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絕對權力

　整個九月份，丁寧的心情都處在不錯的狀態當中，這主要是因為自從網絡上掀起韓雪兒男粉絲自殺事件之後再沒其他什麼風波了，一切，好像重歸風平浪靜了。

　這樣看來，對方僅僅是出了一個拳頭，出了一口氣大概也就算了，沒有做進一步的糾纏，並沒有像丁寧想像中的出組合拳。

　半個月以來來，高凡他們關於金融風暴的分析報告也完成。丁寧雖是外行，但也饒有興趣地反覆與他們參與討論。

　這一參與，丁寧發現，如果高凡他們預料真的發生，那麼春州市就應該真的提早做好準備，這樣就有可能在新的一輪區域發展的挑戰與機遇當中冒出頭來。

　在一切準備充分的情況下，這一晚，丁寧帶著報告就上周輝書記家，差不多也到了向周輝書記做階段性總結的時候了。

　丁寧原本打算叫高凡一起去，高凡卻說道：「你們翁婿相會，我摻合什麼？」看丁寧板起臉來，高凡連忙說道：「不是是這個意思，最主要我是不願意見官。」

　高凡還真是和丁寧過去一個脾氣。

　高凡不願去，丁寧自然也無法綁著他去。丁寧心想，這等機會，若是換個人，比如叫曾國安去，他一定會樂得屁顛屁顛的，然後還要給自己貢上一大段表「忠心」的話語。

　聯繫好黃秘書。定在晚上九點時分，丁寧準時到達周輝書記家。

　只有越走近這幢建築，丁寧就越可能想到周倩。

　熟悉地場景。熟悉的光線，讓人做短暫的遐想。

　比如：不知道周倩現在美國過得怎麼樣呢？

　她地學業順利不順利？

　她是否真的熱愛表演事業？像韓雪兒那樣熱愛？！的確做到再不和自己聯繫。

　她和李清梵都是很「狠」的女孩，「狠」的超過她們的年齡，是因為她們兩個不同常人的家世與成長背景？

　而自己所謂地猶豫，現在看來。其實也是一種狠。

　如果自己努力。完全拋掉那些不切實際地想法，真心實意地投入進去，如果他強烈要求，美麗的鳥兒也許會為他收起翅膀，也許就會依偎在他身旁，做一個甘於寂寞平淡的小美人。

　但是，他做不到這樣。

　人不是僅僅有愛情，他。她，還有理想。有事業！

　人這一輩子想要，想追求許多東西，有可能他知道最終只能獲得其中少許，但仍然努力爭取。

　丁寧本質上極端害怕世俗的愛情，像那種一開始的轟轟烈烈，到後來的後悔以及彼此徹底的抱怨，在他身邊。幾乎他所看到的。所見到地愛情與婚姻都是這個樣子。

　丁寧希望，他的愛情。他地婚卻不是這個樣子。因為他的人生，只有一次。而這點堅持，這點不妥協，丁寧知道，韓雪兒與他的心思是完全一致的！

　正因為如此，他與韓雪兒的愛情更加渺茫。

　這個世界上，許多人會和你有緣，同樣也有許多人和你有緣無份，人生就是這般無奈。讓人感覺到幸福的愛情以及人生降臨在你的頭上，其實是莫大地福分。

　丁寧搖了搖頭，過去就讓過去，記憶中周倩地樣子越來越清淡如水，有什麼能擋得住歲月浪潮的沖刷，就如同自己也終將成為少女久遠記憶中地標誌性人物一般。

　丁寧想到這，越發認為自己的決定，其實是正確的，佔有永遠不是擁有，於是，丁寧長呼了一口氣，迅速而又顯得有些果斷地摁了摁門鈴。

　鐵門很快開了，丁寧走了進去，大廳沒有像往常那樣有等著匯報的人，看來自己正好抓了周輝書記的空檔，或者說周輝書記排除了其他人而專心等自己。如果是後者，那丁寧就應該有些受寵若驚了，但是，他卻沒有這樣相應的感覺。

　走進周輝書記的辦公室，丁寧看到周輝書記，發現他比過去更蒼老了一些，不過他的嗓音依然是那麼洪亮，依然中氣十足，「小丁來了啊。」

　一瞬間，丁寧似乎從周輝書記臉上看出一點什麼，於是並不著急著匯報工作，坐下來，問道：「周倩現在還好嗎？」

　「還好，還好！」周輝書記說完，接著歎了一口氣，道：「她在電話裡面對我說一切都好，但我知道，一個女孩在外頭，不容易。」

　丁寧盡量以平靜的語氣說道：「周倩很好強。」

　「是啊，這點很像我，好又不好！」周輝書記說道。

　丁寧點了點頭，順著書記的話道：「人好強，更容易做出一番事業來，可也更容易碰到困難。」

　周輝書記點點頭，話鋒一轉，道：「我們家周倩是最聽話的，雖然是領導幹部的子女，但從來不給父母帶麻煩，可是，就是這樣，也有人偷偷向省裡面告狀，說周倩出國是走了我關係。」

　說到這時，周輝書記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丁寧倒沒曾想周輝書記發起了牢騷，事實上，一般人是很難聽到周輝書記牢騷的。丁寧有些驚訝，看著這個春州第一人，嘴裡只得說道：「哪裡都不缺小人！」

　「 的確是小人！」周輝書記說道：「這些閒話，其實我也習慣了，這麼多年過去了，無所謂了，幹事情沒被人說那是不正常，但是說到周倩，我就覺得不對啊。周倩拍個電視劇。那也是她拍得好電視台才跟她合作地，收視效果很好啊，這是有目共睹的。現在倒成了有些人的黑材料了。」丁寧並不知道他進門前，周輝正在看到了市裡某人給省裡整地關於他的黑材料，其中就有為子女謀私利這一條罪名。

　按說這些材料走程序不能落在他手上，但組織上很快搞清楚狀況，認為完全是莫須有的一些罪名，所以轉給周輝書記，一是給他一個警醒；二是表示對他的信任。當然。這裡面多少也透著點領導的御下之術。

　周輝多少風浪經過來，這點小事本來也不至於這麼生氣，只是想到寶貝女兒這麼多年乖得要命，又聽話，從來沒做過打著自己招牌到外面招惹什麼事，完全不像市裡面其他領導的子女，她拍電視劇人都瘦了一圈，然後全憑自己的努力。不聲不響聯繫去美國留學地事也都是她自己張羅地，當然。這裡面周輝的妹妹也就是周倩的姑姑也給了不少幫助，最終促成此行，但是，自己這個本應該最起作用的老爸卻缺位了，在裡面其實是沒什麼功勞。

　女兒要追逐自己的夢想，難不成因為自己是市委書記就不去？事實上，在周倩選擇讀什麼大學的時候就因為自己。她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做爸爸的還要連累女兒？周輝書記這樣一想，覺得自小到大。對自己這一對子女，那是真沒盡到一個好父親地責任，而這樣還是有人告他為子女謀私利，這就讓周輝書記有些控制不住地生氣。

　丁寧見周輝書記這番神色有些驚訝，因為在他印象中，周輝書記可是屬於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種，轉念一想，當日周倩受劉家公子迫害，周輝書記對付劉副市長地雷霆手段，可見周倩是她老爸的底線。這個時候周輝就不再是書記，而是一位普通的父親，特別疼愛女兒的父親！想到這，丁寧微微一笑道：「周輝書記，我現在倒想跟您探討一下有關絕對權利方面的話題。」

　「哦？」周輝書記來了興趣，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在丁寧面前有些失態。

　「從前我對周輝書記的印象，就覺得周輝書記是春州的一把手，擁有春州地絕對權利，現在看來，不盡然，一把手不一定就擁有絕對權利。」

　「你這話是大實話，說，繼續說！」

　「只有當一把手和他地絕大多數官員在同一個利益戰車的時候，他才擁有絕對權利。」

　丁寧這話可謂說到點子上，周輝書記迅速從剛才看到所謂地檢舉材料的憤怒情緒當中擺脫出來，深思了起來。「如果您想越過這麼一個利益集團一心一意為人民謀利益的話，那麼你就會發現，你的話不靈了，你的權利不靈了。」

　周輝書記內心一震，丁寧這話有些膽大，道：「你是說，我們很多政府幹部已經走到群眾的對立面？」

　「恐怕事實如此！」話說出來了，就沒什麼掖著藏著了，自從楊市長上任之後，很明顯，周輝書記的權利受到很大制約。倒不是楊市長就代表著黑暗面，而是他很自覺地把自己的利益很廣大「幹部」聯繫在一起，因此，他才迅速地形成一方勢力。

　周輝雖然知道丁寧說的是事實，但嘴上卻不承認，搖了搖頭道：「丁寧，你這觀點太過片面了。」

　丁寧笑了笑，道：「假如說總共有五名幹部，其中有一個是好的，另兩個是壞的，還剩下兩個是不願意生事或者不願意做事的，這樣一種狀況下，人民賦予的權利如何得到執行？」

　周輝瞳孔收縮，露出思索之色，丁寧隨便一說恐怕還真說出幹部隊伍現狀，心中微微一動，覺得丁寧又要放出讓人耳目一新的言論來。

　丁寧見周輝書記沉默，繼續說道：「我在書記面前是有什麼說什麼，反正，到現在我還只當自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

　「好！就是要有這麼個覺悟。」周輝書記讚許道。

　「我聽說有這樣一個市委書記，他是怎麼做的呢？他一上任。就開始調查之風，他經常帶著幾個隨從，騎著自行車下鄉鎮去考察。」

　周輝書記笑了。說道：「你說地這個書記我聽說過，作為我個人，我很敬佩他。」

　「有人說他是做秀，但老百姓不管。老百姓的情感很樸素，只要幹部肯拉下架子來，這樣騎著自行車來下鄉鎮，人家就覺得親切。就願意說掏心窩裡的話。」

　周輝書記不禁點點頭。

　「作為第一把手。如此以身作則，那麼下面地自然不好小車亂跑，很多事也願意親歷親為起來……」

　「小丁啊！」周輝書記忽然打斷丁寧的話：「你說的，其實我也考慮過，那就是是否要這樣去做一個表率？但是，你知道不知道，這個市委書記，其實並沒有做多長。兩年就重新回到省裡，閒置起來。你知道為什麼？」

　「就因為他走到許多幹部利益的對立面。」丁寧毫不猶豫地答道。

　周輝書記不說話，凝神了一會，歎了一口氣，說道：「小丁，你這又是大實話啊。」

　「但是，事實上，」丁寧說道：「既想和那些個幹部站在一起。又想為人們謀利益。結果很可能左右搖擺，什麼都做不了。」

　「小丁。我知道你對我對機場建設問題上的妥協有不滿的，你希望我站出來，旗幟鮮明地反對這一勞民傷財的工程。」周輝書記忽然想到丁寧話裡面有可能指機場。

　丁寧見周輝書記會錯了意，連忙說道：「機場建設地事書記倒是要表示支持，而且是大力支持！」

　丁寧這麼一說，周輝書記馬上不解了，因為在他印象中，丁寧是堅定地反對機場建設者，怎麼突然又要求自己表示支持機場建設呢？

　丁寧笑了笑，說道：「這就是我今天來的主題。」說著，丁寧把那份報告拿出來，遞給周輝書記。

　「什麼報告？」

　「一場關於即將席捲全球的金融危機的報告。」

　全球金融危機，很遙遠的話題，周輝書記接過報告，認真地看了起來。

　先大略看了一遍，周輝書記倒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細細地從頭看起，這一下，足足看了半個小時。

　總算看完，周輝書記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這是你們所裡最新分析出來的？」

　丁寧點了點頭。

　「有多大把握？」

　「多大把握是基於數據的正確以及分析人員的知識水平以及理性，事實上，國內有一些經濟學家開始意識到美國可能發生地金融危機，而這最終導致全球的金融風暴。」

　周輝書記腦筋有些跟不上來，在這樣一種狀況下，沿海省份自然為受到極大影響，那麼作為一個內陸省份地欠發達的地區市，有什麼關聯？

　丁寧說道：「金融風暴一旦刮起，我們國家的出口會受到重大打擊，在我們的報告當中，沿海的一些外向型企業必然要大批要倒閉，這樣一來，外向不行，政府必然要起來擴大內需，而擴大的內需的最直接地辦法就是大修鐵路、高速，還有，就是機場！在這樣一種狀況下，春州機場地建設資金就很可能就不需要地方承擔。」

　周輝書記這時候大腦立刻跟進，如果在這個時刻自己站出來支持，而且把丁寧這些前瞻性的東西拿出來，那麼，自己在春州地威望就會提升，最起碼體現出這位書記，這位一把手所應該具有的理論高度和戰略眼光，在這樣一種狀況下，推動各方面發展都將更有話語權，很顯然，這是丁寧沒有說卻是周輝書記明白的。

　「 在這樣一種狀況下，我們市裡的將要面臨重大的戰略調整，第一個問題就是外出務工人員的返工潮，這個問題不解決好，必將給春州帶來非同一般的就業壓力，因為我們春州是勞動力輸出的大市；第二個就是招商引資的問題，這種情況下，我們就要重新思考，大環境如此，人家為什麼還要到我們這裡來興建新廠房？經過重新思考，我們的招商、拉動地方經濟工作就能做到更加有的放矢。」在深刻學習完高凡他們的分析報告後，丁寧說話也變得一套一套的了。

　周輝書記眼睛一亮，說道：「你們把這個分析報告再好好弄一弄，我準備召開一個會議，讓各套班子來聽聽課，但是，如果你們所分析金融危機並沒有爆發，那麼……」

　「那我們也沒損失，只是做了一次演習，這也是有益的。」

　「好，一個禮拜後，我們召開這個會議。」

　兩個小時的談話很快過去，丁寧走後，周輝書記點了根煙陷入興奮的思考當中。

　現在看來，丁寧他們這個區域經濟研究所是發揮很大的理論作用，在聚集這麼多專業人才之後，對宏觀的國際的環境有了更準確的把握，這對在新的歷史時期下春州的發展方向與定位具有指導意義。

　丁寧後面還建議周輝書記要著重抓好政務公開，抓好輿論監督，讓社會上的監督力量成為不容忽視的力量，在春州本地報紙網絡給各行政機關打分，出了問題的上黑榜，讓全市人民看。

　這個思路正好周輝近來也有。

　蕭薔對報社的改革推動也到了一定階段，應該成為自己一個很好的輿論工具。想到這，周輝書記掐掉煙頭，攤開紙，他決定寫文章，他準備在報紙上再寫一篇文章，他要再次解放報紙媒體的聲音，讓媒體真正代表老百姓的聲音，而代表老百姓的聲音，難道就不是代表黨和政府的聲音？那麼，對於這些聲音，我們還有什麼可以懼怕的呢？一時間，周輝書記思如泉湧，提起筆來龍飛鳳舞地寫了起來。

　凌晨一點左右，周輝書記寫完了第一稿，看了看，讀了讀，感覺很滿意。他站起來，把桌上的濃茶倒掉，正準備再倒一杯茶水，電話聲響了。這個時候沒什麼人會打過來，果然周輝書記一拿起電話就聽到裡面傳來乖女兒責怪的聲音：「爸！你就是不聽話，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啊！」

　女兒的「查崗」讓周輝書記感覺很溫暖，笑了笑，道：「周倩啊，今天晚上，你丁老師來了，我們專門聊了兩個小時了。」

　周倩「哦」了一句，把下面那句「他還好嗎？」從嘴邊生生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