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禍起蕭墻
“主上可知,這酒肆又別稱消息海!”左雛也看出了吳狄面上囧相,當下含笑解釋道:“人說岐山令府上若是宴客,岐山閣內不出半個時辰便能知曉岐山令宴客所用是牛、是羊、或是鵝。”
“哦!”吳狄略略點頭,身在櫟陽時也曾聽門客如此說話。但凡每個大城內的頂級酒肆,也就必然是這樣一個場所,以前吳狄為屠戶時也是需要時常去尋常的酒肆里打探一些關于家畜山鮮的信息,至于高級酒肆卻就不是吳狄可以去的了。
六元老族中安排死士找自己報仇,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并且在嬴成帶給吳狄的口信當中,嬴渠梁也一再強調了要吳狄小心安全。可眼下吳狄卻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佃下野羊溝田畝原本就是為了應對此事,可對方既然已經做到了安排死士這么一個級別,自己就算藏匿此谷躲得了今日,指不定哪一日也會殺上門來。當下吳狄眉頭一緊,卻是把問題丟給了左雛,拱手一拜之后,鄭重問道:“先生以為,眼下該如何是好?”
左雛年紀不過三旬,但頜下卻是已經蓄了三寸來長的山羊胡子。只見左雛一手捋須,細細思量后,卻是說道:“眼下主上滯留此地,卻是可以將計就計,可由我等放出風去,道主上車毀山野舊傷復裂,眼下病情危及移動不得,身邊護衛之人又有所不周。想來六族死士得此消息,必然前來尋覓主上,屆時主上可遣門下死士一并除之……”
“此事不可!”左雛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嬴成卻是搶上來道:“今日六族能派死士,主上可殺之。異日六族再派死士,主上亦可殺之。可若長久以往,何時是頭,豈不是陷主上于惶惶而不可終日?”
“哼!”左雛不悅,反問道:“若以成先生之見,當如何是好?”
嬴成也是一捋頜下短須,傲然道:“入岐山縣,住岐山令府。若主上身在岐山令府中,岐山令必權衡之,不敢妄動……”
吳狄一聽,也覺得左雛之前的請君入甕有些不妥,可嬴成的這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謀劃雖然有些見地,卻又覺得某些地方似乎不妥。也在這時,卻見左雛先是捧腹揚首發出“哈哈”兩聲大笑,卻是指著嬴成笑道:“我知你嬴成是岐山令故交,但左某敢問一句,若主上當真在岐山令府中被刺,國君是滅岐山令滿門?還是舉滅六族?”
被左雛一問,吳狄當即醒悟,自己和六族可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然二哥嬴渠梁也不會把自己保護三日之后秘密罷黜,并且還要嬴虔護送夤夜出宮。轉念一想,吳狄卻是再此暗罵一聲:“你媽了個叉的!嬴渠梁,你好毒啊!”
當街殺人那日于今不過十日功夫,而嬴虔護送自己出得櫟陽,也才六日時間。可左雛等人只不過比自己早三日抵達的岐山就已經探聽到岐山令府中藏有死士,可知六族那是早就得知自己將會行往岐山。
將吳狄罷黜岐山的,不就是二哥嬴渠梁么!
思慮至此,吳狄暗叫不好,當下道:“柴大可在?”
柴大立刻上前答應,吳狄急急吩咐道:“你去召集村中曾為獵戶的壯丁,速來此待命!”
“子岸哥哥!”吳狄又向子岸,卻是自懷中摸出了一塊青銅令牌:“請哥哥帶兩名侍衛,速去雍城,這是大哥臨行前交予的兵符信印,可調雍城五百甲士。”
子岸比吳狄年歲稍大,自從出得櫟陽,得知子岸欲隨吳狄赴岐山,吳狄便和子岸認了兄弟。
“嗨!”子岸也知事態,卻也有些疑惑:“不過就是六族門下的些許死士罷了,用得上調動甲士么?若是這些鳥人敢來,有你我和龐車兄弟,還不將他們殺個屁滾尿流?”
“子岸哥哥!你聽我便是,盡量要來騎軍,今夜子時之前可否趕回?”吳狄當然不能說出眼下可能要遭遇嬴渠梁的辣手絕戶之計,畢竟子岸一直都被老君上視為半子,而且向來都是嬴渠梁的跟屁蟲兒。所以吳狄讓他去調兵,也是賭上一把,看看子岸到底知不知情。
“子時……”子岸看了看天,答道:“雍城有五千飛鷹騎,若盡調飛鷹騎,戌時便可轉回。”
“如此甚好!”吳狄當下忙道:“子岸哥哥,還請速去速回!”
子岸拿眼看了吳狄一眼,又掃了屋內眾人,眼神中雖然充滿疑惑,但還是轉身去了。吳狄自然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轉頭一看,卻發現嬴成此時不知為何頭上大汗淋漓,嘴唇已然白了。
“成先生……”換了別人可能不知嬴成為何這般模樣,可吳狄如何又能不知。當下吳狄走了兩步來到嬴成面前,黯然道:“先生曾說,秦公重國士,而先生非國士。本公子卻是忘了一點,乃是先生雖非國士,卻是王族。若本公子想得沒錯,本公子罷黜岐山之事,當是從先生此處泄出的吧?”
吳狄說出這話,實際上還是對二哥嬴渠梁抱了一線希望,希望此事當真不是嬴渠梁施的絕戶之計。
“不錯!正是嬴成所為!”誰知嬴成卻是直接認了,只聽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想不到三公子果然深藏不露,大巧不工、大智若愚,我嬴成今日竟然看走了眼兒……”
“為何陷我于絕地?”吳狄想不明白為什么嬴成要出賣他,如果這事不是嬴渠梁指使的,吳狄實在想不到有什么利害值得嬴成出賣自己,要知道此人可是嬴渠梁專門指派給他作謀士的,人品和忠誠方面應當有所保證才是。
難道,嬴成要一肩為嬴渠梁背黑鍋?
“所為何事,公子不是已然言明。不錯!我嬴成雖非國士,卻是王族!”嬴成說到此處,卻是將胸口一扒露出內里肌膚來,只見上面用刺青紋了一個奇怪圖案甚是奇怪,卻聽嬴成狂笑道:“三公子當日長街所殺的西乞氏族老,正是家祖!”
“那西乞氏族老竟是你祖父……”吳狄聽得愕然以對,沒想到當日所殺的西乞氏族老竟然是嬴成的爺爺,此仇果然是不共戴天啊。不過吳狄卻旋即冷然問道:“我二哥可知此事?”
“秦公……”提到嬴渠梁,嬴成目光突然一滯,面上漸漸露出慚愧之色,道:“嬴成本是家中庶出,后私下過繼嬴氏,秦公當不知……”
吳狄從嬴成表情神態當中謹慎判斷,卻也是查不出半點端倪,當下細細回憶,卻是立即喝道:“龐車可在?”
“嗨!”龐車一早就持了裁決立于門前,聽傳立即來見。
吳狄冷然命道:“速去將嬴成隨行的兩名家老拿來見我,若是反抗,當場擊殺!”
接著轉身向嬴成問道:“記得昨日,本公子欲佃田畝之時,先生先是阻攔,后欣然應允,想必先生早就謀劃好了對付本公子的計策了吧?”
聽得吳狄派龐車擒拿家老,反抗則擊殺的命令,嬴成早已是面若死灰。當下也不隱瞞,徐徐道來:“數日前,得秦公召見托付,知三公子不日即將罷黜岐山之事,嬴成當即便報知了六族。意欲在三公子入岐山之前擊殺于道旁,嫁禍戎狄商隊或游寇。后管家吳伯帶錯路徑,嬴成便欲將錯就錯……”
“呸!鳥賊……”一旁的左雛等人早已是聽得血脈憤張,左雛上來唾了一口喝道:“虧得我等忠心主上,趕來報信,你這賊子見事情敗露,竟然還想誘使主上入甕……”
旁人也是聽得大怒,二十余趕來護衛的門客更是群情激憤,紛紛叫道:“殺了這賊子……”
也有人喝道:“對!此賊其心當誅,當請主上明正典刑……”
吳狄舉手噤聲,負手思考起當下對策。這嬴成一心為自己的祖父報仇,算來也并無什么錯處,換了是吳狄恐怕早就找準機會一刀將仇人捅死,而不是去施展什么陰謀詭計。就眼前的情勢看來,六族應該是在吳狄出櫟陽之前就已經得到了他要被罷黜岐山的消息,因此早早的就前往岐山縣令府中聚集,算準時日之后在吳狄等人進入岐山境內卻還未入岐山縣的某個地點實施伏擊,事后偽裝成山賊打劫或是其他。
吳伯無心之失帶錯路后,吳狄又鬼使神差之下心血來潮要佃下野羊溝搞試驗田,嬴成原本反對,是想讓吳狄歸回正軌。后來一想這野羊溝地處偏僻,也是一個月黑風高殺人越貨的好地界,因此也就沒在反對,謀劃著待機派人去岐山報信,可誰知道居然被左雛在酒肆之中撞破了好事。
岐山兇險,自然不能去了。而眼下就看龐車訊息,若是嬴成家老已逃,那么便只有在這野羊溝掘地而戰。以六族的實力,顯然是不可能只準備十幾個死士在路上搞搞刺殺的,想必在岐山令府中出入的不過死士頭目罷了。
若嬴成家老未逃,那么此事便有了轉換余地。
當下吳狄忙問道:“雛先生,你等可是聽聞消息后便出岐山,在半道遇見報信之人,還是報信之人進得岐山報知。”
“是半道相遇!”左雛答道,自從得到吳伯的遣散消息后,左雛等一行七十二門客就于三日之前進了岐山。由于吳氏在岐山也有產業,便將一部分門客安排到了吳氏的產業當中暫居,而其余人等便包下了一間行館。不過這些門客卻是沒有在岐山露出任何口風,對外也是三緘其口,想必不曾露了消息。而左雛則更是跑去酒肆打探櫟陽消息,誰知卻是打探到了岐山令家中幾日間突然多出了十數名死士的信息。
兩廂結合之下,自然得出了如此一個結論,這便帶了門客當中善戰之人趕來堵截。
也在這時,龐車手提一人來報,道嬴成家老果然要跑,龐車親手擊殺一人、活擒一人,只見龐車手上裁決鮮血淋漓,還有不少紅白之物濺射其上。
“好!將嬴成與其家老押下!”吳狄將手一拍,轉身左雛拜道向道:“先生大才!眼下看來,我們也只有行那請君入甕之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