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醒

　這一夜丁寧照例睡不著。丁寧心裡頭其實多少想去試試，譬如摸到韓雪兒房間，然後再來一次同居一床，退一步說同居一室就讓韓雪兒睡床他睡地板也可以，說不定也能睡著。韓雪兒那不行，安蔚那的大門應該是對自己敞開的吧，丁寧睜大了眼，發現自己入住了夢想中的小屋卻並未就此過上夢想中的生活。

　這一夜，張大海來更是難以入眠。

　今天對他來說，又是人生旅途中一次大起大落，絲毫不亞於當日發現章琴的曖昧短信。

　他曾經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婚姻，但是，他真的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遇到他真心愛而且值得他一輩子去愛的女孩子。

　王馨是他生命中的奇跡，讓他這根枯木頭徹底復甦，讓他再一次感覺到愛情的魅力。

　王馨一點不嫌棄他，當然，如果僅僅是因為王馨同情他，張大海是絕對不會再有那個癡心妄想，他會遠遠地躲開。但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好，真的很有感覺，很輕鬆，很自在，就像天地換了一個一般。

　王馨也是如此。

　她沒想到當愛情降臨的時刻自己會這麼瘋狂，要知道在長長的追求者名單裡，按照世俗的標準，張大海不知道排到哪去？可是，竟然就會是他！而且向來理智的自己這一次卻無法控制，就像飛蛾撲火一般死活要撲過去。

　從什麼開始的？

　天，要知道王馨從前就認識張大海啊，那時候可沒什麼感覺啊。

　因為和護士長章琴要好，王馨多次上張大海家，有幾次相親就是在他家中進行。

　全過程，王馨基本上看不到張大海，因為他都在忙，在廚房裡忙準備自己拿手好菜。客人上桌子開始吃了他依然在廚房裡揮汗如水；用完飯菜就招呼自己坐下又去收拾碗筷，馬上到廚房利落的洗刷起來，一點不帶耽誤的。

　第一次去的時候，王馨就驚訝，記得當時她還對章琴誇她的老公真「賢惠」了。

　應該說，王馨對張大海的第一印象是極好的。但是，卻從來沒有對張大海有什麼想法，更不會覺得他的額頭會閃光，不會覺得他地眉毛會顯得很粗壯，不會覺得他的嘴唇會很厚實到性感的地步，以及整個臉部的稜角會很分明，而現在，現在都在王馨眼中閃現，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動的？

　也許從這個男人迅速恢復過來想到自己還要做個好爸爸開始地。這些王馨都是看在眼裡，但又不確定。當已經為愛迷糊的人試圖去追溯以往的時候，她會發現自己腦子現在極其不好用。不管怎樣，她看清楚了一點，那就是經歷了磨難與坎坷然後最終依然站起來依然對生活未來充滿了樂觀積極心態的男人，他的身上，實在有著一種別樣的很吸引人的東西存在。

　在近一年來，她真的覺得這個男人很善良，很真誠，而且兩個人很說得來。這個世界上，其實能找到這樣一個伴侶，其實就已經算不錯了。

　王馨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降低了擇偶標準的，當她意識到這一點並為之猶豫彷徨地時候，她馬上想到，降低的其實只是那些外在的條件。而心靈的契合卻是更高的要求，或者說是因為王馨已經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男人的緣故吧。她感覺到，在春州從來沒有人像這個男人那麼窩心，那麼貼心。

　在真正準備開始的時候，王馨腦海中曾經一閃而過丁寧。

　這是很奇怪的感覺，但是，這個念頭很快就過去了。

　丁寧和張大海是同一類型的男人，但是又有些不同。

　張大海更像是水。而丁寧就有些像天空中懶洋洋的白雲。既不願意越飛越高，又暫時不願落在地上。一句話，就是別地都好，就是給人的感覺不塌實。

　當王馨一頭扎進去的時候，那個什麼丁寧，自然再記不起來。

　王馨就是這樣的女人，真正開始就心無旁騖，或者說，很多女人對待感情的態度都是一樣。

　想起來，那真是非常美妙的感覺。

　春州不大，那陣子兩個人就像是地下工作者一般每天偷偷地接頭，然後偷偷地溜躂。

　兩個人自然不能玩太久，更多時間是王馨與張大海在家裡陪他的寶貝女兒。

　溫暖地燈下，提前開始的相夫教女的畫面，真的讓人感覺很溫馨，她真的不明白，章琴姐為什麼就不珍惜呢？王馨卻不知道，其實別人也不明白她，一個離婚了的男人，還有一個女兒，為什麼她這個閨女會願意去當這個後媽？

　當然，當關係進一步往前發展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猶豫和徘徊起來，不見面，不打電話地，但是這個時期很快就過去了，而正是有了這麼個階段，才讓兩個人地愛情之火燃燒得越來越厲害。

　終於有一天，張大海求婚了，在春江河畔，在很多人看到的情況下，他單腿跪地，向王馨遞戒指，然後激動地語無倫次地說那些話。

　他是一個瘋子，他怎麼敢這樣的奢望？

　王馨卻知道，他是鼓足了一輩子的勇氣才說那些話的，如果說之前王馨還有一點點猶豫的話，那麼在張大海的真誠的求婚當中她迅速的繳械投降了。

　給人感覺很快，其實應該不算快，怎麼說也大概有一年時間了。

　今天，是他們兩個大好日子。

　王馨的父母在農村，對女兒的意見向來尊重，雖然小伙子是二婚，但見過面之後，兩個老人都看出來小伙子不錯，更主要還是高校教師，一定是個知書達理，知人疼人的人。

　快事快辦！

　可是。不知道怎麼章琴就知道了。

　民政局門口。

　王馨與張大海正要走進去，章琴突然從一側衝了過來，一把就拽住張大海，然後就開始驚天動地的一幕。

　章琴像瘋了一般哭著喊著，張大海一開始不理她，於是。她喊道：「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要不愛我，不要不管我。」說到的這的時候，王馨看到張大海臉的肌肉一跳一跳地，但依然緊緊地拽著自己的手，依然不管不顧往裡面走。

　章琴於是過來求自己。

　王馨是個善良的女孩，一向什麼東西都讓給別的同志，但是這事她可不讓步。硬起心腸不理護士長，即使在別人的目光中已經懷疑自己是小三的情況下，她也要和張大海在一起，她堅信這是自己未來地幸福。

　可是，章護士長忽然跪了下來，拉著張大海的手哭喊道：「沒有你活不下去！我現在才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章護士長接著絮絮叨叨了許多，許多他們一家三口甜蜜的時光，這個時候，王馨就知道。張大海開始受不了了。

　證沒打成，王馨有些灰心。她明白，有些事情就差那麼一步，人生方向從此就發生改變。但是，若要此時此刻去拿話逼張大海，她卻又心疼。

　他一定很為難。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麼能說放下就放下？

　也許。真的是他們兩個太急了，太衝動了！

　也好，緩一緩，解決所有的矛盾，然後再談兩個人的事，這樣更好一些。

　凌晨一點多鐘，王馨兀自一個人躺在床頭思量著。而就在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震天價響了起來。

　王馨吃了一驚，她忽然有一種不好的兆頭。有些不敢去接電話了。

　遲疑了一會，終於摁了接聽，果然是張大海焦急的聲音跳出來：「王馨，你在嗎？章琴吞安眠藥了，我剛剛送她進醫院……」

　一聽到這，王馨地眼淚刷的一下流了出來。

　然而，她很快擦掉淚水，丟掉腦袋裡的想法，迅速穿好衣服衝出門！

　凌晨兩點，醫院急救室，大夫出來，等候在外的張大海與王馨連忙問情況。

　大夫說沒問題，已經搶救過來了，不過還要觀察兩天。

　等丁寧知道章琴出事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時分。

　丁寧雖然很珍惜與韓雪兒的每分每秒，但是這個時候，他的朋友張大海顯然更需要他。

　張大海把情況邏輯混亂地說了一遍，很熟悉這種緊張狀態的丁寧立刻搞清楚的狀況，很顯然，目下兩女一男形成了一個死結，而這個結不是他們任何一個能解開的，丁寧想，也許他這個局外人興許能起到一點作用。

　丁寧於是向韓雪兒與安蔚簡單解釋了一下朋友前妻自殺，說那邊需要他緊急過去一趟，然後就匆匆走了。

　安蔚看著丁寧匆匆而去的背影，一頭霧水，問韓雪兒弄明白發生什麼了。安蔚不清楚，除了天塌下來了，丁寧有什麼理由拋開她們這兩朵花一樣地可人兒走。

　安蔚不清楚，韓雪兒卻清楚，張大海的故事，丁寧曾經講給她聽過。

　韓雪兒把這故事給安蔚講了一遍。

　安蔚聽完，口裡嘟囔了一句：「什麼時候丁寧成了知心大姐的？」話是這麼說，安蔚心裡卻一陣溫暖，丁寧真是個熱心腸，做丁寧的朋友看來就夠幸福的了。

　韓雪兒微微一笑道：「你覺得他不是嗎？」

　安蔚於是莞爾一笑：「他的確是這樣地人！」

　丁寧趕到醫院的時候已是下午三點，章琴出這麼大事他要去看看，好歹從前暗戀一場，雖然時間並不長。

　到了病房，丁寧看到張大海正在床頭削蘋果給章琴吃。從丁寧這個角度看過去，怎麼看都是很恩愛一對。這個場景，令丁寧唏噓不已。

　見丁寧來了，張大海一臉地歉意，不過這種情況下，他也想不到有什麼其他朋友可以分擔。

　丁寧飽含深情與鼓勵之色的看了張大海一眼，然後越過他來到病床前。俯身對章琴說道：「怎麼樣，現在感覺好好吧？」

　章琴臉色有些蒼白，估計是催吐時鬧的，她見是丁寧來了，努力笑了笑，說道：「還好！」

　丁寧說道：「怎麼這麼想不開？張大海這小子不可指望。找我啊，我跟你一起修理這小子。」這個時候，丁寧當然要站在章琴角度對張大海說一些「溫柔」的狠話。

　章琴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道：「不怪他，怪我自己，是我自己不好。」

　丁寧這時候看了張大海一眼，果然看到他的臉上神色複雜至極。

　事實上，來的路上丁寧心裡已經預想了章琴的情況有多糟糕，但是現在一看。似乎精神狀態不錯，這幾句對話，配上這樣地神態，卻是丁寧記憶中章琴最溫柔最善解人意地時刻。張大海神色複雜，估計也是看到前妻的神色聯想起他們從前最美好幸福地時刻。

　丁寧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嘴上恢復以往的嬉皮笑臉色調：「怎麼樣，鬼門關打個轉，體會很深吧，說來聽聽！」說完，擺出一副聆聽受教的樣子。

　饒是章琴氣虛體弱時分也忍不住白了丁寧一眼。啐道：「你怎麼還是這樣啊？！」

　乖乖，受不了，當初丁寧與張大海就是受不了章琴這等眼光砸過來的，太溫柔太具殺傷力了，一時間，丁寧口中地話被堵住。

　丁寧心道怎麼呢。這些天日日見識韓雪兒與安蔚無邊無際的魅力，在這等春州級美少婦面前還是會有些扛不住。

　丁寧腦筋轉得快。很快明白，這美少婦同時也是怨少婦，且剛剛被死亡大大逼迫了一下，美麗與魅力自不是平時所能比擬，因此自己才短時間大腦短路。

　「大海，你去打水吧，我和丁寧有些話要說。」章琴忽然說道。

　張大海猶豫了一下。然後看丁寧一眼。目光複雜，信息也繁多。丁寧連忙拍了一下張大海肩，意思是「安了，兄弟我知曉了」。

　張大海出門去了，病房再無其他人，章琴對丁寧說道：「告訴他們，我祝福他們！」

　「啊？！」丁寧驚了一下。

　章琴笑了笑，說道：「至於嗎你？我是個喜歡胡攪蠻纏的人，但那是曾經，在這鬼門關打轉，真的有很多想法。」

　「你看到了什麼？」丁寧忽然好奇起來，並非是每個人都有這個經歷，有這個經歷也未必幸運地又活過來。在這樣一種狀況，人其實很容易獲得一種昇華，也許在章琴身上就體現出來。

　「我睡得昏沉沉的，然後就看到我和大海的過去，每一天每一幕……」說到這時，章琴的表情很溫柔，像一朵綻放開的白蓮花一般美麗而祥合，丁寧情不自禁受起言語以及其神色所吸引。

　「我好像重新活過一遍一樣，真的很幸福，那時候感覺真地很好。後來，發生了變化，我也看到了，有他的原因，更多是我的原因。」

　「現在我不怪他了，也不怪王馨，他們沒有錯。至於我，很多事情發生是不可避免，這或許是因為性格的原因。知道嗎？丁寧，到現在我才知道，我依然還愛著大海，而我也知道，他其實也還愛著我。」

　「 哦，是嗎，那好啊。」丁寧有些木然地回答，事實上，他準備好一大堆安慰的話，準備由小見大，由淺入深闡述人生的真諦，但是，現在看來完全不用說了，這種狀況自然更好。若是章琴依然堅持，張大海同志丁寧是知道，一心軟有可能就站在章琴這邊，那邊王馨自然就受到極大的傷害，而如果章琴放手了，真心祝福他們的話，這三個人才可能真正輕鬆起來在，真正快活勇敢地面對未來的生活，但是，總是有缺憾啊，要是章琴早意識到這一點，一家三口多完美啊，王馨自然有她的際遇，她地愛情，一切向著不同方向的但同樣結局幸福完美。

　「我們兩個都相互愛著，但這種愛讓對方痛苦，王馨就不一樣。她真的讓我沒想到，她和大海相互愛著，卻又彼此適合，這是最好的，丁寧，你說愛一個人，就是給一個人幸福，對不對？」

　丁寧鼻子突然有些發酸，使勁點了點頭。

　「而我，鬧也鬧了，在別人看來也算是做了應該做的，也不該笑話我吧。」

　章琴的語氣輕鬆卻帶有一種別樣地淒婉，丁寧忽然有一種卻說服張大海享受齊人之福的衝動，但這荒唐地念頭卻是轉了一轉而已，丁寧情不自禁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們？」

　章琴忽然笑了笑，說道：「現在不打算說，我想折磨一下他們，也想看一看，他們兩個愛情有多深。」

　「張大海很脆弱的。」

　「我知道，我比誰都瞭解他。」

　「唉。」丁寧禁不住歎了一口氣。章琴忽然笑了，說道：「沒什麼的，醒來之後，我突然發現，生命原來是這麼美好，你看這房間力的空氣、陽光，就連陽光裡飛舞的灰塵看起來都是美的，所以，每一個人都應該好好活下去，盡量去過自己想活的生活。」

　「你變了許多。」

　「是啊，不是過去那個淺薄任性地女人！」

　「咦！」丁寧站起來，禁不住說道：「章琴，我懷疑你不是別地靈魂附上，變得如此之優雅，善解人意！」

　「不開玩笑你會死啊！」章琴終於嗔怒道，蒼白的臉上一抹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