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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劍俠傳》第247章
第二四八回

 喜得先機 良友關心辭小住

 憂深末劫 妖屍失計召淫魔

 待有個把時辰,金霞斂處,仍復原狀,謝琳神色似頗欣喜。葉繽對二女道:「我本意留你姊妹在此,聚上兩日再去,因你爹爹還約我去同謁天蒙禪師,必須前往。離約期雖還有些時日,但我還有好些事未完,加上重煉神泥,使其復原,封閉洞穴,均非容易。不特不能留你姊妹在此,並還要你姊妹速急回山,以免延誤事機。因你姊妹中途多事,毒手摩什之外又樹下了一個強敵。烏頭婆孽子雖然天性乖戾,極惡窮凶,妖婦近以四九重劫將臨,卻極害怕,斂跡已久。彼時孽子安心報復,也不過想使拉縴土人吃場大苦,觀其狼狽受傷,引為快意,並非真要全數殺害。等氣一出,必現出身形,施展邪法,以示神仙顯靈,迫使土民向他叩拜求饒,再貢獻他一點平日想吃而乃母不許的酒食,便即了事。縱然有所傷亡,妖婦也必趕往救治。偏是他夙世惡孽太重,雖經乃母用盡心力,使其轉劫重生,無如惡根難盡,夙孽未消,他母子注定劫數終逃不過。妖婦愛之如命,尋常閒氣尚且不受,何況被琳兒連施佛法異寶,使其形神皆滅,連再轉一劫都萬辦不到,如何不恨?妖婦對你二人仇深似海,決解不開。此雖是她昔年積惡太重,惡貫滿盈,劫運將到,不自警悟,但是妖婦邪法厲害,自成一派,不在當年鬼母朱櫻以下。除那七煞形音攝魂大法,一但遇敵,施展起來,對方只要被她窺見一點形影,或是聽到一點聲息,真魂元神立被攝去,狠毒無比,更還煉就鬼爪抓魂和那獨門哭聲鬼嘯,無一樣不是修道人的致命凶星。並且邪法異寶甚多,週身俱是利器,一眉一發之微,均有極大凶威。尤其人隨聲到,來去如電,防不勝防。適才自被芬陀大師化身驚走,暫時退去,越想越恨。因被丘道友所愚,只算出你們在附近巖洞之中訪友,不知一定地點,此時正在方圓二三百里之內狂施邪法毒手窮搜,你們飛出不遠,定與相遇。休看琳兒學了制她之法,但你現時功候尚差,妖婦畢竟苦煉多年,人又機詐絕倫,她雖傷你姊妹不了,要想就此除她,不特不是容易,時限也還未至。務要聽話,勿為過分,以免窮途中她誘敵之計,縱不吃虧,也生枝節。

 「你們上路,稍有警兆,可故意出聲引她,一面作之字形盤旋急飛。身有佛光隱護,她難於追撲,必將妖法埋伏發動。你們入伏之後,她立警覺,必定現身追來。你們可即分開,發聲誘敵,等她運用全力發出抓魂鬼手,琳兒已將事先準備停當、適才學會的滅魔神符發將出去。妖婦必受重創,逃遁無疑。你們也各自回山便了。還有,絕尊者在此間所藏《滅魔寶箓》,最犯妖邪左道之忌。只為佛法威力神妙,不可思議,千餘年來,為了盜取寶箓喪生敗道的,不知多少。近百年來,才無人敢生心覬覦。便我也仗著一半機緣和十二分的至誠,才得到此,防衛行動尤為慎秘。她初追你們時,本應發覺,幸有芬陀大師事先算定,將她驚退出數百里外;我又恰巧發現你們,開閉神速;加上禁制嚴密,她知絕尊者藏寶之地,多高法力也難入門,妖婦遍處窮搜,獨未想到會在這裡。再如移山出去,她知所藏寶箓已為人得,不免又要生事。我雖無慮,此時無暇與妖邪糾纏,只好費點事。峰頭寶鏡原是我初來時通路,我大功告成,本應取下,自知妖婦尋仇,我便收回,通路並未封閉,你姊妹就由此出去吧。到了外面,先不要往回飛,反正相隔二三百里內,她必警覺,索性壓低聲音,迎前叫陣倒好。」

 二女一一領命。葉繽隨即手掐靈訣,口誦真言,向上一指,笑道:「由此上去,到頭望見側面圓洞,出去便是。我不送你們了。」說罷,洞頂金雲急漩若輪,突然高起,直上千丈。二女立縱神光往上升起,晃眼到頂,果見前壁有一小圓洞,也是金雲電轉。二女一到,忽然開放,趕緊飛將出去,只數丈遠,便已通過。到了外面一看,時已入夜,月光如晝,天宇澄清。回顧來路出口,仍是先來所見圓形石壁,只是一片頑石,光華已隱。古木蕭蕭,空山寂寂。遠望大雪山,連嶺重山,靜蕩蕩地矗列於歸路天際。寒煙杳靄之中,方覺無什跡兆,彼此俏語。忽聽哭聲淒慘尖厲,若斷若續,起自倚天崖附近。二女近年功力精進,已非昔比,又在有無相神光保護之下,因見出時無什朕兆,略微疏忽,出了聲音,立時覺著心旌搖搖,真神欲顫;彷彿靜夜空山夜行,突遇雲低月暗,陰森怖人之境,四周鬼物來攝,心神驚悸之狀。二女知道厲害,忙即加緊戒備,並運用禪功鎮定心神,同時謝琳暗中如法施為。準備停當,互相打一手勢,照著葉繽指教,姊妹二人並肩一起,忽左忽右,作之字形加急迎上前去。

 妖婦原是明知芬陀大師他出,不在龍象庵內,但又不敢樹此強敵,尋上門去。而且算出仇人已然離庵他往,就在左近一帶,不曾遠去,偏算不出其落腳之所,心中驚疑,斷定仇人決非易與,只奇怪正派門下從未聽說過有此人物。尤其那隱身法異常神妙,不特自己竟會破它不了,也看不出分毫跡象。看那形勢,攝魂法雖不為神尼芬陀所阻,也未必能生什大效。此時即便報了殺子之仇,仇人既與芬陀相識,仇人的師長也必是個非常人物,對己決不甘休,後患也所難免。不過,殺子仇恨太深,便拼一劫,也說不得了。越想越橫心,二次重來,便在倚天崖方圓二百里內先飛行了一轉,施展妖法,布好網羅,只要仇人一過,立即警覺,以防不出聲息,隱身遁去。哪知忙中有錯,因雙杉坪偏在倚天崖之西,雖只二十里之遙,妖婦知那地方險惡,草木不生,從古無人來往停留。以為二女既不在龍象庵,附近山中頗多洞穴和苦行修道人的茅篷石窟,也許訪什同道。沒想到雙杉坪絕尊者兩處石穴通路,已被人開通入內,寶箓業已取出,制她的法術就在其內,也被仇人學去。只以為對方法力太高,算不出來罷了。及至二女一出聲音,妖婦只稍微有點警覺,而且二女飛行又快,一出來便是左旋右轉,妖婦並未聽真。二女聞得哭聲,便生戒心,住口不語。妖婦呼聲攝魂,又未生效,只得加緊尋來。其實二女飛行不遠,便入妖婦的埋伏,雖因神光護身,邪法無功,妖婦已經警覺。這次卻被認準去路,趕將上來,可是仇人影子仍看不見。二女正飛行間,忽見前面一團愁雲慘霧,擁著一個妖婦飛來,忙照預計,分向兩旁閃開,定睛一看,那妖婦又高又大,臉似烏金,一頭烏灰色的亂髮披拂肩背之上,兩邊鬢腳垂著一蓬白紙穗,穗下垂著一掛紙錢。生就一張馬臉,吊額突睛,鼻孔深陷,兩顴高聳,闊口厚唇血也似紅,白牙森列,下巴後縮。長臂赤足,手如鳥爪,掌薄指長。身穿一件灰白色短麻衣,腰懸革囊,肩背上斜掛著七個死人頭骨,並非骷髏,都是相貌猙獰,撩牙外露,口眼鼻子亂動。背上釘著三叉一刀。正是妖婦恨極仇人,特現原形,全身披掛而來。二女出世不久,只在峨眉開府略有見聞,幾曾見過這等醜惡窮凶,一身鬼氣的妖邪?

 謝瓔方在暗笑見了活鬼,謝琳業已準備應付,笑罵道:「瞎眼鬼妖婦,你睜著一雙鬼眼,連人都認不清,亂找些什麼?」話才出口,人也同時加緊飛行,忽左忽右往斜刺裡飛去。妖婦正在咬牙切齒,仔細查看仇人來路,聞聲一聲厲吼,兩手一揮,便往發聲處憑空撈去。哪知對方早已防到,又在暗處,一見妖婦手上發出十條黑灰色的暗影閃電一般掃來,早縱神光避開。妖婦鬼爪抓魂之法竟未用上,不禁大驚,立用邪法施展全力,又發出一聲極尖銳的淒厲哭聲。她這妖法非同小可,只要對手一出聲,再聽到她的哭聲,心神便即不能自制,將魂攝去。謝琳心恃敵明我暗,本意還想侮弄,及聽哭聲入耳,竟比上兩次所聞還要厲害,儘管有了戒備,依然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才知葉姑再四叮囑不許輕敵,果然妖婦不是易與。因此不敢怠慢,忙照《滅魔寶箓》所傳破法,也以全力運用真氣,將手一揚,連同靈訣發將出去。當時好似一個極大的皮泡當空爆裂,震得天搖地動,四山皆起回應。

 妖婦驟不及防,立受重創,元氣耗散。她原先見邪法無功,仇人不曾現形,又看不出是何來歷門戶,心已驚疑。不料還有極大神通,才一照面,沒看出一點動靜,便破了攝魂之法。這一震之威,竟將自己元氣擊散,耗掉好些,不禁心魂震悸。一想仇人這等年輕,從未聽說,會具有如此法力,不是靈嶠仙府那些地仙,也必是那些同類人物。再鬥下去,只白吃虧,儘管仇深,也不宜自尋苦吃。當時又恨又痛,又急又怕,決計逃退,等訪問出仇人來歷,再作報復之計。不敢戀戰,長嘯一聲,就此破空遁去。謝琳看出妖婦受傷,還待再取法寶,乘勝給她一下,沒料去得這麼快,才聽嘯聲,已然化黑煙遁去,只聽尾音搖曳遙空,更無形影。忙與謝瓔會合,正要開口,吃謝瓔搖手止住,想起葉繽之言,點頭會意,撥轉遁光,同往小寒山飛去。

 剛飛出不多遠,忽又聽異聲再起遙空,十分耳熟。循聲一看,來路天邊現出大片烏金色的雲光,勢如潮湧,正由東南方飛來,往適才妖人斗處鋪天蓋地一般橫掃過去,其疾如電,飛得又低又廣。二女一見,便認出是強仇毒手摩什的妖雲,頗似發現自己蹤跡,仗著他烏金光幕飛行神速,展佈又廣,趕緊追來搜索情景。自己除龍象庵、雙杉坪兩處外,並未現出形蹤,怎會仍被妖人覺察?好生驚異。幸而適才見機,沒有窮追妖婦;又先進後退,起初由北向南往前迎敵,末了卻改作從東往西往回飛駛,神光飛行,無形無聲,致使妖人無法追蹤。否則,毒手摩什正照適才飛行途徑向前追趕,也許就是妖婦引來,如稍遲延,豈不正與相遇?二人方在尋思,那烏金雲光已然追出老遠,忽又由極遠處飛將回來,勢子比前更急,展佈也更廣大,天被遮黑了半邊,似因撲空暴怒,光中發出極猛惡的厲嘯。這時來路上晴空萬里,片雲不生,皓月明星之下,只見天邊烏雲萬丈,瀰漫遙空,中夾千萬點小金星,彗雨流天,星馳電掣,向妖婦去路疾駛而過。晃眼之間,只剩極小一片烏金色的雲影,沒入青旻杳靄之中,端的神速已極。

 二女雖恃神光護身,百邪不侵,見此猛惡聲勢,也甚駭然。途中只是回顧,原未停歇,一會便由大雪山頂飛越過去,小寒山已然在望,心越放定。二女出入靈境本無阻隔,便催遁光直飛茅亭前面落下。見師父尚在入定,一同走向蒲團前拜倒。行完了禮,待要退下,忍大師忽然啟眸微笑道:「琳兒自尋苦惱,殺機一啟,從此多事,你看如何?為了葉姑,又有你父之命,便多受點辛苦,遲延正果,也說不得了。烏頭婆早知運數將終,隱匿已有多年,不料仍誤於孽子之手,此乃夙世因果。縱無此行以啟其端,異日終須相遇。除非你姊妹此時能學到我的境地,專以慈悲度世,化盡一切孽冤,她或者能於倖免。想是她以前惡孽太重,任憑如何機智狡詐,防範周密,終歸徒勞。可見惡因是造不得呢。妖婦將來必為琳兒誅戮,形神皆滅。邪法雖然厲害,琳兒已有制她之法,又有神光護身,此時即使狹路相逢,她也侵害你們不得。時至自能除她,無足為慮。往常你姊妹每不自量力,好勝貪功,今日卻甚知機。那毒手摩什與烏頭婆本是素識。你姊妹雖在龍象庵、雙杉坪兩地現身,因這兩處俱有佛法封閉,先並不曾發現。可是此人自峨眉開府不久,訪問出你姊妹蹤跡姓名以後,雖找不到我這來,想起前仇和未來隱患,時刻都在留意訪查窺伺。事有湊巧。昔年赤身教主鳩盤婆初創教宗時,曾收有一個男徒,名叫胡覽。因與她教下女魔徒陰四娘勾結,犯規被逐。先恐乃師行誅,一同逃到滇緬交界荒山中隱伏多年。近聽同黨之勸,投到烏頭婆門下。烏頭婆雖是邪教中有名人物,比起赤身教主,自然不如遠甚。胡、陰二妖人本意實是想學那獨門形音攝魂之法,並非真個拜師求庇。烏頭婆也知二妖人來意,始而謙謝,後因二妖人再四求請,勉強應諾,卻只管推宕,不肯真傳。二妖人自是不悅,新近又想投到軒轅門下,因知老怪近已不肯收徒,便由陰四娘用邪媚之術勾引毒手摩什。烏頭婆本把二妖人認為禍水,只是不便明拒,見他們改圖,自然樂意。可是毒手摩什也有顧忌,只為魔女所迷,近日時往巫山相會。琳兒殺死烏頭婆孽子烏蠻時,胡覽早已聞聲趕來。因忿烏頭婆不肯傳法,又知是個勁敵,沒有現身相助。孽子死後,才照你二人答話之處,尋聲施展邪法,暗放冷箭,試了一下。繼見你二人隱身神妙,邪法無功,未敢再試。此時魔女與毒手摩什在外幽會,琳兒現形,並未覺察。後來烏頭婆自警,趕回追蹤。隔了一會,毒手摩什也送魔女回來。一聽胡覽說起琳兒相貌,並說還有一少女,只聽問答,不見人影,便料定是他仇人,當時大怒,也追了去。路遇烏頭婆敗回,問知仇人飛行途向,立施毒手,加緊追趕。他算計邪法神速,必能追上。妖光所照之地,任何隱身法也失靈效。哪知你姊妹受了葉姑指教,設下疑兵之計,途向顛倒,並未追上。這妖人邪法已得軒轅老怪真傳,你二人雖有神光護身,因是初習,功候尚淺,如被妖光照住,縱然不被所傷,也必被困。再如不知厲害,一現身出手,便不免於吃虧。妖人又極機警神速,從此多事,你姊妹除他不了;我又發大願力,只以佛力度化,終身不開殺戒。何況又是一個淫凶冥頑,叢惡如山的妖邪。你姊妹這一退避,沒有撩撥,甚為合宜。此人終久放你姊妹不過,相逢狹路,為時已近,有好些事不能預言。我再入定,為期甚長。日內,你父與葉姑同來,也不交談,無暇再考查你姊妹的功課。新居興建以後,務照我傳勤習,以期精進。琳兒刁練寶箓,也是要緊。瓔兒除與琳兒在雙杉坪同習佛法以外,每值琳兒習練寶箓諸法時,務要避開,不可在側。暫時禦敵降魔,琳兒自較擅場。將來成就,仍是瓔兒佔先。以後表裡為用,各有補益。如若見獵心喜,非徒無益,且有損了。」說罷,又指示了一些功課,便即人定。

 二女自拜師以來,師父的這等口氣尚是初次聽到,俱料下山期近,益發用起功來。過了八九天,謝、葉二人忽同飛到,好像早就知道忍大師在入定中,不能相見,一到便和二女同去後山看好新居,擇定幾處好風景,互相商議,由一音大師葉繽代為佈置興建。並把太湖東洞庭縹緲峰和武夷謝山那裡存放的陳設用具,取了些來,一一安排停妥。以後葉繽又來了幾次,每次必在二女新居留連,踵事增華,別開生面。本是靈境,經此一來,益發成了神仙宮室。雖不如峨眉仙府那麼壯闊宏深,氣象萬千,卻也幽麗清華,美景無邊。二女生來愛好天然,又料下山在即,新居遷入以後,便在裡面分別用功,日夕勤奮,進境異常神速。葉繽本不想謝琳全習寶箓,以防耽誤禪修。經不住謝琳再三纏磨求請,說全書已然記下,如不肯指教,不過習時難些,早晚仍要學會。葉姑既不加指教,習時艱難,反倒多延時日,轉不如一氣將它學會,以免正經功課因此分心。葉繽笑道:「我是恐你貪多嚼不爛,如欲分清界限,非有極堅定的道力智慧不可,你當真能勉為其難嗎?」謝琳力說早已想過,必能說到做到。葉繽只得允了。因此不消數月光陰,謝琳便將全書習完,一切伏魔諸法均可隨意運用。雖還未到爐火純青境地,法力高強已遠勝往昔。禪門基本功夫,卻比謝瓔遜了一籌。謝琳自料決可追上,並且有了姊姊在前,還可得她指點,學時也較容易。異日下山行道修積外功,誅戮妖邪,卻有了極大威力,滿心高興,未以為意。因這幾月中謝瓔一意禪修,毫不外務,不特心光湛然,靈慧獨超,便是護身神光以及平日經佛法重煉的飛劍、法寶,也同增了威力妙用,這卻不是謝琳所及。二女恰巧各有勝場,不過內外功夫各有深淺,言行心性不覺也有動靜之異,只大體不差罷了;不似以前,姊妹二人一言一動;連心意都是一樣。

 這日寒月大師謝山忽然來傳天蒙老禪師之命,說:「大雪山絕壑之下,有一佛家靈境,地名青蓮峪,有一神僧大智禪師,又名智公禪師,在彼隱居。這位神僧原是我佛座下第四十七尊者阿閻修利羅,因在南宋末年轉世,有許多願心未了,為此閉關苦修,以完當年願力。每隔一甲子開關一次,普度有緣人。他那蓮池底下靈泉穴內,有西方嘛羅揭波提尊者千年前封藏的一件至寶,名為七寶金幢,上附七寶奇珍,威力神妙,不可思議。這次禪師開關,正當此寶期滿出世。當時並有花開見佛靈異之景。儘管智公禪師廣結法緣,非有極大緣福的人仍是不能參與。禪師曾發宏願,當他六十年一次開關之日,只要是有緣來謁與他相見的人,有求必應。此事一則無人知道底細,二則此寶曾經揭波提尊者佛法封禁,上有九字真言,四句偈語,非能理解持誦,也無法相授。除智公禪師外,知底細的神僧、神尼僅僅數人。二女如在期前趕到,向禪師跪求,必能蒙其相助。此寶一得,不特將來萬邪不侵,並可宏宣佛法,光大禪宗,成就遠大,功德無量。

 「只是另外還有一個與禪師淵源甚深的人想得此寶,並還有一個極有法力的佛門弟子從旁相助,代向禪師求說。但這兩人雖知此寶來歷,而不知詳細和那真言佛偈,數中也不該為他所有。二人也有自知之明,先本不是一路。前一個是為己打算,後一個是為友熱腸,勉為其難,均是存著萬一之想。無如事前定數,一任二人設想周密,一個是起身雖早,枝節橫生,到晚了一步;一個是過去諸生難孽太重,今生操行堅苦,戒律甚是謹嚴,他和那至友今生尚未會過面,又是背師行事,姑試為之,不敢輕率妄為,種種顧忌遷延,到得雖是不晚,陰差陽錯,終於徒勞。不過此人法力頗高,已算就此行如若無成,金幢玉寶必為二女所得,雖不如自有的好,他日仍可借用,打著萬一不行,仍可退一步打算的主意。

 「此外,去參謁的人雖多,俱都於此無關,在禪師第二次開山升座之後,便各先後散去。還有許多人,均在當日子夜禪師末次升座時再來。寶幢出現是在第三次升座以前,在場的共只寥寥數人,連花開見佛的福緣盛況,十九均遇合不上,佛門至寶更無庸說。二女可在期前持誦偈語真言,照著預示機宜,在禪師第一次升座時趕往,必能到在前面。到時,不問那兩人在否,可照師傳默運真靈,心向禪師虔誠求告,無須口說。好在小寒山在忍大師佛法封禁之下,外人推算不出一點動靜,去時,又是忍大師佛法相送,無跡可求,神速異常。那兩人即或有一先到,倉猝之中定想不到有此舉動。再者,一是孽重,一是代人為謀,與你二人受人指教,依言行事不同,全部恭謹萬分,兢兢業業,決不敢如此輕率從事,對方見已被人捷足先登,立即退讓,決不再爭。雖然事所必成,但是金幢頂上有一個十色寶光舍利,可能飛返西方,如能收下,更是再好沒有。天下事無有萬全,琳兒近習寶箓,又分了一點精神,瓔兒獨力難任,只恐十九不能如願。姑試為之,惟力是視,無須勉強。佛家上乘法寶迥異尋常,心靈一通,便與相合,回山再用些功,便可如意運用了。」

 二女聞命大喜,忙照所示機宜,日夕用功準備。來前又得師父相助,由小寒山起身,晃眼便達雪山上空,往青蓮峪照直飛降,毫未受到阻滯。這時,禪師還未升座,青蓮峪上空還有七層祥雲封鎖,加上凍雲緊合,冷霧如雪,外人休說下去,連地方都找不到。許多有法力的男女修士,俱在四邊靜候,虔心禮佛,等候禪師開山,爭先下降。二女因早有人算準時刻,到得恰好,人剛飛落,雲層封鎖也自開放,本是第一個到達。餘人一見雲開,也各爭先飛下。二女雖是先到,因剛開山,禪師還未升座,上面到的人全都相隨同下,聚集洞外,一同跪伏地上。跟著,禪師開洞升座,現出法身,算是同時參拜。禪師升座,說完幾句偈語,向眾略微曉諭,便自講經說法,指點上乘妙諦。來的人多非初次,俱為請求指點迷途,結緣傳道而來,專有所求的人並沒幾個,俱在說法以後陳請。第一次參拜,人數太多,二女在眾人中,只認得一個眇姑。下余還有兩個道裝的男女看去面熟,似在峨眉開府時見過的海外散仙,此時和眾同輩道友一起,未與交談,此外全都素昧平生,也不知有無那兩人在內。二女天真自然,心雖誠敬,並無顧忌,只知遵照師父所說行事,不似眾人那等拘謹,就在說法之際,便向禪師虔心默祝起來。

 第一次說法完後,禪師含笑,首喚二女近前,先嘉勉了兩句。沒等跪下開口求說,禪師便說:「你二人多生福慧,夙根深厚,此寶本和你們有緣。不過,昔年揭波提尊者曾有願語,不是容易可以得到,你們已備知底細,無庸多言。事情尚須自己勉力為之,千載一時,佛緣良機稍縱即逝,既有天蒙師兄之囑,我必相助一臂。你二人暫退一旁,尚有別人待我指點,等我發付完了他們,還有話說。」二人自是欣喜,拜謝領命,退俟一旁。禪師隨命眾人無事自退,有事的依次上前答活。說完,眾人俱各口宣佛號,膜拜謝恩,退將出去,眇姑也在其內。留下的,只兩男女散仙和一二個不相識的僧尼。二女為示肅敬,沒敢窺聽,退得頗遠。禪師和那五人問答,語聲均低,沒聽出說些什麼。五人退時,俱都喜形於色。那女散仙走近時,並朝二女合掌示意。跟著禪師命二女再向座前,指示幾句,對於如何取寶,只略示玄機,並未明言傳授取法。二女二次拜謝退出。

 行到門外,那女散仙已早在彼相候,迎將上來,向二女極為周旋,甚是親熱。自稱沈薇,乃西海女散仙。上次峨眉開府並未接到請柬,乃是自往觀光。因此一會,始覺正宗修道之士畢竟高超得多。此次也是受一前輩神尼指點,來求禪師指點迷途,解化未來災厄,已蒙慈悲恩允。前晤二女,便即傾慕,只為彼時身是不速之客,恐被主人門下輕視,未便親近。今日在此相逢,可見有緣,異日尚望下交,不吝賜教。二女素喜交友,看出這女散仙不似旁門左道中人,貌既清麗,話更溫雅謙和,越談越投機,便訂了交。

 沈薇無意中談起禪師坐關,以及那門人歷劫多生經過,並把那轉劫門人指與二女觀看。二女先未理會,因取寶是在第三次說法以前。第二次禪師升座,隨眾聽經,禪師說天蒙禪師適與通靈,又命留住。依舊眾人先退,二女留後。這次說的話,多關未來之事,不許先洩。接連兩次,始終也未見有人向禪師提起取寶之事。等二次退時,忽然發現沈薇所說轉劫多生的禪師舊徒,竟和眇姑異常交厚,心中奇怪,意欲窺聽,微一疏忽,竟吃覺察。沈薇訂了後會,已先辭別。不久,眇姑和那轉劫門人,忽然相次無蹤。

 底下便是癩姑趕到。等二女取寶回來,癩姑和英瓊、輕雲三人,第三次同上小寒山,拜見過忍大師。二女約往新居靈石小築小坐,飲那靈泉玉乳。謝琳談完前情,癩姑等三人聞言,自是十分欣慰。

 癩姑等三人心中均記掛著依還嶺靜瓊谷中留守的門人,儘管忍大師曾說日內不會有事,幻波池除妖之行不宜早去,恐於易靜將來有害,終恐上官紅等懸念憂慮,便請二女同去靜瓊谷中等候,以免心懸兩地。二女本是想盡地主之誼,及見三人堅欲先行,便不再留,隨同起身。三人又去前山向忍大師亭前下拜告辭。行時,謝瓔說:「毒手摩什記恨前仇,日常都在窺伺,難保不相遇。固然此時他已不能奈何我們,但照師父平日所說口氣,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與這妖孽見面,總較省心,何況我們又忙著往靜瓊谷去。眼前反正除他不了,何必白費力氣,與他糾纏?我們五人都用神光隱形飛遁吧。」

 謝琳笑道:「姊姊如今怎地怕起事來?休說今非昔比,我們已有敵他之法,他不尋我,我們不久還要尋他,為世除害;並且幻波池妖孽勢在必去,終須交手,不能避免,轉不如此時相遇,試探一下深淺,等幻波池再遇時,也好準備。先前青蓮峪回時,這妖孽趕來生事,彼時七寶金幢新得到手,不曾用過,只憑葉姑所傳絕尊者寶箓,尚想鬥他一下,因被師父召回山去,未得施展。自從得寶回來,又蒙師父指教,當面試演,已能運用自如。有此佛門至寶在手,莫非還輸與他?師父令我姊妹隱身避道,不與見面,乃是半年以前的意思,今日又是別有原因,加以智公上人傳經結緣,開山盛會,不應在當地妄啟爭殺,故此阻止對敵,將我姊妹召回,並非真個怕他。否則,這次出山,師父早有預示了。這妖孽兇惡猖狂,越不與見,越當我們怕他,似這樣鬧得我們行動都難自如,豈非笑話?索性遇上,給他一點厲害,縱不能就此除害,也好使這妖孽稍見風色,以後不敢正眼相覷。我們仍由明走,從容上路,妖孽不來相犯,也不故意尋他生事;如若遇上,或他來尋晦氣,就說不得了。」英瓊聞言,首先鼓掌稱善。

 謝瓔笑道:「琳妹只顧說得高興,固然你習寶箓諸法,法力大長,但照你目前功力,尋常妖孽自非你的對手,軒轅師徒卻是難操勝算。七寶金幢雖有無上威力,無奈上面十色舍利己飛返西方,容易多傷無辜異類。智公禪師和師父、葉姑均曾再三告誡,不許輕易施為,又豈是一遇妖邪,不論在什地方,便可冒失取用的麼?我也知幻波池必與妖孽相遇,那時我們人在地底,不致傷累別的生靈,又有李老伯父在彼,好些便利之處,一舉可以成功,給他一個重創。不比此時撩撥,勝既難必,徒多麻煩,強得多嗎?」謝琳仍不謂然。癩姑和李英瓊,一是受了眇姑之托,想先見識七寶金幢威力;一是天性好勝,疾惡如仇,覺著二女此行必可成功,早晚要與妖人交手,既無可畏,何須掩藏,示敵以怯?就算二女金幢不能妄用,還有牟尼寶珠、紫青雙劍和屠龍刀,哪一件都是妖人剋星,三人新得的幾件法寶,還不在內。自信無差,同聲相勸。輕雲卻是兩可。

 謝瓔原意,照現在的功候法力,便與軒轅老怪相對,也未必便吃大虧,只是妖人凶狠毒辣,一與為仇,永不休止。自己姊妹在有無相神光護身之下,隱現進退,悉可自如,自無傷害。癩姑等三人如與妖人結下深仇,便多一後患,不勝其擾。如到幻波池再行交手,有李寧在前出面,縱然結仇,也較輕些。再如途中相遇,三人一旦不敵,豈非更糟?因有先人之見,只想仇敵厲害,所以這等說法。及聽癩姑、英瓊俱都附和妹子,不願隱秘行蹤,才想起三人同樣也非昔比,各人均有極神妙的法寶;再者,三人此次幻波池結仇樹敵,必所不免,跟著建立別府,在外行道,也委實怕不了許多。

 謝琳知道乃姊心意,是為三人著想,再如堅持隱形,三人必疑輕視,對於良友也非所宜。故意拿話點道:「我不問姊姊願否,決計明裡飛行。就算七寶金幢不能妄用,還有癩姊姊屠龍刀和周、李二妹的雙劍一珠呢,量尤墳中妖鬼便是榜樣,我倒要看看這邪孽能有多少伎倆。」謝瓔會意,口風立轉,笑道:「我是想早到靜瓊谷,看看瓊妹所說的易姊姊高弟上官紅如何可愛,惟恐遇上糾纏,耽延時刻。既是大家都願明走,我自難違眾意。不過這妖孽來勢神速,捷如雷電,一出小寒山,我們五人便須把遁光合在一起,隨時準備,免有疏失。」癩姑笑道:「自然如此。」隨同起身。

 五人心意一樣,俱算計這等走法,一到雪山必有警兆,非與妖人遇上不可。雖然忍大師事前不曾警誡,料來可以無事,終是一個罕有的強敵。彼此交情雖極深厚,誰也不願失閃丟人,俱都暗中準備,存有戒心。飛行一入大雪山境,過了青蓮峪上空,越發警戒。起初誰都以為,二女少露形跡,妖人便會立即追到,況是明張旗鼓,公然飛駛。途中有一段路並還是在妖窟附近,不知何時變生倉猝,怎麼也不會無事。不料平平順順飛過大雪山境,途中一個妖人也未見到。一會行經妖窟附近,雖然相隔也有二三百里,如以毒手摩什而論,直似跬步之間,說至即至。五人心情由不得又振奮起來。哪知慧眼所到,妖宮樓觀已然在望,依舊一點動靜沒有,五人俱覺奇怪。

 謝琳笑道:「我說如何?索性不把他著重,倒沒有事。要隱形掩跡,白白落個怕他,豈非冤枉?」癩姑笑道:「也許這妖孽有自知之明,看出賢姊妹法力日高,知難而退吧?」謝瓔道:「斷無此理。這情形奇怪,連烏頭妖婦均未出現,這兩妖人不是另有詐謀毒計,便有什事被人絆住,無暇及此,恰巧這時沒有查看我們蹤跡,因而錯過,也未可知。」英瓊道:「前聽人說,這妖孽功夫還不算十分到家,飛遁雖極神速,千里外查看仇敵形蹤動止,宛如對面,他並無此本領。因軒轅老怪宮中有一異寶,一經如法施為,多老遠的敵人動靜全可查知。以前窺伺二位姊姊蹤跡,大約全仗此寶。休說別處,只要離開老怪妖宮同他自己妖巢,便不能見。我想妖屍連遭挫敗之餘,自知劫運將臨,有力同黨調殘造盡,只此一個好幫手奧援,急難求助,勢所必然。這妖孽本來對她迷戀,自然一呼即至。此時我們經過,不來侵襲暗算,多半是到了幻波他,沒有那觀察敵蹤的法寶,所以無法知悉了。」

 癩姑道:「瓊妹之言,大是有理。這妖孽如與妖屍相合,一則幻波池深居地底,聖姑禁制神妙,近來又在暗助我們,與妖屍作梗,不走出洞,恐不易推算觀察;二則這妖孽久已迷戀妖屍,加以妖屍事急求人,必定打點全副精神,施展邪媚之術,使之效命,雙方正在情熱之際。那毒手摩什雖是邪法高強,極惡窮凶,看他為人好似又驕又愚,好色如命,蠢得可憐。昔日負氣而去,心本不捨,今日重敘舊歡,益發迷戀,惟命是從,死都不顧,哪有心腸再記二位姊姊仇恨?妖屍又受有聖姑法力暗制,只知迷住對方,以便到日效死,助她脫難;或者以為二位姊姊不是我們一起,在這萬分緊急的當兒,自不許他出來尋仇多事,別生枝節。據此推斷,這妖孽漫說不曾查見,就便看出仇人行蹤,也顧不得呢。」五人一路說笑,居然一路無事,飛到依還嶺前。

 癩姑心細,遙望嶺上山光如沐,花草明秀,幻波池一帶也極安靜,不見一絲妖氣。暗忖:「神雕鋼羽時在上空隱形守望,見我們一行回山,理應迎來,怎地未見?雖然妖屍運數將盡,到底神通廣大,更有毒手摩什等強敵為輔,途中相遇,自不妨與之一鬥,現已回到山中,靜瓊谷密選妖窟,在未發難以前,還是謹秘些好。」想到這裡,忙令眾人同隱聲形,避開正面,由後山往靜瓊谷繞去。癩姑等三人見谷中禁制依然,才略放心,一同飛落。方始現形,見只神雕獨立洞外崖角之上,偏頭向上觀聽。眾弟子一個不在洞外。神雕見眾現身,忙迎上來,喜嘯了兩聲。二女見五人均在有無相神光之下,降時神雕竟似有些覺察情景,心方驚贊。洞中諸人已聞雕嘯,趕迎出來,紛紛上前禮拜不迭。輕雲、英瓊見趙燕兒也在其內,好生驚喜欣慰。

 彼此匆匆禮敘,同入洞中落座。才知眇姑剛離開此處不久。在此之前,眇姑的一位友人曾經前來,說毒手摩什已受妖屍蠱惑,來此助紂為虐,邪法厲害,吩咐眾弟子連同神雕,在癩姑等三人未回以前,不許離谷一步。眇姑和那朋友也在此坐鎮。這時,燕兒方脫難出來,元氣大傷,吃神雕、袁星接入谷內。眇姑對人似乎溫和一些,不似以前冰冷情景。那同行道友只說姓程,未說名字來歷,人較眇姑隨和得多,眇姑對他似極親切。直到五人回山前一時辰,方始一同飛去。行時,也未告知眾人。二女一問,才知眇姑同來那人,正是青蓮峪所見智公禪師門下歷劫多生,尚未滿難的孽徒。他與眇姑到達靜瓊谷的時間恰恰是此人在青蓮峪未次見到眇姑之後不久。方覺眇姑果是外冷內熱,對於癩姑仍是關心,不特法力甚高,機警細密,行事也令人難測。不禁改了初念,漸漸生出好感。跟著英瓊又向燕兒詢問脫困經過,以及易靜何故出而復入,自投羅網。燕兒說,後半易靜入伏,自身已然出險,並不得知,只知前半同由北洞逃出情形。

 原來女神嬰易靜自從輕敵孤行,不聽眾人之勸,初探幻波池受了一點挫折,回谷以後,因身是一行表率,不合貪功輕敵,首次出場便吃虧,素來好勝的天性,越想越愧忿。經此一來,知道妖屍已將聖姑所遺禁制全部運用,以此時自己的法力,決難勝她。可是此仇非報不可,縱然不能獨竟全功,至少事前給妖屍一個重創,或將道書法寶盜出一兩件,稍微挽回顏面。盤算定後,也沒和眾人細商熟慮,逕攜上官紅趕回南海玄龜殿去,向父母求助。易周道法何等高深,早已算出前因後果,知道愛女此行吉凶禍福參半。反正早晚有此一難,此時如若強行阻止,將來和鳩盤婆對敵,也是一樣要應驗。再者,愛女此時法力大進,已非昔比,固然危害較少,被困仍所不免。前者危害雖多,因妖屍數盡在即,得了聖姑暗助,形勢看去險惡,終無大害,還可因此折磨,早悟出許多玄機要旨,於異日修為上頗有補益。權衡輕重,實差不多。愛女性又堅強,必不肯聽勸阻。當時聽了易靜請求的話,不置可否,也沒允借法寶。老夫妻對上官紅倒極獎勉,各賜一件法寶為見面禮。易靜也該有這場磨難,那麼修煉多年得有師門真傳的人,竟會妄動貪嗔,按捺不住怒火。一見父母不以為然,不敢多說,負氣欲走。後被林明淑、林芳淑兩庶母再三勸住,勉強留易靜師徒住了些日。嗣因易靜固執成見,並在島上把昔年煉未完功的金剛神砂,仗著林氏姊妹協力相助,煉成一件具有極大威力之寶。屢動歸思,急欲回去。乃母楊姑婆終是心疼愛女,勉徇其請,賜了一件專御五遁之寶元象圈,同時又代向易周求說。行時,易周才取出一封柬帖,說:「我本不想管此事,因你萬里遠來,渴望相助,心意已決,不能不稍指示。既然事在必行,此時卻正是時機。」隨指示了一些機宜,命其直飛靜瓊谷,到後照這柬帖行事。

 易靜師徒領命起身,到了幻波池,便照乃父所指陣圖方位,破了中洞戊土。再用乃父傳授和靈符,以偽代真,急赴東洞。由上官紅運用木遁立功,以木製木,減去東洞乙木靈效,以為後來的人開路。跟著,送出上官紅,自往北洞下層靈泉發源的全洞命脈之地。到後,首先把趙燕兒救出險地。因此時總圖未得,尚難一同脫身,池中禁制變化又多,埋伏重重,置身其中,如在刀圈火窟以內,休說妄動法物,便被妖屍警覺,發動禁制,也是難當。既要救人,防禦池中原有阻力侵害,更要防妖屍警覺,事關未來破陣除妖,尤為重大。易靜功力雖深,久了也自不耐。所幸北方正位上有一小洞,恰可容身,只要有法寶防護,便可不致受害;不似池中,看似平靜,實則變化相生,具有無邊奧妙,道心稍不堅定,隨念動處,立有災害襲來,防不勝防。就這樣,仗著乃父預示,得知底細,水中阻礙仍多,寸步難行。一鑒方塘,無殊滄海,仍費了許多心力,才帶了趙燕兒藏入洞內。同時用代形法,幻出一個假燕兒禁在原處,愚弄妖屍,以防察覺。

 等諸事停當,聖姑忽顯靈異,在對岸上現出一片玉壁。易靜識見靈悟,當時悟出那是父親所說的水宮要地的陣圖,為破全洞禁制的樞機,只是全圖尚未出現。心中大喜,忙即澄神定慮,潛心默記。圖剛記熟,周輕雲、李英瓊二人也已尋來。同時一左一右,又添出兩座法屏,各現聖姑法身:一是道裝,一是禪裝。周、李二人方一拜倒,內一法身本是雙手柑膝,跌坐其上,忽改作一手拊心,一手斜指他內。易靜猛然想起先見圖形所得的源脈奧旨,不禁恍然大悟。忙運慧目,定睛往所指之處一看,果看出一點異兆,知無差錯,驚喜交集,大出望外。水宮險地,斷定妖屍放不下趙燕兒,早晚尋來。見周、李二人同在上面,恐有差池。自己總圖難知線索,尚未得到,無力兼顧。忙即傳聲,令二人用牟尼珠將水遁鎮住,隔水晤談。因已先把癸水全圖解悟,稍有警兆,立可發覺。

 正談說間,猛覺有人進入北洞。因自己這面此時決無人來,就來也無此容易,斷定來者不是妖屍,也是妖黨,忙把周、李二人催走。不料二人還未出險,先是沙紅燕和一妖黨順泉脈飛行潛入洞內,周、李二人誤認來人要加害燕兒,緊急回身,立將妖黨殺死。剛省悟出真假,沙紅燕已急怒交加,欲為妖黨報仇。雙方正待相拼,妖屍也在此時趕到,與沙紅燕鬥在一起。周、李二人也乘機逃出水宮險地。易靜乘著雙方交鋒惡鬥之際,早把總圖尋到,得時也極容易。因想妖屍機智絕倫,突然前來,也許發覺池中有警,如今總圖雖得,還不知能否攜走。不料沙紅燕來得恰巧正是時候,兩下爭持,於己大是有利。至不濟,也可在雙方爭鬥未完以前,將圖記下,然後設法消滅或是毀去,免落妖屍之手。主意打好,無奈燕兒元氣受傷,法力又淺,必須隨時照護。上面斗勢又極激烈,妖屍隨時可發動水遁去傷沙紅燕。自己水遁要旨雖不深悉,也可以勉強運用,只是為燕兒所累,總圖又尚未記全參悟,不能公然現身。為想多延時候,熟記總圖,尚須釜底抽薪,減低水遁威力,暗助沙紅燕與妖屍久鬥。

 那總圖藏在小洞下面池底泉眼中凹槽以內,如非聖姑顯靈指點,並在池中現出異兆,事前又得水遁之圖,多高法力的人也休想尋到。可是那圖乃是一面玉板,厚約五寸,有五尺見方。此時雖已悟出上面妙用,只要照先前玉壁水圖所悟奧妙之處施為,便可按著五行化生,分先後天,連同總圖,共是正反十一層,依法變化隱現,尚未全通微妙。這麼大一塊玉板,能否如意攜走,也自難料。如其不能,便須連分帶合,通體一一記熟,絲毫也差不得。這幾面皆關緊要,通須統籌兼顧。易靜委實功力深純,迥異恆流,似這樣耳目並用,研精極思,不消多時,竟將總圖全部通曉。

 同時,上面敵人也鬥到互有損傷緊要關頭,眼看沙紅燕勢將不支。易靜心想:「無論如何總是妖屍可惡得多。並且妖屍此時如勝,急切間總圖便難銷毀;如令仍藏原處,我能往,彼亦能往,何況妖屍曾得聖姑傳授,苦心參悟,尋求已歷多年,留在這裡,終是可慮。」意欲冷不防假托聖姑顯靈,倒轉陣法,或是作為妖屍自不小心,觸動聖姑隱伏未知的五行反克,暗助沙紅燕,給妖屍吃點苦頭。正在斟酌情勢,如何下手,好使不疑。不料妖屍連接東南兩洞警報,說仇敵厲害,衝破各處埋伏禁制,跟著又傷了兩個最得力的幫手。

 妖屍心性淫毒,對於別的同黨,不論新知舊交,表面如何親密情厚,不特一死便罷,決不掛念,有時為了利己,或是日久稍生厭惡,並還故意借刀殺人,驅諸死地。這次因為同黨已多調殘,新死二妖人,胡覽不過未來面首,還無關緊要,那陰四娘與她一樣淫兇惡毒,不特是妖屍平生決無僅有交中第一情投意合的淫魔和極有力的羽翼,並且還有兩層最關緊要。一是雙方各精淫邪術,只是各人家數作法不同。陰四娘更精最淫毒的天魔吸髓之法,專能吸取修道人的元精真陽;而妖屍別的法力都比陰四娘高,淫慾邪媚也不在其下,但只能採補常人精髓,遇上法力較高的人,僅能互逞淫慾,攝取真元便非易事。還有毒手摩什,近與陰四娘勾結,十分迷戀。妖屍現在急需毒手摩什相助,無奈以前得罪太多,話已說滿,儘管對方酷愛自己,仍可請其相助,急難求人,到底面子稍差。最好仍使自投上門,永維自己尊嚴,以免日後違言,才對心思。此人上手容易,將來卻難打發。自己一向喜新厭舊,面首非多不能快意,如被霸佔,也是難耐;如與反目,便是一個沒奈何的強仇大敵,稍一不慎,便吃大虧。難得胡、陰二人因覺烏頭婆難以庇護,又不肯傳形音攝魂之法,負氣離去,自投上門來相交結。胡覽房中之術已是絕倫,而陰四娘既可傳授邪術,又可由她居間,把毒手摩什引來相就。異日脫困出去,略施小計,便可移花接木,令其棄此就彼。自己沒有求他,也可明言相告,不令霸佔,真是再好沒有的事。

 妖屍先前原因受了聖姑暗制,一味和沙紅燕苦鬥,戀戰不休,忘卻利害輕重。及知二妖人被殺,形神皆滅,敵勢又極強盛,立時覺察情勢不利;加以痛惜魔女,怒火攻心,又急又忿,不耐久與沙紅燕糾纏,忙即施展玄功,遁出水宮。接著發動水遁,意欲困住沙紅燕。先收拾了前洞幾個強敵,並赴北洞擒住對頭,殘酷報仇。哪知沙紅燕早已得到沙亮和衛仙客夫妻傳音相告,說要衝逃出去,再見妖屍情急暴跳之狀,早已防她捨此而去。一見萬千水柱電轉中,妖屍身形忽隱,隨聽厲聲長嘯,知已離去。如不乘隙隨同遁走,身已入伏,妖屍再回便難脫身。同時易靜也願沙紅燕跟蹤逃出,妖屍自然不容,雙方再一相拼,自己又可延一些時候。估量妖屍已然飛入水宮甬道去遠,無暇慮後,立將禁制倒轉,把已閉門戶重新開放。妖屍動作神速已極,沙紅燕儘管先有準備,一見妖屍隱形遁出,立即跟蹤追趕,無如身在伏中,不似敵人可以隨意運用,五遁禁制進退自如,終是慢了一步。等趕到先前周、李二人逃出之處,出口已被妖屍行法隔斷。先入水宮所循靈泉水脈,也早吃妖屍看破。這一來,所有出路全被閉塞。而且癸水遁法也隨妖屍一走同時發難,比前威力還要加增,上下四外亮晶晶閃著玄色奇光的大小水柱,直似倒海崩山一般,壓了上來。

 沙紅燕知道癸水神雷一轉玄色,更是厲害難當。幻波池禁制重重,裡外隔斷,不能向兀南公等師父同黨求救;同來黨羽也在困中,無力應援。只得拚命奮力抵禦。心正愁急,忽聽身後好似有一女子口音冷笑道:「你不要害怕,我放你出去。以你法力,決非妖屍對手,急速知機認輸,逃回山去吧。」沙紅燕聽出語意譏嘲,料定又是峨眉門下,不知怎會久伏重地,竟未現形被妖屍看破,並還這等從容,不禁驚奇,愧忿交加。方欲喝問姓名,又聽低聲喝道:「水宮遁法已被我倒轉還原,再不見機速逃,妖屍警覺,又難於脫身了。彼此門路來意不同,想殺妖屍卻是一樣心思,誰還害你不成?」話未聽完,眼前光華如電,連閃兩下,四外水柱忽然一齊倒退,現出一條道路,直通出口。先前天搖地動的猛惡水電聲勢,也暫停息,身上立時為之一輕。發話女子竟有如此法力,不禁大吃一驚,情知所說不虛。時正危急,還口徒遭人譏笑,白受羞辱,還要延誤脫身。暗忖:「小不忍則亂大謀。自己如被妖屍所擒,定是受盡酷毒,形神齊銷。屢劫修煉,也非容易,何苦為了一時之忿,將它斷送?不問此女是否峨眉門下對頭,有意奚落,並賣弄她的本領,且先逃將出去,保得一身,日後查明來歷,再作計較。反正我又不曾向她乞憐求助,不去睬她,日後相見還有話說。此時開口,有損無益。」心念一轉,更不答話,立縱遁光在法寶飛劍護身之下,往出口內急竄出去。飛到前面,妖屍正追周、李、衛、沙、東方諸人,沒有防到她會逃出,竟吃運用玄功變化,乘隙遁走。又被乃兄沙亮接應,藏入袖內,在周、李二人引導開路之下,逃出幻波池去。不提。

 沙紅燕一逃,易靜忙又行法復原。一任癸水神雷自行排蕩擠壓,震得全洞搖撼,自己卻在池中靜聽觀察,欲竟全功。這時,易靜已把先後天五宮五遁,連同總綱十三層圖形和用法符箓,依次默記胸中,已可運用。心猶不放,恐有遺漏,乘著妖屍、沙紅燕一走,洞中無人,先把池底水遁封閉。仗著全局在握,妖屍一到立可警覺,或逃或敵,或是仍舊隱伏,全來得及,樂得鬆動一下。便把燕兒援出水面,將身隱去,二番入池,手捧王板總圖,意欲由尾到頭再行復看一次。哪知聖姑仙法神妙無窮,剛剛一層層反看過來,第一面總圖才現形復原,猛瞥見玉板圖上圖形全隱。銀光亮處,板上現出聖姑適才禪裝跌坐微笑法身,寶相莊嚴,儀態萬方,神情慾活。易靜和聖姑前生雖然結有宿嫌,到此境地也不禁心折,敬服無已。當時觸動靈機,虔心祝告道:「此圖留在池中,後患堪虞。還望聖姑慈悲,成全到底,賜與弟子,以為日後鎮山之寶,並免此時被妖屍看出弟子此來破綻,搜索了去。」語還未畢,只見聖姑微笑點了點頭,玉板上二次禪光一閃,蹤影全無。同時手上一鬆,幾乎墜落。易靜心中一驚,忙把雙手由大而小往裡一緊。目光到處,那玉板總圖已化作一個只三寸見方,厚僅數分的一塊透明青晶,內裡隱有圖形字跡流動。再細一查看,才知那是一個青晶寶匣,內裡放著一本玉冊。由橫面注視,那玉冊只有十三層,看去薄如蟬翼,層次分明,只是通體渾成,暫時沒法開視。這才省悟,先前總圖便在晶青玉匣以內,每層詳圖隨著符咒,自在匣中翻轉呈現,故此圖形隱隱流走,看去如在鏡中,又似隔著一層玻璃。此行不但備悉全洞禁制微妙,並且有此奇緣遇合,自信所知尚在妖屍以上。這一喜真非小可,忙向聖姑拜謝,飛身上岸。

 易靜心想:「總圖已得,反正到處埋伏禁制的收發運用無不如意,異日在此建立仙府,不免有異派中仇敵來此騷擾,樂得將這現成的設備保全,以為後用。再者,內中還有好些聖姑當年遺留下的法物,將來都是一行諸人承受的寶物,就此連帶毀去,也實可惜。只是妖屍萬分可惡,此時胸有成算,更無可畏,正應尋她報仇雪恨。即或妖屍氣運未終,好歹也給她一點厲害,少出多日惡氣。還有聖姑遺書藏珍,也樂得順手牽羊,先行取去。然後歸約靜瓊谷中師弟諸人,同來盡掃妖氛,就此遷入仙府,豈非快事?」當時想好,便改了初計。

 易靜此時雖然自恃太甚,到底吃過兩次虧來,又曾目睹妖屍神通變化,邪法高強,不是尋常。總圖雖得,終是初習,恐帶著燕兒動手時有了累贅,不能行動自如;更恐妖黨人多,難於兼顧,受什邪法暗算。決計先送燕兒脫出險地,回來再戮妖屍妖黨。其實,這次開府以後,允許下山的弟子便無一個差的。燕兒此時雖因誤入羅網受禁,元氣傷耗,看去疲敝,但照他近年坐關,秉著本門真傳,修為勤奮,法力精進,已遠非昔比。當時固未復原,人卻機警小心,上當只是一次,又持有兩件合用之寶,如若留在身旁,正是一個好幫手。

 易靜被陷時,只要稍微有點警覺,或是有人在側提醒,或代抵擋一下,便可窺破詭謀。以易靜的法力,只要當時不上套,便可無害,甚至可能獨成大功,在毒手摩什未到以前,便將群邪誅戮,取出天書玉寶,召來周、李、癩姑諸人,即日建立仙府。無如定數所限,始終輕敵,自信甚深,看事太易。燕兒人又謙和,雖然年輕好奇,未始不想隨同見識,附驥成功,可是深知易靜和鄭八姑差不多,乃女同門中領班弟子之一,學道年久,先進功深,不是自己未學後進所能望其項背;又在周、李二人未逃出以前,便聽出易靜覺他累贅之意。況且命是易靜所救,曾為自己在池中費了許多心力,受了許多阻難,方得出險,怎好違她,執意偕往?並且易靜探索總圖,愚弄妖屍,好些神奇之處,均經目睹,委實無須相助。有己隨行,興許遇上強敵,還要分她心神。因而對易靜唯命是從。易靜隨令燕兒告知谷中諸人,三二個時辰,如聽雷聲,速來接應,同殺妖黨。隨照圖中施為,護送燕兒出去。

 說也真巧,妖屍適因連遭挫敗,所來兩起強敵,一個不曾困住,看出情勢日非。加以魔女伏誅,去一臂膀,不得不由自己去請回毒手摩什。心慌意亂,神智已昏,以為北洞敵人只一沙紅燕,業已逃走。失望之下,慾念冰消,竟沒想到查看池中囚人,經過先前那等惡鬥,水遁已全發動,如今是死是活。連北洞禁制也未復原,便往西、南兩洞去尋一班殘餘妖黨,查問完了當地情勢,同往中洞會集計議。所以易靜容容易易,毫未受到一點阻礙,便把燕兒送了出去。

 燕兒只見易靜神通廣大,已然出入無阻,滿心歡喜。等到了靜瓊谷,由袁星、神雕接進洞去,方知癩姑、易、李三人先後去往小寒山約請仙都二女,已然離開。聽三人所說的話,好似易靜不特無此容易,尚有災難。心中還想:「總圖已得,怎會如此?」靜俟易靜太乙神雷信號一發,立率眾門人先行趕往。哪知等過兩個多時辰,並無信號,心方疑慮。忽然眇姑和一同道飛來,禁止眾門人出外,說毒手摩什少時就到幻波池了。後來癩姑、周、李三人約了仙都二女同來,這五人俱與易靜交厚,雖然明知定數,問起前情也頗憂憤。英瓊最是情熱,謝琳自習寶箓以後,越發好奇喜事。依了她二人,直想仗著神光隱形護身,先往一探虛實,才合心意。經謝瓔、癩姑二人苦口力阻,方始作罷。二女俱愛上官紅美秀靈慧,甚是嘉勉。為了易靜被困,雖然良友重逢,少此一人,有點美中不足,總算池中妖屍自顧不暇,未上門來糾纏;連毒手摩什,也被妖屍用媚術纏住,不曾出洞一步。因此雙方均無動靜。

 眾人俱盼時至,除妖救友。好容易挨到癸未日的前半夜,時正王午,子夜剛過。依了謝瓔,天明後再同起身。英瓊、謝琳俱都不願晚去,力主此時已癸未正日,易姊姊應該難滿,理宜早往,早救出人多好,何苦令其又多受半日苦難。還有妖屍數盡今日,去晚了,就許錯過時機,被她逃走。謝瓔和癩姑、輕雲一想此言不為無理,便同起身。行時燕兒為報救命之恩,也要隨行。英瓊笑道:「你不知昔年聖姑禁約嗎?在我們未承受仙府以前,凡是男子入洞,必吃大苦。僅我爹爹一人除外,仍被衛仙客夫妻打了一千斤鉈。你是男子,如何入內?要不,你上次還許不致失陷呢。易姊姊請你先回,想也為此。我們這些門弟子,是男的全都不去,只帶紅兒一人。你且權代留守,等仙府遷入以後,我們作了主人,再請你去,便可隨意往還,都無妨了。」燕兒素聽英瓊的話,只得罷了。臨行前,輕雲忽向英瓊道:「大伯父不要來嗎?現已到了妖屍伏誅之日,怎未見到?妖屍有毒手摩什相助,如虎生翼,莫如仍依謝大姊姊,稍候一會大伯父,比較穩妥吧?」英瓊接口答道:「你也真多慮。照著掌教師尊密令和爹爹所說口氣,時機已至,事情斷無不順之理。再照這次忍大師所示之言,明說妖屍應在今日數盡,便我們一回山趕了去,也能成功。只不過易姊姊災難未滿,彼時往援,雖早脫困,異日和鳩盤婆對敵,卻有害處罷了。爹爹想必要在緊要關頭趕來。我們又要除妖應敵,又要分頭救人,好些耽延,早去為是。定數必成,還怕什麼?再說,徒自耽延時候,我們快走吧。」說完,眾人更無異言。好在如何下手,連日業已計議停當,無須再有商量,說走便走。

 一出靜瓊谷,便隱身形,往幻波池中飛去。這是因為妖屍多了一個毒手摩什,邪法厲害;而且易靜尚在困中。又因易靜已將總圖到手多日,洞悉全洞禁制埋伏的微妙,並能如意運用,如先將她救出,自己方面便可增加極大力量,少去許多阻力危害。妖屍所恃最重要的,便是聖姑遺留的五遁禁制諸般埋伏,有了易靜,立可反客為主,勢如破竹,一切迎刃而解,全局已然在握。只剩毒手摩什,玄功變化邪法高強,較難對付,遇時須仗有無相神光護身,方較穩妥。一行六人,照著預計行事,勢須分為兩起:一起絆住妖屍和毒手摩什,一起乘隙去救易靜出困。這一來,仙都二女便應分開,以防毒手摩什侵害,才保萬全。可是易靜出險,又應在二女身上,恐分開減了力量。還有英瓊、輕雲均是輕車熟路,知道好些地方的門戶途向,易靜被困之處,更是舊遊之地,紫、青雙劍也必須合在一起。英瓊牟尼珠乃佛門至寶,能制五遁,具有極大威力妙用,也必須隨同救人。去敵妖屍的人,未免吃重了些。癩姑、謝瓔、輕雲三人行事,均極謹慎持重,事前商計,煞費斟酌。最後癩姑覺著救人一層,注重佛光和牟尼珠的威力去衝破禁制,開那寶鼎。妖屍必以為此鼎乃聖姑當年至寶,連自己當日也是乘隙湊巧,能合而不能開,決無人有此法力。何況當地禁制神妙,變化無窮,外人也難擅入,縱有一二妖黨防守,也易除去。這一路無須多人,有謝瓔、英瓊二人同往,必能濟事。倒是對付妖屍,似易實難。謝琳不特有神光可以護身,近習絕尊者寶箓,專能伏魔誅邪,用在這一路上,正可一展所長。於是決定英瓊引了謝瓔,由中洞潛入,再轉東洞去救易靜。輕雲引了癩姑和謝琳、上官紅,自西洞潛入,轉赴妖屍寢處煉法的密室,相機行事。

 妖屍近來功候日深,雖早復體,但極愛她的肉體。知道大劫將臨,日內必有強仇大敵來尋她的晦氣。加以那日追趕敵人到前洞出口處,吃周、李二人冷不防打了一太乙神雷。幸是事前發覺北洞水宮重地有敵深入,估量來者不是易與,特意放下肉身,改用玄功變化,元神往敵,雖為神雷所傷,尚易復原。如是肉身,便許有什傷殘,縱能痊癒,正教中太乙神雷威力甚大,就許不是原質,為此更加警戒。又恐毒手摩什糾纏不休,萬一為其所迫,玷污聖姑仙府,益發不了。因此決計暫時不再以肉身出動,專以元神應付,既免傷殘艷體,並免毒手摩什糾纏。那肉身本在西洞寢室玉榻上停放,已歷多年。因為妖屍復體不久,便發現對榻玉牒上面所現聖姑遺偈,每一想起,又是心寒,又是厭惡,近日已把寢宮移向北洞下一層。因是天生淫蕩邪媚之性,一面防人法力比她高,強迫淫污仙府;一面閒中無事時又喜用那肉身賣弄風情蕩態,撩撥妖黨。等引逗得對方發了急,再以軟語柔聲,說自己功虧一簣,只待取到藏珍,離開此洞以後,無不任便,此日卻萬動不得。說時,元神也自離開,榻前禁制重重,人不能近。鬧得一干妖黨全是中心癢癢,抓撓不得,妖屍卻以此為樂。眾妖黨自然願她早日破去聖姑寢宮禁制,搜取藏珍,毀了洞府,一同離去。哪知妖屍雖然復體脫困,心神暗中仍被聖姑法力禁制,一到進退關頭,便不能自主。總覺時機未至,寢宮中禁制也實厲害,有關存亡成敗,由不得遲疑起來,老是遷延,委決不下。新近毒手摩什應召而來,與妖屍合力,將所煉幾件破寢宮的法物分別煉好,方始議定癸未日下手,破了寢宮,搜出藏珍。東洞寶鼎能開更好,不能便看事行事:或同攜走,或連聖姑遺蛻帶幻波池仙府一齊合力毀滅,更覓新巢,以供長此淫樂。

 這些情事,癩姑等經各位師長和眇姑等先後指示機宜,己明大概。因妖屍愛那一副淫軀媚骨無殊性命,為想聲東擊西,以救易靜,入洞以後不問妖屍是在何處,先就潛入她的停屍之所,相機先戮她的軀殼。妖屍自不甘休,毒手摩什也必出手相助,等動上手,立以本門傳聲發出信號,另一撥潛往東洞待機的謝、李二人接到傳音信號,立即下手救人。易靜一出險,首先止住各洞禁制埋伏,再同趕來夾攻。這樣,一任妖屍、毒手多麼厲害,亦難倖免。至多毒手摩什數限未終,被他遁走。妖屍已應聖姑遺偈,斷無生理。眾人計策想得甚是周密穩妥,只是妖屍連遭挫敗,洞門禁閉必嚴,其勢又不能上來便以強力明攻進去。雖然聽忍大師口氣,入洞好似不難,但如去時稍早,機緣未至,便不能照著預擬,由中、西二洞分頭入內。好在中洞禁制已為易靜師徒所破,上官紅所習木遁在妖屍以上,又經易周指點,恰是中洞戊土剋星。如由中洞進去,再行分開,這樣走法,上來戊土雖被制住,但須強闖庚金,比起上來冷不防由西洞偷偷穿過,一轉即是北洞,自要難而多延時刻。但若此外無門可人,別洞又不是上官紅之力能開,別人一出手便要驚動敵人,多受點艱難,也說不得了。

 癩姑正和眾人密語不幾句,幻波池已是飛近,晃眼就要穿波直下。眾人猛瞥見池面上靈木交錯,飛泉激射中似有烏金色雲光閃動,忙按遁光暫緩前進。定睛一看,就在眾人目光到處,又發現兩道青白光華,由池底沖波而上,已然快出水面,高起僅得尺許,便吃那烏金雲光由下方急追上來,勢比青光迅速得多,一閃之後超向前去,似光網一般,將兩道青白光一齊罩住,立時便被兜壓下去。疾如電掣,又出不意,連眾人的慧目法眼也只三四人看得較真。跟著,便聽毒手摩什的怪聲哈哈狂笑,自洞底深處傳來。同時,又有兩聲怒吼,聲甚慘厲。底下聲息便自寂然,只聽泉聲汨汨,飛瀑長鳴,仍和以往一樣。

 癩姑見狀猛地心動,忙打手勢,令眾追蹤而下。眾人也已省悟。尤其周、李二人黨那青白光眼熟,必是日前衛、沙等逃人二次重來,不料遇見毒手摩什,鬥敗欲逃,又吃邪法擒回,不死必傷。照此情勢,下面洞門必被來人攻破,現已開放,妖屍便要重新禁閉也必無及,更想不到有人來,正可乘虛而入。當時全都會意,一同往下飛降。落地一看,果然洞門竟有兩處大開,恰是眾人想進的中、西兩洞,真個再巧沒有。知道時機瞬息,稍縱即逝,忙照預定,各奔前途,分兩路急飛入內。剛一進門,外層洞門首先徐徐自行關閉,跟著內洞門也閉。眾人兩路都是加緊前駛,惟恐遲則生變,入門直往裡飛,毫未停歇。等內外兩層門戶一齊閉上,人已深入險地。

 也是妖屍過信毒手摩什,又知他狂妄自恃,不欲過分示怯。不料事情如此湊巧,擒殺敵人以後沒有立即閉洞。夭奪其魄,行事疏忽,反把兩層禁制止住,以免情人觸動埋伏,恃強下手,萬一吃虧,使其難堪。直到毒手摩什大模大樣從容走入,才將各層禁制復原。一面賣弄風情,妙目流波,作了一個媚笑,呢聲說道:「我自上次為兩賤婢暗算,元神尚未復原,今夜子時便可功行圓滿。事前和你破法,搜索天書藏珍,也須多用心力。有你在此,料他大羅神仙走進也是送死。我想此時回轉臥室,調練元神真氣,約有兩個時辰耽延。卻不許你跟著進來,又發猴急擾我。承你的情,明日起再長久補報,憑你把我怎樣吧。」說時,媚眼中現出無限蕩意。說完,故意笑吟吟往北洞寢宮走去。

 此時毒手摩什迷戀已深,見狀直恨不能抱著咬上兩口,也不知她所說的是托詞,還是畏懼聖姑威靈不敢妄為,無奈先有禁約,已然應諾,不便反悔。一想,此非情人膽小,照連日所見聖姑法力和她以前身受,確實難怪,只是心癢難搔。又見妖屍正然扭著嬌軀行到轉角,又回身斜睨,媚笑道:「你還不到中洞坐鎮,去熬上這一日夜,只管看我作什?」毒手摩什聞言,再也忍耐不住慾火,怪吼一聲,一縱妖光,便要追撲上去。不料妖屍想他今日為己出死力,故意施展邪媚之術,有心撩撥,好使賣命,此著早已防到。含著媚笑只一閃,元神便即飛遁,緊跟著洞門便自閉上。毒手摩什卻被她逗得啼笑皆非,急惱不得,慾火難消,發了野性,暴跳如雷,叫囂起來。

 妖屍這等捉弄,意猶未足,又在內傳聲媚笑道:「你在自法力高強,修道多年,這塊肥肉遲早是你的,共只還有一夜工夫也熬不過。真個要害我時,我豁出毀了多年功力,也自由你。上次如非怕你行強,不顧別人死活,也不會氣走你了。今番急難相求,也曾想了又想,以為你既愛我,總可哀憐。哪知仍是這等強暴,分明仗恃法力,乘我危難,在你掌握之中,有意欺逼人呢。」說到末兩句,便自哽咽,漸漸啜泣起來。毒手摩什聽了,愛極生憐,轉悔魯莽,急急分辯道:「我實愛你,生死皆所不計。我也知你怕那賊尼,必定如約,決不相犯,只是我不願一時不見面。依我脾氣,如換別人,我早破法入內了。惟恐你不願,權且隱忍。此時別無所望,請容我到你臥室中相聚,不同你是否調養元神,我先略微親熱真身,或是守在一旁,你總可答應了吧?」半晌,妖屍方始收悲微笑道:「好在憑你良心,真要逼我,你也未始不能破法進來。如若真心憐愛,你且在外放安靜些,不要生氣。到了時候,我自放你進來,只不許催,也不可違背日前來時之約,我便可容你親愛一會,如何?」毒手摩什聞言大喜,連聲應諾不迭。

 二妖孽這一調情逗弄,眾人卻佔了便宜,入時毫未受到一點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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