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由胡謅所導致的全市大討論

　市委大院一號樓。

　　書房。

　　周輝書記放下手中文件，往背上一靠，雙手指在太陽穴揉了起來。周輝書記今年才四十五歲，這個年紀走上地區級市一把手崗位不算老也不算年輕，但正是一個人一生當中精力旺盛的時候，最適合大展宏圖的時候。

　　周輝是一年前替下前任書記的，而這之前他做春州市市長三年了。就這方面而言，他比省裡空降過來的要省心得多，上任後鬧得動靜小得多，但即便是這樣，周輝還是動了組織部、宣傳部、財政局，這些要害部分的一把手都換上自己信任又有能力的同志。老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這話到現在依然行得通。

　　靠在寬厚的椅背，周輝不禁苦笑了一下，打他心眼裡並不願意任人為親的，但現實當中他卻不得不這樣做，就在這個時候，周輝聽到小車進院的聲音，周輝心裡高興：寶貝女兒周倩回來了。

　　周輝起身，踱出了書房，走過寬敞的大廳，保姆已打開大門。周輝就站在大門口，往外望。

　　站在這個角度，可以望到二號樓、三號樓以及四號樓，分別住在他，以及市長楊萍，還有副書記以及副市長劉志雄。四幢獨立的別墅呈環抱的姿態，四個大門對著中心。

　　這是周輝當市長時批准新建的，而之所以如此格局，周輝是有深意的，只要有心站在這個大門口就可以看到其他三個門口來往的人，同樣道理，別人也可以觀察到他，這無形中給人一種壓力，準確點說就是相互監督。當然，周輝並未天真地以為如此就可以對領導同志有約束力，據他所知，其他兩位在外面也有房子，所以這裡並不常回來住，因此，這在反腐的舉措當中頂多只算是意思一下而已，最重要的還在人心啊，周輝心頭感歎道。

　　女兒倩麗的身影出現，甜甜地叫了一聲：「爸爸。」

　　周輝威嚴而又慈愛地點點頭，道：「倩倩，怎麼回來這麼晚？」

　　周倩在爸爸面前更顯出嬌愛姿態，嗔怪道：「爸爸，我都成年了！」

　　周輝笑了，說道：「我不是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但是，你不妨說給老爸聽聽，老爸這給出些意見，僅供參考！」

　　兩個人進到大廳，坐在沙發上，保姆適時端了兩杯紅茶。

　　「爸，你這麼閒啊，今天好像沒什麼人找你啊。」

　　「是啊，我也是這樣覺得，門庭冷落啊。」周輝只有在與女兒說話時才有這種輕鬆感。

　　「衙門太高，人家不敢來？」周倩繼續打趣道。

　　「你這個丫頭，轉移話題，說說，今天和哪一個約會？雖然我不太贊成大學生就談戀愛，但有一句什麼話來著，」周輝裝作思索了一下，「愛情來了，什麼也擋不住！」

　　「爸！你說什麼啊，不許冤枉人啊！」周倩說道。

　　女兒是敢做敢說的，如果真在談戀愛不會不說。周輝聽到這心有些放下，他雖然開明，但女兒如此漂亮，又有自己這麼一個特殊的爸爸，以他的辨證法來看，她的愛情，她的婚姻恐怕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事。周輝還有一個兒子，也就是周倩的哥哥。兒子的婚姻是典型的政治婚姻，現在看來，他們不幸福，對於這一點，周輝心中是有愧疚的，而這分愧疚就越發提醒他，對於眼前這個寶貝女兒可再不能這麼馬虎了，一定要聽從她自己的心意，因為這，他已經委婉地拒絕了省裡幾個領導變向的提親，這或多或少在他的仕途中造成不利影響。

　　在周倩眼裡，周輝就是老爸，她一點也沒把老爸和電視新聞裡那個嚴肅地在做報告的老爸聯繫起來。

　　「老爸，你知道什麼是春州三寶嗎？」周倩突然問道。周倩想起在咖啡廳丁老師所講的，於是現學現賣了起來。

　　「哦？」周輝來了興趣，想了想，還真沒聽說過這個說法，這讓他有些覺得沒面子，他可是當過市長好多年了，「是不是春州的一些特產？」

　　「也可以說是，不過是指古代的。」

　　「古代的？」周輝笑了笑，說道：「爸爸不知道，你告訴我吧。」在這種情況下，其實即使周輝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配合一下女兒嘛。

　　「是貶官、野僧、孤道。」

　　「怎麼講？」周輝好奇了。

　　於是，周倩把丁寧那番說辭基本原封不動地照說了一遍。

　　「這是你老師說的？」周輝問道。

　　周倩點點頭。

　　周輝笑道：「你這個老師還真是有趣。他說得很對，春州歷史上的確有這三種特產。」

　　和女兒聊完天後，回到書房後的周輝卻陷入了深思。

　　一個城市的發展，對內，建立機制扶持，製造輿論呼籲民眾開始新的歷史時期的大創業活動；對外加快經濟往來，提高政府工作效率，打造省內一流的投資創業環境，吸引資本、技術。對於這兩者，固然佔據周輝的主要思路，但這幾乎是任何一城市發展所都需考慮的共同方面，周輝的內心還在思考春州之所以為春州，有什麼獨特之處？

　　模糊一點，這獨特之處應落在春州的歷史、文化、地理、民風、民俗方面，不僅是過去的，還有現在的，最終的是城市需要一張名片，一張嶄新得極具吸引力的名片。

　　人家為什麼會願意來春州？這是他這個一把手所需思考的大問題。周輝有些思路，但顯然還不夠清晰，更談不上具體以及可執行，現在，女兒老師對於春州歷史上的三寶的概括，朦朦朧朧給了周輝某種啟示。在古代，無論是對於市井小民，商販，官員，春州之地能給予足夠的物質保障，而且往往遠離戰亂中心，深林幽谷更給那些清淡文人，僧侶道士追尋他們心頭信仰的土壤，長久的安康使得春州各層人都容易知足。知足常樂，這是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然而現在，過於知足，則往往使人趨於保守，安於現狀，不思進取，春州上下創業意識不足即源於此。想到這，周輝興奮起來，他馬上進到書房，坐下，揮筆開始寫關於知足與不知足的文章。他想好了，寫好就發表在春州日報，然後由此引導全市上下發展大討論，黨和政府舉措之先往往先造輿論，事實證明，這是工作的利器。對，先要在思想上形成一個統一認識。

　　丁寧萬萬沒想到自己對周倩的一頓胡謅導致了全市由上刮向下的大討論活動，他此時此刻，還在街道上邁動著他的兩隻腳慢慢行了。

　　劉遠的車從他身邊一閃而過，黑亮的。丁寧看到一方向盤的標誌，這個他倒認識，是寶馬，心中想道：這人跟人就是不能比。

　　丁寧沒急著打的回家，而是一個人逛起來。

　　丁寧喜歡一個人逛街，喜歡這一片燈火闌珊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這份熱鬧讓他從網絡世界抽剝出來，感覺到生活的真實。

　　街兩旁有不少服飾店，檔次不一，丁寧很少進去。他只是路過時會看看櫥窗，看一看那高挑的卻毫無生命力的模特身上穿的各種衣裳。

　　丁寧偶會進一下鞋店，看一下跑步鞋、籃球鞋之類的，進的最多當然是書店，然後就是電腦店了。

　　以上基本上就是丁寧逛街的全部內容，當然，還有一項，就是看街頭的美女。

　　丁寧初來春州時，春州街頭的美女是隨處可見的。春州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自然盛產美女，可是，這些年看到的越來越少了，周倩算是驚艷的了，也幾乎是絕無僅有的，看來，美女是一種資本，而資本往往是流向資本集中的地方。

　　丁寧逛著逛著接到張大海打來的電話。

　　這個傢伙張口就說發生交通事故的事還沒告訴他老婆，這可把丁寧嚇得一機靈。因為張大海他們家是他老婆管錢，他不敢說他今天闖的禍，那麼他丁寧借給他的五千塊錢就只能從張大海的小金庫出。而張大海同志的財政情況基本和自己一直，扣去大頭，這五千塊不知道要還到猴年馬月。

　　丁寧迅速地想到這一點。

　　張大海在電話嘻嘻一笑，轉而說他是騙的，說第二天就還他錢。

　　丁寧被這小子一驚一乍得都快冒汗了，電話裡忍不住臭罵了這傢伙一頓。張大海渾不以為意，笑著說改天要好好請客，報答兄弟江湖救急的義舉。

　　丁寧說著聊著，不知不覺就到家門口了。

　　這時候，周倩的電話打了進來，問丁老師到家了沒，搞得丁寧心頭怪怪的暖和。

　　能夠與本市一把手女兒面對面坐上一會，這應該是他這個無知小民幾世修來的福分。劉遠劉大公子對自己的敵意固然是來之莫名其妙，但自己心頭可不要有什麼想法，像戲文裡那般，窮小子一下攀上了高枝，呵，這怎麼可能？

　　丁寧開了門，摸開了燈，心裡還在想，千萬不要自作多情，自己不過是個還有趣的老師而已。

　　走到臥室的時候，丁寧心裡固有的驕傲又漫了出來，自己其實對自己官宦家庭的小姐也沒多大意思的。

　　當丁寧開了電腦，登陸上QQ之後，他想，還是雪兒不錯。兩個人對彼此的家庭背景都不瞭解，但意氣相投，無話不說，這種完全沒有世俗的比較與擔憂的交往才是最對丁寧的脾氣。

　　看到雪兒的頭像在閃動，，淺笑暖言的周倩終於成功丟到腦後。

　　「在不在？」

　　「還沒回來？」

　　「女孩漂亮麼？」

　　最近的留言是半個小時之前，看來雪兒和任何女孩一樣，都有些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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