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調虎離山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汪百正,只見他頭戴一頂半舊青麻帽,將近初夏了,身上還穿著一件棉襖,襖緣處一團團破棉絮綻都露了出來,腳下的布鞋更是露出大拇指頭了,唯一齊整點的就是那條辮子梳的一絲不亂。
李元宏簡直不敢認了,一個多月不見,汪百正怎麼變成這麼一身落魄模樣,活似河南被水逃荒的難民,哪還像當初去曲沃時的那一身好氣概呀。
汪百正看見李元宏的目光,嘴角一抽,苦笑一下道:「很落魄是吧!」
李元宏急忙收回目光,幾步走上前握住汪百正的手,說道:「這話是怎麼說的,池塘出蛟龍,落魄成英雄嘛,我在京城的時候,混的比你現在還慘,嗯。。。。。。就是現在也挺慘!」
哪知汪百正倒是哈哈一笑道:「不說這個了,你們好容易來一趟,今日我剛去當鋪將官服典當了,得了幾兩銀子,走,咱們去喝酒,我請客!」
這不是寒諂人嘛!人家都混到典當官服的地步了,哪還能打人家秋風呢!李元宏一拍胸脯道:「早就想答謝汪兄,沒戴著機會,今日我請客,汪兄別搶哦!」
一句話說的莊師爺只拿眼睛瞟他,心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三人揀了一家不算大的酒館,挑了一間四不靠梆雅間,活計立即端上四個冷碟、一壺汾酒,退了出去。
李元宏正要舉杯敬酒,汪百正卻低聲說道:「李大人,我的信你收到了沒?」
「收到了!」李元宏看著汪百正表情嚴肅,心裡一凜。
「做好準備了?」
莊師爺點頭道:「準備好了,他們查不出什麼的?」
汪百正這才長出一口氣,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道:「這我就放心了,你們這幾日肯定被栓在太原城了吧?」見李元宏正要答話,汪百正擺擺手繼續道:「你知道巡撫為何不見你嗎?——就是為了拖住你,他已經派員前往曲沃,要抓你的把柄了,這叫調虎離山之計!」
「啊!」李元宏和莊師爺同時一聲驚呼,互相對看了一眼。
李元宏憤憤道:「我與巡撫王兆堔無怨無仇,他為何幾次三番要整治我呢?莫非還是因為罌粟?」
汪百正叼了一口菜放進嘴裡,說道:「自然有罌粟的原因,但還有一條,汾河去年發水,今年汾河要治理河道、加固堤壩,監察院的一個御使從京城趕來太原,負責巡查河工,這個御使剛來沒幾日,巡撫王大人就叫我前去問話了,所以我感覺對你不力,就叫我的堂弟前去通知你了!」
莊師爺插口道:「那個御使是不是姓裴?」
汪百正點頭道:「不錯,叫裴終福!」
「果然是裴終壽的兄長!」莊師爺撫了撫胸口,長噓道:「幸虧您那一封信啊!」
李元宏這次真是從心底裡感激他了,若不是他的那封信,自己真要被打個措手不及了,但是,再看看汪百正此時的境地,心裡一陣難過,關切道:「汪大哥,你怎麼會到現在這般地步?」
汪百正呵呵一笑,說道:「候補同知嘛!候補候補,不如老鼠,呵呵,說了不怕你見笑,我候補了五年了,上次,我花了所有積蓄才撈上一個差事,就是去查你的案子,我本想著,凡是當官的,手腳都不乾淨,尤其是你這樣的親民之官,所以我自信滿滿的前去查案,只要能將你查辦了,我就立即可以補上實缺,哪成想這麼倒霉,碰上你這個大清官,真是。。。」
說到這裡,三個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不約而同的都想起在方家大院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來,三人也都有些激動了,一起舉杯相碰,一起一飲而盡。
李元宏放下酒杯,抓住汪百正的手,沉聲道:「汪大哥,你放心,我定會讓您這補上實缺的!」
莊師爺和汪百正詫異的看著李元宏。
~~~
果不其然,當日下午,林剛的手下衙役就前來稟報,說李元宏剛走沒一天,又像上次一樣,來了一撥人馬,直接將曲沃縣衙封了,不過也沒什麼新花樣,無非是查查帳冊,看看縣庫,連縣城都沒出,一口氣鬧騰了6天,自然什麼都沒查出來,灰溜溜的走了。
第二日,李元宏剛到巡撫衙門口,那個神侃師爺正巧在門房,一看見他就迎了出來。
而李元宏一見到他,腦袋立即大了一圈,心道再被你抓住神侃一個時辰,我還活不活了,趕緊退了幾步道:「巡撫大人在不?不在的話,我還是不進去了。」
神侃師爺呵呵一笑說道:「巡撫大人今日無事,你跟我來。」
李元宏這才長出一口氣,跟著那師爺左拐又轉,沿著一窪清水池塘,來到一排正房前,師爺進去通稟了一聲,出來說巡撫大人正在會客,要李元宏在外面等一會兒。
時間不長,正房裡走出一人,只見他身穿一身天青色綢袍,外套一件醬紫色絨褂,腰間掛著一塊玉牌子,腳蹬一雙黑白相間布鞋,一走一步都是四平八穩的,一看就是一個大官。
李元宏站在池塘邊瞄了他一眼,只覺這人非常面善,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略一思索,想起此人的長相與那裴終壽似乎有些相像,莫非他就是那個四川道御使裴終福?也不對呀,他為何身著便服在巡撫衙門出入呢?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與巡撫大人私交甚厚。
神侃師爺出來招了招手,李元宏連忙走過去跟他進了正房。
房內略微昏暗一些,傢俱擺設統是深深的紫紅色,讓人覺得心裡憋的晃,李元宏睜大了雙眼,看見一個身著灰布長袍的坐在前面,看來這位就是山西巡撫王兆堔了。
李元宏連忙上前行禮道:「卑職曲沃縣知縣李元宏,見過撫台大人。」
「嗯!你就是李元宏!」王兆堔神態有些萎靡,拿起一隻青花白面鼻煙壺,挑了一點在手指上,放在鼻下輕輕一吸,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元宏。
「正是卑職!」和這些大官打交道最累,李元宏只好耐著性子又重複一句。
王兆堔向後靠了靠,嘴角掛著冷笑道:「不對吧!本省的所有知縣,我都見過,怎麼獨獨沒有見過你呢?」
李元宏一下聽明白了,每一個知縣上任之前,都要來太原拜見巡撫,然後還要拜見布政使,掛了牌之後才能上任,其實也是各個衙門借此刮錢的手段,而李元宏仗著是吏部照發的遇缺即補文書,直接就到曲沃上任了。
要知道走吏部遇缺即補的路子的人也很多,但仍然害怕得罪省城官場,往往還是會在太原拜一遍菩薩,像李元宏這樣真敢直接上任的,恐怕就他一個,所以巡撫王兆堔早就對他不順眼了,這時候說出來刺一刺他。
李元宏呵呵笑道:「卑職長得黑,入不了撫台大人的眼。」
王兆堔一聽心裡直冒火,按理一般人聽見自己剛才的話,早就戰戰兢兢了,這個小小知縣,竟敢嬉皮笑臉的開玩笑?
和這種人不用廢話,王兆堔一下坐直了身子說道:「汾河去年發水,今年必定復發,從現在起,兩個月內,你協理河工,負責汾河平陽府段,疏通河道,加固堤壩,務必趕在夏汛之前完工,不過我可把話說前頭,若是平陽府今年有一處潰堤,有一村被水。。。。。。哼!你下去吧!」
這麼大的一件事,就這麼三言兩語就交代完了?李元宏哪裡會走,說道:「銀子呢?」
「已撥到布政司。」
「沿岸各縣如何會聽我一個曲沃知縣的話?」
「那就不是本撫台該管的事了!」王兆堔不耐煩的皺了皺眉,端起茶碗,旁邊師爺高聲喊道:「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