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一百○三章 兩縣相爭
敏中猛然抬頭,眯著眼睛望向李元宏手裡的那一疊牛只見上面赫然加蓋著一枚兵部關防大印,就連封口處也焊上兩塊半圓形的火漆,也就是說,這疊蓋著兵部關防的信封可以隨時六百里加急封漆傳驛。
紀敏中知道,這即封即驛的信封,通常都是跟兵部有關的重要人物隨身帶的,甚至很多欽差也喜歡要兩張,辦差的時候用的上,說起來倒不是這兵部關防印封有什麼收藏價值,而是大清的驛站都是被兵部兼管,欽差關防自然沒有兵部關防吃香了,所以若想信件在途中少耽擱時間,這兵部關防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但說到底,這加蓋兵部關防的信封畢竟只是一個信封,根本不能起到什麼威懾作用,真正讓人有所忌憚的是它可以快速直達中央的效能。
李元宏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說道:“紀觀察,你可以脅迫我畫押,但你敢擋它傳驛到部嗎?”
一般州縣一級的貪污案件,名義上是歸都察院調查,吏部議罪,刑部定刑,但都察院哪裡管的到這麼多,通常都是身兼右副都禦使的一省巡撫派員調查,罪名屬實後,可以就地革職查辦,押解進京交有關部院,部院審理之後再報與皇帝。
但各部院對知縣一級的小官通常是巡撫怎麼說就怎麼辦,審理過程也是走走形式,很少駁回的,而道光皇帝也通常也是很少駁回下面議定的案件,所以事實上對州縣一級地貪污瀆職之類的案件。根本就是一省巡撫說了算。
紀敏中只要逼著李元宏畫了押,那就算成了,就算交到部院也由不得他翻案,因為證據確鑿嘛,但是現在可不能這樣辦了,這個李元宏手裡可是有加蓋兵部關防的信封,他要寫信交部,那是誰也不敢攔著的。就算在大獄裡面也能隨時將信寄出。
也就是說。此時的紀敏中已經不能逼他畫押了。只能按照正常的管道,審一級、報一級,定罪也得部院來定了。否則李元宏一封信上去,一個偽判的罪名,紀敏中這烏紗帽就得丟了。
紀敏中有些尷尬,頓了頓說道:“你這兵部關防哪裡來的?莫不是偷來地?”他嘴裡雖這麼說,心裡卻在想著對策。
李元宏見他臉色忽明忽暗。知道他又在想壞主意了,立即道:“兵部關防也能隨便偷來?你地意思是堂堂兵部衙門,連自己地印信也保管不好?”
這頂帽子太大了!
紀敏中臉色一黃,咳嗽一聲,轉了話題道:“就算你有直驛兵部之權,也壓不住大清律例,更掩不住你的罪責,好。既然你不願畫押。那就交給巡撫大人親自審理!來人呀,將他好好看管,明日一早解送太原!”既然是個燙手山芋。那就丟給巡撫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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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晚上李元宏都沒有睡著,心裡只恨陳丹銘他們誣陷自己的手段太過高明,不要說押到太原落在王兆琛手裡,就算真的進了京城,碰見一個清官審理,那也是難以洗刷啊!
往好了說,就算真的幫自己洗刷了冤情,這麼一耽擱時間,河工誰來主持,倒不是不放心莊師爺他們,而是他們根本沒有品級,無法與官府打交道,河工期間必定困難重重啊!只剩一個月汛期就要到了,萬一……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李元宏直到臨晨才迷糊著,可雞剛叫頭遍,一干兵丁就將他叫起,直接塞進一輛馬車內送往太原了。
不出兩日到達省城太原,巡撫衙門這次倒是反應奇快,嚴明正身,整理文案,當日就開堂審問了。
王兆琛坐在大堂首座,紀敏中等幾個道台坐在左階下,右邊是四個老書吏,陳丹銘和夏知秋兩人坐在最邊,整個堂之上,除了十幾個兵丁虎視眈眈的立在那裡,唯一站著的就是李元宏了。
王兆琛冷著臉,掃了一眼卷宗,慢條斯理道:“曲沃知縣李元宏,你騙取平陽府府銀之案,人證物證俱在,髒銀也被截住,你為何不肯承供畫押?”
李元宏一見他就是一肚子火,自己這一個多月受盡磨難、死裡逃生,都是拜他所賜,就連這次陷害也必定是他地手筆,此時竟還一
的審問自己,簡直……
李元宏歪著頭不去看他的醜惡嘴臉。
王兆琛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其實我也知道,你修河工沒有銀子,但這又能怪誰呢?提銀的單據我早為你寫好,你竟不來取,反而出此下策騙取府銀……之,本院念你事出有因,只要肯畫押承供,定會向上申明事情原委,最多就是一個革職而已,過不了兩年就能開複,你看可好?”
李元宏都氣樂了,心道:你拿這話騙我,當我是三歲孩童啊!我這邊一畫押,你那邊就定罪,到時候我哭都找不著地兒去!
想到這裡,李元宏呵呵一笑道:“王撫台,你也別枉費心機了,這案子到底咋回事,咱倆心知肚明,想讓我認罪,除非你先鑽棺材裡去!”
在座的都沒想到李元宏會說出這麼一句粗話,齊齊一愣,盡是一個片搖頭咂嘴。
王兆琛臉色一板,向後靠在椅子上,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本院了,來人,拜王旗,上刑具!”
王兆琛和眾官員一起轉身向供桌上的王旗拜了拜,旁邊兵丁立即走上前,三兩下將李元宏按到地上,一副粗粗的夾棍套在他的腿上。
“你這個卑鄙無恥地小人,你有本事就夾死我,夾不死我定要告禦狀去!”李元宏一邊怒駡著,心裡也想好了,諒他不敢真折磨死自己,但凡有口氣在,絕不認罪,於是渾身繃緊了將牙關使勁一咬。
“告禦狀?你到哪裡去告!”王兆琛冷笑一聲,低聲喝道:“用刑!”
哪知他地那個“刑”字還沒出口,只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按察使劉大人到!”緊接著堂門一開,大步走進一人。
只見此人身穿正三品補服,身材高瘦,面色白皙,舉手投足之間有股文人的儒雅之氣,不是別人,正是新近由山東運使改遷的現任山西按察使——劉源灝。
劉源灝到任還不足兩個月,一直在各府巡視案宗、徹查積案,故而不在太原城。誰也沒想到這時候回來了。
王兆琛見他也不通稟,竟然直衝衝地就闖了進來,臉一板道:“劉台何事如此驚慌?”
劉源灝看了一眼地上的李元宏,向王兆琛一抱拳笑道:“請恕卑職孟浪,只是聽說近來平陽府發生府庫銀被騙案,涉銀達一萬二千兩,此為卑職治內之事,卻勞煩撫台大人親自審案,心裡愧疚,故而未經通稟就跑了進來。”
王兆琛對劉源灝並不熟悉,只聽說他在山東運使上幹的還不錯,此時聽他說的得體,心裡也就釋然了,捋了捋鬍鬚呵呵笑道:“臬台大人一來山西就下各府奔忙,兩個月未得閒時,老夫也甚敬佩啊!呵呵,要說這平陽府銀案,我已審的透徹了,讓他畫押即刻上報部院,劉大人可放心回去安歇,回頭老夫為你擺酒洗塵。”
哪知劉源灝呵呵一笑道:“不敢有勞撫台大人,只是平陽府一案,非是一般貪墨之案,還涉及盜騙庫銀,那就是卑職的份內事了,還望撫台大人將此案放心交與卑職,卑職定會仔細審理,絕不負大人厚望!”
王兆琛一愣,看著劉源灝那張臉還是笑微微的,但說話的口氣卻隱然是絲毫不讓,心中不禁有些惱火,口氣轉硬道:“雖是盜騙庫銀,歸根結底卻是借著河工之名,行貪墨之事,本撫台有監察山西全境百官之責,治下出此巨貪,自然責無旁貸,劉臬台,你還是不要插手此事了!”
劉源灝也收起笑容,看著王兆琛道:“撫台大人,我覺得此案在騙盜府銀上有蹊蹺,不是尋常貪墨之事,應該歸為刑獄案,還是交給卑職吧!”
“不可,案已審畢,早已真相大白,無須臬台劉大人煩勞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嘴的越說越僵,堂內其他司道見到兩位大人誰也不肯讓步,都是捏了一把汗,生怕兩人大吵起來。正在此時,又聽見外面一聲叫喊:“禦使裴大人到!”