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下)

　　周輝同志受丁寧「春州三寶」的啟發，親自執筆，三易其稿，然後在日報頭版登出，接下來又宣傳部組織，準備發起由上而下的大討論。

　　稿子給過市長楊真看的。楊真對周輝書記的觀點大為贊同，高層取得高度一致之後，兩個人正準備結對子甩手在春州大幹一場了。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多少年的好搭檔，竟然在這麼一個節骨眼上楊真突然就病倒了，而且一病就是如此嚴重，現在，能不能搶救過來現在都還是兩說。在回來的路上，奔馳的小車裡周輝內心無片刻平靜。他感到沮喪，甚至有些灰心。楊真同志即使搶救過來，也需要很長時間休息，而且，再不敢如此勞累他了。可是，沒有他，到哪裡再找這麼好的搭檔，劉志雄嗎？這個人顯然不行。雖說論能力和資歷都不差，也老早在一起共事，卻總是隔著肚皮像是隔座山的感覺。這個人，說白一些，有些陰，而且，周輝書記現在還握著一些關於他的舉報信，只是檢察機關的反貪局到現在還沒有調查出什麼重大的結果來。

　　周輝沒有歎氣，他不想在秘書面前表現他的這些情緒，但他的濃眉一直緊鎖著，他預感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老楊不行了，他空出來的位置必然引發一場劇烈的爭奪！

　　權利的爭奪，向來是他不屑為之的，但這個位置太過重要，他卻不得不爭！坐在司機旁邊的秘書小黃看到書記一直緊鎖眉頭心裡也直打鼓，突然，他發現書記眉頭舒展開了，然後雙目放出兩道銳利的光芒，小黃的心也於是放下了，不管如何，周書記總會有主意應付眼下亂局的。

　　這個時候，丁寧已經和院花王馨同志雙雙出現在住院大樓旁的食堂，這引起食堂內不大不小的騷動。

　　「是因為我帥嗎？」丁寧恬不知恥地問道。

　　王馨低著頭，抿著嘴說道：「沒聽說過狐假虎威嗎？」

　　老實說，王馨內心思量過，看怎麼做更妥當。她考慮到食堂給這傢伙順便帶一盒飯，但是，這一舉動太過招人，完全不管他，卻又有些說不過去，想了半天，索性到病房叫他一同下樓去食堂吃飯。

　　王馨帶丁寧去的時候錯過食堂高峰期的，但是，食堂裡還是有一些人。這些人瞠目結舌的表情讓王馨開始後悔了，她擅自帶一個陌生男人一同吃飯了，這似乎是從前沒有過的事。

　　趕快補救吧，於是王馨故意大聲地喚著「丁老師」，並問一些關於在春州大學讀本科的讓丁寧很有些摸不到頭腦的問題。

　　吃過飯後，在確定了護士辦公室那台電腦只能上內部網之後，丁寧才回到病房。

　　石伢子的爺爺走了，而石伢子睡了，對面病人的家屬也不在了，病房內是一種讓人壓抑的寂靜。這種環境丁寧倒也想得開，人的一生當中，這種地方總是要來幾次，現在，就是求佛保佑，保佑自己沒出什麼毛病。

　　丁寧忽然想到，是不是因為自己不睡覺這一與眾不同的生理現象反映到腦電圖裡去呢？丁寧越想就越覺得是，如果是這樣，那他就不得不給醫生吐露自己的小秘密了，要不然的話人家把會自己的超人地方當作是病態，非要開顱檢查一番那可糟糕。

　　胡思亂想了一陣，丁寧開始認真看周輝書記署名的社論《知足常樂與不滿則進》，剛才在護士辦公室只是掃了一眼，沒有細看，現在好好瞧瞧。

　　剛剛看了一個開頭，丁寧就笑了出聲來。周輝書記引用了自己有關「春州三寶」的說法，看來，這是周倩小姑娘沒事在她老爸耳邊說的。丁寧於是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像他這種小民，能有一天自己的話傳到當朝大官耳裡去，這實在有些讓人興奮，從某種意義上說，現在他丁寧擁有一個上達「天庭」的快捷通道，絕不像從前在春州論壇千言萬語希望執政者有人來看看他辛苦碼的長篇大論。

　　看來，自己的言論是這場大討論的始作俑者，丁寧的心裡很是有些得意。

　　繼續往下看，顯然，書記是站在「不滿則進」立場上的。

　　書記說，由於歷史的原因，地理環境的影響，春州地區的人們優點是樸實勤勞，熱情善良，缺點則小富則安，不思進取，大抵是那種只看到自己一畝三分天的意思，缺乏闖勁。書記舉例溫州人，說那三面環山，一面朝海，地貧人多，於是人多離鄉背井，刻苦專營，建立了現在聞名天下的溫州軍團。在新的歷史時期，城市區域競爭日益激烈的今天，春州人還能像過去那樣嗎？

　　書記的話有理有據，慷慨激昂，連丁寧都有些打動了。看來，周倩的老爸的確是想幹出一番事來的。

　　不過，丁寧一邊感受著現任書記的激情澎湃，一邊他的內心卻在抵制著這種思想。丁寧本質上說是個保守主義者，或者說，他一向認為那些官樣的GDP是沒有多大實用的。他認為人追求的根本目標是為了幸福，一個城市也應該如此。那麼，幸福是標準是不是就是錢多，是不是就是發展快呢？丁寧並不敢站出來旗幟鮮明地發出他的聲音反對，他只是擔心這一片綠山綠水。

　　要發展就得引進外資，引進項目，領導當然會說控制引進有污染的企業，但是，那些優質無煙的企業憑什麼落戶春州？

　　丁寧是個喜歡唱反調的人，雖然並沒有一個讓他唱反調的舞台。他只是想，發展實際是一個相對的概念，落後其實也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春州本身就是一個農業大市，這就是這個地方雖然工業不好，不景氣卻一直沒動搖社會根本的原因所在。好好把精力花在農業上，林業上，等十年看，當初的不發展工業是不是反而是一種發展呢？青山綠水是最迫切需要留住的。

　　丁寧胡思亂想了一通，發現自己操多了心，這些又關自己什麼事？！丁寧把報紙放到床頭，不再看了，心裡開始琢磨晚上溜回家上網怎麼跟雪兒解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