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風水寶地
在吳狄威逼之下,野羊狗村上下自然是不得不允的,于是這岐山君自佃封地的千古軼事便從今日而始。
可當吳伯奉上百金之時,村正卻是說什么也不敢收,而眾村老也是噤若寒蟬不敢言語。畢竟百金之數對于他們這群終世生活在山野里面的小民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太大的數目了。倒是王郅,此人不愧是做過軍中參事的人物,當下提出此金斷不敢受,當由吳狄定奪使用。
說實話吳狄其實也對這錢的用處有了計較,見王郅送來臺階這便順勢而下。吳狄當場交代吳伯,要他等明日岐山家中來人之后,立刻帶人去雍成購買種子、耕牛、糧食,以及招聘泥瓦、銅鐵、木工匠人和購買相關的各種原料,當場和吳伯就各種物資的數量價格細細排算之后,吳狄竟然是大手筆的花出近三百金。而聽說吳狄竟然要為野羊狗村購買五十頭耕牛和近五百擔糧食以及各種雞鴨家禽之后,全都感激涕零無言以對,全都撲到吳狄身前長拜不起。
“各位鄉親,快快請起!”吳狄也是眼前濕潤,但卻沒有離席上前攙扶,而是擺出了一副身為人君的模樣來:“身為岐山邑領,當為領下百姓計之。老村正,且去告知村戶今日所議之事,明日村中凡可勞作之人需準備停當,本君自有調度!”
眾人自是應承,見日要過午,村正這便急忙去安排午食和一應事務,只留下王郅和數位村老同吳狄閑談。這王郅幾次三番的機巧行事,也自然是引起了吳狄的關注,因此當下便將王郅招到近前細細詢問。一問之下方才知道這王郅本不是野羊溝人。王郅家中本是雍城商賈,幼年時曾習得文書,家道中落之后便入了軍中,因識字曾官至軍中參事,但卻在戰場上不幸斷臂,逐卸甲歸田和戰友一道來野羊溝落戶,還取了戰友的親妹為妻。
閑聊之中,吳狄又從王郅口中探聽到許多關于野羊溝的地理信息:比如說穿谷而過的韋水兩岸有多塊膏泥地,山南有人工栽種的竹林,山北有大片的林地,陽山西面的山崖下還有一處黑石巖層和一處白石巖層,村里的娃子經常去尋那些墨黑或雪白的石頭用來涂鴉。
膏泥也是粘土,聽到此谷有林有竹有粘土,吳狄的信心又增強了幾分,但聽聞這黑石白石的說法,不由好奇的叫王郅將娃子手中的石頭尋來一看,便確定這是煤和石灰石。想不到這個地方還真是一個寶地,基礎資源相當的豐富。但一問之下,卻發現野羊溝人至今還不知道黑石可以燃燒,而白石可以磨粉用來刷墻增白,讓房屋看起來美觀大方,吳狄實在是無言以對。
按照歷史記載,煤炭大規模應用的時間應該是漢代以后,所以戰國時代的兵器冶煉用的多是木炭,極少數頂尖鑄劍師用的也是焦炭。至于石灰,就現在看來,戰國的各國都已經明白了石灰的用法,那就是在守城戰中用來燒灼敵人眼睛,卻不曉得也可以將石灰粉刷墻面,美觀居所。
不過這一點也不能怪野羊溝的人笨蛋,不論是咸陽還是櫟陽,秦國的城市向來都是烏黑一片,除了秦人尚黑的典故之外,大量的燃燒類照明也是造成這些城市漆黑的原因之一。
至于磚瓦,瓦在這時已然早就出現了好幾百年,但磚的應用卻是還未普及,也多是應用到了建筑城墻、長城之類的大型攻式上。至于住房方面,華貴者多用粗大原木來建造宮殿式的華屋來展示自己的富裕,而貧鄙者也只能用得起柴木包夾泥土的土墻,全部用磚堆砌而成的百姓房屋,至少吳狄到現在都還沒見到過。
聊得一會,村正這便率領村婦送上午食。按照當時的習俗,一般每日只有早晚兩餐,早餐也叫朝食,吃了之后便下地干活,間中可能會在下午吃上一點晌食,到晚間才吃夜食安歇。
午食可算豐盛,主食是炙羊肉和新鮮的烤河魚,副食是黃燦燦的烤麥餅和野菜湯。雖然只有鹽蒜作為餐料,但吳狄也是吃得口味大開,末了嫌羊肉吃著費勁,還徒手而上,美美的吃了一餐手抓羊肉。
飯后吳狄也閑不住,便要王郅帶著去看那藏有黑石白石的山崖。到了山崖之后,吳狄一看之下卻是驚喜萬分,因為那黑石確實是煤不說,就在這山崖的煤礦斷層之旁不遠便有半面含有紅色鐵銹粉末的赤鐵礦層斷面。整座山崖的形狀就向一塊三明治被人從兩頭向中間擠壓,煤層被擠壓到地表只外以斷層山崖的形式顯露了出來,而赤鐵礦比較靠近地下,所以竟然沒能引起當地人注意。
見到吳狄滿臉幸喜的抓著一把帶有紅銹鐵粉的土石,王郅反倒來潑了一盆冷水:“君上,可道這是鐵石?”
“嗯?”吳狄聽他說話,似乎話里有話的樣子,當下問道:“可有說教?”
王郅點頭說道:“回稟君上,數年前郅落戶此村時,也曾認為這是鐵石,便去櫟陽尋了一位相識的鐵匠來看,卻言道此鐵石看似含鐵實是赭石,根本無法熔煉。”
“赭石!那便錯不了!”吳狄隨口笑道,后世人那個不知,赤鐵礦是含鐵量最高的鐵礦石,赭石其實就是赤鐵礦的表層伴生礦。由于常年風化的原因,內含鐵礦的礦層結構被氧化風落,所以才被人們當成是可以作為染料用的赭石。以眼下這座山崖的煤炭斷層厚達二十余米來計算,這山下的赤鐵礦含量恐怕相當的巨大。不過赤鐵礦的開采和提煉難度也相當得大,如果底層下面的鐵礦石并非是塊狀的,而是粉碎狀的石英質赤鐵礦,那么在這個時代確實是無法提煉。因為這時還沒能搞出高爐融鐵法,當前的鑄鐵工藝多是選擇的是塊狀的大塊鐵礦放到冶爐中熔煉,漓出鐵水后再進行鍛造。
抬頭看了看這鐵煤伴生的礦層,吳狄卻有有些納悶了,按照后世的經驗,與煤伴生的鐵礦應該多是硫鐵礦,大自然還真是神奇啊!
難道這是天也在助我?
看了礦山之后,吳狄又要王郅帶著巡視整個谷地,將前面提到的竹林、樹林,粘土地也都走看一遍,過竹林時見到這竹種粗大厚實,經歷了嚴冬和雨雪之后竟然還是翠綠顏色,便問此竹叫什么名字。誰知王郅竟然不知,卻是一旁跟隨的嬴成有些見識,道此竹多生于秦嶺,是老秦特產的一種竹子,因此又叫做秦竹。
吳狄也不多話,令龐車砍了粗細各十棵回去作為研究,又發現竹下有新出芽的竹筍,也采了回去。
不得不說,野羊溝確實是個寶地,要是放到后世,只怕這里的土地出產要比現在高出百倍。但吳狄知道自己以一個后世人的眼界、目光來看待眼下的種種事務卻是非常不對的,正因為有了古人千年的積累和摸索,發明和創造,才讓后人獲得數千年沉淀積累后提純出來的經驗。
來到野羊溝山陽面的一處山梁,吳狄鳥瞰整片山谷,發現這山谷隱約竟是一個橢圓,而穿谷的韋水靠著山梁一側以弧型畫過谷地,卻是將這山谷切為一個上弦月和一個半滿月。舉目望去,弦月那邊的河岸土地上一片荒蕪,看來根本就沒有進行過開墾。再細細一看,河道上果然沒有橋梁,更別說漁船了。
吳狄指著河道問:“此河多寬多深?”
王郅答道:“窄處若十丈,寬處怕有十六、七丈。深卻是不深,每年仲夏村里都會有人泅渡過河獵羊,最深處也就二人來高。”
吳狄又問道:“怎地不修座木橋過河,將河道那面的土地也開墾出來耕作?”
“木橋也曾架過……”王郅指著河谷中一處河道較窄的地方說道:“可這韋水三年中倒有兩年夏澇,一挨隴西下起老霖雨,洪水必然漫灘,河道兩旁的薄田便就完了。前年之時,這河上也是有座木橋的,夏澇沖毀之后,村里便無力再造了。”
以野羊溝的地勢來看,眼下野羊溝村所占的土地只是整片山谷的三分之二,河道那側還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并未利用。因此完全可以把這個條河改道至山谷中部,將整片山谷一分為二。吳狄又目測了一下河道的入水口和出水口,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在心中形成,卻又是再問道:“這韋水往年洪澇之后,可曾改過河道?”
此事王郅答不上來,自有作陪的村老做答:“改過!以往不計,光是老君上十四年、十八年、二十一年就曾三次改道,前兩次都是偏襲山陽后再歸原道,二十一年那次更是水漫整個野羊溝,三月之后才消退。”
聽聞村老如此說道,吳狄腦中自然能想象出水漫山谷的慘狀,怪不得來時見到這里的土地如此貧瘠,耕作的熟地層如此的稀薄,原來是這里每隔幾年都要遭遇一次洪水。如此慘狀之下,這三百多人卻還要頑強的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來,每年還要把辛苦勞作收獲的一半作為稅賦上交,還真是苦啊!
當下吳狄默默點頭,心中暗暗發誓定要將這野羊溝好好發展,以實惠取得當地百姓的愛戴,搞出一片屬于自己的根據地來。
山梁之上,吳狄眺望櫟陽方向,心中卻是暗道:“哼!渠梁二哥,岐山老子是絕對不去了!你在岐山專門準備的豪宅監牢三弟可是無福消受咧!你三弟怎么可能傻到還去過那種裝深沉的日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