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回 步明月 古寺斗殭屍 玩梅花 擒龍得寶劍
話說李英瓊忙亂中用殿瓦向怪物打去,只聽卡嚓連聲,那怪物叫了兩聲,越加顯出憤怒的神氣,好似並不曾傷著什麼。幸而那殿年久失修,椽梁均已腐爛。那怪物因為抓住瓦壟,身子懸在空中,還是縱不上去,著急一使勁,整個房頂被它扯斷,連那怪物一齊墜到地下。英瓊這時正是心驚膽落,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防了這面,剛打算覓路逃走,忽見在破鼓堆中跌倒的那個怪物,從那破爛鼓架之中,拾起一個三尺來長、四五寸方的白木匣兒,匣兒上面隱隱看出畫有符篆。這種殭屍最為殘忍凶暴,見要吃的生人不能到手,又被那木匣絆了一跤,越加憤怒。不由分說,便把那木匣拿在手中,只一抓一扯之間,便被它分成兩半。還待再動手去粉碎時,木匣破處,滋溜溜一道紫光衝起,圍著那怪物腰間只一繞,一聲慘叫,便被分成兩截,倒在地下。那從房簷墜下的兩個怪物,剛得爬起,還要往上縱時,忽聽同伴叫聲,三個怪物一齊回頭看時,只見它們那個同伴業已被腰斬在地。月光底下,一團青綃紫霧中,現出一條似龍非龍的東西,如飛而至。那三個怪物想是知道厲害,顧不得再尋人來吃,一齊拔腿便逃。那條紫龍如電閃一般卷將過來,到了三個怪物的身旁,只一卷一繞之間,一陣軋軋之聲,便都變成了一堆白骨骷髏,拆散在地。
那龍除了四個怪物,昂頭往屋脊上一望,看見了英瓊,箭也似地躥了上來。英瓊只顧看那怪物與龍爭鬥,竟忘了處境的危險。在這刻不容緩的當兒,才想起:「那幾個怪物不過是幾具死人骸骨,雖年久成精,又不能跳高縱矮,自己有輕身的功夫,還可以躲避。這條妖龍一眨眼工夫,便將那四個怪物除去,自必更加厲害。還不逃走,等到何時?」想到這裡,便將身體用力一縱,先上了廟牆,再跳將下去。這時,那條龍已縱到離她身旁不遠。英瓊但覺一陣奇寒透體襲來,知道那龍已離身後不遠,不敢怠慢,亡命一般逃向廟前梅林之中。那條龍離她身後約有七八尺光景,緊緊追趕。英瓊猛一回頭,才看清那條龍長約三丈,頭上生著一個三尺多長的長鼻,渾身紫光,青煙圍繞,看不出鱗爪來。英瓊急於逃命,哪敢細看。因為那龍身體長大,便尋那樹枝較密的所在飛逃。這時已是三更過去,山高月低,分外顯得光明。廟前這片梅林約有三里方圓,月光底下,清風陣陣,玉屑朦朧,彩萼交輝,晴雪噴艷。這一條紫龍,一個紅裳少女,就在這水晶宮、香雪海中奔逃飛舞,只驚得翠鳥驚鳴,梅雨亂飛。那龍的紫光過處,梅枝紛紛墜落,卡喳有聲。
英瓊看那龍緊追身後,嚇得心膽皆裂,不住地暗罵:「赤城子牛鼻老道,把我一人拋在此地,害得我好苦!」正在捨命奔逃之際,忽見梅林更密,一棵大可數抱的梅樹,正在自己面前。便將身一縱,由樹權中縱了過去。奔走了半夜,滿腹驚慌,渾身疲勞,落地時不小心,被一塊山石一絆,一個失足,跌倒在地,又累又怕,手足癱軟,動彈不得。再看那條龍,也從樹權中躥將過來。不由得長歎一聲道:「我命休矣!」這時英瓊神疲力竭,慢說起來,連動轉都不能夠,只好閉目聽那龍來享用罷了。英瓊自覺轉眼身為異物,誰知半天不見那龍動靜。只聽風聲呼呼,一陣陣寒梅幽香,隨風透進鼻端。悄悄偷眼看時,只見月光滿地,疏星在天,前面的梅花樹無風搖動,梅花如雪如霧,紛紛飛舞。定睛往樹權中看時,那條龍想是躥得太急,夾在那大可數抱的梅樹中間,進退不得,來回搖擺,急於要脫身的神氣。
英瓊終於驚魄乍定,知道此乃天賜良機,顧不得渾身酸痛,站起身來,便想尋一塊大石,將那龍打死。尋了一會,這山上的石頭,最小的都有四五尺高,千百斤重,無法應用。英瓊看那龍越搖越疾,那株古梅的根也漸漸鬆動,眼看就要脫出。此時她正在一塊大石旁邊,急切間隨手將適才得來的劍柄往那石上打了一下。只聽得鏘然一聲,那五六尺方圓的巨石,竟然隨手而裂。英瓊起初疑是偶然,又拿那劍柄去試別的大石時,無不應手而碎,才知自己在無意中得了一件奇寶。正在高興,那龍搖擺得越加厲害。左近百十株梅樹,隨著龍頭尾的上下起伏,好似雲濤怒湧,有聲有色。忽然首尾兩頭著地,往上只一拱,這一株大可數抱、蔭被畝許的千年老梅,竟被帶起空中十餘丈高下。龍在空中只一個盤旋,便把夾在它身上的梅樹摔脫下來。那初放的梅花,怎經得起這般巨烈震撼,紛紛脫離樹枝,隨風輕颺,宛轉墜落,五色繽紛,恰似灑了一天花雨。月光下看去,分外顯得彩艷奪目。直到樹身著地有半盞茶時,花雨才得降完,從此化作春泥。英瓊雖在這驚惶失措之間,見了這般奇景,也不禁神移目眩。說時遲,那時快,那龍擺脫了樹,似有物牽引,哪容英瓊細賞這明月落花,頭一掉,便直往英瓊身畔飛來。英瓊猛見紫光閃閃,龍已飛到身旁,知道命在頃刻,神慌意亂,把手中拿的劍柄錯當作平時用的金鏢,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著那龍頭打去,依稀見一道火光,打個正著。只聽當當兩聲,紫光一閃。英瓊明知這個妖龍決非一鏢可了,手中又別無器械。正在惶急,猛見自己旁邊有兩塊巨石,交叉處如洞,高約數尺。當下也無暇計及那龍是否受傷,急忙將頭一低,剛剛縱了進去,眼睛一花,看見對面站著一個渾身穿白怪物。只因進得太猛,後退不及,收腳不住,撞在那白怪物手上,便覺頭腦奇痛,頓失知覺,暈倒在地。耳旁忽聽空中雕鳴,心中大喜。急忙跑出洞來一看,那白衣怪物業已被神雕啄死。一雕一龍正在空中狠命爭鬥,鱗羽亂飛,不分上下。英瓊見神雕受傷,好生心疼,便將身旁連珠弩取將出來,朝著那龍的二目射去。那龍忽然瞥見英瓊在下面放箭,一個迴旋,捨了神雕,伸出兩隻龍爪,直向英瓊撲來。英瓊心一慌,「哎喲」一聲,墜落在身旁一個大水潭之中。自己不熟水性,在水中浮沉片刻,只覺身上奇冷,那水一口一口地直往口中灌來。一著急,「噯呀」一聲,驚醒過來一看,日光照在臉上,哪裡有什麼雕,什麼龍?自己卻睡在一個水潦旁邊。花影離披,日光已從石縫中射將進來,原來這洞前後面積才只丈許。神思恍惚中,猛想起昨日被赤城子帶到此山,晚間同怪物、妖龍鬥了一夜。記得最後逃到這石洞之中,又遇見一個白衣怪物,將自己打倒。適才莫不是作夢?想到這裡,還怕那妖龍在外守候未走,不敢輕易由前面出去。悄悄站起來,覺著週身作痛,上半身浸在積水之中,業已濕了半臂。待了一會,不見動靜,偷偷往外一看,日光已交正午。梅花樹上翠鳥喧鳴,空山寂寂,除泉聲鳥鳴外,更無別的絲毫動靜。斂氣屏息,輕輕跑出洞後一看,只見遍山梅花盛開,溫香馥郁,直透鼻端。有時枝間微一顫動,便有三兩朵梅花下墜,格外顯出靜中佳趣。這白日看梅,另是一番妙境。
英瓊在這危疑驚惶之中,也無心觀賞,打算由洞後探查昨日戰場,究竟是真是幻。走不多遠,便看見地下泥上墳起,當中一個大坑,深廣有二三丈,周圍無數的落花。依稀記得昨晚這裡有一株絕大梅樹,那龍便夾在此中。後來將這梅樹拔起,脫身之後,才又來追逐自己。又往前行不遠,果然那大可數抱的古梅花樹橫臥地下,上面還臥著無數未脫離的花骨朵,受了一些晨露朝陽,好似不知根本已傷,元氣凋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而依然在那裡矜色爭艷,含笑迎人。草木無知,這也不去管它。且說英瓊一路走來,儘是些殘枝敗梗,滿地落花,昨日的險境戰跡,歷歷猶在目前,這才知道昨晚前半截不是作夢。走來走去,不覺走到昨日那座廟前,提心吊膽往裡一望,院前鐘樓坍倒,瓦礫堆前只剩白骨一堆,那幾個骷髏齜牙咧嘴,好不嚇人,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看,回頭就跑。一面心中暗想:「此地晚上有這許多妖怪,赤城子又不回來,自己又不認得路徑,在這荒山凶寺之中,如何是了?」越想越傷心,便跑進梅林中痛哭起來。哭了一會,覺著腹中有些飢餓,想把身旁所剩的何首烏,取出嚼了充飢,便伸手往懷中一摸。猛想起昨晚在鐘樓佛肚皮中,得了一個劍柄,是一個寶貝。昨晚在百忙中,曾誤把它當作金鏢去打那妖龍,如今不見妖龍蹤影,想必是被那劍柄打退。此寶如此神妙,得而復失,豈不可惜?當下不顧腹中飢餓,便跑到剛才那兩塊大石前尋找。剛剛走離那兩塊大石還有丈許遠近,日光底下,忽見一道紫光一閃,疑是妖龍尚未逃走,嚇得撥轉身來回頭便逃。跑出去百十步,不見動靜,心中難捨,仍由來路悄悄地一步一步走近前來看時,那道紫光仍在映日爭輝。爹著膽子近前一看,原來是一柄長劍。取在手中一看,那劍的柄竟與昨日所見的一般無二,劍頭上刻著「紫郢」兩個篆字。這劍柄怎會變成一口寶劍?十分奇怪。拿在手中試了試,非常稱手,心中大喜。隨手一揮,便有一道十來丈長的紫色光芒。把英瓊嚇了一大跳,幾乎脫手拋去。她見這劍如此神異,試了試,果然一舞動,便有十餘丈的紫色光芒,映著日光耀眼爭輝。仔細一看,不禁狂喜起來。只可惜這樣一口乾將、莫邪般的至寶,竟無一個劍匣,未免缺陷。
英瓊正愁沒有兵刃,忽然無意中得著這樣神奇之物,不由膽壯起來。心想:「既有劍,難道沒有匣?何不在這山上到處尋找?也許尋著也未可知。好在有寶劍在身,又是青天白日,也不怕妖怪出來。」當下仍按昨日經行之路尋覓,尋來尋去,尋到那株臥倒的梅樹跟前,已然走了過去,忽覺手中的劍不住地震動。回頭一看,見樹隙中好似一物在日光底下放光。近前一看,樹隙縫中正夾著一個劍匣。這才恍然大悟,昨晚鼓中的龍,便是此劍所化。又是喜歡,又是害怕:喜得是得此神物,帶在身旁,從此深山學劍,便不畏虎狼妖鬼;怕得是萬一此劍晚來作怪,豈不無法抵禦?仔細看那劍柄,卻與昨日所失之物一般無二。記起昨晚曾用此劍柄去打妖龍,覺得發出手去,有一道火光,莫非此寶便是收伏那龍之物?想了一會,畢竟心中難捨,便近前取那劍匣。因已深陷木縫之中,英瓊便用手中劍只一揮,將樹斬斷,落下劍匣。將劍插入匣內,恰好天衣無縫,再合適不過,心中高興到了萬分。將剩的何首烏,就著溪澗中山泉吃了半截。又將劍拔出練習劍法,只見紫光閃閃,映著日光,幻出無邊異彩。週身筋骨一活動,登時身上也不酸痛了,便在梅林中尋了一塊石頭坐了歇息。本想離開那座廟,另尋一個石洞作安身之所,又恐怕赤城子回來無處尋覓自己;欲待不離開此地,又恐晚來再遇鬼怪。想了一陣,無法可施。猛想起自己包裹、寶劍、銀兩還在鐘樓上,如今鐘樓已塌,想必就在那瓦礫堆中。莫如趁這大白天,先取出來再定行止。當下先把那口紫郢劍拿在手中,劍囊佩在身旁,壯著膽子往前走。走近去先尋兩塊石頭,朝那堆骷髏打去,不見什麼動靜,這才略放寬心。走近前去,那堆骷髏經日光一曬,流出許多黃水,奇臭熏人。英瓊一手提劍,一手捏鼻,走到鐘樓瓦礫堆中一看,且喜包裹、寶劍還在,並未被那怪物扯破,便取來佩在身旁。不敢再留,縱身出牆。隨即從包裹中取出衣裳,將濕衣換下包好,背在身上。又等了一會,已是未末申初,赤城子還不見回轉。想起昨晚遇險情形,心中猶有餘悸,不敢在此停留,決計趁天色未黑,離開此山,往回路走。心想:「赤城子同那女劍仙既想收我為徒,必然會再到峨眉尋我。我離開此地,實在為妖怪所逼,想必他們也不能怪我。包裹內帶有銀兩,且尋路下山,尋著人家,再打聽回去的路程。」
主意拿定後,看了看日影,便由山徑小路往山下走。她哪裡知道,這莽蒼山連峰數百里,綿亙不斷,她又不明路徑,下了一座山,又上一座山。有時把路徑走錯,又要辨明風向日影,重走回來。似這樣登峰越嶺,下山上山,她雖然身輕如燕,也走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直走到天色黃昏,僅僅走出去六七十里。夜裡無法認路,只得尋了一個避風所在,歇息一宵。似這樣山行露宿了十幾天,依然沒有走出這個山去。且喜所得的紫郢劍並無變化,一路上也未遇見什麼鬼怪豺虎。而且這山景物幽美,除梅林常遇得見外,那黃精、何首烏、松仁、榛栗及許多不知名而又好吃的異果,卻遍地皆是。英瓊就把這些黃精果品當作食糧,每次發現,總是先包了一大包,夠三五日食用,然後再放量一食。等到又遇新的,便把舊的棄掉,又包新的。多少日子未吃煙火,吃的又都是這種健身益氣延年的東西,自己越發覺得身輕神爽,舒適非常。只煩惱這山老走不完,何時才能回到峨眉?想到此間,一發狠,這日便多走了幾十里路。照例還未天黑,便須打點安身之所,誰知這日所上的山頭,竟是一座禿山,並無理想中的藏身之所。上了山頭一看,忽見對面有一座峰頭,看去樹木蓊翳,依稀看見一個山凹,正好藏身隱蔽。好在相離不遠,便連縱帶走地到了上面,一看果然是一片茂林。最奇怪的是茂林中間,卻現出一條大道,寬約一丈左右。道路中間寸草不生,那大可二三抱的老樹連根拔起,橫在道旁的差不多有百十株。道旁古樹近根丈許地方,處處現出擦傷的痕跡。英瓊到底年幼不解事,這一路上並未見過虎豹,膽子也就越來越大。見這條大路長約百十丈遠,盡頭處是一個小山壁,便不假思索,走近一看,原來孤壁峭立,一塊高約三丈的大石,屏風似地橫在道旁。繞過這石再看,現出一個丈許方圓的山洞,心中大喜。只因連日睡的所在,不是巖谷,便是樹腹,常受風欺露虐,好容易遇見這樣避風的好所在,豈肯放過。又不假思索地走了進去,恰好洞旁現有一塊七八尺寬的平方巨石,便在上面坐下,取出沿路採來的山果黃精慢慢嚼吃。
一會兒工夫,一輪大半圓的明月掛在樹梢,月光斜照迸洞,隱隱看見洞的深處,有一堆黑茸茸的東西。心中一動,漸漸回憶起前數日的險境,不由心虛膽怕起來。先取了一塊石頭,朝那一堆黑東西打去,噗的一聲,好似打在什麼軟東西上面,估量是一堆泥土,才放寬了心。便把包裹當了枕頭,將寶劍壓在身下,躺在那裡望月想心事。年輕人瞌睡原來得快,加以連日山行,未免勞乏,不知不覺間便沉沉睡去。睡到半夜,英瓊恍惚聽見鏘鋃一聲。醒來一看,天氣昏黑非常,自己心愛的那口寶劍掉在地下,紫光閃閃,半截業已出鞘。想是睡夢中不小心,翻身時節將它碰到地下。英瓊連日把那口寶劍愛逾性命,便將它還匣,抱在懷中。見天還黑得厲害,重又倒下再睡。不知怎的,翻來覆去總睡不著。勉強將眼閉上養神,又覺得沉身毛焦火燎,好似心神不定。暗想:「這幾日月色都是非常之好,怎麼今天會這樣黑法,連星光都看不見?要說是變天,怎麼又聽不見風雨之聲?」她睡的那塊石頭,原離洞口不遠,便想伸手到洞外去試試。正要從黑暗中摸到洞口去時,誰知石頭上放的那口寶劍又鏘鋃一聲,一道紫光閃出丈許,把英瓊嚇了一跳。疑心那劍又要化龍飛去,顧不得再看天色,急忙縱將過來,把那劍搶到手中看時,那劍已無故躥出了大半截來,英瓊好生驚異。猛想起:「過去常聽爹爹說過,凡是珍奇寶劍,遇有凶險事情發生,必定預先報警。此劍已深通靈性,剛才我睡夢之中,也曾鏘鋃一聲,莫非今晚又有什麼凶兆應在我的頭上?」便對手中寶劍說道:「你如真有靈應,倘使我今晚要遇見什麼不好的事,你就再響一聲。」言還未了,那劍果然又是鏘鋃一聲,出匣半截,紫光影裡,不覺照在面前石頭上面。英瓊大吃一驚,暗想:「我記得這是昨日進來的洞口,哪裡來的石頭?」好生詫異。近前一摸,正是一塊大石,業將洞門封閉。用手盡力推開,這塊石頭恐怕重有上萬斤,恰似蜻蜒撼石柱,休想動分毫。不由把英瓊急出一身冷汗。正在心中焦急,猛一回首,看見地下一道白光,嚇了一跳。定晴看時,原來是太陽的光斜射進來。才明白時間已是不早,適才洞門被石頭封閉,所以顯得黑暗,並不是天還未亮。洞中有了日光,能依稀辨出洞中景物。昨晚自己認為是一個土堆的那一團黑東西,原來是一些野獸的皮毛骨角,堆在洞的一角,約有七八尺高,一陣陣腥臭難聞。
英瓊見洞門被石頭封鎖,便想另覓出路。先將紫郢劍放出,一路舞,一路往洞內尋找,藉著日光和劍上發出的紫光尋覓出路。將這洞環行了一遭,不禁大為失望,原來這個洞竟是死洞。把英瓊急得像鑽窗紙的蒼蠅一般,走投無路。明知此洞絕非善地,越想心中越害怕。坐在那塊石頭上,對著石縫中射進來的日光尋思了一陣。忽然暗罵自己一聲:「蠢東西,我又不是不會爬高縱矮,何不從那石頭縫中爬了出去?」從這陰霾愁臉中,忽然發現這一線生機,立時精神倍增。恰好那塊石頭立腳之處甚多,英瓊用手試了試,將身一縱,已攀住那個缺口。一比那個口徑,最寬的所在不到四寸,只能望得見外面,想出去卻比登天還難,心中重又焦急起來。不知不覺中從那缺口向外望時,猛看見對面山頭上來了一個巨人,赤著上半身,空著兩隻手,看它腳步生風,正往這面山頭走來。英瓊心中大喜,正要呼救,猛一尋思:「我在此山行走多日,並未遇見一點人跡獸跡。這山離那對面山頭,約有半里多路,怎麼看去那樣大法?並且那人並未穿著衣服,不是妖怪,也定是野人。」想到這裡,便不敢出聲,膽寒起來。
正想之間,那人已走向這邊山上,果然高大異常,那高約數丈的大樹,只齊它胸前。英瓊不禁叫了一聲「噯呀」,嚇得幾乎失手墜了下去。再看那巨人時,竟朝石洞這面走來,那沿路大可數抱的參天古樹,礙著一些腳步的,便被它隨手一拔,就連根拔起,拉倒道旁。英瓊才明白昨日路旁連根拔倒的那些大樹,便是這個怪物所為。雖然心中越發害怕,還是忍不住留神細看。這時那巨人已越走越近,英瓊也越加看得仔細。只見這個怪物生得和人一般無二,果然高大得嚇人:一個大頭,約有大水缸大小。一雙海碗大的圓眼,閃閃放出綠光。凹鼻朝天,長有二尺。血盆一般的大嘴,露出四個撩牙,上下交錯。一頭藍發,兩個馬耳長約尺許,足長有數丈,粗圓約有數尺。兩手大如屏風。渾身上下長著一身黃毛,長有數寸。從頭到腳,怕沒有十來丈長。英瓊看得出了神,幾乎忘記害怕。忽然眼前一暗,一股奇腥刺鼻,原來那怪物已走近洞前。那洞口齊它膝部,外面光線被它身體遮蔽,故而黑暗。英瓊猛覺得石頭一動,便知危機已迫,不敢怠慢。剛剛將身縱下石來,忽聽耳旁嘩啦一聲巨響,眼前頓放光明,知道洞口石頭已被怪物移開。急忙將身縱到隱蔽之所,偷偷用目往外看時,只見洞口現出剛才所見那個怪物的腦袋,兩眼發出綠光,衝著英瓊齜牙一個獰笑。把英瓊嚇得躺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喘出。幸喜那怪物的頭和身子太大,鑽不進來,只一瞬間,便即退去。一會工夫,又有一隻屏風般大、兩三丈長的手臂平伸進來,張開五指粗如牛腿、長約數尺的毛手,便往英瓊藏身之處抓來。只嚇得英瓊心驚膽裂,急忙將身一縱,從那大毛手的指縫中,躥到洞的左角。那大毛手抓了一個空,便將手四面亂撈亂抓起來。英瓊到了這時,也顧不得害怕,幸喜身體瘦小靈便,只在那大手的指縫中鑽進鑽出。那怪物撈了半天,忽然那毛手退出。欲知究竟,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