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丁寧被書記點名發言(上)

　　劉志雄最近志得意滿，如他所願，省委正式下文任命他為代市長。

　　現在，他在春州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種感覺，非常美妙。

　　劉志雄喜歡手握權力的感覺，那種操縱的快感無與倫比。本來以為還要熬上四年，等楊真市長輪完這一屆，自己才可能出頭，不想一切都提前發生了。

　　劉志雄全身的馬達都開動起來。他議事果決，行動迅捷，表現出非凡的魄力與勇氣，不但如此，他更要讓自己面貌一新。

　　劉志雄深知自己從前形象在各級幹部心目中過於陰沉，他必須得有所改變，這方面他要向楊市長學習，像他那樣面上要始終帶著微笑，要有親和力，要給人可以信任之感。

　　他上任的第一天就是著重解決由市長熱線反映上來的問題，這是民生問題，是最關係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問題，同時也是最容易解決的問題。

　　劉志雄列了一個清單，然後把手頭的事都推遲，迅速召集有關部門的負責人，叫上電視台、報社等新聞媒體，一批浩浩蕩蕩的人立即撲往反映問題的地方，來一個現場辦公，當場解決。

　　連續一周，劉志雄同志頻頻高調出現在市電視台，省電視台的新聞當中。

　　劉志雄幹勁十足，周輝書記當然高興，同時也理解劉志雄此時心態。他急於冒頭，急於在廣大中下幹部以及老百姓面前露相，主觀上是為了樹立他個人的威信，客觀上對他這個代市長工作開展也是有利。官場上的這種做法，周輝書記是見怪不怪了。

　　老楊已經轉到了省人民醫院，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還在觀察期。

　　醫生已經下了結論，即使康復出院，這樣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在領導崗位上呆了，因此，他退下來的事那基本上是鐵定了的。

　　既然老天選擇了讓劉志雄跟他做搭檔，周輝就只得承認這個現實。

　　劉志雄任命為代理市長的當天晚上，周輝找劉志雄深談過一次。

　　在周輝家中，客廳。周輝把自己對春州發展的想法當著劉志雄的面都說了，劉志雄當即表示贊同。

　　不管真心與否，他有這個態度周輝還是高興的。談完之後，周輝又把反貪局在查劉志雄的事給點了一下，說他冒著干涉司法的風險，指示反貪局不要再查了。對於這一點，劉志雄當然馬上表示感激，把表忠心的話在書記面前誠懇而又得體地說上一遍。

　　劉志雄代市長走後，周輝陷入了沉思。談話圓滿結束，取得了預定成果，但是，和老楊那種推心置腹的談話比起來，怎麼都有些勾心鬥角的意味。周輝笑了笑，站起身，在客廳裡踱起步來。

　　踱了幾步，心頭的沉重感漸漸散去，世間萬事，有有利的一面，就有不利的一面。智者善為者，即化不利為有利。劉志雄個人工作能力還是很強，自己做好監督，把他的能量全部轉化為謀公利方面來。古之帝皇，擅使清官，更擅使貪官。

　　周輝的心情開朗起來，眼下他的手頭上的工作就是開展好全市關於「知足」與「不知足」的大討論。古話窮則思變，但春州自古是富富庶之地，現在雖談不上富，卻也談不上窮，因此此話其實對春州不適。那麼，變的動力在哪？從現代的角度講，來自未來的競爭壓力，生存以及發展空間，面對春州鄰近兩市咄咄逼人的發展態勢，春州再不奮起直追，五年之內必陷入一非常尷尬及被動的政治、經濟格局，到那時候再想去「變」，則欲變無力。

　　就目前看來，收集上來的討論成果並沒有讓人耳目一新的東西。周輝書記於是把希望寄托在春州大學。一個地方的大學，是一個地方智慧與思想的精粹所在，如果允許這一群高級知識分子思想進行自由碰撞，那就有可能碰撞出火花來。想到這，周輝眼睛一亮，其他區域，各層次人民的討論可由宣傳部組織牽頭，而他，要親自去抓春州大學的討論！

　　周輝興奮地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他決定責成春州大學的宣傳部拿出一個具體的討論方案來，然後三天後，他這個書記要走訪春州大學，與眾師生代表座談。

　　丁寧接到學校宣傳部打來電話的時候還在網上看一些房屋設計類的論壇。他發現已經有不少人正在進行著他心頭的設想，比如說有五個從前的都市女白領，毅然辭了工作，結伴來到一偏遠的山村結廬而居，過著自給自足的平靜生活。丁寧見「吾道不孤」，頓時來了興趣，看得正津津有味。

　　宣傳部？丁寧聽了一楞，心想宣傳部找他有什麼事？這可是他參加工作以來從沒有過的事。

　　等聽完是要他參加第二天的市委書記與學校老師的座談會後，丁寧的心，就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因為他要參加會議的情況有些特殊，竟是市委書記親自點的名。

　　丁寧有些緊張，別說是市委書記，就是自己學校的校長、書記的大門朝哪開他都不知道。丁寧倒不是怕見這些官，而是覺得不自然。看電視裡，無非是大官握著平民百姓的手，說一些貌似關心體己的話，然後你還非得一臉的感激，如果硬要丁寧也去擠這樣的笑容，他會很不爽。

　　找個理由說不去那是不可能的，自己不是什麼大人物，市委書記欽點了，要是還擺譜不去，以為自己是諸葛亮，得三請，那可是徹底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要準備什麼呢？宣傳部部長在電話裡要他好好準備一下。丁寧有些頭大，心想一定是周倩這丫頭把自己給賣了。

　　一想到周倩，丁寧又覺得輕鬆了一些。自己認識書記的女兒，好歹是她的老師，這樣曲折算起來，與市委書記也是有私交，也就用不著太緊張。丁寧琢磨起來，既然是關於「知足」與「不知足」的討論，那自己再深入再深入地想一想。

　　丁寧內心折騰了起來，如果說心裡從前是一清澈平靜水的話，這一深入思考卻搞渾了。丁寧想得頭疼，最終決定不想了，到時候再說，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管那麼多幹嘛。

　　第二天下午，丁寧提前二十來分鐘趕到了學校。他一眼就看到學校大門紅旗招擺，掛著歡迎市委領導的條幅。這架勢不小，但也不算大。學校迎接過中央級的幹部，那陣勢更顯得大。

　　丁寧摸到行政辦公樓四樓，在門口瞅了一眼，被宣傳部長抓了個正著。他極熱情地過來握手，然後把丁寧安排在第一排就座。丁寧很是驚異宣傳部長竟然認識他，同時對宣傳部長的熱情感覺有些受寵若驚。在丁寧印象中，宣傳部長這個官不是拍馬走關係能來的，終究還是得要有些真本事才行，所以，丁寧對這位年輕有為的宣傳部長還是有幾分景仰的。

　　丁寧坐下的時候已經來了十多位老師，大多是教授級別的高級知識分子，一個個白髮蒼蒼的。丁寧對他們眼熟，但大多叫不出名字。又坐了一會，宣傳部長忽然招手示意丁寧出來一下。丁寧站起來的時候，手心出汗了。

　　出門一看，宣傳部長旁邊站著穿著和樣貌一樣嚴肅，留著領導式的背頭，但實際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一位年輕男子。

　　「這是市委書記的秘書小黃！」宣傳部長介紹道。

　　「你好，你就是丁老師吧。」一雙白白嫩嫩的手伸過來，對方很熱情。

　　兩個人握手禮畢，迅速進入正題，小黃秘書說道：「丁老師，你準備一下，等下書記可能要問到你。」

　　「問我？」丁寧感覺自己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是啊，你是周倩的老師，她叮囑過我，如果周書記在會上有問你話的意思，讓我提前給你打個招呼。」

　　丁寧苦笑了，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種場合笑起，或者感受到周倩同學對自己額外的關心，「這個周倩，還可真照顧我。」

　　小黃秘書眉毛挑了挑，現在他開始覺得眼前這個丁老師有些不同常人之處了，剛一打眼時他還真沒看出來。他官雖不大，卻是周輝書記信任親近的人，換作是其他人見了他，即使是官比他大年齡比他大也多是一副恭敬模樣。小黃秘書內心轉了幾轉，官場上混打量人，琢磨人的功夫他是時刻都有的，這個丁老師卻讓他有些看不透，和從前所接觸的所謂知識分子感覺有些不一樣，想歸想，小黃秘書嘴上說：「是的，周書記已經來了，在校長辦公室了，我看他的意思，似乎對丁老師有興趣，可能會在會上點丁老師的名。」

　　「好的，那謝謝黃秘書。」丁寧答道。到這個時分，丁寧反而不緊張了。丁寧不是沒見過大場面，就在去年一次教育部組織的學校教學質量檢查，那時全校是何等的緊張，簡直就是一片風聲鶴唳。丁寧在事先並沒有得到通知的情況下，三位專家忽忽彷彿從地底下冒出來，要聽丁寧的課，結果丁寧處變不驚，整堂課講得可謂酣暢淋漓，猶如行雲如水一般，在專家那得到極高的評價。就此，丁寧認為自己個性有些矛盾，既有些偏內向，又有些人來瘋。

　　小黃秘書完成了周倩的使命之後迅速返回，書記那邊隨時要人在旁邊。宣傳部長則意味深長地看了丁寧一眼，說：「丁老師，別緊張，好好表現。」

　　丁寧淡然道：「我不緊張。」同時，心頭有些覺得好笑，因為宣傳部長似乎比自己還有些緊張。

　　十分鐘後，所有與會的老師代表都到了會場。又過了五分鐘，學校領導陪同著市委書記周輝一行人步履矯健地快速走進了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