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州三寶

　在敲定丁寧兼職管理博客與論壇之後，雪兒曾跟丁寧簡單交代了一下工作紀律。

　　雪兒表現得非常通情達理，假如丁寧遇到什麼大事，什麼急事，他可以去辦自己事。於是，丁寧趕緊請教一下什麼叫大事，什麼叫急事。

　　雪兒說，比如老爸老媽來了要去接，再比如女朋友來了電話要過去算是大事。

　　丁寧於是說還沒有女朋友。

　　雪兒就說，沒有的話相親就是大事，急事當然就是一些緊急的事，不得不去處理一下的事。

　　雪兒說完這些之後強調如果丁寧出去了，不在電腦旁了，一定得記錄下來，給她QQ發一個信息，告訴她什麼時間段，去做了什麼。當然，這實在是有些變相地是在向雪兒匯報丁寧的私人生活，但丁寧並沒覺察出有什麼不對，因為他攬的是個網絡兼職的活，什麼時候有事不在網上自然得向對方通告一聲。

　　今天，丁寧給張大海送錢就是急事，但周倩約他吃飯，丁寧就不知道屬於哪一種，想了想，女孩子約他，大致可以歸為相親類的大事吧，可以去。當然，實際上就是學生請老師這麼簡單。

　　晚上七點，丁寧把自己最高水平的衣服褲子都套上，收拾得人模狗樣地出現在名典咖啡廳門口。

　　這是春州最高檔次的咖啡廳，丁寧僅有限地來過一次。

　　門口，漂亮的披著大紅長袍的女迎賓朝他甜蜜地一笑，然後拉開門，丁寧於是昂首挺胸進去。

　　上了樓梯，牆上一巨大的紅色與暗紅構成抽像大油畫，似乎是某種慾望的象徵。

　　走到二樓大廳，紅色曖昧的燈光充斥在整個廳堂，放眼過去，寥寥落落的就幾對人在彼此遠遠地坐著，丁寧不知道這裡的規律，但估計咖啡廳還未到高峰時期。

　　丁寧動張西望了一陣，就看到一個人站了起來，向他招手。丁寧邁了幾步，就看清楚了周倩，呼吸不禁有些停止了。

　　這顯然不是陽光明媚的校園，不是在寬敞的教室裡，也不是站在三尺講台，所以，丁寧有些緊張，面對著毫無掩飾艷麗四射的周倩。

　　周倩沒有覺察出丁寧的異樣，像平常一般活潑地跳步過來，叫道：「丁老師，快過來啊！」

　　丁寧看了看那張迷你的小桌，疑道：「就我們倆！」

　　「是啊，他們都臨時說有事不來了，就我們倆！」

　　丁寧頓感頭大。他對美女是先天性的發怯，這點和李大明同學沒什麼區別。一堆人，丁寧心裡可不去想，可就兩個人，丁寧不是老僧，做不到心如止水，周倩這個樣子，丁寧雄性、衝動的東西就會忍不住分泌出來。

　　周倩其實也說不清楚今天為什麼會給丁老師掛這個電話，也許是因為這個週末無聊吧，又或許是因為丁老師是她所見過的老師當中最有激情的一位吧。反正這幾天她都會時不時想丁老師，想他上課時嚴肅的樣子，激情的樣子，也想他可愛呆傻的樣子。這樣想的時候，周倩有些嚇一跳，自己是不是愛上丁老師呢？仔細一想，她覺得不是，頂多是好奇。不過，丁老師身上有一種讓人親切的東西，讓人願意接近他，這一點是肯定的。

　　周倩經常在家住，週末兩天更是如此，周倩呆著無趣，李清梵又忙著訓練，同學當中又無多少說得來的朋友，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丁老師。

　　見丁寧有些遲疑的樣子，周倩不禁笑道：「丁老師，不會吧，害怕單獨與學生約會？」

　　丁寧臉一紅，好在這種燈光下別人不易發覺，於是乾咳了一聲，說道：「哪裡的話？我只是有些奇怪。」

　　「沒什麼了，只是前些天清梵對老師太過沒禮貌了，我代她向老師賠罪。」

　　丁寧瀟灑地一笑，坐下，恢復了平時的冷靜，開玩笑道：「這恐怕只是托詞啊。」

　　「是啊，我喜歡丁老師，所以用這個借口約丁老師出來。」周倩連忙說道。

　　汗！丁寧臉紅起來，心道，這種玩笑看來不可開。

　　周倩見丁老師不好意思了，把菜單推到丁寧旁，說道：「丁老師，你點吧，我請客。」

　　「你幫我點吧，這裡我沒怎麼吃過。」丁寧把菜單又推了回去。他看了看四周，遠遠的一對對人似乎都是情侶，他們都在細聲細語地說話，似乎沒注意到這邊。

　　「丁老師可有些緊張哦。」周倩繼續打敲道。她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約丁老師出來了。那天火鍋，作死的李清梵拉著丁老師的手說他已經見到他的夢中情人，那一刻丁老師表情特無辜地望著她們倆，真是傻透了，或者在學生心裡，能看到外表嚴肅的老師顯露出如此的一面心中實在有說不出的愉悅，而對這種愉悅，周倩似乎有些上癮了。

　　自己當然不可能會愛上丁老師的，他雖然那麼風趣，但那麼老了，而且，並不怎麼帥的。

　　「這裡好貴啊！」丁寧漫無目的地說了一句，他現在的心情基本上已經安定了，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不過，以後這二人式的約會還是少來為妙。

　　「不用擔心，我請客！」周倩笑盈盈地說道。

　　「你們學生的消費水平可真高啊。」丁寧感歎道。

　　周倩抿著嘴不說話，這時候丁寧注意到桌子還有一小巧的液晶顯示屏，丁寧說道：「我能打開看看嗎？」

　　周倩做了一個請便的動作。

　　速度看來很快，屏幕點亮。

　　見丁老師打開電腦，周倩說道：「丁老師QQ號是多少？」

　　丁寧說道：「你的是多少，我上了QQ，我加你的就是。」

　　「丁老師平時在網上做什麼？」周倩並沒有報自己的QQ。

　　「沒什麼，也就查查資料，看看新聞什麼的。」

　　周倩笑了。

　　「你笑什麼？」丁寧疑道。

　　「也看A片嗎？」

　　丁寧實在無法想像這樣的話從周倩這等女孩嘴裡蹦出，楞了楞，為了表示不示弱，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推薦一兩部好看的！」

　　「打住！」丁寧連忙說道：「這都是私人愛好，不適合拿來共享。」這種對話，已經逾越了丁寧身為老師的準則，但看起來，眼前這位漂亮的要老師命的女生特喜歡打破他心頭這些準則。

　　「我來看看丁老師在看什麼？」周倩起身轉到丁寧身後，看了看，「啊」了一聲，驚道：「丁老師喜歡韓雪？」

　　「是啊！」丁寧故意大聲說道。

　　「丁老師品位不錯嘛。」周倩讚道。

　　「那是自然。」

　　丁寧是有些不放心網上，所以打開韓雪的博客與論壇，見沒什麼異常，就又關上，對周倩說道：「不看了！」

　　「為什麼不看了？」

　　丁寧撓了撓頭說「每天看一眼也就夠了！」

　　「丁老師還真是雪迷啊！」

　　丁寧老臉一紅，不作聲。

　　周倩喃喃道：「其實我也很喜歡她的，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她一樣，但是……」

　　「但是什麼？」丁寧問道。

　　「我比她差遠了。」

　　「人跟人是有差別的，但關鍵是在於自己肯嘗試，你的專業是播音與主持吧，也不錯嘛。」

　　周倩的頭微微低下，說道：「以後怎麼樣，我老爸老媽都安排好了，他們不希望我走得太遠。」

　　「原來是這樣啊。」丁寧應道。聽周倩的話裡音，估計其家背景不錯。

　　就在這時候，兩人點的餐都上來了。

　　「老師，你餓了吧，快吃吧。」周倩甜甜地說道，然後她開始吃了起來。

　　毫無疑問，周倩吃東西的動作看了那麼讓人賞心悅目，包含一種天然的優雅在裡面。丁寧對這種優雅特別羨慕，卻學不來這樣，看來這是屬於兩個階層的事。丁寧懶得注意這麼多，索性大口嚼了起來。他理由很充分。他很餓了。

　　風捲殘雲般丁寧很快就吃完了，周倩的餐盤也撤掉，然後一壺飄散著淡淡香味茶也端上來。這時候，大廳入口陸續湧進人來，男俊女靚，一個個風度翩翩，看來都是本市的上流層次人物。

　　丁寧現在已不惦記著網上的事了。

　　全心全意陪美女吃飯聊天是他目前的職責，或者說是應有的禮貌表現。丁寧已把自己油嘴滑舌的功夫充分而適宜地發揮出來，逗得周倩連連笑得花枝亂顫不已。

　　兩個人正笑聊著，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嗓音中帶著點驚歎與歡喜：「周倩，真是你啊！」

　　丁寧順聲音看去，一個高大年輕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桌旁。

　　逆光，丁寧看不真確，但卻能分明感覺對方一種逼人的氣質，隱現出的臉部曲線猶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看來是個大帥哥，比自己高許多級別的那種。

　　「啊，是劉哥啊。」周倩脆生生地說道。

　　「我老遠看到你，就覺得像，但有些不相信，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是你。」男子笑道。

　　「坐下來吧。」周倩客氣地邀請道。

　　「不了，要不，周倩，你到我們那邊坐坐？很多朋友，都是……」男子頓了頓，他好像是現在才發現丁寧的存在，掃了他一眼。

　　丁寧被這男子看了一眼，忽然渾身不舒服起來。他不想去細究那眼神包含什麼，總之是屬於看不起的那種。

　　的確，與這位公子的行頭比起來，丁寧的穿著顯得太過寒酸了。丁寧微微一笑，算是跟對方打了招呼。

　　劉遠心頭氣惱起來，不過深諳心計的他沒有表露出來。他遠遠看到周倩，也看到周倩對面的這位男士。他是故意走過來的，他想看看高傲的周倩究竟與何人共進晚餐。此時此刻，在劉遠的心頭燃燒了一團嫉火，但聰明如他，是不會蠢到在周倩面前表現出來的。

　　「哦，這是我們丁老師，這位是劉遠，我們家從前是隔壁，從小認識的朋友。」周倩說著站了起來。

　　見周倩站了起來，丁寧也只好挪起屁股站起來。他現在已經完全斷定，這個所謂劉遠是一個趾高氣揚的公子哥，而這種人，恰是丁寧最討厭打交道之列。

　　「哦，原來是丁老師，現在是教授吧？」劉遠的手伸了出來。

　　丁寧沒辦法只得伸出手，任自己絕好的玉手握在對方手中。丁寧搖了搖頭，說道：「只是個小小的講師而已。」

　　劉遠看了一眼周倩。周倩微笑著不說話。劉遠猜不出這二人的關係，鬆開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丁寧，說道：「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事可找我。」

　　丁寧接過名片，說了一聲謝謝。

　　劉遠再看了一眼周倩，喃喃道：「那我就不打擾了。」說完，轉身離去。

　　待這位劉大公子遠去，丁寧坐下，揉了揉自己的手。

　　周倩笑了，說道：「丁老師，剛才被劉遠握手的時候好像你覺得很吃虧啊。」

　　「是啊！」丁寧晃了晃了自己的手，說道：「可憐我這雙玉手啊！」

　　「是啊，我看著也嫉妒啊，要不，讓我也摸摸！」周倩笑道。

　　丁寧笑了笑，沒接周倩這個茬，問道：「劉遠是哪家的公子？」

　　「劉志雄知道嗎？」

　　「聽得有些耳熟，應該是個大人物吧。」

　　「我們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長，也就是主管我們春州大學的。」

　　「哦。」丁寧答了一句，對方果然來頭大。丁寧不傻，看了周倩一眼，問道：「那你呢？」

　　周倩低下頭：「我爸叫周輝。」

　　丁寧頭立刻嗡了一下，聽到韓雪的名字他可以沒反應，但是周輝可不一樣，市委書記周輝，父母官，一把手，暈啊，他的女兒就現在坐在自己對面。丁寧拍了拍自己胸口，誇張地說道：「周倩同志，你真嚇死我了！」

　　「怎麼樣？聽到我是書記的女兒沒嚇到？」周倩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凝視著丁寧。

　　「我又不圖你什麼，怕你做什麼？」丁寧迅速恢復過來。

　　「我還以為你會害怕哩。」周倩說道。

　　丁寧嚴肅道：「你這個丫頭，真是沒見過市面，你知道春州三寶嗎？」

　　周倩是書記女兒，老爸整天黨務政務一大堆，耳濡目染，對春州的情況還是知道一些，卻不知道任何文件有過「春州三寶」的說法。周倩想了想，說道：「是鎢礦，稀土，晶體硅嗎？」

　　周倩所說的是春州特別豐富的礦藏，她能說出這些對於一個文科生來說已是相當不錯，但丁寧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春州三寶不是指現在，而是古代。」

　　「那我就不知道了。」周倩看丁寧笑瞇瞇的樣子，於是一副配合的請教姿態問道：「那丁老師說說看，我也好長長見識。」

　　丁寧豎起三根手指，說道：「貶官、野僧、孤道。」

　　「怎麼講？」

　　「春州地處偏遠，遠離中央，自古以來不得意之官員往往被貶此地，因此許多大文豪家有幸來此；同樣是因為地處偏遠，山深谷幽，是古來閒逸士人隱居的好地方，更是僧人道士愛參禪論道的所在。」

　　「我知道，我知道，」周倩像搶答老師問題一般說道：「所以禪宗三門發源於春州。」

　　「對，而且古代春州的和尚，道士屬於特別豪放那種，言行毫無禁忌，瀟灑風姿，至今讓今人神往啊。」說到這，丁寧做了個遙望蒼穹姿態。

　　周倩被逗樂了，說道：「那與老師有什麼關係？」

　　丁寧聳了聳肩，淡淡道：「我是春州最後一野僧，一孤道。」

　　周倩把雙手支著下巴，一臉景仰之色對丁寧說道：「丁老師，你是在繞在彎子誇自己境界很高了。」

　　丁寧立刻乾咳起來，周倩乖巧明麗的動人模樣，什麼禪境瞬間都給打破了。丁寧心想，歷史上那些境界高的野僧、孤道若是處在當代之繁華世界，清淨心境能否維持，那還真是兩說之事。

　　總而言之，除了有劉公子這一段小小的不愉快的插曲之外，這頓晚餐二人吃得還是相當愉快，但同時，丁寧心頭敲響警鐘。丁寧屬於那種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人，他喜歡過去瀟灑一個人的自在，有那精彩的網絡世界，現實生活當中別無所求，而與市委書記女兒的交往，這卻是某種危險信號，敏感的丁寧感覺到這一點，劉遠的出現就是證據，而接下來所發生的更驗證了丁寧心頭所想。

　　在目送周倩坐上一輛豪華得丁寧這土包子叫不上名的小車開出視線之後，丁寧準備轉身步行回家，卻發現劉遠從咖啡廳走了出來，踱步到丁寧面前親切地問道：「周倩走了？」

　　路燈下，劉遠的帥也顯得更加清晰了，丁寧心頭不舒服感覺卻更加濃重了。

　　丁寧點了點頭。

　　「你的車呢？」劉遠又問道，雙目中閃過促狹之色。

　　丁寧笑道：「我坐11路。」

　　「哦！」劉遠很得體地笑了笑。

　　丁寧聳了聳肩，邁步離去。

　　劉遠劉大的公子眼睛也許在目送自己，也許沒有，不過這些都與丁寧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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