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見過大人
俄國軍官見胡麥生不再替他翻譯了,而是眼睛直愣愣的望著遠方,覺得奇怪,吆喝了一聲,還不見他有反應,面露不滿,一巴掌拍在他的肩頭。
胡麥生猛地一個激靈,連忙轉身向俄國軍官一個勁的點頭哈腰,說了一會兒,又一指王雁歸和李元宏,像是解釋著什麼。
片刻後,胡麥生忽然轉頭對王雁歸說道:「王捕快,你們也想進城?」
當然想進城了,李元宏就是想探探俄國人的虛實,不進城還探個屁啊。連忙道:「是啊,能進城最好了,這天寒地凍的,就算臨時搭個帳篷也不好過啊!」
胡麥生點頭道:「你們會燒菜不?」
這話問的突然,王雁歸一愣,沒反應過來。
胡麥生有些急了,語速加快道:「不會燒也沒關係,隨便糊弄一下就行了,你們只要點頭就成,我就能讓你們進城避寒!」
李元宏一下明白了,敢情胡麥生嘴上不說,心裡還是認了他們這兩個老鄉了,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現在是給他們走後門呢,要不說中國人無論走到哪裡,鄉土觀念也少不了呢!
李元宏連連點頭道:「會,會燒菜啊,王老弟燒菜那是一絕,比城南聚仙居的大廚還味道。」
胡麥生轉頭對俄國軍官說了幾句,那俄國軍官點點頭,用手指李元宏和王雁歸。咕嚕嚕說了一大段,胡麥生回頭道:「王捕快。你們可以進城了,一會兒我就帶你們去我的住所。在這過幾日,我給你們準備馬匹,你們盡快回去,可有一樣,這裡發生地事情可不許對別人說啊!」
李元宏聞言大喜,正要拉著王雁歸走,回頭一望那個為父親求藥的牧民。心裡一軟。又轉頭對胡麥生說道:「能不能也讓他和他爹進去啊,這麼冷地天,沒醫沒藥的。會出人命啊!」
胡麥生真就服了這個老鄉了,自己剛脫困,還有心思為別人著想,不是吃飽了撐地嘛,不耐煩道:「不行不行。能把你們弄進去我已經是冒風險了。」
李元宏訕訕笑著。厚著臉皮說道:「這樣吧,也不要他們進城。幫人幫到底,麻煩你帶我們到城裡藥房,胡亂買些藥來,說不定能救他爹一命,你老哥也算是積德行善了嘛!」
看到俄國軍官投來懷疑的目光,胡麥生趕緊一把將二人拉過木柵欄,一面往城裡帶,一面說道:「好好好,我帶你們去,老鄉老鄉,背後插槍,我真是上輩子欠你倆的。。。」
圖卜爾和德勒克都聽到了這場對話,圖卜爾一豎大拇指對德勒克說道:「你這兩個客人,夠仁義,配做咱們蒙古人的朋友!」
胡麥生對米哈薩篷朱城顯然很是熟悉,帶著二人轉到一家藥房,裡面除了俄國人的藥品以外還有一些草藥,以前也做蒙古牧民的生意,李元宏不知道那牧民的父親生地什麼病,只好要了些祛寒養神地藥,自然又是倒霉的胡麥生付錢,又幫著他們通過關卡將藥送到城外牧民的手上。
此時已是半夜了,牧民們都在城外搭起簡易帳篷睡覺了,胡麥生帶著二人回到了自己地住所。
一進房間,胡麥生一改剛才的表情,急不可待的拉著王雁歸說道:「王捕快,我家到底怎麼樣了?我娘的後事辦的好不好?埋在哪裡?棺槨用地什麼材質?」
王雁歸坐了下來,歎口氣道:「你本來在天和興商號,能被派到恰克圖學生意,鎮上地,村裡的,哪個不羨慕你家啊,說起來你也是咱們縣響噹噹地人物了,可年初從天和興商號傳來你失蹤消息後,什麼說法都有,有的說你在外面沒學好,和俄國女人混在一起,有的說你把字號生意做砸了,有的說你犯了號規,總之,是說天和興把你逐出商號了,從消息來的那天起,你家就塌天了。。。」
王雁歸說的這一切,胡麥生當然想的到,在山西,一個人一旦被大商號開除出號,那就意味著他的名聲全毀了,順帶著他家族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有些被開除出號的人家,因受不了鄉親們的蔑視和侮辱,乾脆舉家遷徙到外省,所以山西人有個共識,那就是一一即使作奸犯科吃官司,也不能被大商號驅逐出號。
但自己的家境不裕,父親的身體又一向不好,遷徙外省當然是不可能了,可以想像,自己家人是在怎樣的環境中艱難的生活啊!
王雁歸繼續道:「你娘病故了,你爹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總算辦了個體面的後事,不過你爹也因此累倒了,家裡全靠你媳婦兒一個人撐著了,又得下地,又得料理家務,還得照料你爹,唉!」
胡麥生聽的眼圈發紅,若不是當著二人的面,真想號啕大哭一場,他沉默了半響,猛然站起身來,向著王雁歸跪倒在地說道:「王捕快,我求你一件事,你可一定答應我!」
王雁歸嚇了一跳,趕緊扶起他說道:「這是幹什麼,都是鄉親,我能幫上的一定幫,你快起來。」
胡麥生慢慢站起身,含著淚說道:「我家在鎮裡已經抬不起頭了,不過總算還有幾畝薄田,維持生計還是夠的,但我就怕。。。就怕何里長這個混蛋趁機侵吞我家的田地,那我爹和我媳婦兒就活不成了,以前我是天和興的,他還忌憚三分,但現在。。。王捕快我求你了。」說著又要下跪。
一說到何里長,李元宏就想起來了,當初他和惡吏孫良民趁剷除罌粟之機,勒索敲詐農戶,自己當時不就差點被他打死嘛。
王雁歸一聽這話就笑了,說道:「你不用擔心了,何里長已經被拿,流配三千里,現在死活還不知道呢!」
「啊。。。何里長怎麼會被拿?他犯了什麼官司?我記得我出徒回鄉的時候,佟知縣已經出缺了,難道來了個青天大老爺,把何里長這個畜生給辦了?」胡麥生又驚又喜,看著王雁歸的眼睛,生怕他是開玩笑的。
王雁歸點了點頭,微笑著把手一指李元宏說道:「咱們這位青天大老爺,就在你的眼前!」
胡麥生目光慢慢轉向李元宏,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道:「他?王捕快,你莫說笑了,他這模樣。。。年齡最多二十上下,怎麼會是知縣老爺,再說了,知縣老爺不在縣衙享清福,跑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幹啥!」
胡麥生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李元宏這衰樣,別說知縣老爺了,就是個蘇拉也比他體面些。
不過李元宏倒是一點不生氣,他被人誤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反正他往人面前一站,不知道的肯定以為一個幹苦力的,更沒人會把他和知縣老爺聯繫上了。
王雁歸每次向別人介紹李元宏都有一種奇怪的自豪感,微微笑著說道:「不要胡說,這位就是上任已經一年的曲沃知縣一一李元宏,你見了本縣的父母官,還不行禮?」
胡麥生見李元宏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又見王雁歸輕輕點頭,知道他所言不虛,心中一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叫道:「草民胡麥生,見過縣尊老爺,恕草民不敬之罪啊!」
李元宏扶起他說道:「胡兄弟,不知者不怪,起來說話,對了,你怎麼會到俄國人這裡,還給他們當翻譯官,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胡麥生在天和興商號幹了足足有十一年了,當了十年夥計,去年年底才出徒,回山西探親四個月後,被商號派往恰克圖分號頂生意,成為一個人人羨慕的掌櫃子,一般的晉商都會說一口蒙古語,會說俄語的也算很厲害了,而這個胡麥生不但會說俄語,還會寫俄國字,這在晉商中就是出類拔萃的了。
但也正是這一點,讓胡麥生倒了大霉,他在做掌櫃子後,仍然堅持每日學習俄語,一時興起之下,竟把一本《客商歸鑒論》完全翻譯成了俄文,但倒霉的是,這本俄文版記錄著山西行商要訣的《客商歸鑒論》不慎落到了俄國人的手裡,這等於將晉商很多行商的手段向俄國人公諸於眾了,雖然危害不算太大,但對晉商群體來說卻是一件不能容忍的大事了。
天和興為息眾怒,只得將胡麥生開除出號,但就在胡麥生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卻被俄國人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