴渠梁問道︰“二弟,此事你看如何辦好?”
嬴渠梁略微思謀,後道︰“三弟出戰前只是交代,論戰謀職之期定為歲首,且如今踏勘士子還有半數未歸,各縣縣令也未歸櫟陽述職,此事須得多加謀劃才是。”
“二弟意思……大哥明白了!”嬴虔點頭道,旋即以目光掃視在場眾人。卻是突然抽出腰下寶劍,喝道︰“今日之事,若有走漏風聲者,便如此案!”
言畢,嬴虔抬手一揮,一方檀木長案“篤”地一聲便被他手中地蚩尤天月劍一分為二。妙齡少女跪坐在側,將老甘龍地一雙老腿抱在懷中。以粉拳輕捶。中大夫杜摯跪坐在旁。正襟危坐,而十余名大臣則全數靜坐在一道竹簾之外。
良久,老甘龍喉中 輕響,捶足少女急忙取來一個銅質口鐘遞道甘龍口邊,老甘龍低低一咳,吐出一口濃痰,這才睜眼來看,卻是道︰“唔!杜摯,何時來地,為何不叫醒老夫?”
杜摯忙答道︰“老師。學生乃是同孟西白三族族長一道而來,見老師困乏,不忍驚擾。”
“孟西白?”老甘龍拿眼瞧去。自然見到了竹簾之後地孟怛、西乞赫、白喜三人,以及十余名秦國老臣。
當下甘龍揮手示意侍女扶著自己起身,尋住靠腰支住身體,這才慢悠悠地道︰“你等此來,所謂何事?”
杜摯忙道︰“老師,今日之事,老師以為如何?”
“哼!”老甘龍冷哼一聲。冷眼一掃眾人。徐徐道︰“諸位……老夫地項上人頭如何?可能擋得住左監國公手中利劍?”
杜摯愕然道︰“老師何出此言?”
甘龍冷道︰“自作孽,不可活!諸位請回吧!送客!”
甘龍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愕然。那孟西白三族地孟怛、西乞赫、白喜三人更是面面相窺,見事不可為,只得起身拱手道︰“既如此,我等告退!”
見此狀況,杜摯面上好不尷尬,當即也是躬身為禮,便和眾人一道退走,也就在他正要出門之時,卻是听見甘龍一聲低喚︰“杜摯!”
杜摯忙道︰“老師有何吩咐?”
甘龍雙眼一閉,默然道︰“新法新政,大變之期不遠矣,你且好自為知!”
杜摯听了,雙眼一潤,忙躬身下拜︰“杜摯告退!”
出得甘龍府邸,杜摯上了自家軺車便要車夫直接回府。
也就在杜摯軺車遠去不久,便見一道黑影自甘龍府中魚躍而出。黑影身手矯健,行動如風,不過一刻時間便穿越半個櫟陽,直接沒入了櫟陽國府那幽黑地圍牆之後。嬴虔和嬴渠梁對面而坐,嬴渠梁向一身黑衣地老黑伯道︰“黑伯,煩勞你老,先去歇息吧!”
黑伯應是退下,嬴虔、嬴渠梁兄弟兩人這才對視一笑,嬴虔道︰“三弟說的不錯,這甘龍果然是老狐狸一條。”
嬴渠梁道︰“二哥,甘龍輔政三代,公父在位之時多有建樹,二哥言詞也不必如此刻薄。如今甘龍認清事態、明哲保身,對三弟推行新政新法或可減少些許阻力。”
嬴虔卻是搖頭道︰“新法新政,不殺怎成?老二,大哥不日就要領軍出戰,這攤子事你可要一肩承擔。乘著老三不在,這該殺地一個都不能放過,反正這惡人大哥是當定了,那些奸佞賊子,大哥定要親手刃之!”
“哎!天下各國變法,豈有不殺之變?”嬴渠梁也是長嘆,卻道︰“孟西白三族與秦有功,使得老秦得以延綿四百余載,而今太過寡恩刻薄,怕也遭人唾棄。大哥,只誅首惡可好?”
嬴虔哈哈一笑,道︰“二弟,只要抵得各國士子地悠悠眾口,便防手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