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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香》第179章
活色生香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一代大亨的悲哀

在香港完成了〈兩個人的奧運的剪輯工作之後,距離元旦已經不過兩周時間了。

 在飛返北京的飛機上,易素看著窗外掠過的朵朵白雲,忽然有一種非常安逸的幸福感,伴著一種突然閑下來的無所事事感。

 在後期製作結束之後,易素等人的創作工作可以說全部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交給製片方、發行方和吳司遠先生他們去做了。

 易青對吳司遠先生和北京紫禁城影業的專業水準當然是毫無挑剔可言,《兩個人的奧運》在他們手上必然會拿到政合格號,在全國的院線播映,然後發行到海外,然後發音像製品,然後被盜版,然後……就象所有的普通商業電影一樣。

 易青還是有遺憾的。他親自參與創作了之後,才真正理會到當年謝進老師所說的,拍電影是一個捧著水走路的過程——一捧水在手裏,水滴不停的在指縫間漏了出去,看捧水的人走地多快。手夾的多緊,才能保住越多的水。

 易青漏了多少水,他心裏很清楚。電影和文學一樣,是缺憾的藝術。任何一個作家去寫小學作文。都不會在老師手上拿到一百分;再偉大地電影家拍出來的電影,也沒聽說過不被一些觀眾破口大罵的,不管是伍迪艾倫還是希區柯克。

 易青將來會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導演,他自己並不知道,但是〈兩個人的奧運一定不會是什麼上戛納上奧斯卡的偉大電影他心裏是清楚的。自從他下決心要拍電影給普通人看開始,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從基層默默的作起,而不是一下子成為什麼藝術大師。

 ……

 易青他們回到北京第二天,就會到學院各自的係裏去銷假。

 易素先好好的休息了兩天,足足地睡了十幾個小時。然後,他回到係裏看其他導演係的同學給表演係地導話劇大戲。他們也已經排了一個學期了。差不多也該公演了。

 有件事易素覺得挺遺憾的,208北京奧運會全國人民盼了那麼多年。今年下半年全國都圍著奧運會轉,可是他和孫茹、楊嫻兒他們卻為了電影而錯過了這場百年難遇的盛典。唯一可以安慰一下自己的,是拍了一個跟奧運會有關的電影,將來人家問起他奧運年他都幹了什麼,不至於尷尬的答不上來。

 易青現在有時間了,一天給依依發幾十條信息;發煩了再給小雲發。

 依依早就結束了北京部分的拍攝,跟著王家偉去香港和歐洲一站一站地宣傳起來了。

 小雲參演的《紅樓夢》據說已經做完了後期。不過按照中國國情,拍好的電視劇起碼也得審個一年半載的才能播。沒辦法,電視劇長嘛,萬一有個反動的照西在四十集八十集裏麵沒發現,那不是對觀眾不負責嗎?會毒害未成年觀眾的。

 小雲現在可謂是風聲水起了,動不動就在綜藝節目上看到她,儼然又是一個劉一菲。不過對老百姓來說可能覺得熟臉了就是明星,她自己卻知道靠拍電視劇紅起來跟靠拍電影紅起來根本不是一回事,要想名利雙收還得象依依那樣。

 也許當年她和依依一起推了趙尋的戲去考電影學院。明年去戛納的人就是她了呢?

 看來小雲的下一步,就是想涉足電影圈,真正地拍一部膠片。所以她在媒體力捧易青的新戲了之後。每天都和易青與孫茹聯係。她很清楚她要拍電影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跟易青和孫茹在一起,就算易青這部戲砸了他自己不行,透過孫茹家庭也會有機會上其他導演地戲。

 可惜國內的媒體這兩年雖然大有向香港狗仔隊拜師的趨勢,但是還不如他們那麼“專業”,要不然就憑小雲深情款款的讚美易青的那份青睞,就足以發揮一篇聯想恢弘的八卦文了。

 結果所有報道〈兩個人的奧運的媒體都在對小龍女劉一菲與導演易青的誹聞,無非是當年龍女懷孕的延續。

 這個圓子的規律是,越是美好的東西就越要踐踏,不然某些人的心理怎麼平衡?

 你劉一菲不是清純嗎?不是玉女嗎?那就妖魔化你,叫你清純,叫你玉女!就說你是做變性手術的,就說你是老女人,而且十四歲打過胎,你能怎麼樣?

 易青和孫茹每每說起這些事,就哈哈大笑。孫茹開始還收集跟《兩個人的奧運的相關新聞,到後來根本不去看了。

 她發現雖然劇組沒什麼錢做各種宣傳,但是實際上的社會反響卻比花了大錢還要好。

 現在,劉一菲’和“易青”在很多網站都是熱門關鍵詞,到處在鋪天蓋地的炒他們兩個的“醜聞”,水懲船高,《兩個人的奧運這部戲也漸漸開始被很多人討論和期待。

 前兩天有某個門戶網站推出一個標題,叫做“玉女還是欲女,劉一菲性感泳裝出鏡轉型火辣嚐試”——這個標題發出以後,點擊率暴高了幾天,而幾天後網站做了個投票調查,問《兩個人的奧運上映後是否願意去看——選擇願意買票去看的人居然高達六成,選擇“就算買盜版也要看”地也占了兩成八。

 ……

 元旦過後。春節的腳步就漸漸近了。

 易青過了一個多月安逸的日子,閑著沒事去找楊首長喝喝酒下下棋,每周三天送依依的媽媽去醫院治療,剩下地時間整天跟孫茹她們在一起廝混。算算依依回北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易青現在手上有兩個錢了,就想著和依依在北京過年,再把自己的父母接來北京玩幾天。

 老北京都有喝暖春早春酒的習慣,這天上課,孫茹來告訴易景〈兩個人的奧運審查結束了,準映證也下來了,正在安排播映時間,周末去孫老爺子讓他去家裏喝春酒。

 易青一想也有陣子沒見孫老爺子了,挺高興的答應了下來。

 周末他和孫茹一起去買了一些老爺子愛吃的東西,回到了家裏。

 進門時是管家開的門。告訴易青說,老爺子和寶叔在書房說話。馬上就下來。

 ……

 書房裏,老爺子正在量血壓,前一段他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他這輩子就毀在這張貪吃的嘴上,硬是吃出了“三高”——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加上他心髒又不好,最近精神差了很多。

 還好在朝陽醫院做了一段治療之後,各種指標基本正常了。血糖和血壓也用藥物控製住了。漸說話聲音又洪亮了起來。

 “40,98。”寶叔解開血壓計綁帶道:“略高一點,老爺子,吃不吃藥?”

 “不吃,隻高一點,沒關係。”孫老爺子揉揉手,忽然聽見樓下地響動,笑道:“咱們的第七代導演回來了,嗬嗬!走。咱們下去。”

 寶叔會心地一笑,人老了特別戀親,孫老爺子現在拿易景當自己親孫子一樣。一說起跟易青有關的事,那種打心眼裏了出來的親,真是讓人看了感慨不已。

 “老爺子,那孔儒的事,該不該讓他知道?”寶叔有點擔心的問道。

 孔儒的《再戀2008因為動作場麵太過血腥被政審卡住了,他以為是孫老爺子故意交代的,趕緊跑上門來求老爺子放他一馬。

 其實孫老爺子巴不得他跟易青明刀明槍地競爭一下,給易青一點壓力。

 以孫國放的身份淋養怎麼可能去做這種小家子氣的使絆子耍手段的小動作。孔儒這純屬是心胸狹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結果老頭當然沒理他,孔儒一個人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灰溜溜的走了。

 孫老爺子道:“讓他們知道也沒什麼,我老頭子又沒有使手段幫他。哥倫比亞寰球的人太沒行情了,怪得了誰?來中國拍戲也不研究一下尺度,滿片的腦漿子亂噴,怎麼過的了審查?”

 兩個人說著話,走出了書房,下到客廳裏來。

 易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見了腳步聲,他仰頭看著孫老爺子走下來。

 在醫院住了一段日子之後,孫老爺子明顯地老了。不知怎麼的,易素的鼻子酸酸地。

 他連忙站起來,叫道:“老師……”

 孫老爺子咧開大嘴笑嗬嗬的走到易景麵前,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子,道:“我聽說了,我都聽說了。易大導演,你近來好風光啊!你拍戲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連你在片場罵了幾次人我都知道。”

 那倒是,有寶叔這種偵察高手在身邊,老頭子想知道什麼事查不到?他隻好老實的點點頭,等著受教訓。

 誰知孫老爺子轉頭過去和寶叔會心的大笑了幾聲,再次拍著他的肩膀道:“-子,我給你三個字的評語——好,好,好!”

 晚飯喝的是管家自己給孫老爺子泡的補酒,特別有勁,很能滿足易青這種酒囊飯袋。

 說起來,有小半年沒有在孫老爺子家吃飯了,易青在香港吃過一頓吳司遠請客的排翅鮑魚大餐,可還是感覺比不上孫老爺子家的一頓普通家宴。畢竟孫老爺子這種對食物精益求精的美食態度不是以贏利為目的的酒樓可以比擬的。

 今天因為易青這個南方伢子要來,遷就他,所以吃的是海鮮。

 孫茹雖然出自大富人家,但是北方人家庭的飲食習慣和南方沿海不同,對一身鐵甲的生猛蝦蟹還是束手無策。孫老爺子看易青不停的剝龍蝦、剜蟹肉給孫茹,做的純熟自然,顯然兩人已經非常默契了,深感老懷彌慰,胃口大開。

 吃過了飯,泡上一壺綠茶,一家人坐在客廳裏。孫老爺子讓寶叔把小放映機找出來,熄了燈,在自家客廳裏把易青的〈兩個人的奧運》樣片拿出來放。

 孫老爺子顯然已經對愛徒的處女作十分熟悉了,不停的指導講解其中的得失。易青平時很少和孫老爺子做專業上的交流,他一直以為孫老爺子隻是一位很有人生智慧的老人,沒想到今天聽他一本正經的教電影,居然令易青眼界大開。佩服地五體投地。

 一個半多鍾頭的電影放完,管家打開燈。

 易青發現孫老爺子還是坐著不動,非常認真的把銀幕上一行行浮上來的,易景他們做地劇組工作人員的字幕仔仔細細的看完。直到最後鳴謝國家遊泳館和某某餛飩連鎖店的字樣飄上來定格,孫老爺子才釋然舒展了一下,表示看完了。

 易青此時對老爺子的崇敬更是帶了些自慚形穢的意味。他在電影學院上課的時候聽導演係的老師說過,觀眾不看字幕是天經地義的,因為人家掏錢買了票,要看什麼不要看什麼,看多少都是人家的自由;但是身為從業人員,或者說身為一個學電影地專業學生,不看字幕就是對自己同行的不敬,更是一種沒素質地表現。

 那些燈光、道具、劇務、煙火也是製作這個電影不可或缺的重要創作者。即使不可能象記住導演、主演一樣記住他們,身為同行也應該給予他們起碼的尊重。這也是一種電影人的職業操守。

 那時在課堂上聽老師這麼說,下課嘻嘻哈哈一下也就忘了。易青自己拍的電影,自己看樣片的時候還不看自己劇組工作人員的名字呢,根本沒把這個當一回事。

 但是孫老爺子做到中國影壇地執掌門戶的人物,年近七十了還如此一絲不苟的以一個普通專業工作者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實在令易青這樣的小毛頭感佩。易青看著白發蒼蒼的恩師象個小學生一樣認認真真的坐在那裏看字幕,又一次深深體會到了“敬業”這兩個字的分量。

 有些導演就會罵觀眾不買票。不掏錢,沒讓他賺夠;再不然就說投資商沒眼光不支持他的藝術——不知這些人在拍戲、做人、處事地時候,有沒有孫國放教授這樣的從業素質和精神。

 所以說萬事都有其因。拍不好電影不檢討自己的實力而強調外部原因,這跟演不好戲到處想靠脫褲子來換角色是一樣地——敗類導演跟敗類演員哪裏都有,時時都有,而且永不消亡。

 ……

 孫老爺子看完電影後站起來鬆了鬆筋骨,人老了,精神就不濟,坐久了身上硬。

 他第一句話就問易青:“你預估一下票房多少?”

 易青道:“我也沒有這方麵經驗。實在不敢估算。不過情形好象很不容樂觀,張一謀最近有個新片出來,好象也是這個時間段;小商業片市場好象也有一兩個片子。是國內一些喜劇演員做的,中檔的……不用說您也知道,哥倫比亞寰球的《再戀2008大搞宣傳,風頭很盛。這樣看來,高中低三個檔次都有影片和我們競爭,這個檔期……”

 正說著,旁邊寶叔忍不住插嘴道:“不用考慮孔儒的那個電影,他的審查已經卡住了,今年暑期檔能上映就不錯了。”

 易青一下子楞住了,他遲疑的看了孫老爺子一眼。以他的個性,如果孫老爺子通過自己的權柄故意對孔儒“重點照顧”來幫助他易青贏得票房市場的上風的話,易青是打死都不願意接受的。他的脾氣,要贏就得堂堂正正,痛快淋漓的贏,不能象小孩打架靠家裏大人一樣,搞些小動作。

 不過馬上他就打消了心裏的這個想法,以孫老爺子這種脾氣的人,象他這麼豪氣這麼睿智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去做這麼小家子氣的動作——他要看誰不順眼,要修理誰,還用的著暗箱操作?

 孫老爺子掃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哥倫比亞寰球雖然掛了美國好萊塢旗下公司的招牌,但是實際上隻是安托貝萊斯07年注資的一個買殼上市的私人家族公司而已。這個企業底子太薄了,管理上也不行;安托父女兩個,一個是不務正業的老花花公子,一個是喜歡賣弄小手段的放蕩貴族嬌女,這兩個人能成什麼氣候?當年日本兩大影業會社,美國五家好萊塢公司想分割中國市場,甚至利用了中國加入WTO這麼好的契機,結果他們都沒能做成這件事,區區一個哥倫比亞的過氣貴族,居然也想在我們中國分一杯羹。還想插腳進來?真是異想天開!”

 易青想起瑪吉娜那天色誘自己地方法,不禁啞然失笑道:“闖蕩天下最後還要靠真本事,瑪吉娜一開始就盡想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不栽跟頭才怪。”

 孫老爺子笑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我很高興。我們中國人自古就講究要成事的人,必須主之以道,輔之以術。‘道’就是主流的本事,‘術’就是輔助地權謀手段。打個比方說,一個女演員來講,她的樣貌身材和她的演技、人氣這些因素就是她的‘道’,至於她的家世背景、學曆出身以及她是否肯犧牲自己和某些不道德的權柄人士做性交易,就是她的‘術’。一個女演員要想成名賺大錢,首先她要有‘道’她要讓別人覺得,她是能夠換會票房。能夠完成作品使影視作品賺錢的,因為觀眾的錢包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東西:其次。當某些特定地情況下,比如另一個女演員也有同樣的‘道’,同樣地條件,這時她用一點小手段,比如性交易或者其他不正當的方式,也就是‘術’,就可以戰勝對手取得角色。”

 ………但是真正使她贏得角色的。是她能夠在利益權衡的各種關係中使重用她的人賺到錢,而不是因為她肯陪誰睡覺,什麼是主什麼是次要分清楚,才能做一個成功的女明星。不肯鑽研‘道’,隻鑽研‘術’的女人,無論如何肯於犧牲,甚至廉恥喪盡,也不可能得到名利。”

 易青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地道理。笑道:“哥倫比亞寰球公司既不具備進入中國市場的‘道’,又被瑪吉娜自作聰明的玩弄‘術’給毀掉了進入中國的最後一絲機會。”

 “孺子可教,嗬嗬。”孫老爺子笑道:“其實貝萊斯家的那位小姐,老老實實的通過正常渠道申請,再適當的塞點紅包,就完全可以了;她公司的電影能不能過審查,是由電影本身決定了的,那些官員都是膽小鬼,電影這東西是要在千萬人中放映地東西。真的有違禁的東西在裏麵,她陪誰上床都沒有用,都要剪掉。如果她把精力都放在公司管理和電影運作上,最多不過是剪一部分上映。可就是她自作聰明,到處大張旗鼓地性賄賂,搞得人人都知道她,也搞得人人都知道她和孔儒要跟我這個老頭子的得意門生,也就是你易大導演作對。結果弄的她的電影沒事也弄出事來,受到了過分的‘關注’。那些跟她發生過關係的官員不但不會幫她,反而會暗地裏加倍苛刻的對待她的電影。”

 孫茹在旁邊聽了了半天,好奇的問道:“那為什麼?”隨即想到這個話題似乎不適合小女生參與討論,立刻紅了臉。

 易青大笑道:“正是這個道理。那些官員彼此都知道瑪吉娜那個淫娃到處跟相關的人發生關係,那麼如果某個官員表現出對她的特殊照顧的話,豈不是等於公開告訴同僚,自己跟瑪吉娜那個什麼……過?所以這些君子老爺們當然要正義凜然,公事公辦,格外認真的完成本職工作了!”

 孫老爺子笑道:“正是這個道理。為什麼有些圈內名聲很不好,很‘敢作敢為’的女演員,就算她做的再下賤再徹底,也沒有人肯用她?因為她不去性賄賂那些尋演、副導演還好,偏偏到處主動送上門之後,人家明明知道她的演技可以勝任某個角色也決不肯用她了。為什麼呢?因為她的破鞋名聲已經傳出去了,那些偽君子們心裏很清楚,要是用了她,就算是出於公心,也會被別人誤會跟這個女人有一手的。所以他們占了便宜也不認人,反倒急於跟她們劃清界限。”

 易素點了點頭,他在電影學院這麼久,多少也知道一點。許多考不上電影學院的女孩子,落榜後不肯走,死活留在北京,成為北漂。

 被院校否定並不見得真的天分就不好,也有被命運耽誤了的,可是這些女孩偏偏不走正路,不以磨練演技提高自己的“道”為奮鬥目標,受了社會上一些表淺無知的典論的蠱惑,天真的以為,女人隻要肯“豁出去”,隻要肯和導演上床就能換到角色。

 說到底,這些女人根本沒有了解到遊戲規則,肯脫跟能演根本就不能聯係在一起。女人每脫一次,在男人心目中就貶值一分,試問哪個中國男人不喜歡玉女喜歡破鞋。

 有多少原本清純的女孩,脫到最後,脫成張玉那個樣子,就一文不值了。無論是真君子,還是偽君子,哪個導演也不肯用她——誰會自己拿個屎盆子往頭上扣?所以做人就是有多大本事享受多少富貴,有多少演技就演多大的角色。沒本事再靠什麼旁門左道也沒用,愛慕虛榮的人永遠是自找苦吃。

 所謂“飽暖思淫欲”,隻有物質利益得到確保了,人們才會想到拿點床第之歡點綴點綴生活。錢包都不鼓,甚至還要賠錢貼錢影響到飯碗去搞女人,世上哪有這樣的傻瓜。

 娛樂圈這種地方,利益當先,不能換來利益的人被無情的拋棄,這才是這個圈子無上的、也是唯一的規則,更是最大的黑幕!

 不過話說回頭,人類的哪個圈子不是尊奉這種規律呢?

 孫老爺子正色道:“這就是我要教給你們的另一條做人做電影的原則。所謂認認真真拍戲,老老實實做人這覺不是什麼虛偽的君子言論,這是能讓你發財和取得富貴的不二法門。自古以來,多少自作聰明的膚淺俗人,對這些道理不屑一顧,以為他所注重的那些邊邊角角的旁門左道可以獲得成功,結果淪為生活的醜角。物質利益永遠是第一性的,其他一切都是第二位,隻有你滿足了別人物質和利益上的需要,人家才會對你付出回報。”

 孫茹作為一個女生,顯然對這個話題不太願意入耳,噘著嘴道:“黑幕重重,暗無天日我看那些愛慕虛榮的墮落女演員可惡,那些偽君子男人更可惡。中國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到處都是利益關係連接好了的,一潭死水,不泛波瀾,哼!”

 易青一聽就樂了,剛想取笑她幾句,卻楞住了。

 隻見孫老爺子滄桑的臉上,也掠過一絲悲哀……

 易青想起當初孫茹為依依給郭承安那個老色棍錄象的事,倒象是和張某人學的。他剛想取笑孫茹兩句,看到老爺子如此嚴肅,話就縮回去了,衝孫茹扮了個鬼臉,舉起一隻手比劃了一個拿DV拍東西的姿勢。

 孫茹現在跟易青的默契已經達到了他眉毛一聳就知道他想要幹什麼的地步,看他古裏古怪的,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想說什麼。氣得大小姐含羞帶嗔的瞪了他一眼,用沙發上的靠枕做掩護,麵帶微笑的看著祖父,同時伸出手去在易青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下去。疼得易青齜牙咧嘴,不過在老師麵前怎麼也不肯叫出聲來。

 孫老爺子點起一支熊貓,淡淡的煙霧之中,他滄桑的臉上充滿了回顧往日歲月時的悵惘。老爺子彈了彈煙灰,思索著說道:“年輕真好……可以毫無負擔的憤世嫉俗,批醜罵惡。等到老了、麻木了,世上的善惡美醜也就很難說了。”

 孫茹顯然不想再聽這類話題,連忙把話題岔開道:“爺爺,你跟我們說說國內電影業對抗外國資本的事吧!將來我們出去工作,也許會再遇到跟外國公司打交道的事。”

 孫老爺子深深吸了口煙,道:“中國的國產電影業。經過了兩次特別大地市場危機,都是莫名其妙的就化解了。除了那兩次,從喬治報告一直到現在,每年都有一些外國公司陸陸續續在打中國市場的主意。沒辦法。中國這塊肥肉實在太誘人了,十幾億的人口,兩億多地城市小康人口——這個民族如果發展起成熟的電影文化,如果觀眾接受電影的物質和精神基礎跟上來,這裏將成為全世界最龐大的市場,無與倫比。”

 易青點了點頭,這些他在課堂上也老師們說過,兩次外片進埠危機,一次是日本,一次是美國。不過他打死也不相信那兩次是因為中國的電影人的辛勤勞動和傑出創作贏得了群眾的支持。象電影學院的老師們說的那些童話故事一樣,睜著眼睛說瞎話。

 那幾年的電影易青都在拉片室裏看過了。日本來地時候中國人剛剛經過文化大革命,哪有什麼傑出電影創作可言;至於美國人來的時候,中國最有本土特色地第五代導演正在被各方壓力攻擊的焦頭爛額,哪有什麼群眾的支持。

 孫老爺子接著道:“那時候,中國剛剛經曆文化大革命,正是群眾們文化上、精神需求上最貧乏的時候。而日本的幾大電影公司則剛剛經曆了日本電影的第二次新浪潮運動,正是日本電影界花團錦簇的時候。《遠山地呼喚、《寅次郎的故事《椿十三郎》……以黑澤明和日本新浪潮三傑為首的這些日本電影。剛進入中國的時候看瘋了當時的中國觀眾。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差不多是你們父母這一輩的,沒有不知道高倉健、山口百惠這些日本明星的。”

 ………那時候日本電影人確實是雄心勃勃,他們認為中日文化同文同流,一定很容易被中國觀眾接受,趁著中國電影業還在搖籃階段,還不趕緊殺進中國市場來。中央那時候正在重視外交,而且,那時候的人對文化侵略這回事根本完全沒有概念……嗬嗬。”孫老爺子說到這裏笑了一笑,道:“以日本地電影,文學為代表的大和思想給亞洲下一代的孩子們洗腦,進入支那、高麗、馬來,遍及整個亞洲”,叫囂著當年在軍事上沒有能實現的大東亞征服計劃,今天要通過文化來實現。”

 孫茹聽得入神了,悚然動容道:“好險!這些鬼子真是……象一群瘋狂的野獸一樣!那時候整個東南亞文化產業那麼落後,他們當時的優勢太明顯了。如果被他們得逞了,簡直不敢想象結果會怎麼樣!”

 易青肅然道:“精神和文化上的淪亡比國土的淪陷更可怕。王家偉拍了一個〈花樣年華,全法國的旗袍都買斷貨了,一時一地的著裝時尚都改變了。文化可以做到原子彈都做不到的事。不敢想象,如果所有八十年代生的孩子都在日本電影、日本小說、日本動漫的氛圍裏長大,如果我們崇尚都吃壽司,女孩穿和服,體育比賽講武士道……那豈不是不戰而敗了?”

 孫老爺子點頭道:“這就叫文化同化。優勢文化群體向弱勢文化群體的同化結果就是融合,就象我們當年對蒙古人和滿洲人做的那樣。”

 “夜郎自大!”孫茹恨恨的道:“這些小日本真不要臉,一個彈丸小國還想吞下中國這麼大個龐然大物,也不稱稱斤兩。”

 易青笑道:“日本人一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們真以為自己是亞洲的主人呢!”

 孫老爺子笑道:“他們當然沒有得逞。日本人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中國電影和所有的文化業都有著獨特的政治審查製度,這種看似落後的行政手段,成了保護本國弱勢文化產業的大網——任你日本電影再好,也要觀眾能買到電影票才行。那時候很多電影院放電影還是以贈票為主,日本人在中國賺到的錢連買米都不夠,根本生存不下去。他們也做了很多滲透,什麼用錢用色,軟硬兼施美人計。能想的都想了;根本沒用,無數利益關係連成了一塊鐵板,無論從那個角度進來都無法瓦解整個關係網。那些官員明目張膽地收了日本人的好處,根本不給他們辦事。這些日本人終於知道遊戲規則不是這麼玩的。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易青笑道:“就象這次地瑪吉娜一樣。”

 孫老爺子點頭道:“後來爆發了日本政要第一次參拜靖國神社事件,中日關係開始惡化,日本的大和理想邦計劃徹底破產了。如果當時中國有一個廉潔開放的市場環境,讓中國電影跟日本電影公平競爭的話,也許整個亞洲乃至整個世界的文化格局今天都會不一樣。”

 “那美國好萊塢十大電影公司進入中國市場和喬治報告又是怎麼回事呢?”孫茹平時也很少跟爺爺談論這方麵的話題,現在麵對曆史親曆見證人,顯得非常興奮。

 孫老爺子道:“好萊塢不愧是世界電影工業和商業的頂尖電影集團,他們是總結了日本的失敗教訓來的。事實上美國人在世界上也做的很成功,‘美國價值’現在世界很多國家和民族中根深蒂固,被洗腦地發展中國家不是一個兩個。日本電影失敗在中國當時的機製不開放。審查製度繁瑣等原因上。而當時中國加入WTO世貿組織談判正到了要緊地時候,從經濟大局上考慮。我們不可能再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加入世界村的機會;但是,要加入世貿首先要做的就是開放市場,在各個產業上,都要放棄種種對本土產業保護的政策。”

 ……自當時很多中國知識分子都很憂慮,各種議論很多。拿電影業來說,首先就是簡化查製度,然後就是開放外片進埠渠道。外國三級以下的電影可以無限製的進入中國市場。稅率和審查門檻都和國產電影一樣。這對當時委糜地中國電影業簡直是個天大的噩耗。那時候張一謀、陳凱歌這幫人都已經被日本的文化間諜罵得進入閉關藝術空白期了,整個中國影壇除了主旋律電影就隻有馮曉剛一個人還在拍電影。”

 易青笑道:“原來如此。原來‘中國的狼’這句話是這麼來的。”

 孫老爺子微笑道:“電影學院的孩子看來沒有不知道這個掌故的。”

 當年中國加入WTO,中國電影市場宣布全麵對外開放,青中國電影周刊》在首頁全版登出了一篇社評《狼來了》。把即將入侵的外國資本稱為西方來的狼。

 同年,馮曉剛來到電影學院與學生座談地時候,當時的學生,也就是後來的張元、管虎這些第六代地導演們在座談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扯起一條紅字條幅,上麵寫著“馮曉剛——中國的狼!”意思是關門防狼是不行的。要把中國自己的狼放出去跟敵人對咬。可見對馮曉剛冀望之深。

 孫老爺子接著道:“結果小馮這條狼最後還是沒用上。”

 孫茹問道:“為什麼啊?那後來是誰帶領大家幹掉了美國鬼子,不是爺爺你吧?”

 易青瞄了孫茹一眼,心想不管多有才華的女孩子都是這樣。喜歡幻想有個救世英雄,孤膽俠行什麼的。

 孫老爺子笑道:“我哪有這個本事。是中國的政府和老百姓,讓在世界上無往不利的好萊塢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海洋。”

 “什麼意思?”孫茹問道:“大家聯合起來不去看美國電影?不會啊,現在的年輕人還很迷戀好萊塢大片啊!”

 “是盜版吧?”易青試探的問道。

 孫老爺子笑道:“還是易青腦子轉的快。美國那些電影公司的股東現在說起來,還氣的快要瘋了。以前中國人用錄象帶的年代,盜版這東西還非常少。後來都用光盤了,在技術上來說,製作盜版影碟就成了一個普通三口之家都可以操作的簡單工作了,有家夥什就行。”

 易青忍不住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起來,現在做電影的人整天罵盜版,原來美國佬也受過這種罪。

 孫茹白了他一眼,不屑的道:“切,狹隘!”

 孫老爺子笑道:“那個時候國內的盜版商根本對國產電影沒有興趣,即使馮曉剛地電影。那時候盜版了利潤也不高。可是美國大片就不一樣了,一本萬利呀!所以盜版商們就象蒼蠅逐血一樣一擁而上。那時候隻要進來一部好萊塢的電影,還在審查的時候,市麵上就開始出現鋪天蓋地的盜版,等到電影上映地時候。電影院空空蕩蕩,就那麼幾個觀眾躺著看都可以。美國人第一年送進來十部大片,包括著名的那部《真實的謊言,幾乎連運營費用都賺不回來。但是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對中國觀眾說,票房幾千萬又上億什麼的,結果年底國家統計核算的時候,發現全國電影院這一年的票房值也才一億多,如果按照美國人對外宣傳的那樣,那就有十幾二十億乙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自弈成這樣。美國人當然不幹了。同樣被侵權的美國軟件業和那幾個電影商紛紛通過世貿組織給中國方麵施加壓力,說中國的知識產權狀況這麼紊亂。不具備進入世貿的資格。國內地那些領導根本不理睬他們,進都已經進了,還能再讓我們退出來嗎?實在逼的急了地時候,就來個嚴打整風,狠狠打擊一批,當眾燒掉什麼的,通過新聞讓全世界都看到中國政府是一直在抓知識產權的侵權問題的。至於成效不好。那就是中國國情了。”

 易青會意的一笑,孫老爺子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這裏麵的風向他當然很清楚,話說到這樣就足夠了。歐美各國都有盜版問題,並不是隻有中國人懂得貪便宜,但是這些國家的盜版完全形不成氣候。為什麼?不是因為中國多窮而這些國家有多富裕,再富裕地人也不會嫌錢咬手,有便宜普通老百姓幹嘛不買?

 而是因為解決盜版問題其實根本沒想象的那麼難,歐美的很多國家都有法律規定。收藏盜版產品達到若幹限額就算違法。如果中國政府真想解決盜版問題,很簡單,誰買盜版就抓誰——家裏查出來有十張以上盜版的就開始罰款。一百張以上重罰,五百張以上勞役、拘留還可以酌情追究刑事責任。

 真要這麼幹了,誰還敢為了點小便宜去買盜版?

 但是以現在國內軟件和電影產業的脆弱程度,要是沒有了蝗蟲一樣的盜版,外國資本一下子就把中國市場鯨吞了。

 中國電影現在還在扭扭捏捏的不肯承認當初“純藝術路線”遺留下的錯誤,2006年百花獎居然好意思在《功夫、〈神話、《十麵埋伏、《霍元甲等眾多大片競爭下把最佳影片獎和百花影帝“安排”給一部主旋律電影,還硬說是觀眾評出來的。這樣地風氣,怎麼可能跟觀眾至上,票房第一的美國商業大片搶市場啊!

 所以說廣電部、電影局的這種做法說到底還是兩敗俱傷,光腳地不怕穿鞋的,放任盜版,國產電影和外國電影一起死,看誰損失大。

 孫老爺子歎道:“美國人做夢也想不到,他們和日本人一樣,沒有輸在中國同行手上,卻莫名其妙的輸在了鐵板一塊的中國國情上麵。後來幾年,美國大片進口的情況就漸漸少了,國內趁著壓力減輕,又恢複了外片進埠審查製度,限定一年隻進口七到十部外埠影片,而且包括香港電影在內。從那以後,中國的本國民族產業保護主義在全世界就出了名了,不論哪方麵的外國公司要進中國,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後來也就有了長篇中國電影市場分析《喬治報告,喬治在這篇報告裏第一次提出了中國電影人的理論研究水平世界第一的論斷,並鼓勵好萊塢把中國作為廉價的美國電影人才後源地,而對進入中國市場要審慎再審慎。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基於這個報告,美國每年派很多大學生來中國學電影,並且把中國的基礎技術人才成批的挖走。”

 易青聽到這裏,心裏忽然一動,他終於明白了孫老爺子剛才的感歎——

 ………世上的善惡美醜也就很難說了’——可不是嗎?兩次保衛了中國電影命脈的,居然是他們這些年輕學子最看不起的繁瑣機製和形同盜竊的盜版影碟。如果曆史不是如此,也許今天中國年輕人中哈日崇美的就不是少數而是主流了,那真是太可怕了。

 孫老爺子苦笑道:“我們都知道廉潔開放的機製,健全的知識產權保護係統,是一個民族文化產業發展的關鍵。你們年輕人也整天抱怨,為什麼別人國家那麼容易就解決了的問題,中國永遠也解決不了……個中的難處,又有誰知道呢?”

 說到這裏,孫老爺子突然道:“你們知道中國電影業最大的悲哀是什麼?最大的罪人又是誰?”

 易青和孫茹一起看著老爺子,孫老爺子緩緩的伸出一個手指頭,指了指自己!

 易青看著孫老爺子,忽然感到一種曆史的滄桑感。

 英雄遲暮,壯士白頭,一個為中國電影嘔心瀝血了一生的老藝術家,到頭來竟發現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某種規則成了阻礙中國電影業前進的絆腳石,怎不令他唏噓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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