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回
呈奇計 酒海湧碧波 慶芳辰 珠宮開血戰
這時易靜、輕雲等也都上前相見。聽完龍力子之言,易靜自請當先,率領眾人,逕往金門內走去。入門十餘步,迎面便是座大晶屏,寶絡珠纓,五色變幻,光彩迷離,耀眼生纈。轉過屏後,現出一間十畝大小的敞廳,黃玉為頂,無柱無梁,當中設著十多個羊脂白玉大小座位。餘下陳設俱是珊瑚珠翠之類,雖也不少,因為地方太大,疏落落更覺華貴。那地面是一整塊的水晶鋪成,下面是水。每隔五步,更嵌著一粒徑寸的夜光珠,將地底千奇百怪水族貝介,照得纖微畢現,越顯奇觀。
眾人也無心觀賞,便照龍力子所說方向路徑,往那存放總圖的內殿飛行。接連穿過十幾重門戶,從一個高斜的小甬道飛上。剛一走完,忽又現出一間大敞廳,比進門時所見約小一半,高卻過之。裡面果有一座畝許大小的殿台,位置卻非正中,共是六個門戶。通體水晶作成,四圍有一層極薄的淡煙圍繞,乍看並無形質,仗著慧眼仔細觀察,方看出一點痕影。正中殿頂,懸著一片極淡的黑影,如非預先有人指示,決想不到這兩樣便是魔網、魔閘。
眾人不敢冒昧衝入,離殿三四丈,便即停住。遙望那裡面通明,殿中爐鼎丹灶,以及各種法器,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見廉紅藥的蹤跡。情知矮叟朱梅指揮若定,早有前知,紅藥又是媖姆高足,不致閃失,但是人總不曾看見,好生奇怪。正在尋思,易靜細看殿中陳設和殿頂四外,忽然觸動靈機,悄問眾人,所見晶殿中景物如何?彼此是否相同?竟是各人各見,答出之言俱不一樣。益發醒悟,悄對眾人道:「紫雲三女魔法真個厲害。我們進來時,未遇一個敵人,本就恐怕無此容易。這般緊要所在,就算是初鳳一人神志已昏,還有不少能人,怎得這般大意?後來到了這裡,見了此殿形式,已疑這裡便是藏圖所在。那晶殿乃是虛設,連她宮中自己人俱被瞞過。我等只一近前,雖不一定被困,也必有許多糾纏。我算計紅藥道姊必在這敞殿之外,成功與否尚屬難知,說不定還有一些羈絆呢。如我意料不差,我們現時從後而來,眼中所見,只有這後中、左、右三門,和前左、前右的側面,前中一門尚未看到。就此繞行而過,恐踏埋伏,陷入危境,或將敵人驚動。家父精研各家陣法多年,小妹略有知聞。諸位道友,可隨我身後,魚貫而行,繞向前面。這晶殿外魔網,雖是誘敵人殿時的埋伏,卻還沒有當中那片黑影厲害,切不可挨近殿的中心。等到了那裡,如再不見紅藥道姊,再行相機行事如何?」因輕雲、英瓊兩人劍光俱是百邪不侵,便請輕雲緊隨自己在前,英瓊斷後,算準方向,避開殿中心二畝大小的地面,魚貫繞行過去。
遁光迅速,轉眼飛越到了前面。正覺仍無所見,有些失望。英瓊斷後,雖也遵照易靜所說,心裡總是將信將疑。暗付:「朱師伯受了掌教師尊之托,早已前知,來時說得那般容易,怎地到此又為難起來?這座晶殿明明是真,至多有了妖法變幻,怎說總圖不在其內,形乃虛設?」想到這裡,隨意將劍光一指,光華撩處,猛地飛起一片火煙。恰巧前行諸人業已飛到前面,一見除晶殿外,空無所有,正在驚疑回望。易靜一眼望見英瓊劍光撩處,碧焰飛揚,再定睛一看,不由低聲喝道:「在這裡了!」眾人循聲注視,那團碧焰已熄。易靜更不怠慢,略一端詳形勢,便請輕雲、英瓊為首,將光劍合一,與自己連在一處,朝適才發火之處穿去,緩緩而進,不可太疾。為防萬一傷了自己的人,餘人也各將劍光法寶護身,準備接應。三人當先,劍光剛飛前些許,團團碧火煙光,彩氛妖霧,同時發出,被劍光一掃,都化為千點流熒,萬縷輕煙,滿殿飛舞而散。似這樣又進丈許,漸見晶殿中現出一個紅衣女子,在離地三丈的一座法壇之上,凌空落下,週身俱是紅光圍護。眾人知是紅藥被困在內,心中大喜。頃刻間煙火妖氛同時消滅。紅藥也早發現來了救應,連忙上前相見。
原來這間敞廳便是內殿。紅藥奉了朱梅之命,用媖姆所賜神針和靈符掩了聲音,隱去身形,由殿頂穿孔飛入黃晶殿初風行法的內殿之中。此時初風正在裡面施為埋伏,未敢造次下手。直等初風行完了法,壽辰己至,出去開宴,才行飛下。那總圖就在晶殿前面內殿中心法壇之上,起初破圖,因有妙一真人的辟邪玉斧和媖姆的無音神雷,下手極為容易。照著預定,紅藥破完了圖,便應迅速離開法壇,避開中央各種埋伏,以俟眾人到來,再行同往會敵,便可無害。偏偏紅藥初出茅廬,開頭便遇勁敵,連獲勝利,一時得意忘形,貪功太甚。破圖之後,見圖中煙霧飛揚,紛紛爆裂,炸散坍塌,別無什麼異處。心想來時曾聞此陣甚是厲害,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又知道那座晶殿乃是魔法虛設,四面俱是埋伏。紫雲三女好幾件重要法寶,連同陸蓉波的元命牌,俱在其內。那門戶就在這法壇之上,只一時觀察不出。自己父母全家皆被許飛娘害死,如今仇人現在外殿赴宴。還須等輕雲、英瓊等五人到來,始能出去,未免顯不出師門道法高妙。何不將這假晶殿的門戶尋著,趁眾人未到以前,破了魔法入內,再代石生將蓉波元命牌盜入手中,就此出去隱身,將仇人刺死,豈不痛快?
正在尋思,四處搜尋那假晶殿的入口,卻沒料到初鳳內殿幾處重要所在所設埋伏,俱按奇正相生,此伏彼應,互為循環。總圖破完,門戶雖然現出,埋伏也同時發動,又是極污至穢之物煉成,紅藥的道力哪裡禁受得起。起初圖破容易,不過是仗著靈符和無音神雷的妙用。此時俱已用完。她還以為自己仗有媖姆所賜的雷澤神劍,百邪不侵,適才總圖尚且應手而碎,何況這些須幻景妖法。只顧報仇心切,一時大意,幾乎誤了大事。剛看見總圖中火滅煙消,邪氣盡散,忽然身後又是一道光華直照過來。幸而當時機警,防備得早,先將劍光護住身子,再行回頭查看,那劍又不畏邪污,沒有為初鳳魔法中暗設五淫脂所傷。就這樣躲避得快,隱形之法已受污被破。紅藥先尚不知埋伏發動,及見身後光霞一閃即逝,並未受著什麼傷害。正要收轉劍光,猛覺週身前後左右,都似有重力壓來,四外都是昏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想往前衝出,竟似有千百萬斤力量阻住,連沖幾回,俱是如此。方知不妙,連忙懸空跌坐,運用玄門心法,保住身子,以待救應。
剛將心神收定,倏地又覺身子一輕,壓力全去,一時百念紛呈,心旌搖搖,幾難自制。初鳳這諸天五淫脂魔法厲害非常,所用五淫脂如不將人打中,這諸天欲魔五淫便齊來糾纏。如換別人,必以為魔法已破,盡可放心,只稍一不慎,魔頭立時乘虛而入,令人自己毀滅性靈而死。偏巧紅藥得過媖姆真傳。起初雖然是連勝之餘,大意貪功,致有失誤。及見朕兆不佳,便想起自己孤身一人,獨在危境,朱師叔有名前輩劍仙尚且諸多謹慎,自己怎能背命而行?一有悔過之心,早把輕敵之念打消。再加她自從在黃山受責,被媖姆救去,學道之初,首先學的是收心固神,息欲屏慮,曾經過好幾次試驗。魔頭一來,便被警覺,益發不敢妄動,專一定慮澄神,與魔相抗。不消多時,易靜等便一同趕到。
這諸天五淫魔法施展開來,那被困的人固然身上感受諸般酸、疼、痛、癢、甜、軟、舒、適,心頭萬念叢生,七情雜呈,非俟有人將法破去,什麼也看不見。就是未曾被困的人在埋伏外面看去,不但空空的一無所有,連被困的法寶劍光也盡被蔽住。也是三女劫運將終,紅藥不該有難,被英瓊無心用劍光一掃,先將五淫脂破去,接著會合輕雲,雙劍合壁,同時進攻,又將魔氛掃蕩乾淨,紅藥方始安然脫險。輕雲與紅藥前在黃山原本相識,便給眾人一一引見,依了紅藥,魔法已破,正好將那假設的晶殿破去,將元命牌盜出,一同出去會戰三女和一干妖孽,省得重來費手。輕雲道:「破這晶殿不難,但是朱師伯說,非石生師弟親手滴血,不能取走。這事關係他母親成敗甚大,我們不可造次。還是請紅妹在此暫候,等他到來,一同下手為妙。紅妹想報親仇,恐少時出去,仇人業已驚走,誤了時機,原是為人子的正理。無奈飛娘運數未完,應劫須在三次峨眉鬥劍之時,即使趕去相會,也是無濟幹事,何必急在一時呢。」紅藥見心事被輕雲說破,只得應了。輕雲仍請易靜為首,率領眾人,前去會戰三鳳。
當下各人仍將身形隱住,一同飛向前面正殿。這內殿本是初風行法煉道之所,全宮最重要的所在,埋伏自然不少。一則易靜道力高深,見多識廣,英瓊雙劍神妙,二則有朱梅預先指示機宜,再加身形隱住,即使遇見一兩個宮中餘孽,無不應手傷亡,所過之處,勢如破竹,一些也沒有阻隔。只刻許工夫,便人不知鬼不覺地侵入三女擺設壽筵的正殿不遠。眾人見下手這般容易,俱各欣喜非常。暗忖:「如照這樣,飛到筵前,只須乘他一個冷不防,將各人的飛劍法寶同時發將出去,縱未必全數誅戮,至少也除卻幾個首要。」一路尋思,耳聞仙韶雜奏之聲四起,不覺行抵殿前。遙望殿中,四壁儘是鯨燭珠燈,晶輝燦爛,大放光明;青玉案上,奇花異果,海錯山珍,堆如山積。紫雲三女同了眾妖人,正在觥籌交錯,一面炫幻爭奇,各逞己能。滿殿上魚龍往來,仙禽翔集,紛紛銜杯上壽,聞樂起舞。真個是變化無窮,極盡詭妙,雖是左道魔法,卻也令人心驚目搖,不敢輕視。三女高坐中案,款賓獻術,只管互為讚美,笑言晏晏,俱不料危機瞬息,就要發作。
這時三鳳忽從眾中立起,手裡擎著一個白晶酒杯,滿盛碧酒,對眾說道:「適才諸位道友妙法,俱已領教。小妹不才,也煉了一樣小術,現在施展出來,與諸位道友略助清興,就便領教如何?」眾妖人紛道:「三公主妙法無窮,定比適才還要新奇,我等得開眼界,真乃幸事。還請先道其詳,以便到時不致和許仙姑的五仙上壽一般,突如其來,我等事前不知,錯過觀賞機會,又誤認來的是仇敵驚擾,幾乎貽笑大方,倒覺掃興。」原來許飛娘何等機智,又與三鳳不和,胸藏叵測。這時因見三女酣飲狂歡,全不以大敵當前為慮;慧珠、金須奴雖也強顏為笑,卻是面隱深憂。尤其初鳳迥非往日持重敏練,有時竟彷彿醉了酒一般,語言皆無倫次,簡直反常,變了性情。雖然初鳳修道數百年,不致像常人中酒那般顛倒錯亂,怎能逃得過許飛娘耳目,略一細心,便可辨出。再加飛娘又知道那七聖魔法厲害,陷人不成,行法之人必要身受其害。初鳳行法以後,並未擒到一個敵人,其中定有差池。峨眉派豈是好惹的,既已成仇,怎能容你自在?也許強敵業已深入,少時就要發動。想到這裡,頓生巧計,以為事急劫寶遁走試驗,故意藉著娛賓為由,乘冬秀正弄幻景將完之際,亦取出自己帶來祝壽的數十枚懷山仙果,暗將煉就五鬼驅遣出來,持果獻壽。三女和眾妖人事前不知就裡,一見五個模樣猙獰的道者忽在殿中出現,俱誤以為來了仇敵,紛紛驚擾欲起。飛娘見初鳳神志果已混沌,自是心喜。易靜、輕雲等將到時,飛娘的法剛剛行完,殿中仙韶歇而復作。眾妖人因飛娘鬧過這一次把戲頗煞風景,所以如此說法。
三鳳聞言,答道:「此法無什珍奇,也非幻景。日前因愚妹賤壽在即,想不出娛賓妙法,偶憶昔日紂王肉林酒池,在被世人稱為無道荒淫,傷耗許多財力民命。其實不過是一個人力作成的貯酒池罷了,哪裡配得上『酒池』二字?我這法兒,不似紂王那般殘民以逞,只用上百十個有限的魚蝦而已。少時先請諸位仙賓和眾師姊暫蒙法眼。這法一施,黃晶殿立時變成萬頃仙釀,千層酒浪,再將這只晶杯化成一個水晶大盆。我等置身其內,同泛碧波,隨意取飲,都是本宮仙釀。這酒海中,還有不少魚蝦游泳,諸位食指一動,告知小妹,便可指物下酒。區區小術,無異班門弄斧,諸位休得見笑。」
眾人正遜謝間,三鳳已將滿頭秀髮披散,口誦玄天魔咒施展魔法。將翠袖一揮,音聲盡止,滿殿燈燭光華全都熄滅,殿內外俱是一般漆黑,眼前只見雲煙亂轉,不辨一物。轉眼工夫,忽聽三鳳大喝一聲,耳聽濤聲浩浩,酒香透鼻,眾人黨著身子微微動了一動,一座黃晶殿已化成一片廣闊無垠的酒海,除長案幾座杯盤外,原來景物不知何往。三鳳手中所持那只晶杯,變成畝許大小一個晶盆,銀光閃閃,直衝霄漢,結成一團皓月,清輝流射,照得上下通明,宛如白晝。水中各種魚蝦介貝之屬,不住掉尾揚鰭,穿梭般來往。三鳳挑眾妖人喜吃的海鮮將手一指,波濤上便湧起一架金花,火焰熊熊。那些魚蝦便往火上投去,霎時烤熟,隨著那朵金花直往盆中漂來。眾妖人在晶盆之內,手持原有青玉案上的杯著,隨意往海中舀酒取魚飲食。
方在同聲讚美驚奇,忽聞細樂之聲起自海上,一團彩雲簇擁著數十個羽衣霞裳的仙官仙女,各自騎鸞跨鳳,手捧樂器,浮沉於海天深處,若隱若現,仙韶送奏。襯著這晶盆皓魄,上下天光,碧雲銀霞,流輝四射,置身其中,幾疑瑤池金闕,仙景無邊,也未必有此奇麗。
易靜、輕雲等這時也正趕到。身經其境的人,彷彿是另一天地。局外人看去,卻是具體而微,其中人物,與海市蜃樓相似。不但那酒海僅有原來殿堂大小,連眾妖人都變成了尺許長短。易靜知是魔家的寸地存身之法,雖比不上佛家的粒粟中現大千世界,卻也神妙非常,不可輕視。此時冒然闖進動手,極易被敵人警覺,一個不巧,便會中了敵人的道兒。連忙示意眾人緩進,等三鳳把魔法施完,殿中景物回了原狀,再行入內。
眼看殿中三女與諸妖人正在狂歡極樂之際,晶盆前面酒波中忽然冒起一道紅光。眾妖人還當是又有什麼新奇花樣。三女卻知來了外人,既敢從殿中地底穿出,定是能手,原法必制他不住。三鳳首先大喝一聲,收了妖法。初鳳在殿中原有準備,也早運元靈,將手一指頭頂懸的魔鏡,一團暗影,立時發出一片寒光,向來的紅光照去。眾妖人也都警覺過來,正各自準備施展法寶飛劍迎敵。忽聽紅光中有人喝道:「紫雲三友,今日怎地連我也認不得了?」說罷,光斂處,現出一個長髯飄胸,大腹郎當的紅臉矮胖老者。三女認得來人正是北海陷空老祖門下大弟子靈威叟,壽辰前曾給他發過請柬,想必有事羈身,這時方得趕來祝賀。立時轉驚為喜,忙將鏡光斂去,收了法寶。方擬請眾妖人一一上前相見,然後入座款待,靈威叟已大聲疾呼道:「三位公主,事已危急,無須再作客套,先容我把話說完。日前接了三位公主招宴請帖,五百年仙壽芳辰,本想早來慶祝。偏巧隨侍家師煉兩極丹,不能分身,只得留到日後登門負荊補祝,原無赴宴之意。不料昨日紫昊峰嚴老前輩來訪家師,求取萬年續斷,談起媖姆因受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師父天遊子臨化以前重托,助他二人報那殺父之仇。如今甄氏弟兄從凝碧崖靈翠峰微塵陣內脫身,拜在峨眉掌教妙一真人門下,由媖姆與妙一真人同授他仙法神符,還有許多峨眉長幼兩輩中能手相助,應在今日子時,分兩路入宮,破去神沙甬道,取那天一貞水,並報前仇。三位公主劫運已至,恐難挽回。我聽了這些話,才請准師父前來報警。先還以為紫雲宮天羅地網,埋伏重重,峨眉道法固是高妙,但千里神沙變化無窮,何等厲害,來人未必如此容易。誰知行近迎仙島上空,便見昔日連山大師兩枚朱環化成兩個光圈,正攝著那五彩神沙,如彩虹經天一般往衡岳一帶飛去。越知事情有些不妙,忙催遁光,趕往島上,見延光亭內無人延賓。我仗有前層沙母及護身入宮之法,特由地底穿行入宮,以測神沙仙陣破否。我知黃晶殿為宮中奧區,至寶所在,上下四方俱有法寶封鎖埋伏,先只準備在殿前略遠處現身,未敢妄入重地。萬沒料到不但直達宮中暢行無阻,便連這座黃晶殿也是藩籬盡撤。只是敵人蹤跡,卻未發現一個。方疑諸位已遇強敵,不敢疏忽,才用法寶護身,闖出一探,才知盛筵甫開。除我一路所見神沙甬道以及各地埋伏都已被敵人破去而外,此地卻是別無動靜。諸位道友道法高深,敵人大舉入犯,豈無一絲警覺?適才所見,又似三位公主誘敵之計,好生令人不解,目前子正,正是嚴老前輩所說應劫之時,不可不加準備,防患未然,以免敵人乘虛而入,悔之晚矣!」
這一番話,休說幾個宮中主腦聽了失魂喪膽,一干妖人也無不驚心,俱都面面相覷,暗作警備。初鳳倉猝聞警,驚懼過甚,神志才微有些清醒。待運用元靈指揮魔鏡照察時,靈威叟已看出初鳳神色張皇,知道所料不差,三女禍在頃刻,且非峨眉之敵。正想勸他姊妹三人同了大家,趁仇敵未到以前,或是見機逃走,或是將貞水獻出,暫免一時,話還未說兩句,忽然叭的一聲,臉上早著了一個大嘴巴,半邊左臉立時由紅透紫,直打得靈威叟暴跳如雷。剛罵了聲:「何人大膽,暗中傷人?」便見眼前一晃,現出一個矮老頭兒,指著靈威叟哈哈大笑道:「我把你這冒名頂替,不知死活的胖老兒,竟敢在這時候趕來討好賣乖。如不看在你那孽師面上,我一舉手,便送你去見真靈威丈人去。只打了你一下,還不服氣麼?」
靈威叟看出來人正是嵩山二老中的矮叟朱梅,他素來謹慎,惟恐閃失,知道不是尋常,哪敢招惹。好在朋友情分業己盡到,不敢再為留戀,便朝三女高呼道:「峨眉能人定來不少,諸位道友切莫輕敵,致取敗亡。貧道去也。」初鳳等見朱梅突然現身,不由一陣大亂,紛紛施展法寶飛劍,上前對敵時,靈威叟先自遁去。緊接著朱梅也將身形一晃,不知去向。初鳳大怒,將手一指魔鏡,滿殿俱是寒光,還想查照敵蹤時,旁立許飛娘一眼望見鏡影中現出許多少年男女,就中金蟬獨自一個正往三鳳身旁撲來。因為適才朱梅隱身出現,三女早防還有別的敵人暗算,各自施展護身魔法,金蟬欲待飛到身前,再行出其不意,飛劍斬敵,尚未到得跟前。飛娘暗忖:「峨眉勢盛,今日業已侵入腹地,紫雲宮必破無疑。這些長幼敵人,俱有法術護身,眾人更難於應付。初鳳雖有魔鏡,太耗真元,不敢常使。何不將來人隱身之法破去,一則顯露己能,以洗昨日敗退之羞;二則可使三鳳對己重堅信賴,好乘機誆騙寶物。」想到這裡,便趁來人法寶飛劍還未施為之際,大喝道:「峨眉門下小業障,竟敢耍弄障眼法兒來此擾敵麼!」說罷,將手一揚,飛起一團紅似淤血,時方時圓,軟而透明的東西,光華暗赤,上下飛揚,滿殿凶煞之氣,寒光俱為所掩。易靜認得這種邪法乃赤身教主鳩盤婆所傳,最是污穢不過,恐眾人不知厲害,便即喝道:「此乃赤身教下赤癸球,待我破它。時辰已到,諸位道友還不現身出戰,等待何時?」說罷,早將預先備就的滅魔彈月弩對準那團暗赤光華射去,光華似梭一般,正向當中穿過,立即爆散開來,化為萬點紅雨,飛灑下落。這時眾人隱身法吃那赤癸球一照,正在將破未破之際,被易靜一聲警覺,又見魔鏡現形,隱身不住,各自收了法術,紛紛放出飛劍法寶,上前迎敵。眾妖人見敵人來了這麼多,又驚又怕,也各紛紛應戰。
那金蟬隨了朱梅,會合石生母子,由外圍飛行,直入內殿。見了紅藥,知總圖已破,易靜、英、雲等一行七人業已飛向前殿。朱梅便留下石生母子,指示機宜,由紅藥相助取那元命牌。自己同了金蟬徑往前殿,一到先將靈威叟驚走,便自隱身退去,去辦另一件要事。不提。
金蟬來時,原受朱梅吩咐,到了殿中,等朱梅一走,便現身出戰,諸事小心。及至朱梅去後,金蟬見眾人並未看見自己,不由起了貪功之想。暗忖:「許飛娘素來厲害,自己本敵她不過,又要防她劫走那璇光尺,責任甚大。何不乘機上前,暗放飛劍,斬了三鳳,將她法寶囊一併搶走,豈不省事?」正在那欲前又卻之際,飛娘已將赤癸球放起,因為貪功一念,未先將雙劍護身。幸是易靜提醒得快,差點被血光照向頭上,壞了道行。及見隱身不住,便指金光,先朝三鳳飛去。
飛娘見赤癸球被破,心中大怒,正要給金蟬一個辣手。易靜原敵慧珠,知道眾人皆非飛娘之敵,早將彈月弩收回,飛起劍光,直取飛娘。飛娘大喝道:「易道友並非峨眉黨羽,為何也來此助紂為虐?」易靜答道:「你這無知潑賤,到處惹事生非!我念你未到伏誅的時候,速速遁走,還可活命;如想在此趁火打劫,再也休想!」飛娘一聽心事被她道破,不由吃了一驚。一面飛劍應戰,暗中偷看眾人:甄艮、甄兌雙戰二鳳、金須奴;英瓊、輕雲雙戰初鳳、慧珠;另外還有兩個道童,在一條梭形光華之下,到處穿飛,不時現出上半身,用飛劍法寶殺害宮眾,任何法術法寶俱不能傷他們分毫,甚是猖狂。再看三風,因敵不過金蟬霹靂劍,已將數十件仙兵祭起,仍是佔不了一絲便宜。余外還有像朱梅那樣厲害的能手,不知多少,未曾露面。只見滿殿光華飛舞中,敵人未傷一個,宮中侍眾以及來的妖人,卻是傷亡不少。心中惦記著三鳳收藏的璇光尺和金庭玉柱中的寶物,幾次想飛近三鳳身側,俱被易靜法寶飛劍絆住。正在發急,旁邊的金須奴雖然相助二鳳與南海雙童動手,因早料今日決無勝理,又見初鳳正在危急,屢次暗示二鳳作速遁走,自己好分身去助初鳳。二鳳偏又不捨眼前這片基業,總想僥倖將敵人戰退,執意不肯。金須奴一面要顧夫婦之情,一面要全主僕之義,朱梅在此,又不敢胡亂施展法寶,真是戰既不可,退亦不能,好生著急為難。猛一眼瞥見初鳳已被英、雲雙劍逼得風雨不透,不但魔法無功,反連失了許多寶物,雖有慧珠死命保護支持,仍是無用。想起昔日相救相隨恩義,心如刀割。知道敵人勢盛,決非對手。這時黃晶殿已由初鳳行使魔法,與金庭玉柱連成一氣,在兩處設了壽筵。原擬宴飲中間,等眾人獻完了法,最後才由初鳳一舉手,將眾人移向金庭,再顯神通,施展魔法,以娛仙賓。此時事在危急,除初鳳行法,率領幾個本宮首要,遁入金庭玉柱之間將它封鎖,自己再冒險出見朱梅,獻出貞水,以求免禍,或者還有幾分之望外,別無善策。一見二鳳只管不退,忽然把心一橫,竟是捨了她,直往初鳳身前飛去。二鳳原非雙童之敵,偏巧金須奴日前為防遇見峨眉門下,二鳳誤用法寶傷人,以後仇隙越深,更難轉圜,將她所有寶物全要過去。今日來了強敵,金須奴還在持重,不肯速下辣手。二鳳屢次催他施為,他俱不肯。先還以有他在側,總可無慮。准知無端拋下自己飛去,不由著起忙來,喊了一聲,未見答應。知道自己勢孤力弱,再不見機,定有閃失,也打算跟蹤飛走。
南海雙童與三女有殺父之仇,看出二鳳想逃,哪裡容得。甄兌早在暗中取出三稜戮魔刺,將手一揚,對準二鳳打去。此寶乃雙童師父在日煉魔之寶,取海中惡鯊脊刺煉成。與別的法寶不同,每根只能用上一次。發出去是一條大指粗的銀光,光尖上有三稜芒刺。一經打中敵人,立時在身上爆散開來,化成無數堅利的碎刺,鑽骨刺心,耗蝕精血。雙童一則因為乃師臨去時諄諄告誡,此寶狠毒,中上極難倖免,只能作為報仇除害之用,不可輕易行使;二則此寶不能收回,遺留無多,用一次,少一次;故而前受史南溪等妖人之愚,用地行神法暗入峨眉盜取肉芝,遇見那麼厲害的勁敵,都未輕易行使。論起二鳳所得月兒島各樣法寶中,原有禦敵之物,偏又不在身旁,本就雙拳難敵四手。臨逃倉猝之際,微一疏神,不及回劍防身,恰被打在右腿之上,覺著腿一麻,忽又覺著裂骨般的奇痛,知道不妙。好個二鳳,身受這等重傷,如換旁人,早已支持不住,身死敵手,她卻能當機立斷。不俟敵人二次又下毒手,連頭也不回,暗運玄功,施展魔教中解體脫身之法,將手一拍胯間,起了一片煙光。雙童眼見二鳳墜落,忙指劍光飛下,卻是一條白生生欺霜賽雪的玉腿橫在地上,一聲爆響,震成粉碎。二鳳已往金須奴那一面飛去。雙童如何肯捨,跟著緊緊追將過去。其實二鳳如趁此時逃生,還來得及。只為一念情癡,又惱著金須奴不該撇下她而去,氣在心裡。一則想過去喝問;二則還想催他速使法寶,報仇卻敵;三則也是劫運已至,竟沒想到逃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